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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百零五章 眉心開裂殺機重

    門關上了,陳阿七此時是迴光返照時間,人死如燈滅,人死之前的那一刻,燈油即將燃盡的一刻,人反而會爆發出最大的能量,就像天空進入黑暗之前,會驟亮一般,現在的陳阿七,正陷入燈滅之前最亮的一刻。
    「我的時間不多了,是吧?」陳阿七說道:「身體裡有一根線,繃得直直地,只要稍一用力,就會斷掉,在雲城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你和楊三年脫不了干係,你長得和他年輕時一模一樣。」
    「我知道。」楊硯卿說道:「江城四傑,你不是陳鵬飛,真正的陳鵬飛已經死在懸棺,是你下的黑手,可惜,你雖然害了他,卻沒有拿到《氣運錄》,反倒是讓魏士傑佔了便宜。」
    陳阿七突然彎腰下去,一口血吐在地上,血中帶有黑絲,陳阿七老態畢現,以前精神矍鑠的他現在風燭殘年,瞬間老了十歲,如入古稀:「你知道得不少。我害了陳鵬飛,害了大哥,可是害我的人是你的爺爺,楊三年!」
    楊硯卿微微皺起眉頭,陳阿七捂著自己的胸口:「線好像繃得越來越緊了,時間不多,陳鵬飛,陳鵬飛是我最尊敬的人,為了讓他收留我,我費盡了心思,那一夜,我是真的豁出去了,就想他出來看我一眼,心能夠軟下去,下雨了,雨落下來的時候,我就笑了,這是老天爺在給我機會,我終於成功了,本想跟在他的身邊,學著一身好本領,成為他最信任的人,這樣就夠了,可惜,為什麼,為什麼要讓我知道《氣運錄》的存在?」
    楊硯卿終於忍不住:「這和我爺爺有什麼關係?」
    「當然有了。」陳阿七哈哈大笑:「要不是陳大哥去找楊三年,要不是兩人對話時提起《氣運錄》,我還不知道世上有此奇書,楊三年那個傢伙,還要陳大哥提防我,說我眉心開裂殺機重,陳大哥最信任的人始終不是我,楊三年的話他奉為聖旨,從楊家回來以後,對我就冷淡了不少,甚至提出讓我出去自立門戶。」
    「他從未收你為徒,讓你離開也不足為過。」楊硯卿說道:「何況,讓你自立門戶,有何不好。」
    陳阿七的眼角突然滾落兩行眼淚,他的身子朝後仰去,這下舉動嚇了楊硯卿一大跳,以為陳阿七陽壽就此結束,他正要上前,陳阿七重新坐了起來,瞪著楊硯卿說道:「大哥讓我離開,只是為了那句『眉心開裂殺機重』,要不是楊三年講這一句,我和大哥的關係也不會變,要不是那樣,我也不會……」
    「你也不會提出來要與陳鵬飛合夥盜一次墓。」楊硯卿說道:「你也在心裡下了決心,要弄到陳鵬飛身上的《氣運錄》。」
    「我只想要書,不想要人命。」陳阿七突然雙眼發直:「我一直在幻想,他還活著,畢竟沒有找到屍體。」
    「說謊,你若是還想他活著,若是只想拿到《氣運錄》,血玉是從哪裡來的?」楊硯卿怒吼道:「又為什麼要費盡心思找血玉?」
    楊硯卿一邊說,一邊掏出三塊血玉:「都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可你依然是滿嘴謊話,我真為陳鵬飛覺得不值,千挑萬選,居然選中你這樣的人,爺爺也沒有說錯,陳鵬飛壞就壞在心不夠狠,辜負了爺爺的一番提醒。」
    陳阿七的雙眼瞪得老大,楊硯卿不容他回過神,又從床底下抽出箱子,見到這個箱子,陳阿七的胸口劇烈起伏:「你,你,你從哪裡弄來的?」
    「你家。」楊硯卿將裡面的衣服、紙團、**帽還有藥丸都抖落出來,一一攤在陳阿七的面前:「其形制為長衫,大襟右衽,長至踝上二寸,袖長與馬褂並齊。在下擺左右兩側開衩。這衣服不是你的,與你的身高不符,衣服的主人比你高大些。」
    「衣服是楊三年的。」陳阿七突然冷笑道:「沒錯,他的確生得比我高大些,劍眉星目,人人都說他是美男子,老天爺真是不公平,有些人什麼都能得到,有些人只能活在陰暗的地方,等著老天爺施捨一點好運。」
    「紙團呢,裡面寫著什麼?」楊硯卿心裡浮現一絲異樣的感覺,這個陳阿七,不是恨爺爺道破他的本性麼,現在居然將爺爺的衣服收藏起來,還有,「**帽也是我爺爺的?」
    「沒錯,都是你爺爺的。」陳阿七突然老淚縱橫。
