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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節 鎮政府差一個寫手

    侯海洋聽到一間屋子裡傳來說話聲,上前敲了敲門,裡面沒有人響應。他又敲了敲門,裡面才傳來一聲:「哪個在敲門,敲啥子,進來。」
    四個人圍在房間裡打撲克,其中一人正是小個子邱大發
    「邱老師,有沒有開水,討口水喝。」
    邱大發笑瞇瞇地道:「以後大家是同事,莫客氣。」他對另外幾位打牌的老師介紹道:「這是新分來的中師畢業生侯海洋。」其他幾位老師都見過侯海洋,此時集中精力打牌,不耐煩應付侯海洋。只有邱大發還熱情,道:「水瓶在牆角,你自己倒水。」
    侯海洋正在倒水時,秋雲端著茶杯也走了過來,問了句:「請問老師,有開水嗎?
    一位長頭髮男子如屁股安了彈簧一般迅奮站了起來,慇勤道「有開水,請進來,我給你倒水.這位長頭髮男子身材瘦高,長得一副鷹鉤鼻子,他兩眼如一百瓦燈泡,嗖嗖向秋雲閃著熱情。他等候海洋倒好了開水,就從其手裡接過開水瓶,給秋雲倒了滿滿一水杯,道:「小心點,別燙著手。你有開水瓶。沒有,我這裡能燒開水。」侯海洋頓時成了多餘的人他端著水杯離開了房間,暗暗想著到了新鄉小學碰到的同事,居然沒有一個是正常人:黑漢子劉清德如惡霸,小個子邱大發是軟骨頭,長髮男子一臉色相。
    回到房間,侯海洋端著水杯在屋內亂走。熱水通過彎彎曲曲的腸道向下流,將中午吃的食物殘渣沖走,這讓他感到飢餓。
    吃了半包餅乾,腸胃仍然在鬧意見。
    餅乾作為零食尚有可取之處,作為主食就面目可憎,這讓侯海洋特別懷念柳河的鮮魚。河裡的鮮魚本身就是美味,放點鹽和姜,抓把河邊隨處可見的魚香草,白水煮熟就是比這餅乾好上百倍的美食。
    由美食聯想開去,侯海洋內心突然充滿了那一日在二道拐教室的風情。呂明身上散發的少女體香,熱辣辣的肌膚,柔順的髮絲,口中淡淡的青草味,這些鮮活的記憶如野草般瘋長,佔據了他的大腦。
    他將餅乾扔到一邊,從包裡取出紙筆,趴在床板上,在紙上述說自己的相思之苦。
    相思如老酒,在心中氾濫無數次,他下筆如有神,筆尖在紙上流暢地滑動,思念由縹緲無形的狀態被凝固成看得見的情書。
    將情書裝進信封,細細地封好,侯海洋如完成了一樁大事,心情輕鬆起來,於是開始整理房間.房間除了床空無一物,整理房間實質上就是整理床,床上除了竹板以外,沒有稻草,沒有墊被,也沒有蓆子。
    眼見天色漸暗,侯海洋沒有遲疑,他將門關上,沿著來時路出了校園。走下青石梯子,圍牆一邊是學校,另一邊就是廣闊的農村。侯海洋徑直走進了最近的農家小院,一個漢子正在洗紅苔,紅苔在城裡是餵人的好食品,在農村是餵豬的好料。這個漢子將紅苔堆在裝滿水的大木盆子裡,用腳使勁踩。
    侯海洋取了一支煙,發給了漢子,道:「我是新鄉小學新來的老師,想找點稻草墊床。」那漢子吸了一口煙,斜了他一眼,道:「你是才來的,中學還是小學?」
