讀古今文學網 > 侯海洋基層風雲 > 第39節 殺年豬准姐夫稀奇得很 >

第39節 殺年豬准姐夫稀奇得很

    侯厚德面色嚴肅凝重,瞪著侯海洋,彷彿是他帶著男朋友回來。杜小花見丈夫臉色不對,問:「二娃,到底出了啥事?」
    侯海洋道:「沒有啥事,我是陪姐姐回來的,她和男朋友張滬嶺開了小車回來,就在後面。」
    杜小花瞧了瞧丈夫的臉色,問:「男朋友?你姐耍朋友了?男方是哪裡人,是做什麼的?」
    侯厚德此時回過神來,他從小對姐弟倆要求很嚴,特別是對侯正麗交友要求格外嚴格,甚至可以說是嚴厲,驟然間聽說女兒談戀愛了,一時之間無法適應。聽到妻子問話,他才醒悟過來,女兒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道理他能想明白,可是心裡卻一點都不高興,在內心深處,覺得這位未曾謀面的男人是搶奪自己女兒的惡人。
    作為母親,杜小花感受完全不同,她樂滋滋接連又問了好幾句。
    侯海洋道:「媽,姐馬上就要回來了,你自己去問她。」
    侯厚德回過神來,指著摩托車,沉著臉道:「二娃,我們家人窮志不窮,你怎麼能隨便借人的東西?」
    侯海洋早就想好了說辭,道:「這是派出所拍賣的車,很便宜,要不了幾個錢。」
    侯厚德為人方正或者說有些遷腐,但是他並不傻,道:「拍賣?這種便宜事輪得到小學教師?鎮政府有這麼多人,誰不想佔便宜。」
    這時,杜小花激動地喊了一聲:「大妹。」
    侯厚德的注意力被侯正麗身後的男青年吸引了過去,沒有繼續追問侯海洋。他微微瞇著眼,打量著站在門口的男子。這位男子比侯海洋稍矮一些,身穿短大衣,脖子圍了一條圍巾,戴了一副金絲眼鏡,儒雅大方,風度翩翩。與侯正麗站在一起,珠聯璧合。
    從相貌到氣質上來看,這位男子與大妹頗為般配,但侯厚德仍然不太愉快。
    杜小花眼睛放著光,她對未來女婿的第一印象頗佳,讓張滬嶺在屋裡坐下以後,她把家裡最好的茶拿了出來,又覺得水瓶裡的開水不太燙,泡不開好茶,急急忙忙到廚房燒開水。
    侯海洋溜到廚房,道:「媽,你去解解圍,爸爸和張滬嶺在大眼瞪小眼,張滬嶺說話,他也不太理睬。」
    杜小花將手在圍腰上擦乾,脫下圍腰,又用手攏了攏發,這才到了堂屋,主動問:「小張,你今年多大了?」
    "270」
    「你和大妹是同學嗎?」
    「我和正麗是同學,我比她要高幾個年級。」
    「你爸媽是做什麼的?」
    坐在一旁的侯正麗終於忍不住笑了起來,道:「媽,你這是查戶口啊,你也別查了,我來講。」她坐在張滬嶺的身邊,手指有意無意地碰了碰男友的手。
    侯厚德瞧見了女兒的小動作,他沒有點破,眉毛不由自主皺了皺。女兒原本是他的寶貝,從小依戀自己,此時女兒就要被這個陌生男子帶走,他的心隱隱作痛。
    得知女兒的對象是研究生畢業,家在嶺西,有三兄妹,父母都在大機關工作,杜小花心裡樂開了花,看著張滬嶺的眼光中充滿了小星星。
    詢問了一個小時,侯正麗不耐煩了,道:。爸媽,我和滬嶺到外面走走,他難得到農村來一趟,我給他普及一下農村知識。」
    侯厚德揮了揮手,道:「你們去吧。」
    侯正麗站在院門,喊了一聲:「二娃,我們到河邊去,你去不去?」
    侯海洋拿了籃球,在院子裡跑來跑去,回頭道:「我不當你們的電燈泡。」
