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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節 新鄉報到遇劉清德

    進了場鎮,不少人家都將竹涼板放在街邊,還在竹涼板周圍灑上水。侯海洋提著行李走到一位坐在竹涼板上灑水的中年人身旁,問:「請問,新鄉小學和新鄉中學怎麼走?」
    中年人表情麻木地抽著煙,朝著街道另一邊指了指,道:「中學、小學都在一起,朝這邊走。
    沿著中年人所指方向,只用幾分鐘侯海洋和秋雲就將新鄉街道走完。站在場鎮邊緣的斷頭路上,秋雲停下腳步,看著延伸出去的泥巴路,有些迷惑:「前面沒有路了,怎麼回事?」
    侯海洋在農村生活多年,對於偏僻鄉鎮的狀況很瞭解,道:「地上有撕下來的作業紙,土路應該是學校的路。
    在土路上走了約十分鐘,看見屋頂上飄揚的國旗。在鎮裡常年掛國旗的有兩個地方,一個是鎮政府,另一個就是學校。鎮政府有可能沒有國旗,學校百分之一百有國旗。
    新鄉學校總體是略顯破敗,圍牆的白灰掉了大半,露出土褐色泥土。十幾步殘缺的青石梯子,鐵門銹跡斑駁,鐵條脆弱得用腳能踢開,操場周邊雜草叢生,足有半人高。
    侯海洋站在大門處,將二道拐村小和新鄉學校放在一起比較。從規模上來看,新鄉學校有初中和小學,有好幾幢教學樓,有簡陋操場,這一點是二道拐村小無法比的。但是從管理上看,二道拐村小圍牆完整,學校內乾淨整潔,看不到雜草,比這個學校強。
    除了侯海洋和秋雲兩個提行李之人,整個校園內空空蕩蕩。
    秋雲保持著事不關己的冷靜態度,提著行李,等著侯海洋東張西望地尋找方向.
    侯海洋伸長脖子觀察了一會兒,道:「秋老師,操場那邊有人。」
    操場對面有一排平房,房門上都有小牌子,寫著「語文」「數學.」等字。在一間沒有標牌的辦公室,裡面坐著胖漢子,他將腳放在桌上,頭命在井椅上,從鼻子裡冒著煙.「老師,你好,我是來報到的新老師。』侯海洋上幾前恭敬地打了招呼。
    黑漢子叫刊清德,是教研主任,還兼任了後勤主任,對於侯海徉的到來心中有數,但他似乎根本沒有聽到侯海洋在說什麼,昂著頭吐煙圈,琢磨道:「上次和這個小子在一起吃過肥腸火鍋魚,看來他沒有印象了。」
    那一次在巴山師範外面的肥腸火鍋館子,劉清德和其他幾個學校的頭頭陪著副局長彭家振一起吃飯。在彭家振的授意下,他們輪番敬酒,將侯海洋父親侯厚德灌醉。
    吃過午飯,劉清德陪著副局長彭家振打麻將。打麻將時,彭家振笑瞇瞇地道:「清德,你們新鄉學校一直差人,友明和王勤總是吵著要分幾位得力教師,中午吃飯那個侯海洋,是地區三好學生,德智體全面發展的人才,你敢不敢要?」
    劉清德原本以為這是彭家振的一句戲言,沒有料到,這一次分配到新鄉鎮的名單裡赫然有侯海洋的名字。他到縣教育局專門找了彭家振副局長的貼心豆瓣1,這才知道彭家振與侯海洋父親有舊仇。
    作為彭家振的心腹之一,他準備故意找一找侯海洋的碴,來個下馬威。
    等到侯海洋再次自報家門,劉清德突然拍了桌子,道:「你怎麼搞的,這麼晚才來,還有沒有組織紀律性?」
    侯海洋沒有想到眼前的黑漢子會發如此大的脾氣,愣在當地。
    劉清德拿著本子看了看,說了一句粗話:「來了一個帶把的,帶奶的還沒來。」
    秋雲站在門口,聽到黑漢子惡劣的粗話,眼中湧出一股怒意,但是她的怒意轉眼間就消散,保持著一副風輕雲淡的樣子。
    黑漢子瞪著銅鈴大的眼睛,指著侯海洋的鼻子,道:「巴山中師太雞巴歪了,教出的什麼爛學生,不遵守時間。再等十分鐘我就走了,你晚上就睡在地壩裡。」他說這些話,完全沒有開玩笑的口氣,而是聲色俱厲。
    侯海洋火氣騰地就升了起來,正欲發火,站在他背後的秋雲拉了拉他的衣角.他回頭看了秋雲一眼,將火氣壓在肚裡,畢竟自己是新毛頭.有求於目前之.若是衝冠一怒,痛快倒是痛快了·他和秋雲或許就真的沒有去處了。在這種調高皇帝遠地方·什麼事都可能發生,他可以睡在教室、水泥乒乓台上,秋雲這樣氣質沉靜的女老師卻不能.