    「我分在小學,今天剛來報到。」侯海洋眼尖,見屋角堆了一些磚,主動挑起話題,道,「你準備修磚房?要花點錢吧.我們學校還是土牆房子。」
    漢子對修房子的話題感興趣,使勁踩著紅苔,道:「娃兒初中畢業,到廣東打工,我們又東借西借,這才湊了錢。」
    侯海洋人長在二道拐,對農村人情世故很熟悉,兩人聊了一會兒房子,他再次提出要點稻草。
    交談了幾分鐘,又抽了對方發的煙,漢子便豪爽起來:「稻草,要什麼錢,去拿就是。」侯海洋原本想提兩捆稻草就行了,猛然間想到秋雲應該沒有在農村生活,他又散了一支煙給那個漢子,將一包煙散完了,就用扁擔挑了兩大挑稻草回學校。
    侯海洋挑著稻草晃晃悠悠地回到學校。經過秋雲房間時,他眼光朝裡面瞅了一眼,見秋雲單手托腮坐在窗邊,滿帶愁容,宛如古畫中沉思的美女。回到房間,侯海洋熱出了一身大汗,拿著盆子和毛巾去院裡的水井旁。
    秋雲此時正在為房間發愁,她的床上與侯海洋完全一樣,沒有稻草,要睡覺只能睡硬床板,她看到侯海洋挑著一擔稻草從門口經過,心中一中。
    來到學校以後,便發覺黑漢子、小個子、長頭髮等人接面目可憎,俗不可耐。唯有新報的的侯海洋是一個健康乾淨的陽光少年。他拿著塑料水桶,趕緊來到了水井旁,道:「侯老師,能幫我提一桶水上來嗎?」
    等到侯海洋將水桶放進井裡時,她主動道:「這是什麼年代,居然沒有用上自來水。最不濟也要有壓水的設備,還在用桶從井裡提水吃。」
    侯海洋道:「這是農村學校,很多都沒有吃上自來水,這水質還不錯。你沒有在農村生活過嗎?」在二道拐這種水井毫不奇怪。因此他就覺得用這種水井毫不奇怪。
    「沒有。」
    「你怎麼分到這個地方?新鄉中學在全縣名聲不好,條件不好。」
    秋雲搖了搖頭,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她問了另一個問題,道:「這學校沒有浴室嗎?」
    侯海洋道:「我剛才在校園裡走了一圈,沒有看到專門的澡堂,應該在廁所裡。」秋雲已經到廁所去過,女廁所狹小而黑暗,讓她不寒而慄。她又問:「你到哪裡弄的稻草?」
    「在外面的農家要的,我挑的稻草比較多,你要不要?」
    「謝謝你,我要。」說了這句,秋雲想起大學寢室的笑話,趙瘋子最喜歡用「我要,我要,我還要」來開有隱喻的玩笑。想到此,她的心微微一痛。侯海洋提著稻草到秋雲屋裡時,恰好鷹鉤鼻子等人打完了牌,走到門口。
    "侯小伙不錯嘛,懂得惜香憐玉。」鷹鉤鼻子在門口陰陰地說了一句。
    鷹鉤鼻子跟在侯海洋後面也進了房間,他陰沉的臉上擠出些笑容,道:「秋老師,你還沒有吃飯吧,我們幾人要到館子去吃,跟我們一起去。秋老師你就別客氣了,大家都是同事。」他看了一眼侯海洋,道:「侯小伙也一起去。」
    秋雲總覺得鷹鉤鼻子眼神帶著些色,乾脆地拒絕道:「謝謝,我吃過了。」
    鷹鉤鼻子碰了個軟釘子,也就不再招呼侯海洋,轉身走了。
    侯海洋家裡的床都在用稻草,鋪床水平不錯。他見秋雲面對稻草時有些束手無策,便道:「稻草沾在身上不舒服:我幫你鋪。」