    侯厚德心事重重地回到裡屋,端著茶水,臉上陰晴不定。跟著進屋的杜小花知道丈夫的心思,勸道:「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女兒大學畢業,有了工作,總得嫁人,我們是留不住的,也不應該把女兒拴在身邊。」
    侯厚德憋了半天,這才重重地點了點頭,道:「馬上就要過年了,趁著娃兒都在家裡,把年豬殺了。」
    豬是農村飼養最普遍的家畜。豬的適應性強、·長肉快、繁殖多,養豬向來是家庭經濟的重要組成部分。在嶺西,大多數人家都在院門之側壘砌豬圈養豬,少者可供自給,多則可出賣換錢。「圈裡養著幾口大肥豬」被視為家道殷實的標誌,「肥豬滿圈」也是普通農家的美好願望.養豬雖然很普遍,但是一般人家一年到頭卻難得吃幾回豬肉,家裡養的豬起碼要長過一百二三十斤才能「出圈」,平時殺豬,家裡人一時半會兒吃不完,大都是賣了換錢花。唯獨過年是個例外,進了冬月,大部份人家都要殺豬。
    殺豬在農家算是一件大事,每年也就一次,相當於過春節的預演。
    在孩子們的眼裡,盼過年首先盼的就是殺年豬,只要有年豬在號叫,年的氣息立刻就瀰漫開來,在家家戶戶鑽來竄去。
    杜小花對女婿很滿意,樂滋滋地道:「那我去算個日子。」
    「算日子這種事,可以信,但是不能全信,張滬嶺走之前,要把年豬殺了。」侯厚德從內心深處捨不得女兒離開自己,可是從現實角度來看,女兒養大了,總得離開原來的家庭。
    一個小時以後,杜小花興沖沖回來,道:「星期一,就是好日子。」
    侯厚德翻了翻日曆,道:「是不是早了些?」他又自言自語道:「也不算早,村裡有好幾家都殺了年豬。婆娘,從今天就不要給豬餵食。」
    按巴山殺豬的習慣,在頭一天,要殺的豬就不餵食了。清腸是原因之一,另一個原因是如今家家戶戶養的是雜交改進的新種類,一頭大洋豬重四五百斤,餓一天,讓它體力弱下來,才容易撂倒它,若是龍精虎猛的一頭大豬,三五個精壯漢子都難對付。
    把準女婿的事情安排妥當,侯厚德想起兒子的事,虎著臉,站在門口道:「侯海洋,你過來。」
    侯海洋自以為能過關,正在暗自高興,聽到父親的冷冷聲音,知道一頓教訓少不了。他從自己屋裡出來時,遇到了母親杜小花。
    杜小花抓住侯海洋胳膊,趕緊叮囑道:「你被調到了村小這事,你爸很冒火,千萬別跟他頂,家裡有客人,鬧起來不好聽。」
    侯海洋在母親面前基本上不說假話,道:「水往低處流,人往高處走,我也想有一個好的生活環境,被調到村小,有什麼辦法。」
    侯厚德端坐在正座上,臉色陰沉得如灶王,一開門見山地問道:「你給我說一說,別人都是從村小朝中心校調,你為什麼偏偏從中心校調到村小?是教書教得不好,還是犯了什麼錯誤?」
    侯海洋在新鄉受了不少委屈,他努力掙扎著想逃離新鄉,結果越走越偏遠,他既感覺愧對父親母親的期待,又覺得前途渺茫,心裡充滿了痛苦,因此也不太願意回到家裡。此時面對父親帶著怒意的質問,他不願意細談,帶著些牴觸情緒道:「每個人都能到村小去工作,憑什麼我就不能?」