    「**帽全是旗人的物件。」楊硯卿說道:「帽子上面還釘了玉,**帽的主人是有地位的人,還有,這藥丸是什麼?蓮花百合的盒子又是從哪裡來的?蓮花百合的盒子是姑娘家用的,你收藏得如此妥當,盒子絲毫銹跡也無,為何如此珍視?」
    陳阿七看著楊硯卿,嘴角露出一絲詭異的笑容:「你想知道,附耳過來?」
    屋外的齊石聽得分明,雙拳捏得緊緊地,恨不得闖進屋子去,謝七輕聲說道:「相信楊老闆,他一定可以做到,你認為他連一個將死之人也對付不了嗎?」
    「這倒是。」齊石嘴上這麼講,一顆心依然提著,重新側耳聽過去。
    楊硯卿嘴角含笑:「要是把我當成爺爺洩憤的話,不妨。」
    他就將身子貼過去,陳阿七雙手突然扼住楊硯卿的脖子,奈何他是將死之身,力氣不大,就算拼盡全力,楊硯卿也未覺得半分痛苦,任由陳阿七做這無用的發洩,終於,陳阿七鬆開手,身子無力地躺下,大口地喘著粗氣……
    良久,陳阿七睜開發紅的雙眼,說道:「衣服是她親手為楊三年做的,紙團裡寫的是首詩,獸爐沈水煙,翠沼殘花片,一行行寫入相思傳,也是她親手寫下送給楊三年的,蓮花百合的盒子是她貼身用過的,**帽是她哥哥用過的,卻也讓她送給了楊三年,那藥丸是她特製的,帶有百合的清香,令人安眠,卻也是為了楊三年而制,楊三年,楊三年!」
    楊硯卿心中已經有了答案:「你說的她是指我的奶奶,我在江城打聽過,她是固山格格,身上有**帽實屬平常。」
    「楊三年給了她一個新名字,好聽極了,蘇梨淺,梨淺……」陳阿七突然躺在床上,雙眼瞪得大大地,嘴角揚起一絲笑容:「大哥帶我第一次拜訪楊家的時候,她掀開布簾的一刻,我的魂兒都飛了,居然有這麼溫婉好看的女人,空谷幽蘭一般……」
    楊硯卿的心抽搐了一下,他原本以為陳阿七憤恨爺爺是因為那句「眉心開裂殺機重」,癥結卻是自己的奶奶,原來她叫蘇梨淺,這個爺爺從未提及過的名字,竟有如此韻味,是怎麼樣的人,才讓爺爺起了這樣的名字!
    「老天爺真是不公平,最好的都給了楊三年,我只能遠遠地看著她,偷來這些東西……」陳阿七此時完全陷入了迷糊,他撫著自己的腦袋,儼然回到了年輕時候,臉上浮現了只有年輕人才有的羞怯:「我連和她說話的勇氣都沒有,聽著她的聲音,嘴巴也張不開。」
    「你暗戀我奶奶在前,爺爺批『眉心開裂殺機重』在後,那時,你已經習慣偷聽他們對話,已經知道《氣運錄》的存在,那你可知道,這書裡藏的是什麼玄機,他們從何弄來?」 楊硯卿見陳阿七眉心的紅光在一點點散去,知道時間已緊迫,不由得加快了問話的節奏:「還有,毒殺你的是什麼人,你可認得他,你有時間寫信給老六,就有足夠的時間與那人對峙!」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那書從何而來,我只知道要是得到其中一本,就足以讓我在盜墓界大展身手。」陳阿七突然將手放到自己的喉嚨處:「殺我的人我一定見過,一定見過,那種感覺很熟悉,雖然他戴著面具,可是,好熟悉的感覺……」
    屋外的吳老六感覺到了不一般,立刻推門進來,看陳阿七面容扭曲,身子卻繃得緊緊地,十分痛苦的模樣,不禁叫道:「師父,師父!」
    「大哥!」陳阿七突然慘叫一聲:「阿七對不起你,那一刀是我捅的,大哥,你是來接我的嗎?那懸棺我再也不敢去,怕在裡面找到你的屍體,我偷了你的血玉是我不對,我錯了,不要帶我走,不要帶我走!」
    吳老六心如刀絞,平時自信滿滿的師父此時正將身子蜷縮起來,一幅膽小怯懦的模樣,他伸手去拉陳阿七的手,沒料到陳阿七反而死死地拽住他:「我錯了,真的錯了,大哥,不要帶我走,我不想死!」
    「師父,你不會死的。」吳老六的手背上傳來一股刺痛,低頭一看,陳阿七的指甲深深地掐進肉裡,肉都流了出來,其餘人也一一走進來,看到這一幕,不禁默默地站在一邊,陳六盯著吳老六的臉,不知為何,心裡也湧出一股悲憫,見這吳老六對師父忠心情深,心裡居然如同小鹿亂撞,為遮掩這種感覺,她身子一縮,躲到了謝七身後。
    陳阿七的眼睛變得渾濁,一雙手越來越無力,他的目光越過吳老六,看著楊硯卿,有氣無力地說道:「殺了你該有多好,梨淺,梨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