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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地煞沖月

  村子的祠堂在村中央,是王家的祠堂。一般村子裡有大型活動或者祭祀的時候,都會開啟祠堂祭祖。而我。從來沒有機會踏進去過。卻沒想到會在這麼個烏漆墨黑的夜晚,跟著張哈子闖進來了。
  祠堂的門是古木大樹做的,張哈子衝上前去踹了好幾腳,除了發出幾聲悶響以外。我沒看到那大門哪怕輕微的動一下。反倒是張哈子自己捂著腳揉了半天。
  張哈子對我講,你們這村子啷個就不按常理出牌撒。你沒看電影裡面滴祠堂,哪個門不是一腳滴事?如果一腳不行,那就兩腳。絕壁倒了。你看這門,前前後後我都快二十腳老,一點反應都不給,是不是哈到(欺負)我一個外地人?
  我看了一眼祠堂的大門,最少有我兩個高。更何況門上還有一把大鎖。我講。張哈子,我覺得真不是哈到你一個外地人。按到你這種踹法。我估計就是個本地人也踹不開。
  張哈子看了我一眼,又往回退幾步看了看祠堂的大門,估計是考慮到他的腳可能真的扛不過大門,所以搖了搖頭,然後問我,啷個辦?
  我想了想,然後問他,電影裡面的英叔不是都會飛邁,啷個高的牆,一跳就過去了,所以,你會飛不?
  張哈子又用看白癡的眼神看到我,然後歎息一聲講,你沒得事哈是找個女娃娃耍到起,少看點兒電視。不過就你這個智商,我估計也找不到女娃娃老。
  講完之後,他拍了拍我的肩膀,一副很失望的表情從我面前經過,然後走到祠堂大門口,放下他背上的背包,開始從裡面搗鼓東西出來。
  這個時候我才想起來,我的背包在之前被王二狗的手糾纏的時候已經弄掉了。也不知道張哈子會不會罵我,反正我是沒打算把背包弄掉這件事給他講。
  我看到他從背包裡面拿出一個瓷碗,瓷碗裡面裝了一些冷飯,他把瓷碗整個倒扣著放在祠堂大門前,然後又取出一兩個小酒杯,這種酒杯在我們這邊是給死人祭祀時候斟酒用的。他把兩個酒杯放在那個倒扣著的瓷碗兩邊,一邊一個,是正立著放的。
  隨後,他從背包裡拿出一個帶木塞的竹筒,打開木塞,往酒杯裡面各倒了七分滿的酒。都說倒茶倒七分,倒酒要倒十分,可是他卻只倒了七分滿。我指了指酒杯提醒他一下,他卻對我講,你曉得個卵,現在下面滴生活過得那麼好,基本上人人有車,萬一酒倒多了醉駕,出了事哪個負責?
  後來我才曉得,人給鬼敬酒,不能敬滿杯。因為人怕鬼七分,鬼怕人十分。你若是給他敬酒倒了滿杯,他會以為你怕他,然後會纏著你。當然了,這都是後來張哈子無意中透露給我的。
  張哈子倒完酒之後,又從包裡取出一雙筷子,放在倒扣瓷碗底部,筷尾朝外,筷頭朝祠堂。然後拿出一些紙錢,沒見他用打火機,手腕只是一抖,紙錢就燃了,他手拿著紙錢在瓷碗周圍繞了三個圈,然後扔掉紙錢,從包裡取出一顆雞蛋,遞到我面前問我,你餓不餓?
  這都么子時候了,你還記到吃東西?!