    這一句讓侯厚德很生氣,他重重地拍了桌子,道:「你是什麼態度,能這樣跟大人說話嗎?我問一問學校的情況,有什麼錯?憑你現在這個態度,我就知道為什麼要把你弄到村小。你以為你是地區三好學生,就應該理所當然進縣城,文件上有沒有規定,既然沒有規定,把你分到新鄉就沒有錯。你現在最應該想的是如何好好工作,得到組織上的信任和重視,只有如此才有調進城的可能。
    侯海洋沒有頂撞父親,他腦海中浮現起了校領導代友明和劉清德的身影,在心中罵道:「去他媽的組織,劉清德算什麼領導,他就是社會雜皮!」他在鄙視新鄉學校領導層時,也很瞧不起父親的見識。
    侯厚德用恨鐵不成鋼的語氣道:「你怎麼不說話,是不是到了新鄉學校破罐子破摔?你還年輕得很,還沒有破罐子破摔的資格,我沒有想到侯家的人會這樣沒有骨氣。」
    侯厚德說中了一部分事實。自從被踢到了牛背碗小學以後,侯海洋就放棄了在新鄉發展的打算,在秋雲的鼓勵之下,他一門心思想考大學。賣尖頭魚是為了提高經濟實力,將來讀書可以自力更生,不依靠父母。但是,考大學的想法被姐夫講的故事動搖了,他下定決心到廣東去發展。
    「爸,我自然有打算,留在新鄉,不管如何努力都沒有前途。」
    侯厚德打斷他,道:「即使有什麼想法,也得先把工作做好。你別好高鶩遠,眼高手低,我看你就是看得多做得少。」
    侯海洋有些生氣了,聲音稍稍提高,道:「什麼好高鶩遠,你根本不瞭解情況,別這麼快下斷語。
    杜小花扯了把菜,喜滋滋從院外回來,進院子就聽到父子倆嗆了起來,她連忙進屋,打岔道:「二娃,你先出去把菜淋了。」
    待侯海洋出門,然後又勸侯厚德:「張滬嶺第一次來,家裡要和和氣氣,別讓他看我們家的笑話,二娃的事情等到寒假慢慢說。」
    侯厚德氣得胸口不停起伏,道:「摩托車的事情也得讓他說清楚,現在鎮政府經費緊張,別說教師,連幹部的工資都發不齊,他工作半年能買得起摩托車?我最擔心他和不三不四的人裹在一起.」
    杜小花道:「我的兒子我最瞭解,說他不認真工作我還相信,要說他去偷去搶,打死我都不相信。」
    侯厚德重重地吐了一口氣,道:「但願如此。」
    侯正麗帶著張滬嶺沿著小河邊轉了轉,小河邊上清新的空氣和秀美的景色讓張滬嶺深為陶醉。
    站在小河的回水沱邊,張滬嶺指著如畫的風景道:「我們在這河邊圈一塊地,在廣州待煩了,就回來過田園生活。」侯正麗牽著男友的手,道:「農村實行的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土地是集體的,你就算是有錢也買不到地。」張滬嶺驕傲地道:「如今錢更能通神,只要有錢,這些事有什麼困難,我買不到地就可以租,租七十年就等於是我家的地。至少我們這一輩子可以在小河邊享受沒有經過工業污染的天然美景。」
    侯正麗指著河水的一道山坡,道:「這道坡是分水嶺,這邊是小河,每年漲大水都要發水災,山的另一邊則缺水,雨水稍小一點就要鬧早災,我們若是要修房子就修在分水嶺上,視線非常好。」她從小就有走出二道拐的夢想,如今真正走出了小山村,她才發現二道拐深深地印在其心裡。在廣東時,她的夢境中經常出現二道拐,當張滬嶺提出在這裡租地修房時,她舉雙手贊成。
    「我和弟弟從小在河裡玩,釣魚、爬樹、游水,啥事都做。」
    張滬嶺將手放在侯正麗肩頭,笑道:「難怪你的室友叫你小野貓,原來從小就這麼野。」
    說笑著回到二道拐小學,在上青石梯子時,遇到了匆匆下來的侯厚德。侯正麗道:「爸,你做啥?」張滬嶺禮貌地道:「侯叔叔好。」侯厚德矜持地點了點頭,道:「我去找老高。」
