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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三尺神明

  按照重慶方言來說,「我日你屋個先人板板」是問候別人祖宗的;而「狗日的」,不用我解釋都知道是罵人的話。至於「給老子爬出來」翻譯過來的意思就是「你給老子滾出來」。不管是那一點,都不是好聽的話,但是我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我是由衷的開心。
  是的。我很開心,因為張哈子終於來了。
  我幾乎是連滾帶爬的跑到張哈子的跟前。這一次我學乖了,沒有急著衝上去抱著他,而是仔細看了看他的臉。確定他是張哈子之後,我才走到他旁邊,指著我的房間講,那裡有另外一個我。
  張哈子看了一眼我的房間,然後帶著嘲諷的笑意講。你個瓜娃子。是不是被黑哈咯(嚇傻了的意思)?
  我也看了一眼我的房間。發現那裡空空如也,什麼人也沒有。然後我警惕的看著張哈子。怕他突然之間變成另外一個我。還好,我瞪著他看了半分鐘,他還是他。
  張哈子講,哥哥我曉得我很帥,但是你也不要用這種崇拜的眼神看到我。哥哥給你講,哥哥歡喜滴是女娃娃,你跟哥哥拋媚眼都是沒得用滴。
  我毫不猶豫的將手中的篾刀朝他砸了過去,這傢伙,看到他和看不到他都一樣讓人噁心。
  張哈子順手就將篾刀接到了手中,然後十分麻溜的在手裡挽了幾個刀花,最後牢牢的握在手裡。這把篾刀少說也有十幾斤重,在他手裡卻像是一把紙糊的一樣輕鬆愜意。
  我估計另外一個我是看到張哈子來了,所以就跑了,現在再去追求這件事肯定於事無補。於是我問張哈子,你剛剛跑到哪裡去了?
  張哈子講,我去撒了泡尿。
  我頓時就怒了,問他,你撒尿為什麼不提前告訴我一聲?
  張哈子講,我不是喊你等我一下邁?
  我講,你哪有說讓我等你?
  張哈子聽了這話皺著眉頭很認真的想了想,看到他這幅模樣,我以為我們又遭遇了什麼不乾淨的東西,所以才會使得他原本說了的話,結果導致我沒聽見,就比如「隔音鬼」什麼的。
  可是,張哈子在長達一分鐘的皺眉沉思之後,突然嬉皮笑臉的對我講,嘿嘿,我好像真滴沒講。哎呀,年紀大老,就是容易忘記事情。
  我聽了這話差點指著他的鼻子罵,你知不知道你就因為忘了這麼一句話,我就差點死在魚塘裡了?
  不過我還是忍住了,因為要進村子是我的主意,他不過是陪著我進來而已。就算是我死在裡面了,也和他根本就沒有半點關係。
  想到這裡,我心裡的怒氣頓時消弭,而就在這個時候,我注意到他的左手一直捂著左下腹,似乎還有一絲絲紅色的液體從他的指縫間流出,如果不是隔得近,再這麼暗的環境下,根本就不可能發現。
  我問他,你受傷了?你剛剛到底幹嘛去了?
  張哈子講,你哈好意思講,我撒完尿,一回頭,你丫滴就不見了。我就一家一戶滴找你啊,然後天又黑,我一個不小心就嗒老一告(摔了一跤的意思),然後就這樣老,沒得事,小意思。
  不得不說,張哈子的這個謊扯得完全沒得半點水平。他這樣的人,還會摔跤?就算是摔跤,會摔到肚子流血?
  肯定是發生了什麼事,而且還是很危險的事,但是他就是不肯跟我講。
  張哈子突然十分嚴肅的對我講,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我問,么子地方。
  他講,你去了就曉得老。
  這一次我跟在他後面,因為我擔心我走在前面又會走丟了。
  他突然問,我給你滴馬燈呢?
  我講,熄了。
  然後我把我剛剛經歷的事情大致給他講了一遍。講完之後我,我看到他點點頭,但是沒有做任何評價。
  走了一段路後,我發現張哈子要去的地方和我爺爺的墳是同一個方向。他在來我們村子之前是不知道我爺爺的墳在哪裡的,可是現在他卻朝著這邊走,難道是我爺爺的墳出了什麼事情?