  我幾乎是咬著牙齒講,我不餓。
  他講,哦,正好,我也就一顆雞蛋,你不吃我吃。
  講完之後,他就真的在地面上磕了幾下,然後開始認認真真的剝起蛋殼來。
  我一開始還真的以為他是餓了要吃雞蛋,但是我看到他剝蛋殼時候的神情,我就曉得,事情沒得那麼簡單。
  他剝蛋殼的時候,僅僅只用手指甲去剝,手指指腹一點都沒有挨著雞蛋。我想,如果換做是我,我肯定做不到。他一邊剝蛋殼一邊在嘴裡念叨,進廟燒香,遇殿拜佛,晚輩後生張破虜初來貴地,救人要緊,一些禮數不周,有么子得罪滴地方哈請多多體諒,同意我張哈子進祠堂滴,就收了這顆雞蛋。
  這話講完的時候,他手裡的雞蛋也剛好剝完。然後他把雞蛋放在那雙筷子上。按照道理來講,筷子尾部大,頭部小,雞蛋放上去肯定是會往頭部那邊走。但是張哈子的雞蛋放上去之後,竟然往外滾了出來。
  就在雞蛋要滾出筷子的時候,張哈子手一揮,一片青黃相交的竹葉出現在筷子尾部,攔住了雞蛋的去路。張哈子繼續講,扣一碗飯,倒兩杯酒,給面子滴喊你一聲朋友,以後抬頭不見低頭見滴,莫給臉不要臉。
  沒想到張哈子這話一講完,那顆雞蛋嗖的一聲就向祠堂裡面滾了過去,從大門底下的門縫中滾進了祠堂裡面。兩邊的兩個杯子,裡面的酒水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憑空消失了!在酒水全被消失的時候,兩個酒杯和瓷碗竟然「啪」的一聲,全部碎掉了,而且瓷碗下面的飯,也全部不見了,只剩下一堆碎片。
  張哈子講,我日你屋個先人板板,哈給我鬧脾氣,也是小爺我今天沒得空,有空滴話,踹死你丫的。
  講完之後,張哈子站起來,拿起篾刀,揮手一刀就把大門上的那把大鎖給劈爛了。
  「嘎——」
  張哈子伸手推門,兩扇大門應聲打開。一股古樸的氣息迎面撲來。
  我特地低頭看了一下大門後面的地面,並沒有在地上找到那顆雞蛋。我是第一次進入祠堂,不得不四周看了一下,進門之後是一個大院子,應該是用來全村進行大型活動時候坐人的地方,正對著我的,是一個堂屋,堂屋上面擺滿了靈位,密密麻麻,彷彿是歲月都在這裡沉澱。可是也陰氣森森,如果不是張哈子在這裡,我肯定是不會進來的。
  進門之後,張哈子提著背包就急急忙忙跪到在堂屋裡面,動作麻利的從背包裡面取出七個用竹子編成的小船放在一邊,然後他燒了一些紙錢,並且招呼我過去,把一堆紙錢塞到我懷裡講,你一張一張燒,莫讓火滅老。我沒喊你停,你就一直燒。
  我點頭答應,一邊燒紙錢一邊看他把竹船在祠堂裡面擺好。這些竹船把我圍成了半個圈,朝著堂屋外頭開了一個口。在口子的前面,張哈子又拿出一個小竹籃,放在我的正前面。我看了看,覺得這些竹船和竹籃圍成的圖形有點眼熟,想了半天終於想明白,這不就是北斗七星和北極星的圖形麼?
  然後張哈子的動作越來越快,他從背包裡面取出三四節半米長大腿粗的春竹,篾刀在他手裡就好像是自己長了眼睛一樣,砍、鋸、切、剖、拉、撬、編、織、削、磨幾乎是一氣呵成,沒多久一個人性的竹子骨架就出現在我面前。他並沒有因此停下,而是繼續上面的動作,一次又一次的編制出一個接一個的竹人骨架。
  我正在驚歎張哈子這麼手藝的時候,張哈子突然停下來,瞇著眼睛四周看了看,然後皺著眉頭問我,瓜娃子,你有沒有感覺到好像有人在偷看我們?
  我被他這麼一問,頓時後背一陣發涼。這讓我想到當時在陳泥匠的院子裡,就有過那樣的感受。但是這一次,我並沒有感覺到。我講,沒有,你是不是想多了?
  張哈子講,不是,肯定是有人在看我們,我感覺得到。
  他講完這句話,居然就停下來了手中的活,然後瞇著眼睛在院子裡走了一圈,之後又在堂屋裡走了一圈,東張西望,結果還是什麼都沒有發現。
  我問他,發現了么子?
  他講,不是人,也不是鬼。不曉得是個么子東西。但是他肯定哈到。
  我講,你莫黑我,我膽子小。
  他搖頭講,沒黑你,肯定哈到這裡,我感覺得到。就是不曉得他為么子沒動手----喂喂喂,火火火,莫熄老。要是熄老,我把你燒老。
  剩下的時間,張哈子一邊製作竹人骨架,一邊瞇著一雙眼睛四周滴溜溜的看。他果然還是相信這裡有東西在看我們。
  不過我也發現,張哈子也達到了那種不用眼睛去看,就能做出骨架的本事,和陳先生講不用眼睛就能做出一雙鞋子是一樣的,他們都是匠人裡面的高手。
  等張哈子喊我停下來的時候,我前後數了數他製作的骨架竹人,一共三十個,前後用了不到半個小時的時間。
  陳先生講過,製作陰鞋需要在晚上,不能見光,就算是見光,也只能見月光。我看了一眼天,本來沒抱希望可以看見月亮,因為從進來到現在,就一直沒看見過月亮。但是,我抬頭的瞬間,我居然看到了月亮。而且,這顆月亮似乎和平時不大一樣。它比以前的任何一顆月亮都要大!
  最關鍵的是,我清晰的看見,那顆巨輪明月的一角,開始變成紅色。
  我問張哈子,你看哈那顆月亮,是不是有點兒不正常。
  張哈子抬頭看了一眼,臉色唰的一下就白了,開口就罵,我日你屋個先人板板,我日你屋個先人板板,我就講有東西看我,原來是這個東西。
  我問他這是么子東西,他講,這叫做地煞沖月,等到月亮全部變成紅色,我們都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