    論年齡,侯海洋只有十八歲,秋雲已是竺十三歲,論性別,秋雲是
    女性,侯海洋是男性,可是來到新鄉小學的第一天,侯海洋卻像一個大哥哥一般,穿著印有巴山中師的背心,手腳麻利地將稻草鋪好。
    稻草鋪好以後,秋雲將大學甲用過的床單和薄棉絮鋪在床上,舊床便有了新顏。
    新鋪的稻草格外軟和,散發著淡淡的農家味道,她斜躺在床上看英文書,全身才放鬆下來,想著父親悲憤的神情,心情又沉甸甸的。
    嶺西與新鄉小學的距離有兩三百公里,很遙遠,更遙遠的是財富和文化的距離,往日令人心煩的人潮湧動成為夢境。
    她取出筆記本,翻到新的一頁,將今天的所見所聞全部寫進了日記,其中一句:「今天見到了新鄉學校的老師,除了新老師侯海洋還算正常,其他人都充滿了庚氣。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要學會農艱奮壞境中保護自己。」
    寫完之後,她合上筆記本,放在腿上,想了想,又加了一句:「考取研究生,這是我的自我救贖,我相信,在新鄉學校的經歷將讓我更加清楚地瞭解這個社會,這一段經歷將是一筆寶貴財富。」
    將日記放回時,她潛意識中覺得有一移眼睛注視著自己,抬頭一看,床角有一隻灰黑老鼠瞪著自己。作為一名生長在城市的女孩,平時很少如此近距離看到如此生猛的老鼠,秋雲算是膽大的女孩子,仍然發出一聲慘叫,拿著筆記本衝了出去。
    侯海洋正在屋裡看小說,聽到秋雲的尖叫,趕緊扔了書,跑了出來:「什麼事,秋老師?」
    秋雲花容色變,距離門遠遠的,指著屋裡道:「屋裡有老鼠,在床上。」侯海洋道:「在這種地方有老鼠挺正常,沒有才反常。」
    秋雲躲在侯海洋身後,道:「侯老師,你幫我進去看一看.她總是一副冷若冰霜的樣子,此時,一隻老鼠讓其顯露出本色。侯海洋在且外找了一把無毛掃把,驅逐之下,三隻矯健的老鼠飛快地跑下床,奪門而逃。
    「還有嗎?」秋雲在門口使勁地跺了跺腳,見屋內無動靜,這才小心冀翼、輕手輕腳地進了屋,彷彿屋內埋著密密麻麻的地雷。她怯怯地問道:「侯老師,這老鼠是從什麼地方進來的?」
    侯海洋指了指房頂。平房是斜頂瓦房,抬頭能看到木頭房梁。這種房子四處透風,沒有
    辦法把老鼠關在外面。秋雲順著侯海洋手指娜嫩房頂,痛苦萬分地道:「這怎麼辦啊?」.侯海洋道:「要解決問題,可以用老鼠夾子,還可以用貓,要想徹底解決問題,只能搬家,不住這種房子。」
    房樑上又有兩隻老鼠在奔跑,腳爪在木質房樑上發出急促的聲音。秋雲嚇得花容色變、抓住侯海洋的胳膊.快要哭出來.
    侯海洋身上的男子漢氣質顯露了出來、道:「我帶了一床蚊帳,還沒有掛,你先掛·好歹能抵擋一陣,把老鼠和蚊子都擋在外面。」
    秋雲不好意思地道:.可是.我用了你的蚊帳,你怎麼辦?」
    「買一盤蚊香就行了」
    「我去幫你你買蚊香。」侯海洋擺了擺手,道:「沒有竹竿,蚊帳也沒辦法掛,我去弄幾根竹竿過來。」
    秋雲道:.這麼晚了,你要到哪裡弄竹竿。」