    侯海洋拿出了報到通知,道:「老師,通知書上寫的是明天報到,上午十點開會。』
    黑漢子一把抓過通知書,扔在桌上,道:「你這人腦袋被驢踢了,新鄉一共兩班客車,上午一班,下午一班,明天十點開會,你只能今天到,為什麼不坐早班車,害得我等到現在?別人說巴山中師就是爛學校,畢業生都是爛仔,是有道理的,你還別不承認。」
    他正說得唾液翻飛,眼光不經意掃到門口,見到了一臉沉靜的秋雲。如此漂亮的女人如林妹妹從天而降,驚得他咬在嘴裡的煙掉了下來,在前胸打了個滾,落在地上。襯衣被煙頭燒了一個洞。
    他用毫不掩飾的眼光盯著秋雲,道:『·你就是嶺西師範新分來的大學生秋雲?嘖,嘖,到底是見過世面的人,與那些土鰲不同。怎麼現在才來?吃過晚飯沒有?這個時間外面餐館都關門,我給廚房打個招呼.給你弄點吃的」
    秋雲很討厭劉清德如蒼蠅一般的目光,不卑不亢地道:「麻煩您安排住宿,我帶有食品,不需要麻煩伙食團。」
    自從秋雲出現,黑漢子一雙眼睛就沒有離開秋雲,他對秋雲的貪婪沒有絲毫的遮掩,揮動著粗壯的大手,道:「都是老師,說什麼麻煩,說麻煩就見外了,是不是。我馬上讓他們給你做,炒個青椒肉絲,打個雞蛋湯。」
    秋雲用平和的口氣拒絕道:「我累了,沒有胃口。』她臉色嚴肅,口氣平和,卻沒有絲毫的商量餘地。
    黑漢子沒有料到新來的女子還很有性格,自顧自嘿嘿笑了笑,道:「不吃就不吃,我帶你到宿舍。」
    他對秋雲如春天般溫暖,對侯海洋則是冬天一般嚴寒,用不屑一顧的口氣對靜靜站在一旁的侯海洋道:「若不是看秋大學的面子,我才懶得管你。」
    侯海洋受到了不公正待遇,初來新鄉,腳跟沒有將地皮踩熱,忍住氣,保持禮貌,提著大包小包的行李跟在黑漢子後面。下了一段石梯,再轉個彎,進了一個小門,又見一排平房。黑漢子走到前面,熱情洋溢地向秋雲介紹新鄉學校的情況。
    侯海洋對黑漢子產生了警惕性,默默地跟在後面,集中精力聽黑漢子說話。走到土牆灰瓦的平房時,他已經瞭解到,黑漢子是劉清德,似乎是政教主任,還負責保衛工作。他暗道:「就這種素質,還當領導,新鄉學校是胡來亂搞!」
    平房外站著幾個無所事事的男女,看見了三人走來,全部把頭轉了過來,站在一旁抱著手臂冷眼旁觀。一個矮個子小眼鏡拿著煙,遞給黑漢子,道:「劉主任,抽支馬貨煙。」馬貨煙是巴山土話,意思是質量不好價格便宜的煙,是一種自謙,就如犬子、拙荊之類。通常情況下,接煙人都會客氣一下再接過來。劉清德面對這位老師毫不客氣,直言道:
    「馬貨煙自己抽。」他從衣袋裡掏出煙,道:「我只抽紅塔山。」
    紅塔山十塊錢一包,是有錢人和當官的才能抽的煙,在新鄉,抽紅塔山是身份的象徵。
    矮小個子陪笑道:「我這幾個錢,哪裡敢抽紅塔山。」
    劉清德扔了一支紅塔山給小個子,然後指了指侯海洋,道:「這是馬貨中師畢業的學生,住哪個雞巴地方,你去安排。秋大學是正牌大學生.不能委屈了別人,我們當領導的要愛惜人才。」
    侯海洋一直挺有禮貌地陪站在身旁,多次被言語所傷害,他終於忍不住了,道:「馬貨中師也是中師。」憑著他對巴山縣教育狀況的瞭解,這個黑漢子最高學歷絕對超不過中師。
    劉清德不悅,瞪大了牛眼,道:「說一句馬貨中師,你還不服氣,把你的文憑拿出來和秋大學比一比,你敢不敢?」
    沒有讀大學是侯海洋心中永遠的痛,他最不願意被人刺傷此處,回擊道:「張大山是馬貨中師畢業,彭家振也是馬貨中師畢業。」
