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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刺王殺駕

蔣成剛要轉身離開,身後突然響起紫雪妖嬈的聲音:「大人,您回來了……」

阿克占和蔣成同時望去,都愣住了。

紫雪扭著腰提著燈迎了出來,跟在她身邊的,分明就是姚夢夢!蔣成目瞪口呆。

阿克占差點背過氣去,狠狠剜了蔣成一眼,轉怒為笑:「紫雪,你怎麼還沒睡?」有意無意地,「夢夢姑娘什麼時候來的?」

姚夢夢抿嘴:「下午就到了。」

紫雪抓住阿克占的衣襟:「老爺,夢夢說明兒要在皇上跟前獻藝,心裡沒底,汪總商又一直陪著皇上,就過來找老爺,想問問皇上愛聽什麼曲兒。」

阿克占敷衍著:「夢夢姑娘,今晚實在抱歉,我和蔣佐領還有事兒,紫雪你先送夢夢姑娘回去!」

紫雪頓時撅起嘴巴:「哼,就你事多!」

蔣成還呆在那裡回不過神:「不可能啊,不可能!我明明親眼看見的,怎麼會……下午……」他突然醒覺,「大人,兩個!有兩個姚夢夢!」

他話還沒說完,阿克占抬起手,狠狠給了他一記耳光:「弄不清就不要出來現!」

阿克占暴怒地轉過身,壓抑著聲音:「不管有幾個姚夢夢,現在擺著一個活的在這。你就是沒法證明你抓的那個和汪朝宗有關係!我早叫你不要去惹汪朝宗!說不定人家現在就在等你去告他。皇上面前一句話,什麼都了了!」

蔣成滿頭冷汗也顧不得擦,忙說:「卑職,卑職知錯。大人,現在怎麼辦?」

「你愛怎麼辦就怎麼辦!不過,蔣佐領,我要提醒你!」阿克占湊近蔣成,「只抓天地會,別碰汪朝宗!」

在回鳴玉坊的路上,姚夢夢莫名地有些焦慮,甚至有些恐懼。這麼些天來,揚州城裡奢華熱烈的氣氛中,一直有一股肅殺之氣。滿街的官兵隨時盤查行人,那些披著黃馬褂的大內侍衛,身挎腰刀,趾高氣昂地巡視著。揚州城似乎四處暗藏殺機。姚夢夢匆匆回到自己的繡房,剛一推開門,就見四五個五大三粗的漢子早已候在裡面,原來是天地會田老大、老二和老三。

姚夢夢著慌地問:「你們,你們這是幹什麼?」

田老大這才開口:「夢夢姑娘,香主被抓了!」

姚夢夢驚呆了,她半晌沒有開口,重重地摔在座椅上。

「夢夢姑娘,香主的大仇,我們兄弟豁出命也要報!可是,香主失手,事情沒完!」田老大突然雙膝跪下,「要為香主報仇,只能靠夢夢姑娘!」

姚夢夢一臉的淚:「快起來,我一個女子,能做什麼?」

田老大從老二手裡接過一個布包,解開袋子,是一面琵琶。

「夢夢姑娘,這是香主精心準備的,這後面有一個機關,按下去,立刻可以飛出六根毒鏢,五步之內,無所倖免!香主本來想頂替夢夢姑娘去給乾隆獻藝,乘機動手,不料先折了。但是,鷹爪子們還不知道我們這個計劃,夢夢姑娘,只要你輕輕按下這個機關,一切就結束了!那樣的話,香主的血就不會白流!」

姚夢夢凝眉看著面前的琵琶,許多往事在腦子裡飛快地飄過,爹爹好賭,家產輸盡,將一對孿生女兒中的姐姐賣與瘦馬院。年幼的姚夢夢和英子大哭著互相抱著對方,被老鴇指揮惡漢惡狠狠地拖開,從此天各一方,走上了完全不同的道路,相同的是艱辛坎坷。

姚夢夢緊緊地閉上眼睛,咬著牙,淚流滿面!她的身體不停地顫抖著!