    「我認識外面一家人,找他們要幾根竹竿,應該沒有問題。」侯海洋離開時,秋雲離開裡間,站在外面的走道上。她不懼人世間的陰暗與爭鬥.卻實在怕鬼頭鬼腦的老鼠,在她眼中,這些老鼠就是從獄裡爬出來的魔鬼在外面站了約半個小時,侯海洋抱著竹竿出現在門口時,她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秋雲跪在床上仔細穿蚊帳,在一旁幫忙的侯海洋無意間透過衣領瞧見了胸罩以及雪白肌膚,他的心一陣猛跳,趕緊轉移眼光。
    到了晚上十點,侯海洋睡夢中被一陣狂喊聲驚醒:「我家住在黃土高坡,大風從坡上刮過,不管是東北風還是西北風……」
    唱歌之人唱對了所有的歌詞,卻唱錯了所有的旋律。侯海洋原本不想起床,可是調子太過怪異,他翻身起床,推開門,見到鷹鉤鼻子站在院子中間。他明顯喝高了,搖搖晃晃,光著上身,激情四射地狂吼著。小個子和另外一位老師不見蹤影。
    鷹鉤鼻子唱了幾段,回了屋。侯海洋看四周無人,穿了短褲就朝廁所裡鑽。還未到廁所大門,一股混合了酒精味、廁所味的濃烈臭味撲面而來,讓人作嘔。昏黃燈光下,小個子蹲在廁所裡,鼻涕吊得老長,痛苦地嘔吐著。侯海洋趕緊退了出來,找了一個陰暗角落尹嘩嘩地撒了一泡野尿。
    鷹鉤鼻子跌跌撞撞地回院子,手裡還提著一把吉他。他站在院中,放地吼著:「我是一匹來自北方的狼,走在無垠的曠野中……」他唱得投人,全身都隨著音樂在晃動著。侯海洋強壓著笑回到房中,然後關了門,實在忍不住,在小屋裡笑得直打哆嗦。鷹鉤鼻子不僅唱歌跑調,彈吉他略等於彈棉花。吉他原本是一件可以演奏出美妙旋律的樂器,能彈得這樣如此難聽如此不和諧,鷹鉤鼻子倒也算得上怪才。
    秋雲睡在床上一直大睜著眼睛,有了蚊帳,老鼠和蚊子暫時不能進來,可是小屋內沒有風,溫度很高,她在蚊帳裡悶得慌,左翻右轉,床單已經被打濕了。聽到如此難聽的演唱,她先是笑了一會兒,笑著笑著,漸漸覺得有些心酸,想著大學的點滴,記起父親倔強的眼神,院子內熟人鄙視的表情,淚珠一顆一顆往下掉,落到床單上,形成一片濕潤。
    第二天,侯海洋早早起了床。昨夜將蚊帳借給了秋雲以後,他飽受蚊子的無情侵襲,無奈之下,只能穿上襯衣睡覺,並找了一件衣服將臉遮住。在黑夜中,嗡嗡聲從四方八面傳來,嘴如倫敦上空的鷹,將侯海洋的防線攻擊得千瘡百孔。
    侯海洋到操場跑了幾圈,回到院中,正從井裡提水,秋雲走了過來,走到近處,一眼瞧見侯海洋手臂上二三十個紅腫小包,抱歉道:「這裡蚊子多,害得你被咬慘了,不好意思」侯海洋看了看紅腫處,道:「山蚊子比我想像中的要厲害,等會我到鎮裡買一包蚊香。」
    秋雲急道:「你別買了,等會兒我要到鎮裡去,我來買」
    侯海洋也就假意去爭。
    教師小院.除了侯海洋和秋雲兩人,其他都在睡覺.洗漱完畢,侯海洋到場鎮去吃早飯,昨晚吃了餅乾,若是早飯繼續吃餅乾.會倒胃口。他決定到鎮裡吃豆花飯。
    新鄉場比柳河場該還要小,只有一條街道,有一家饅頭館子,一家麵館,一家豆花館子。侯海洋來到豆花館子.要了一碗豆花.吃了一半,黑漢子走了進來。
    侯海洋主動招呼道:「劉主任你好.