    張大山是縣委副書記,彭家振是教育局長,這兩人都是老師們的頂頭上司。劉清德在學校裡很少被老師如此頂撞,他怒道:「我說你就是一個馬貨,還敢和領導比!」
    站在屋簷下的老師們都很冷漠,聽著兩人爭辯。
    小個子很有領悟力,從劉清德話中聽出了那麼一點意思,他抽著煙,建議道:「張老師調走了,這裡空出來一間房,可以安排秋大學和李酸酸住在一起。」
    劉清德道:「天天講愛惜人才,都講到雞巴上面去了,秋大學是嶺西來的大學生,我們要拿出最好的房間,有沒有單套?」
    小個子道:「劉友樹和汪榮富各佔一套房,只有最角角那間房,其他都住滿了。」
    劉清德打斷他的話,道:「秋老師是大學生,就住套間。」他對秋雲是一見傾情,安排住套間是臨時起意。那個套房是整個平房最差的房子,不僅極度潮濕,地上生滿白毛,而且漏水,每到夏天,外面下大雨,裡面就下小雨。如果安排秋雲住進去,為了房屋漏水,她肯定會求到後勤上來,而且住單間有利於單獨接觸。
    秋雲第一眼見到劉清德,就對其懷有戒備,道:「我就和張老師住在一起,大學生沒有什麼了不起,不搞特殊。」
    劉清德想勸她住單間,找了冠冕堂皇的理由:「我們新鄉中學從來沒有專業英語教師,你這種人才來了,怎麼能虧待。你一個人住在單間,讀英語聽磁帶都要方便一些。」
    秋雲道:「謝謝劉主任關心,我就和其他老師合住。」
    「秋大學,你考慮一下,若是你不單獨住,學校甚至鎮裡都會怪我們不尊重人才。」劉清德見秋雲還是執意,也就沒有再勉強,道,「李酸酸這裡還有一間空屋,你就和李酸酸一起住。邱大發,你把鑰匙拿過來,給秋大學開門。」
    邱大發轉身拿了一串鑰匙,每把鑰匙上面都有名字,他找出李酸酸的名字,然後打開了門。
    學校套間分為裡間和外間,裡間的門用掛鎖鎖上,門上貼著一副劉曉慶的彩色照片。外間房裡有一張空床,床上散落著零星的稻草,角落裡放著電飯煲、碗和筷子,還有一個油乎乎的煤油爐子。
    劉清德跟在秋雲身後,看著煤油爐子,罵了一句:「李酸酸也太不像話了,怎麼能在外間煮飯。」又以主人的口氣道:「學校就是這個條件,爭取在開學前,找工人來刷刷牆。邱大發,找把掃帚,幫著秋老師打掃房間。」
    住在外間,私密性差,秋雲不滿意,但是,她見劉清德過於慇勤,更是心生警惕,道:「謝謝劉主任,不麻煩你們,我自己來打掃,現在我想休息一下。」她將行李放下,坐下來休息,不說話。
    劉清德道:「你在這裡人生地不熟,有什辦需要的,可以給我說。我是搞後勤的,專門為老師服務。」
    「謝謝劉主任,暫時不用。」秋雲很有禮貌,但是用神情擺明了婉拒的態度。
    劉清德縱橫新鄉中小學十來年,向來無往而不利,今天見到秋雲,從第一眼就被這位氣質不一般的女大學生老師吸引住了。他明白心急吃不了熱豆腐的道理,出門之前,和藹地道:「有什麼需要,給我說一聲,我在學校負責後勤,就是為老師和同學服務的。」
    出了門,小個子仍然站在門口,滿臉笑容。劉清德背著手,走出了房間,自語道:「這個妹兒脫光了睡在床上,肯定安逸。」幻想了一下床上的情景,他差點流了口水,傻笑起來。
    小個子亦步亦趨緊跟在劉清德身後,帶著討好的暖昧笑容:「劉主任,這個大學生長得好乖,皮膚也白,好久約出來吃飯。」
    劉清德又扔了一支煙過去,毫不隱藏自己的慾望,道:「打聽下秋雲的情況,到時你要牽線搭橋喲。」小個子沒有接住扔來的煙,雪白的香煙掉在了地上。他連忙彎腰將香煙撿了起來,吹了吹,點燃,為了表示對劉清德的感謝,使勁抽了一口。
