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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節 發配牛背砣降伏馬蠻子

    新鄉學校校長辦公室,教辦主任老張仔細看了派出所的筆錄,道:「地上有一堆屎,原本不臭,挑開才臭。」作為教辦主任,他不希望教師隊伍出現這些爛事,只是派出所有了筆錄,此事已經抹不掉了,必須得處理。
    劉清德聽出了老張話中之意,知道他不想把事情弄大,道:「這件事情整個新鄉學校都知道,我是接到了老師的舉報信這才和朱所長一起查看究竟,誰知抓了個現形。」他梗著脖子道:「如果這種事情都不處理,以後學校就沒有辦法管教了。」
    老張慢吞吞地道:「樂書記有要求,在新鄉內部處理,不能把事情捅到上面去。」校長代友明不說話。
    王勤沒有想到侯海洋也參加了看黃色錄像,如今證據確鑿,她無話可說,沉默著。
    劉清德是鐵了心要收拾侯海洋,更何況還有彭家振旨意。只要處理了侯海洋,其他幾位老師都可以放過。他的目光掃過了代友明和王勤,道:「此事丟了新鄉學校的臉,既然樂書記表態,我建議將認錯態度最不好的侯海洋和趙海調到村小,牛背陀小學缺教師,讓侯海洋去,八陽小學的張光明與趙海對調。」張光明這一段時間,經常到館子來吃飯.春節還送了禮,其目的就是想調到中心小學來。劉清德如今一箭雙鵰,既將毛頭小子侯海洋和陰陽怪氣的趙海趕走,又將張光明調進中心小學。
    王勤道:「看錄像的有初中老師也有小學老師,為什麼只處理小學老師?這樣做不公平。」劉清德此時與王勤都是副校長,平起平坐,他的態度就很強硬:「我不是針對小學老師,看黃色錄像的五名教師,趙良勇、邱大發和汪榮富都寫了檢討,承認了錯誤,認識很深刻,唯獨侯海洋和趙海,根本沒有認識到自己做錯了什麼事,給他們教訓,是教育他們怎樣做人。另外,我們這也不是處理,而是正常的工作調動。」
    王勤不服,兩人爭執起來。代友明仍然不說話,只是用目光去尋教辦老張。老張咳嗽兩聲,道:「大家靜一靜,我來說兩句。首先,這件事情是惡劣的,集體看黃色錄像,傳出去不得了。其次,鎮裡樂書記態度很明確,此事不出新鄉,內部解決。第三,綜合校領導的意見,我同意將侯海洋和趙海調到村小,侯海洋到牛背陀,他是年輕男老師,住到牛背砣,比較合適,趙海與張光明對調。第四,學校要認真研究村小的事情,如今學生一年比一年少,要考慮到合校的事情。」
    教辦老張代表新鄉鎮政府表了態,三位校長都無話可說。1月9日,侯海洋和趙海灰溜溜地離開中心校。
    在離校時,趙海坐在侯海洋曾經的房間,哭了:「沒有想到會有人寫信檢舉揭發我們看錄像,大家都是造孽人,還互相踩。我對各位老師不薄,至少從來沒有整人害人,為什麼要把我趕出中心校?」又罵:「趙良勇、邱大發和汪榮富三人沒有卵子,不是男人,到了派出所屎尿都嚇出來了,像瘋狗一樣亂咬。人心隔肚皮,知人知面不知心。」
    五位老師集體看黃色錄像事件早就在新鄉鎮傳開,多數人都知道這件事情的起因是一位老師寫了檢舉信。眾老師們把此事當成了茶餘飯後的談資,同時又暗自在推測是誰如此可惡要寫這封檢舉信。
    趙海正在抹眼淚時,秋雲走了進來,她沒有料到平時看上去很男人
    的趙海居然會如娘們一樣流淚。
    「我這一輩子算是完了,你們還年輕,要努力,別窩在這個鬼地方。」趙海擦了眼淚,頂著一窩亂七八糟的頭髮,彎腰駝背地走了。從背影看,往日還算瀟灑的趙海至少老了十歲。秋雲望了一眼門外,道:「出了這事,恐怕借調之事要受影響,你考慮過沒有?」