    侯正麗高興地道:「要殺年豬。」侯厚德道:「明天日子好,就定在明天。」
    張滬嶺雖然沒有在農村生活過,他還是清楚殺年豬的意義,進院子時,感慨地道:「小麗,你家裡人太好了。」侯正麗抿嘴一笑:「女婿第一次上門,老兩口嘴巴不說什麼,心裡還是很熱情的。」張滬嶺道:「我感受得到。」
    侯海洋還在破爛的籃球場上打球,他長期堅持打球,身手敏捷,三大步上籃時,身體旋轉360度,將俄球輕輕送人旅筐中。
    張滬的眼前,亮,在球場邊使勁拍廠乒,道:「海洋,籃球打得好.」侯正麗轎傲地J}s「那是』場然,幾娃是茂東地區籃球比賽的最佳球員。」
    杜小花從廚房走出來,道:「你們.二人別玩了,明天殺年豬,你們幫著做些準備.」丈毋娘看女婿是越看越有趣,相比於侯厚德,她在張滬嶺面前更為自然.按照巴山傳統,殺年豬的頭天,所有預備都要停當。水缸的水要灌潤,共准各兩個圓腳盆、一條硬木長凳和若干烙鐵,柴火要備足,還要洗乾淨兩塊大門板,另外就是殺祭時用的香和紙錢。
    這些東西每年都要用,侯家備得比較齊整,今天要做的工作就是從房於裡拿出來洗劇乾淨.不足的則要去備足。
    張滬嶺耍在未來的岳父岳母家裡爭表現,脫了外套跟著侯家兩兄妹一起做準備.杜小花急得宜搓手,道:「小張,你沒有做過這些事,讓他們兩個做。他們是做熟的一侯正麗道:「媽,你別摻和了,哪裡有女人做事,男人站著看的道理,殺年豬是一年的大事,家裡男人都要參加。」張滬嶺急忙點頭,道:「阿姨,你就別跟我客氣,客氣就見外了。」
    張滬嶺在公司裡是絕對權威,咖啡都是助理泡好遞到手上,此時脫了外套大幹,汗水打濕了衣襟,他並不疲憊,反而感到筋骨鬆動,十分快活。
    做準備時,張滬嶺覺得還能應對,第二天,當侯海洋將肥豬從豬圈裡趕出來時,看著如小牛犢般的良種豬,他感到一陣心虛,覺得無處下手。侯海洋是老手了,指揮道:「張哥,抓尾巴。」
    侯海洋等人抓豬腿,張滬嶺抓住了豬尾巴,殺豬匠高土匪見眾人有些吃力,也過來幫忙,幾條漢子發了一聲喊,將那條粗大的白毛豬架在了準備好的硬木條凳上。
    開始殺豬以來,陸續有親朋好友過來趕熱鬧。鄉村裡信息既閉塞又開放,侯正麗帶來嶺西大城市的男朋友的信息不脛而走,進院的人們第一件事就是尋找張滬嶺,看一看這位來自大城市的女婿有什麼不同。
    張滬嶺牽住豬尾巴時,動作滑稽,手法笨拙,惹得一幫老少娘們哈哈大笑。「城裡的小伙笨手笨腳,還不如侯海洋。」又有人道:「別人是大城市的,根本沒有殺過豬,好俊的後生,配得上侯大妹。」
    高土匪做事非常沉穩,他不慌不忙地按壓在負隅頑抗拚命掙扎的白毛豬身上,左手把豬頭往上一扳,瞄好進刀的地方,吩咐道:「後面的架高些,抓穩盆子,準備接血。」他對準豬喉狠狠地送出一刀,緊接著用勁一捅,直刺豬心。一腔豬血,噴湧而出。不一會兒,豬的號叫變成了呻吟。慢慢地,豬的哼哼變稀。刀口處早斷了噴射,只淚淚地冒出氣泡。忽然間,那豬四蹄一蹬,高土匪喊聲「起」,肥豬就重重地被漢子們損在了地上。
    杜小花緊張地盯著現場,見到高土匪一刀封喉,長長地鬆了一口氣。
    張滬嶺眼見著一條大肥豬就這樣被宰殺,對旁邊的侯海洋道:「海洋,餵了一年豬,總得有感情吧,這樣殺掉,會不會覺得難受?」