    劉清德吸著煙,一搖一擺就走了,他完全沒有想到會分來一個如花似玉的女大學生。走到半途,他扇了自己一個嘴巴,道:「真是失算,早知道會有這樣一個大學生,我就事先打好分房表,秋雲就得住進那個倒霉的房間,到了那時,她求我的機會就多了。」
    侯海洋提著行李站在外面,等著分配房間,劉清德和小個子的對話,一句不漏地聽到了耳中。他不禁臉上變色,暗道:「這兩人是老師嗎?怎麼有如此淫蕩的想法?」
    劉清德倒背著雙手,一步一個腳印般在校園內巡視,就如一頭充滿著戰鬥力的雄獅。
    小個子跟在他身後,問了些話,這才回到了平房,笑著對侯海洋道:「你是侯海洋吧,怎麼現在才到,好房間都安排完了。」
    侯海洋指了指末端的一間房,道:「剛才劉主任說,那邊房子沒有人住,我能不能住在那個房間?」
    小個子笑瞇瞇地道:「既然小老弟要求,當哥的就安排你去住,不過話我要說清楚,那個房間比較潮濕。」
    「潮濕點,沒有什麼。」侯海洋很銀不起骨頭軟的小個子,提著包朝角落的房間走去。等到打開門,他才發現自己手裡還提著秋雲的行李。他走回秋雲的房間,道:「秋老師,這是你的行李,放在哪裡?」
    秋雲站在窗邊發呆,隨口道:「放地上吧。」
    在外間有一張光溜溜的床和黑黝黝的桌子,除此之外就是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最讓人吃驚的是牆壁不是磚牆,而是土牆,牆底還長著青苔。秋雲早就預料到學校條件會很差,但沒有料到會差成這樣。
    一天之內數度與秋雲相遇,侯海洋這位十八歲的熱血青年對同樣年輕的美女同事產生了微妙的好感,特別是聽到劉清德與小個子暖昧談話之後,激起了保護弱女子的氣概。他低聲道:「秋老師,我剛才聽到了劉清德和另外那個老師的對話,他們不懷好意,你要注意。」
    秋雲臉上出現了一絲微笑,道:「謝謝你,侯老師。」
    侯海洋道:「我住最角落的那一間房子,有事你喊我。」
    小個子老師仍然站在角落的房門口抽煙,侯海洋作了自我介紹,道:「我叫侯海洋,中師畢業的,老師貴姓?」
    小個子態度很好,笑容從來沒有中斷璐道:「免貴姓邱,邱大發,我帶你去看看房間。」我帶你去看看房間。」
    平房角落有一叢竹,長得格外茂盛,一地落葉未掃,枯萎乾癟。一陣風過,竹葉嘩嘩被捲在空中。
    小個子邱大發取出鑰匙,打開房門,濃重霉味撲面而來。他隨手將燈拉亮,道:「你這間房子清靜,只有一個人住。」
    侯海洋環顧房間,這間房子與秋雲所住房屋格局一樣。秋雲房間裡還有些生活用品,他這間房子除了一張床,再無其他物品。
    床上是傳統竹板,竹板上空空的沒有一根稻草。侯海洋看著又破又硬的竹板有些發愁,問:「邱老師,學校有稻草沒有?」
    邱大發態度挺好,道:「你到外面農家問問,才打了谷子,都有稻草。」侯海洋從內心深處很是鄙視邱大發,此人在黑漢子劉清德面前是一副奴才相,很讓人不齒,他就沒有刻意去客套寒暄。
    邱大發態度著實不錯,一直樂呵呵的,道:「有什麼需要,找我就行了。」
    侯海洋心中的惡感稍減,說了聲謝謝。坐在竹板上,他將自己的行李解開,拿出了水杯、飯碗等讀中師時用過森頭。走了一路,口渴得很,幸著水杯就準備到另外的房間討口水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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