    侯海洋滿心苦澀:「誰能想到會發生這事,課餘時間看點錄像,有什麼大不了?是劉清德想整人,故意上綱上線。」
    秋雲相較於侯海洋,更熟悉政府的操作流程和潛規則,道:「你現在只是從中心校調到村小,並不是受處分。若公安局是通過人事局直接發來借調函,你就不會受影響,最怕的是公安局派人到鎮裡調查,需要由鎮裡面簽字。」
    侯海洋忙道:「我這就給蔣剛打電話。」話音未落,他腰間的傳呼響了起來。
    「這是公安局蔣剛的電話,我馬上到外面去回話。」侯海洋轉身出門,一路小跑,他心裡忐忑,如有幾條尖頭魚在撲騰。
    「侯海洋,你搞什麼名堂?」蔣剛在電話裡火氣很大。
    侯海洋心裡冷了半截,小心翼翼地道:「蔣哥,什麼事?」
    今天上午開黨委會,討論借調的事,有領導在會上說,新鄉中學發生了老師集體看黃色錄像的事,你就在其中之一,而且態度格外不好,是不是?」
    侯海洋幾乎站立不穩,道:「蔣哥,我的事就黃了?」
    電話那一頭,蔣剛的聲音稍稍緩和,道:「想借調的人挺多,你既然出了這事,肯定黃了。可惜,這樣好的一個機會。」
    放下電話,侯海洋心一下被掏空了,他腳步沉重,慢慢朝著學校走去。借調到縣公安局原本是板上釘釘的事情,沒有料到風雲突變,煮熟的鴨子居然飛了,煮熟的谷子居然發了芽。
    他在新鄉學校一直不受重視,借調到公安局成了他的精神支柱,希望越大,失望越大,他麻木著臉,回到學校。
    郵政所的臨時工小劉背著綠色挎包,與侯海洋擦肩而過。以前,侯海洋總是盼望著呂明的信件,如今他對信件毫無興趣。剛到校門口,趙良勇從傳達室伸出腦袋,道:「蠻子,你有一封信,剛剛到的。」侯海洋盡力讓自己平靜,他接過信時,還說了一句:「謝謝。」
    這一封來自鐵坪鎮的信,是呂明的回信。呂明的字體依然是如此的娟秀,侯海洋的心裡沒有了一絲漣漪。他撕開信封,裡面只有薄薄的一張紙,侯海洋直接看了最後一行字:「祝福你一定能找到比我好一百倍的女友,請忘掉我吧。呂明。,
    他的心剛剛被鐵錘敲過,這封信又如利刀,把他的心腸肺全部砍斷。痛到極處,他反而淡然了,沒有看前面的內容,將單薄的信紙放回信封裡,放進口袋。
    秋雲仍然坐在侯海洋的寢室裡,焦急地問道:「你的借調問題公安局研究了嗎?」
    接連而至的打擊反而讓侯海洋感受不到痛苦,他甚至還咧嘴笑了笑:「屋漏偏遇連夜雨,有人已經把我們看錄像的事捅到了公安局裡,我調不成了。而且,我剛剛收到一封信,女朋友在信裡正式提出分手。」
    秋雲見侯海洋笑得比哭還難看,心中一酸,道:「海洋,男子漢要經受得住打擊,挺直腰桿,這些事情都會過去。」以前她一直稱呼他小侯老師,這一次她脫口叫了一聲「海洋」。
    侯海洋用手使勁搓了搓自己的臉,讓僵硬的臉放鬆,道:「活人不會被尿憋死,怕個錘子,大不了辭職不幹。」
    秋雲勸道:「等冷靜以後再作決定,我送你到牛背花。」
    捆綁好鋪蓋、蚊帳以及零碎的東西,正欲出門,趙良勇和汪榮富也來到房間,要幫著搬東西到牛背陀。
    由於趙良勇、邱大發和汪榮富跟著老朱進了派出所,隨後又向學校寫出了深刻檢查,他們沒有受到任何處理。正因為此,趙海已經將他們視為叛徒和階級敵人,數次在侯海洋面前破口大罵。侯海洋的觀點是冤有頭債有主,那三位老師同樣是受害者,實在沒有自相殘殺的道理,若真是互相攻擊,反而中了劉清德的奸計。
    侯海洋強撐著精神,豁達地道:「謝謝趙老師,謝謝榮富,中午我
    在牛背陀請三位老師吃魚。」