    劉清德端粉架子,交代道:「你也在這裡吃,等會兒腸老師要開會,莫要遲到了。』
    豆花館子是用小碟子來裝調料,劉清德沒有用用小碟子,他拿了一個飯碗,舀了一瓢油辣子,半瓢蒜、蔥,三瓢生菜抽,調料足有大半碗.豆花飯是巴山的便宜土快.,以價廉物笑若稱,大半碗鉚料比豆花本身的成本還要高。豆花老闆熟知劉清德的習悅,心裡位隱隱作痛,裝作沒有看見。
    喝了口豆花窖水,劉清德慢悠悠地道:·再來一碗犯腸、,二兩酒。」喝著小酒,吃著豆花和肥腸,劉清德哼起歌來:「我家的表叔,數不清,沒有大事不登門。雖說是,親眷又不相認,可他比親眷還要親……」這是八個樣板戲中《紅燈記》裡李鐵梅的唱段,屬於那個年代的集體記憶,侯厚德高興時也常哼幾句,侯海洋聽得爛熟於耳。他想與劉清德交流幾句,努力想找話題,一時又找不到合適的話題。
    在劉清德眼裡,侯海洋是一個得罪了教育局老大的小屁孩,他自得其樂,很有貓玩老鼠的感覺。正在喝酒,秋雲出現在門口,他雙眼如通了電的燈泡一樣,頓時亮了起來。
    「秋老師,別站在外面了,來、來、來。」劉清德把酒碗朝桌上一放,大聲打起招呼,道,「劉老頭,打碗豆花,來份燒白。」秋雲見到黑漢子劉清德,又變成冷美人,她沒有將腳伸進餐館,道:「這是豆花館啊,我不吃豆花。」說完,轉身就走。
    劉清德在新鄉是個特別的人物,連鎮長蔣大兵都要給面子,多數人即使心裡有看法,表面功夫還是要做的。被當場拂了面子,他罵了一句:「狗坐籮兜,不識抬舉。」目光看著亭事玉立的背影,他又嚥了口水,自語道:「這個女娃真是巴適。洋將最後一句赤裸裸的話聽得清楚明白,驚訝地想道:『這是學校的主任,怎麼活脫脫是個流氓樣?」他與秋雲是同一班車來到新鄉,很有親近之感,劉清德的話讓他起了同仇敵汽之意。
    他原本還是想按照母親的教導,為劉清德買單,此時心中有了想法,便放棄了買單的舉動,幾口吃完飯,說了聲「劉主任,慢吃.」便離開了豆花館子清德在館子吃飯,向來都有人付錢,侯海洋揚長而去,他鼻子哼了一聲,罵道:「小屁孩不懂事,都不知道替老子付錢。」他在豆花館子吃飯即使沒有人付錢,也不會付現金,而是採取掛賬的方式,掛得多了自然還會有人幫著付錢。
    侯海洋在鎮上買了些日用品,在回學校的路上,遇到了秋雲。秋雲道:「我在場裡轉了轉,沒有蚊帳賣,等我到縣城買了蚊帳,再還你,老鼠實在太多,我怕晚上醒來,枕頭邊就會有一隻。」「沒有關係,我不怕老鼠。」
    「抱歉,這幾天你只能用蚊香了。」秋雲將蚊香遞了過去,又道,「侯老師,你能不能想辦法買一隻貓,有了貓,我就不怕老鼠了。」她在劉清德等人面前是一副冷若冰霜、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態度,刺傷面對陽光男孩侯海洋,她才露出年輕女子的本性。侯海洋滿口答應:「沒有問題,稍稍等幾天,一定給你弄隻貓。」
    八點,一名瘦瘦的眼鏡來到平房前,道:「秋雲、侯海洋、劉友樹、汪榮富、趙明,等一會兒到教研室開會。」到教研室聚齊以後,侯海洋才知道今天一共有無名迎接大中專學生
    分到了新鄉小學和新鄉中學,秋雲和劉友樹是新鄉中學的老師,其餘三人是新鄉小學的老師。
    新鄉中學校長代友明終於出現。他是典型的鄉鎮校領導的形象,身穿質量低劣、樣式老款的西服,襯衣發舊,領帶上有亮閃閃的領夾,皮鞋灰撲撲的,鞋幫上有縫過的痕跡。代友明的形象是鄉村教師的標準。因為有只是,所以他們選擇了代表現代潮流的西服,由於工資低,他們穿得都是價廉西服。