    侯海洋從來沒有聽到如此問題,道:「被宰殺是豬的宿命,如果不殺,誰還會餵豬,又要打豬草,還得洗豬圈,多累。」
    張滬嶺哈哈笑了起來,他知道在一群殺豬漢子面前,自己太文青了。
    高土匪人高馬大,一臉疙瘩肉,腰間繫著一根灰不拉嘰的腰帶,他抽了一支煙,開始繼續下一步工作。他在豬的腳腕處割開一刀,然後拿出五尺長的細鐵棍『這種細鐵棍又叫挺棍,是屠宰專用工具),伸進剛割開的口子,在侯厚德的引導輔助下,貼著豬的內皮用勁地捅,從腳一直捅到耳朵,然後換個方向,通過豬的腹部,又捅到豬的另一隻耳朵,接著再換方向。他仔細地將豬身各處都捅到,這叫通身,為後面的吹氣做準備。
    吹氣的工作仍然是高土匪來做,高土匪鼓起腮幫用盡吃奶的力氣吹時,侯海洋拿著棒褪在豬的四身,或敲、或打、或刮,幫著引氣,不一會兒,豬的身子就鼓了起來。
    張滬嶺是第一次親眼見到如此殺年豬,稀奇得很,看著准小舅子熟悉的手法,暗自感歎:「城裡頭的娃兒哪裡幹過這些事,只知道打魂斗羅,只知道打麻將。小舅子精明強幹,確實是個可造之才。」創業成功以後,他越發感覺到人才是企業中最重要的財富,沒有人才,企業或許可以成功,卻肯定無法健康長久發展。他與侯海洋見面以後,對其感覺很好,起了招攬之心。
    隨後的程序就是上盆,五個漢子把剛吹鼓脹起來的豬提起來,架在並排放好的兩個大腳盆上。杜小花提著一壺冷水把全部豬身淋了一遍,然後侯正麗和侯海洋拎來滾燙的開水,對著豬頭、豬背反覆淋,直到用手拔掉豬毛。以前殺豬都把豬鬃毛留起來,等零星客來了換平常日用品,現在沒人要了,拔起來就扔了,嫌麻煩。那些又細又短的絨豬毛就用銳利的刀來刮,刀也刮不盡的,就用燒紅的烙鐵來燙。
    這些活兒都是常規活,張滬嶺看得津津有味。
    開膛是過細活。侯家父子將木梯斜靠在牆上,用鐵鉤把整個豬倒掛在木梯上,豬肚皮朝外。高土匪動作麻利地用刀劃開豬肚皮,理出糞腸,而後梳理內臟,剔油順腸,摘肝取膽,循序漸進,程序極有條理。
    侯正麗道:「滬嶺,以前豬尿泡給小孩玩,如今多數都是用糯米、藥材燕了,有保健作用。」張滬嶺點了點頭,道:「我吃過。」
    當髒、肉分離開以後,高土匪切下五六斤精瘦肉,交給杜小花做飯。
    侯海洋早就餓了,偷偷地吃了些零食,不一會兒,豬肉下梯,過完秤。隔壁的大嬸們陸續來了,絮絮地念叨村裡誰家的過年豬重,誰家的過年豬輕,臉上有種幸福、驕傲的笑。杜小花道:「二娃,你去清腸。」侯海洋苦著臉,道:「怎麼又是我?」杜小花道:「你不去清腸,難道叫你姐去。」
    在殺年豬的工序中,最麻煩的就是清腸。天氣冷庵庵,凍手凍腳不算,光是清算裡面的髒貨色就倒胃口。小腸還好,用挺棍把它翻過來,用溫水洗淨,再在鍋裡煮上兩水就好了。大腸就麻煩多了,在空地上用腳把腸裡面的污物踩出來,用水清一遍,再用挺棍翻,用手將盡上面殘留的污物,再用水沖刷,放鍋裡至少要煮上三水。
    張滬嶺看了幾眼,胃口倒了,趕緊離開。侯海洋根本不在愈,興致挺高。
    漢子們就圍坐在院子裡,抽著煙.胡亂擺著龍門陣。侯海洋見張滬嶺曉著二郎腿坐在院裡,擔心其無聊,走過去湊在他的耳邊道:「張哥、我們去釣組.」張滬嶺道:「我聽聽,平時難得聽到如此接近生活的話題。」他生長於嶺西市.讀大學義在北京,工作地點在廣州,很少如此近期鄉村生活.今天看到的事都是如此鮮活。