    趙良勇平時是五人中的老大,這次在派出所下了軟蛋,心裡憋得慌,拍了拍侯海洋的肩,道:「當哥的上有老下有小,在人屋簷下,豈能不低頭,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不報此仇我不姓趙。」
    四人拿著簡單的行李就朝牛背陀走去,侯海洋感到後背有著許多的探視目光,他沒有回頭,將背挺得直直的。
    走到場鎮,恰逢趕場天,劉老七和三個小混混在場邊喝酒,他們沒有在館子裡面喝,而是擺了一張桌子,擋在行人比較集中的道路中間,所有行人都要從他們身邊繞行。他們要了豆花、肥腸,剝著花生,喝著60度左右割喉嚨的烈酒,很享受地看著人來人往。
    劉老七身旁一個光頭小混混看著提行李的侯海洋,幸災樂禍地喊道:「小兔患子,滾出新鄉。」又有一位光頭混混道:「把三級片給老子欣賞,以後到了新鄉,遇上事找我們。」劉老七是雜皮的頭頭,他放縱手下惹事,自己有滋有味地喝酒。
    侯海洋接連遇到了三件煩心事,身體就如巴爾幹的火藥桶,一點就燃,一點就爆,聽到混混們的挑釁聲,他將行李往地上一放,走過去,抬腿將桌子踢翻,滿桌的豆花、肥腸飛上了天。一碗老白干砸在劉老七臉上,把他辣得直跳:「他媽的,今天要弄死他。」
    侯海洋宛如瘋子一般,踢翻桌子以後,他抓住了那位光頭雜皮的衣領,劈頭蓋臉地用拳頭砸了過去。砸了四五拳,眼見著光頭雜皮口鼻冒血,他鬆開手,抬腳踢在光頭的胸口,將他踢翻在地。另外兩個雜皮完全被打蒙了,等到光頭雜皮被踢翻,他們才撲將上來。
    侯海洋如見血的鱉魚一樣勇猛,他提拳猛擊,將最前面的一位雜皮乾淨利索地打倒在地。另一位雜皮彎著腰,上來抱住侯海洋的腰。侯海洋伸手用力地提起他的皮帶,猛地用力,將抱腰的雜皮舉了起來,朝劉老七扔了過去,劉老七被砸在地,爬起來以後,氣得七竅生煙,從腰裡摸出刀子,怪叫著衝上來要給侯海洋放血。
    侯海洋衝到最近的一個商店,店裡是賣傢俱的,他順手提起一把鐵鍬。劉老七是欺軟怕硬的傢伙,平時帶著把匕首,在鄉里耀武揚威,此時又遇到了侯海洋這個拚命的傢伙,心虛了。他揮著匕首,招呼著手下,道:「好人不跟瘋子鬥,算了,我們倒霉,遇到一個瘋子。」
    光頭雜皮捂著臉,看著對面年輕人吃人的眼神,他明白若真是衝上去,對方的鋒利鐵鍬絕對會朝著自己砍下來。若是被這鐵鍬砍著,就是斷胳膊斷腿的事,他是混混不是傻瓜,躲在劉老七的背後,罵道:「你狗日的不要落在我們手裡,到時弄死你。」
    侯海洋舉著鐵鍬直衝過去,劉老七見勢不對,拔腿就跑,一邊跑,一邊回頭罵。
    等到劉老七等人沒了影子,侯海洋將鐵鍬拿回商店,提著行李就走。趙良勇是真怕劉老七報復,摸了錢,就要買鐵鍬,想了想,又將鐵鍬放下,買了一把鋤頭。
    秋雲被暴烈之戰震住了,半天沒有合攏嘴巴,等到趙良勇買了鋤頭,她才回過神,小跑著去追侯海洋。
    圍觀的村民多數都認識遠近聞名的流氓劉老七,他們沒有料到`!老七四個人會被侯海洋一個人打得雞飛狗跳,居然還不敢報復,都有些畏懼侯海洋。當侯海洋走近時,紛紛閃出一條道來。
    秋雲緊跑了幾步,追上侯海洋。她側身看侯海洋,只見侯海洋猶自帶著滿臉的殺氣,一副蠻霸的樣子。陪著侯海洋走出場鎮,她忍不住問道:「海洋,剛才你真敢用鐵鍬砍人?」
    侯海洋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道:「剛才我是真敢,現在不願意了。這幾天憋了一肚子氣,終於發洩出去了。」
    「你的表情好凶,劉老七完全是被嚇住了。」