    價廉與物美經常連起來用,其實價廉與物美多數時間都是對立的。侯海洋對代友明有天然的親切,代友明的形象也是父親的形象,每一次父親要參加正式活動,也是一身低檔西裝加一雙舊皮鞋。
    「··…:由於以上所說的特殊原因,新鄉中學和小學一直是兩塊牌子,一套班子,這一點和其他地方的初中和小學不同……新鄉人民需要受過專業訓練的老師,你們這些新鮮血液到來,會改變新鄉學校落後的面貌……」
    說到這裡,代友明笑瞇瞇地看著秋雲,道:「范大學畢業生,正兒八經學習外語的,你到這裡不僅僅是要教學生,我看得把老師統統培訓一次,我們中學的英語,很多自學成才的。」侯海洋心中暗笑,他明白自學成材是什麼意思。在農村學校,嚴重缺英語教師,多數英語老師都是通過磁帶和廣播自學英語,他們的英語既是啞巴英語,也是嚴重帶著鄉音的英語。很多老師和學生一脈相通,諸如goodbye,他們就注音「顧到拜。」
    講完開場白,代友明特意開始安排新老師的工作。秋雲是任初中一年級的英文課,他特意強調道:秋雲老師教初一,初一學生是一張白紙,能繪出更新更美的圖畫。」.
    提到侯海洋時,他道:「中師高校長是我的老朋友,在假期我遇到過他,高校長對侯老師評價很高,侯老師不僅僅學習好,也能積極參加社會活動,老高還特意要求我給侯老師加擔子。」
    侯海洋聽得有些迷糊:「這些當官的說話都不可信,如果這些話當真,我怎麼能分到新鄉學校?」心裡雖然這樣想,可是聽到代友明這樣說,他的虛榮心還是得到了滿足。
    「侯老師在一年級當班主任,要把學來的新知識,從頭教起。」代友明見侯海洋很嚴肅的表情,提高聲音道,「侯老師,這是校領導集體研究的決定,顯示了組織對你的高度重視,你一定不要辜負了組織的希望。」侯海洋這才收回心思,謙虛地道:「我才參加工作,也不知道能不能當好班主任。」
    代友明鼓勵道:「你放心,有什麼事情,學校領導會支持你的。」-
    會議結束以後,代友明道:「今天是新老師報到,按照新鄉學校傳統,還得請大家吃一頓粗茶淡飯。」
    五個新老師跟著代友明來到了新鄉場裡,迎新伙食安排在豆花館子裡。代友明挨著老師坐下以後,黑漢子劉清德也走了進來,問道:老代,中午喝點什麼酒,瓶裝酒還是新鄉老白干?」
    代反明略一遲疑,劉清德馬上就道:「就喝新鄉老白干,我看這幾個人也沒有什麼好酒量,莫糟蹋了好酒。」代友明沒有表示反對,劉清德就開始招呼餐館老闆。
    秋雲有意無意選了一個距離黑漢子最遠的位置,憑她的直覺,這個黑漢子是一個敢作敢為的下三濫,對這種人,最好的辦法就是敬鬼神而遠之。等到五人坐下來,又進來一個中年女子。代友明介紹道:「這是王勤副校長,主管新鄉小學。」
    侯海洋父親雖然是民辦教師,可是民辦教師也是教師,侯海洋對於鎮鄉學校的結構還是比較熟悉的,在他的印象中,鎮鄉學校中學和小學都是分設的,新鄉學校這種中學和小學合二為一的結構,實在是很例外。他聽到王勤的名字,想起了父親的話,知道就是這位副校長幫過自己,眼神中便多了些友善。
    王勤是典型的農村女教師形象,穿了一件類似於中山裝的墨綠色上衣,樣式呆板,頗色躊舊,唯獨衣領是小方領,透露出女性愛美的天性.娜雀下後打橄不揚維娜鑫師,道:「歡迎你們,科班生越來越多,新鄉教育力量越來越強了。」