    中午吃飯時,桌上有回鍋肉、粉腸湯、燒白、蒸肥腸等。在學校裡置辦了三桌,中間一桌是正桌。在巴山民間有諺語:「上席烏龜下席客,中間坐的官老爺。」侯厚德是主人家,年齡又大,就坐在了「烏龜」的位置上,村主任和支書在吃飯時才到,他們在二道拐就是一方諸侯,坐在了八仙桌的左側位置。二道拐學校另外兩名男教師坐在右側位置。張滬嶺是來自大城市的準女婿,坐在了下席「客」的位置,侯海洋原本只能坐在另一張桌子,因為要陪張滬嶺,而且他如今也是老師,坐在正中下席的位置。
    酒碗是農村老土碗,倒了一大碗,輪流喝一口。張滬嶺還是能喝幾口酒,但是平時喝酒一律是茅台,沒有喝過農村的烈酒,接過土碗,他做好了割喉嚨的準備,誰知烈酒人喉,味道醇正得很。他抹了抹嘴巴,道:「這是什麼酒?很不錯。」
    村支書段三一直在觀察張滬嶺,憨厚地笑道:「這是柳河鎮酒廠的酒,正宗的高粱酒,外面的酒都是勾兌酒,喝了頭要痛,我這個酒無論如何也不會頭痛。」
    喝了幾輪以後,張滬嶺臉色透紅,連眼睛都紅了。
    段三見到了火候,端著酒碗道:「張領導,你是大地方來的,做大生意,我們二道拐村是山溝溝,很貧窮。縣裡將公路修通了,可是我們村裡是個空殼村,根本沒有錢修路,村公路一直修不起來。我們村辦公室距離主公路有四公里多,要占一部分田土,勞動力可以用本村的,但是片石、碎石的錢就得化緣。」
    張滬嶺頭腦中想著侯正麗的理想,靈機一動,有了主意,道:「支書,修路的錢我可以贊助一部分。」
    段三喜出望外,道:「還是大老闆爽快。」
    侯厚德沒有想到段三與張滬嶺第一次見面就提出「贊助」,首先覺得很突兀,他的面子觀念很強,感覺到段三提出這個要求讓二道拐很丟臉,擔心女婿會瞧不起二道拐,連帶著瞧不起侯正麗。
    張滬嶺心裡完全沒有侯厚德的想法,他是以生意人的觀點來看待此事,道:「支書,四公里路的片石和碎石,我可以贊助,不過有一個條件,在河灣的半坡上有空地,我想租用。」
    侯海洋暗自皺了眉頭,心道:「張哥要這塊空地有什麼用處?」
    「張老闆是爽快人,我敬你。,村支書大喜過望,在農村修路,勞動力好辦,積累工和義務工都可以用,唯一缺的就是現金,有了張滬嶺的贊助,現金就解決了。至於河邊空地,雖然面臨著小河,由於山坡上缺水,大家都不願意種,一直閒置,是村裡的機動地。張滬嶺要租用,村裡自然多了一筆收入。
    段三敬完了酒,又端著酒杯對侯厚德道:「侯老師,你教育有方,大妹考了北京的大學,是全村驕傲,找個女婿耿直豪爽。」他比著大拇指,在侯厚德面前晃動著。
    侯海洋抽了空子,在壩子外面找到了姐姐,道:「大姐,張哥是怎麼一回事,他要河灣那塊地做什麼?」
    侯正麗滿臉幸福,道:「今天我和滬嶺在河邊散步,滬嶺準備把山坡上那塊地租下來,修房子,以後在廣東那邊住煩了,回來有個落腳的地方。」
    侯海洋嘖嘖兩聲:「張哥很有氣魄,段叔平常多耀武揚威,在他面前點頭彎腰的。」
    侯正麗道:「村裡的頭頭算什麼,他在那邊經常和省裡的大官在一起吃喝玩樂。他給我提出來,想讓你到他的公司裡,從底層學起,願意嗎?」
    侯海洋道:「我不願意侯家的人都依靠著他,這樣反而把你看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