    侯海洋苦笑一聲:「我是生錯了時代,若是在戰爭年代,我肯定要去參軍。以前我爺爺的堂弟弟就參軍,打了不少仗。」
    這時,汪榮富和趙良勇提著鋤頭和一個大桶追了上來。鋤頭是趙良勇買的,大桶卻是汪榮富買的。
    「你們給我買鋤頭和大桶做什麼?」
    趙良勇道:「我怕劉老七追類來,買把鋤頭防身,牛背陀有不少空地,可以種點小菜。牛背陀村小有點特殊情況,周圍的一家住戶是渾人,他把圍牆推倒,佔了學校不少地,還在學校的小操場上種地。學生踩到菜,他家的人跑到學校來罵,害得牛背花沒有住校教師。」
    侯海洋對牛背陀的情況略有瞭解,上次與牛背陀的馬光頭到場鎮喝酒,喝醉以後,他痛罵流涕,既罵學校,也罵周邊的一戶村民。
    牛背陀前面是一彎清水,背後是嘉陵山系的一部分,嘉陵山繫在巴山這一段平均海拔在七八百米,山體寬厚、連綿,有許多小河發源於此山。
    馬光頭在學校等著侯海洋,見面就道:「終於有人肯到牛背陀,再不派人到學校,學校就要變菜園、變雞場了。」
    侯海洋問:「馬老師,你咋不住在學校?」
    馬光頭用手撫著頭,不停地搖頭:「我家就在附近,家裡有老娘,不能住在學校裡。」他歎息一聲:「我們村的村辦公室在老廟那裡,沒有和村小在一起。如果村辦在這裡,也不會這樣。村小旁邊有一家人,還和我是本家,這家人最不講道理,把學校弄得亂七八糟的。侯老師是正規的師範生,知識高、能力強,你來了,學校就沒啥問題。」
    侯海洋、秋雲等老師跟著馬光頭在小學校裡轉了轉,小學校原有圍牆斷了一截,圍牆外是茂密的竹林、雜樹和高高的野草。一群土雞在校園內逛來逛去,雞爪子將操場刨出了一個又一個的坑,在圍牆邊,還趴著一頭灰白的瘦豬。
    馬光頭看著土雞和瘦豬,不停搖頭。
    趙良勇道:「太不像話了,馬老師,無論如何都得將圍牆重新好,否則哪裡像個學校。」
    「我和隔壁吵了好多架,他們是渾人,不聽那一套。」馬光頭只能搖頭歎氣。
    馬光頭曾經在牛背陀學校住過一段時間,廚房灶台都是能用的,旁邊還有些柴禾。侯海洋查看了廚房,道:「秋雲幫我收收東西,汪老師幫我生火,我剖魚,中午喝酒。」
    侯海洋的桶裡還有最後一條尖頭魚,他取出刀,麻利地剖魚。馬光蹲在侯海洋身邊,道:」沒有想到侯老師還有這一手,外面這條河水裡就有尖頭魚,我知道有一個地方最好釣。」
    燒火侯,廚房飄出滾滾濃煙,冷清的背舵村小便恢復了生機。
    一個胖女人端著個碗,大搖大擺從圍牆處進了院子。她斜著眼看了看院中幾位老師,然後將碗裡剩飯菜倒在地上的一個黑盆子裡,不斷有各種顏色的土雞從草叢和樹林裡跑過來吃食。
    侯海洋大踏步走過去,對胖女人道:「我是新來的老師,明天要上課,你家的雞就不能放過來。」
    胖女人叉著腰,仰著胖臉,道:「你算是哪根蔥,管老娘的事?這個學校以前都是我家的田土,讓你們建學校就算是支持了。在自家的田土上喂雞,犯了哪條王法,你這人吃飽了沒事幹,管得還寬。」依著胖女人的經驗,學校的老師都是斯文人,只要吵幾架,他們就會連屁都不敢放,她根本沒有將這位大個子年輕教師放在眼裡。侯海洋道:「我說出來的話就是吐出來的釘,明天若是有一隻雞過來,我就不客氣了。」他屢受挫折,火氣大得很,他甚至希望隔壁的渾人真來打一架。那個胖女人火氣上來了,道:「癲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氣,你動老娘試試。」侯海洋憑著一股血勇,將劉老七打得落荒而逃。此時他沉著臉道:「好男不跟女鬥,我一口唾沫一口釘,話先放在這裡。」