    豆花、肥腸陸續上了桌子,代友明對著屋外喊道:「劉主任,開席了。」劉清德站在外面,遲遲不進來。代友明又喊了幾聲,他才進來,坐下,對代友明道:「剛才我遇到朱所長,他今天值班,我叫他一起過來吃。」
    代友明原本已經拿起了筷子,聞言又放了下去,道:「朱所長要來,那我們等一等。」他向幾位新老師道:「新鄉在山區,窮山惡水出刁民,沒有派出所給我們撐腰,學校的日子不好過。」
    侯海洋年輕,消化功能好,早上的豆花飯被消化得無影無蹤,此時餓得前胸貼後背了。在等待派出所朱所長的時間裡,看著豆花和冒著熱氣的肥腸等物,直嚥口水。
    十來分鐘後,派出所朱所長這才露面。朱所長四十來歲,身材魁梧,肚子頗有規模,眼圈和嘴唇發黑。坐下以後,面無表情地用眼光掃過幾位新老師,然後就視幾位新老師如空氣,他對代友明道:「代校長,學校伙食團怎麼還沒有開,別讓現在的老闆來承包了,伙食辦得孬,態度也不好,去年為了伙食團的事學生打了兩次架。我給你介紹一個老闆,絕比現在要好。
    以前的學校伙食團是教辦金主任的小姨子承包的,她不是搞伙食團的料,承包了兩年,搞得民怨沸騰.學校為了照顧他的生意,不讓學生外出吃飯,為此專門制定規章,發了通知,每天中午派老師輪流到大門守候。為了不讓學生在吃飯時間出校門,學生和老師還動了粗。
    代友明早就想換掉金主任小姨子,可是縣官不如現管,他無論如何也不願意得罪教辦金主任,做了不少工作,賠了不少笑臉,這才勉強壓服學生和老師。今年七月,金主任從糠籮兜跳到了米籮兜,調到了郊區一個鎮當教辦主任。
    對於金主任來說是榮升,可是對於代友明來說,金主任就不再是現管。聽了朱所長的建議,他心動了。但是,金主任人才走,新鄉學校的茶就涼了,同為教育系統,傳出去不太好聽,想到這一點,代友明又猶猶豫豫。劉清德加了一把火,道:「朱所長為人實在,介紹的人肯定不錯。
    有了朱所長保駕護航,學校就不怕劉老七這些地痞來搗亂。」朱所長丟了一塊肥腸在嘴裡,享受著滿嘴肥油帶來的快感,道:「我介紹的人你們都認識,包琴。」
    劉清德道:「包琴這個人不錯。」他湊到代友明耳朵邊,道:「包琴的哥哥在縣裡組織部,大老闆也得買賬。」
    代友明支支吾吾,不肯痛快答應。
    又有兩位幹部模樣的人來到了豆花館子門口,劉清德眼尖,馬上站了起來,熱情地道:「蔣鎮長,還沒有吃飯嗦,加到一起。」
    蔣大兵的特點就是黑和瘦,頭髮捲曲,貼著頭皮,從髮型到相貌都和非洲人相似。他走進來以後,代友明趕緊將屁股下的木板凳讓出來,自己取了一張膠板凳。劉清德對著幾位新老師道:「你們幾個人怎麼像根木頭,屁股都不知道動一動,你們去坐膠凳子,讓代校長坐木板凳。」
    這一張圓桌並不大,坐了十一個人就顯得很擠。侯海洋見其他幾人都將佔地方的木板凳換成了膠板凳,也就起身進行了調換。
    劉清德一改平時的傲慢,笑容燦爛如花,道:「蔣鎮長,這是幾位新分來的大中專生,如今學校科班生越來越多,人才濟濟啊。」
    蔣大兵與朱所長碰了酒,說了些廢話,然後才與代友明說話:「代校長,鎮現在差寫手,今年這五個大中專生,有沒有能寫文章的,黨政辦想借調一個。」
    (侯海洋基層風雲由中文網www..com獨家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