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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我站在這座漢墓的墓室中,微茫的光線從我身後傾瀉而下,如針,如箭。外面熱烈的陽光被延綿的墓道過濾了一下,似乎產生了異變,慘白冰冷,將我這個闖入者的影子牢牢地釘在了墓室的牆上。

黑暗亦有陰陽冷暖之分,黑夜的黑暗,因為有著地上的燈火熠熠,有著天上的朗月明星,給人的感覺卻是流動而溫暖;而墓室或廢棄屋院中的黑暗,卻粘稠如實質,徹骨的冷,如霧如靄,如跗骨之蛆,讓偶然的闖入者似乎能消融進這萬古不滅的永恆之中,成為這墓牆上千年之前鑿下的道道疤痕之中的一絲新瘢。

王之漣,攝影師、愛好駁雜的藍領、ADHD症自愈者、職業王老虎。

2007年末和X去塘沽玩。去往海邊的公路泥塵漫天,離開洋貨市場商圈後,城市迅速退化為巨大的泥塘,其中散落著扭纏鋼筋和石英的巨大石塊;棕黃色葦草長不過人高,為處理過地基的區域劃出清晰的邊界。那時候的我對城市周邊蠻荒帶景觀十分著迷,我倆迅速架好相機,按動快門。眼前長條狀的泥碇被某種龐大機械 碾得平整茨實,穿透塵霾低角度射來的日光下泛著鏡面般的光。

今年大爆炸後翻出照片來比對,原來拍攝地就在會展中心附近。似乎情況並沒有變得更糟。

熊小默,攝影師,工作居住在上海,但是一有機會就到處跑。

在倫敦地鐵上攤開一張報紙,看看當地的柴米物價和冷熱笑話,哪怕只是半讀半猜,也有一種和上千萬陌生人同命運共呼吸的錯覺。在像我這樣自命不凡的遊客看來,不動聲色地融入本地生活,是短期旅行的最高境界,因此拿起一張《每日郵報》翻到中間,擋住懵懵懂懂的遊客臉是非常必要的。但連篇累牘挖苦保守黨的刻薄專欄,字裡行間看輕切爾西的尖酸球評,都讓我讀得跌跌撞撞。不僅是另一種語言,那些掌故、引用、包袱都毫無意外地屬於另一個世界,以至於但凡看見一些略知一二的東西,我都會超出常規地興奮。我必須接受自己是一個語言上的異鄉人,而這一點,星巴克的營業員、地鐵售票處、酒店前台和餐館服務生都已經告訴我了。

游莉,攝影師,工作生活在中國瀋陽。(照片拍攝者不明)

9月初我接受ZUCZUG/的委託去四川拍攝一組照片,想順路參觀成都大熊貓繁育研究基地,但期間唯一的休息日卻因故未能成行,只在臨行當天一個人怏怏轉了一圈。時過晌午,熊貓們已吃過飯,睡得東倒西歪。因為趕著去機場,也來不及排隊參觀熊貓寶寶,總之有點遺憾。回來沖洗完膠卷,我卻發現一卷認不出的底片,其中包括很多張大熊貓吃竹子,熊貓寶寶滾來滾去的照片,那種遊客對大熊貓的憧憬,這個膠卷裡都有了。我認定是沖印店搞錯了,裝錯了底片袋,然而我突然記起,今年3月,成都朋友馮立在香港機場撿到一個奧林巴斯mju2相機,隨手就送給了我。相機裡的膠卷被我混在這次四川之行的膠片中一併沖洗出來。那個陌生人所遺失的影像卻正是我想要卻沒有見到的。

張文心,出生於合肥,工作生活於中美兩地,作品探討敘事多種可能性和現實與虛擬的邊界。

我2013年的冬天是在一個名叫Wassaic的小鎮上度過的。這個小鎮的名字在印第安語裡是「難以到達的地方」的意思。它常住人口幾百,沒有超市也沒有飯店,只有一間兼賣披薩的桌球酒吧。小鎮的冬季會下很多雪,我每天穿著很厚重的雪地靴出門閒逛,希望能偶然發現找到一些神秘的地點,但直到在那兒的最後一周還是一無所獲。正心灰意冷時,一個從未謀面的朋友突然到訪,我帶著他沿著小鎮旁邊的山路散步,我突然發現山路的圍欄有一處凹陷了下去,順著凹陷往下,是一條隱秘的小路,我們沿著小路走,就發現了這個巨大的冰瀑布。來年夏天我再次造訪小鎮,想看看瀑布夏天的樣子,但同一位置卻一滴水也沒有。原來這是個以冰凌形式存在的不會流動的瀑布。

朱英豪,自由攝影師,偶爾的旅行寫作者。

哈瓦那,一群孩子在一個院子裡排練經典芭蕾舞劇《吉賽爾》選段。在哈瓦那國家芭蕾舞團觀看《吉賽爾》時,每逢女主角出場,總有幾個男青年在場下狂吹口哨帶頭鼓掌。我一度以為,這是其朋友或是愛慕者的極端做法,直到後來有人告訴我,這是芭蕾舞演出應該有的禮儀傳統,特別是當舞台上的舞者是俄國人。想到古巴和前蘇聯的關係,我於是恍然。一直保持沉默,顯然不是對美好藝術的最高獎賞。我學會了裝矜持,卻沒學會奔放。如何觀賞芭蕾舞?先默默地欣賞,然後耍點小流氓。

訪談

    思想比生存更好。

——佩索阿

張北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