    胖女人自然不服,在院內罵罵咧咧,見眾老師不理睬他,又站在圍牆邊罵了一會兒。
    馬光頭一臉無奈,道:「這個女人還算好,只是動口,那邊馬蠻子最喜歡喝酒,平時還算講道理,喝了幾口馬尿就完全沒有章法,好幾任老師都被他打過。」
    趙良勇見識過侯海洋打架的勇猛,他語重心長地道:「蠻子,你最好別動手,若是傷了人,是要判刑的,與這些農民鬧,划不來。」
    到了接近一點半,大家才圍坐在一起吃午飯。
    尖頭魚酸菜湯、炒土豆絲,散發著陣陣菜香味,侯海洋悶著頭,接連吃了三大碗飯,這才作罷。
    「你們回去吧,我沒有事。這麼多人都在村小工作,憑什麼我就不能?」侯海洋心情著實糟糕,很想一個人安靜地待一會兒。
    秋雲能體會到侯海洋的痛苦,卻又無法為其分擔,在離開之前,鼓勵道:「這裡清靜,是學習的好地方,你要堅持學英語,說不定什麼時候就用得著。機會是給有準備的大腦,別灰心。」
    侯海洋在三重打擊之下,要說不灰心是假話,道:「這幾天煩亂得很,哪裡有心情學英語。以前有弄不懂讀不准的地方,隨時可以來問你,現在隔得這麼遠,想問你都難。」
    秋雲故意開玩笑道:「我週末可以過來,不過有個條件,你得給我弄好吃的,比如粉蒸肉、豆花、尖頭魚什麼的。」
    「學校的伙食太差勁,週末就過來打牙祭,我準備認真種點小菜,喂幾隻雞,平時釣釣魚,這就是陶淵明嚮往的田園生活。」侯海洋擠出些自嘲的笑容。
    走到回新鄉學校的路上,秋雲想著侯海洋所受到的種種挫折,眼淚一串串地落將下來,充滿著對他的同情。
    侯海洋將床安好,縮著脖子,坐在屋裡聽北風在樹頂上呼嘯。
    馬光頭在門裡向侯海洋招手。到了小院,他遞了一把大鑰匙給侯海洋,道:「這是大門鑰匙,平時也沒有鎖。還有,你跟我來看個洞。」
    教室背後雜草叢生,圍牆修在半巖上。馬光頭道:「這個洞子原來是天然的溶洞,後來備戰備荒的時候,人工又進行過開挖,以前生產隊還用來藏過紅菩。這個洞子挺深,岔洞很多,學校為了安全起見,堆了些亂石頭在洞口,千萬不准學生跑進這個洞口,免得出危險。」這個洞口比尋常的大門要大一些,侯海洋走進去幾米,隱約見到一些亂石。
    馬光頭站在背後,道:「我經常編些鬼故事講給學生聽,講久了,自己都信了,走到洞裡覺得疹得慌。侯老師,別再走,我們出去。」
    馬光頭和侯海洋走出巖洞,聽到圍牆外面胖女人在破口大罵:「你龜兒子喝不得馬尿就少喝兩口,每一場都要喝酒,下回摔在田里淹死,我立馬就帶著娃兒改嫁。」
    馬光頭凝神聽了一會兒:「今天馬蠻子喝到位了,若是喝得半醉,他定要過來尋釁。那邊的菜是馬蠻子的,你別去動。」
    侯海洋搬到牛背陀,除了一把掛面、半包米、小半罐豬油和鹽醋之,之什麼都沒有,他打定主意晚上要摘菜地裡的菜。
    兩人走到校外,馬光頭指著小河道:「若是喜歡釣魚,那個河灣裡可以釣,運氣好,還能釣到尖頭魚。現在天冷,沒有多少人來釣,在春夏兩季,每天都有人在這裡釣魚。」
    嘮叨的馬光頭離開以後,牛背陀校園徹底安靜下來,安靜得令侯海洋必煩踢不安.他把每間住房和教室都巡視一遍,來到院裡,見院裡居然還有一個簡易且破舊的單槓,一口氣做了三十個引體向上,單槓發出像人磨牙似的嘎嘎聲,終究還是抵抗住侯海洋的折騰,沒有折斷。
    此地就是柳河二道拐的翻版,二道拐是自己從小長大的家,充滿了家的氣息以及勃勃生機。牛背陀滿眼是衰敗和陳舊,瀰漫著一股令人悲傷和壓抑的氣息和腐敗之氣。