  一想到我爺爺之前兩次從墳裡爬出來的經歷,我的頭皮就是一陣發麻。
  等我們到了爺爺墳地的時候,我才知道,眼前的這一切,比我爺爺爬出墳墓還要恐怖。
  內圈是五體投地的二十八人和跪著的我的大伯。
  外圈則是跪著密密麻麻的村民!
  全村的村民都跪在這裡了,他們一個個全部閉著眼睛跪在地上,雙手合十的舉在頭頂。但是,每個人的手勢完全不一樣,我不知道該怎麼去形容,就覺得好像是某種古老的手印。
  張哈子小聲對我講,我剛剛挨家挨戶滴看了哈,村子裡面已經空老。
  我點點頭,然後在人群中找到了我爸媽,他們也跪在人群的大軍當中,眼睛禁閉,神色虔誠,兩隻手在距離頭頂三尺左右的位置結了一個我完全看不懂的手勢。
  我小心翼翼的在人群中穿過,然後站在我爸媽的身邊,小聲喊他們,試圖把他們喊醒,可惜的是,不管我怎麼叫,怎麼搖晃,他們都是那副樣子,對我的呼叫無動於衷。
  而就在這個時候,我突然感覺到有什麼東西在拉扯我的褲腳。我以為王二狗的手又來了,結果卻發現是跪在我爸身後的那人在扯。我看得很仔細,這人竟然是陳先生!在他的身邊,竟然還跪著他師叔!
  他們兩個為什麼也跪在這裡?是什麼力量可以讓他們兩個也跪在這裡?
  就在我思考間,卻聽見陳先生對我講,小娃娃,你咋個又回來咯?趕緊跪到。
  他竟然沒有昏迷,那他跪在這裡是假裝的?我問陳先生,發生了么子事,為么子要跪到?
  陳先生用手指了指跪著的村民講,舉頭三尺有神明,這是三尺神明印。
  然後又指了指爺爺的老屋,講,地下那位要出來咯,不想死就給我跪到!
  難怪這麼多人都跪在這裡,這是要迎接地下那位出來?!
  我一時之間沒有了注意,雙腿也有些不聽使喚,慢慢的就要跪了下去----連陳先生和他師叔都跪下了,我有什麼倚仗不跪?
  可就在這時,我的胳膊被一人大力的往上扶起,他笑嘻嘻的對陳先生講,崽兒,你也到這裡跪到起滴哦?幹啥子,看月亮邁?
  陳先生聽到這個身聲音,抬頭看了一眼,眼神裡閃過一絲異色,欣喜的講,張哈子,你終於來了?
  張哈子聽到這話裝模作樣的咳嗽兩聲,講,在匠人裡頭,安排輩分,你要喊我師叔!
  這個時候,跪在一邊的陳先生的師叔,劉姐也笑道起講,姓張滴小娃娃,你終於捨得來咯?
  她,她居然講的是一口的重慶方言!她之前不是一直講普通話的嗎?不是還要求陳先生也講普通話嗎?怎麼一看到張哈子,就止不住的開始飆重慶方言了?
  張哈子看了劉姐兩三眼,然後笑到起講,你一個九十幾歲滴老婆娘,哈到老子面前裝嫩,要不要臉?
  劉姐剛要反駁,張哈子卻沒有給她機會。因為我看到,張哈子出乎意料的把陳先生的腳下的那雙鞋子給脫了,然後「嗖嗖」兩聲砸向了我爺爺的老屋,隨後高聲衝著我爺爺的老屋喊,曉得你要出來,老子第一個不服!莫講老子不給你面子,你聽好老,你爺爺我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孩匠第十一代弟子陳恩義!
  張哈子罵完之後,拉到我轉身就跑。
  轉身之前,我看到陳先生和劉姐的神情,和我一樣,完全是一臉懵逼。
  但是這個時候,張哈子卻神色嚴肅的對我講,你們村子滴祠堂到哪裡?快帶我去!
  我講,祠堂在村子中央那個凹凹裡,找祠堂搞么子?
  張哈子講,我一個人搞不定,去祠堂裡喊幫手!
  我問,祠堂裡哪有人給你當幫手?
  張哈子鄙視的看了我一眼,講,我么子時候講過是去找人老?我是去找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