    在院子裡轉來轉去,取出傳呼機看時間,居然才到兩點鐘。侯海洋乾脆取了竹製的釣魚竿,來到河水轉彎處。穿好浮子,在魚鉤上放了特製的餌料,專門釣處於深水的尖頭魚。『枯黃的竹葉漂浮在小河上,緩緩流動。不遠處傳來胖女人的罵聲,經久不絕。當炊煙升起以後,侯海洋收了桿,他居然釣了一條尖頭魚和一條草魚。尖頭魚在茂東的餐桌變成了高檔魚,在牛背陀就失去了身價,成為窮小子侯海洋的盤中餐。
    巴山縣的農網改造從1992年開始進行,在新鄉進展極慢。新鄉的電壓不足,燈光顯得格外昏暗。侯海洋在昏暗燈光下做了一鍋美味的酸菜尖頭魚湯,只有孤獨的影子陪伴著他。以前覺得新鄉學校生活得很壓抑,來到了牛背陀小學,雖然只是第一天,他仍然覺得這種生活暗無天日,令人無法忍受。
    「人生的路到底應該如何走,為什麼越走越難了?」當侯海洋放下碗筷時,向著天空,對命運進行了一聲追問。
    早上,馬光頭來到學校時,侯海洋早已經起床,在單槓上練得熱氣騰騰。
    「侯老師,真是好身板。有你在,我們體育課也有人教了。」馬光頭往四處看了看,道,「過得還習慣嗎?」
    侯海洋沒有在馬光頭面前抱怨,道:「有什麼不習慣,兩碗飯吃了,眼一閉就睡覺。」
    隔壁一群雞爭先恐後地通過圍牆進人學校院子,侯海洋見到幾位少年在單槓下追逐,他將幾位少年招到跟前,指著那一群雞道:「我是新來的老師,你們把這些雞趕出院子。」
    馬光頭急忙擺手,道:「使不得,隔壁馬蠻子是癲兒找不到擦癢處,我們得罪不起這種渾人。」
    侯海洋無所謂地道:「東風吹戰鼓擂,當今世界誰怕誰,他是馬蠻子,我是侯蠻子,看哪個凶。」失戀、借調失敗、發配到村小,這三重打擊讓侯海洋變得稍稍有些玩世不恭,加上他膽子原本不小,他還真沒有把馬蠻子瞧在眼裡。
    四位村小教師到齊以後,簡單聊了幾句,村小生活便正式開始。
    侯海洋從小就在相似的環境長大,此時奮鬥了十來年,生活又回到了原點。他在教室裡看著講台下面的學生,總覺得自己就是年輕版的侯厚德。
    課上了一半,樓下傳來叫罵聲:「……哪個龜兒子再趕我家的雞,老子的拳頭認不得人。」這個聲音頗為粗豪,在院子內迴響。
    馬光頭嘴巴一陣泛苦,村小旁邊有如此惡鄰,真如噩夢一般。
    「這是學校教學場所,無關人不准進來。」院內傳來了侯海洋的聲音。以前也出現過這種情況,最終的結果是一場混戰。馬光頭急得手足無措,他從玻璃窗外偷偷伸出腦袋,看到了令人吃驚的一幕。
    侯海洋與馬蠻子面對面站著,侯海洋手指著圍牆方向,厲聲道:「我再說一遍,這是學校,不是菜市場。」馬蠻子瞪著牛眼睛,臉上紅一陣白一陣,最終掉頭而去。
    馬蠻子回家,馬娘子道:「你怎麼就回來了?小學來了一個新老師,惡得很,不給他嘗點厲害,他要騎在頭上拉屎拉尿。』馬蠻子坐在長條板凳上,悶了一會兒,道:「這個新老師是個蠻子,昨天趕場,他和劉老七他們打架,一個人打四個,將劉老七追得到處跑。」
    劉老七是新鄉場的雜皮頭頭,幾乎每場都要打架。馬蠻子欺負老師不敢打架,在家門口蠻橫得很,此時見到揍了劉老七的侯海洋,他如鬥敗的公雞,灰溜溜地回來了。
    課間休息,馬光頭把侯海洋拉到一邊,道:「小侯老師,我聽到馬蠻子來罵了幾句,他怎麼就走了?」侯海洋道:「我也不知道,剛才我說了兩句話,他自己就走了。」
    馬光頭搓著手,高興地道:「真是滷水點豆花,一物降一物,這下終於可以清靜了。」
    侯海洋道:「我們組織點學生,把圍牆修好,有了圍牆,學校管理上要規範些。」
    馬光頭點頭如雞啄米,道:「要得,我聽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