第二天,皇上再游瘦西湖。龍船內,汪朝宗和阿克占一起並肩向後舷走去。阿克占連日疲憊,兩眼熬得通紅,掏出鼻煙壺使勁地嗅了一下,然後重重地打了一個噴嚏:「哎呀,快挺不住了!」

汪朝宗冷眼看著他:「我看你是精氣神十足,一邊接駕,一邊還騰出手來讓人盯著我的宅子!」

「你誤會了!」

「阿大人,你這樣是不是太卑鄙了!我在辛辛苦苦地陪侍皇上,你卻背後跟我捅刀子!剛才我幾次差點脫口而出,請皇上給評評理!」

阿克占低聲:「你就可憐可憐老哥哥吧,我哪敢封汪總商的宅子,想找死啊?」

「那你給我一個理由,為什麼又來這一出,還找賬本呢?賬本給你你不要,當著你面燒了,你還想怎麼著?」

「汪大老爺,這事兒先不在這兒說行不,改日我一定給你一個交代!」

「你現在就得給我一交代,要不咱們到皇上面前說理去!」

「你是個識大體的人,今兒個怎麼這麼擰巴!好吧,我告訴你,昨兒我接到線報,說天地會這兩天會有動作,昨晚還真把女香主給捉了,怕驚了駕,沒敢跟皇上說……」

「又是天地會,上次你弄了個什麼老七,往我身上栽贓,怎麼還來這一出?要不這樣,你今天就索性派了兵去我家仔細搜搜!」

「朝宗這說的哪兒的話?誰不知道,皇上都住在你家。你是天地會,揚州城裡就沒好人了,啊?」阿克占轉移話題,顧左右而言他,「下午姚夢夢的獻藝,是你推薦的。可不能有差池。」

汪朝宗不以為然:「要是不滿意,你另外找人去!」

乾隆並不知道發生在他不遠處的這場不動聲色的爭吵。此刻,吸引他的,是眼前這一幅天然圖畫。瘦西湖兩岸,小金山四周,名花名樹,縱橫交錯,蔭翳蔽日,或五步一株,或十步雙樹。人云揚州「十里栽花當種田」,果真不謬。

一抬頭,一座白塔巍然而立。乾隆大吃一驚,此處到底是北海的瓊島,還是揚州的瘦西湖?不由得仔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這回看得真切,確是一座通體雪白的喇嘛塔赫然在目。待詢問過緣由後,乾隆不由得感歎萬分:「鹽商之財力偉哉!」

姚夢夢懷抱琵琶走出鳴玉坊,來到大街上。幾個官兵護衛在姚夢夢的馬車兩側,春三十姨已經急得在車旁邊不住轉圈了,看見姚夢夢慌忙迎上來:「我的姑奶奶,你可下來了!」

姚夢夢沒有說話,臉上有一種罕見的堅毅,登上車子,馬車疾馳起來。

安福艫中,乾隆常服端坐居中,和砷、阿克占、汪朝宗等人侍立在側。對面,姚夢夢懷抱琵琶,螓首微垂。她的臉上已經絲毫不見淚痕,微施粉黛、風姿綽約、楚楚動人。

乾隆說:「好。這身段架勢,就有宗師的氣象。香山居士說『猶抱琵琶半遮面』也就是此番風度。」

姚夢夢半遮在琵琶後的眉頭輕輕一挑。她手指一劃,琵琶聲如流水。

乾隆等人凝神傾聽。

姚夢夢的五指輪指越來越急。她扶著琵琶的手,手指不斷向弦柱移動著。她的嘴角泛出笑意。

汪朝宗在一邊聽著,他的臉色卻越來越嚴肅。

姚夢夢的手指已經接近弦柱。她的雙眉蹙起,焦急地猶豫著。按下去,五步之內,無人倖免!可汪朝宗還是離得很近。

乾隆起身,自己從旁邊的桌上取了些吃食,宮女們便圍著他忙前忙後。

姚夢夢深深吸了一口氣,她咬住銀牙,手指按上弦柱,不敢動。

汪朝宗突然像明白了什麼似的:「止了吧。皇上累了。」

乾隆擺手:「別,接著彈……」

汪朝宗走上前來,有意無意地遮擋著乾隆:「蟬噪林逾靜,鳥鳴山更幽。皇上已經聽到了這曲子的神髓。是否曲終,倒在其次。」

乾隆這才說:「朕就聽汪總商的,你把琵琶拿給朕看看,音色倒是非同凡響。」

汪朝宗過來取琵琶,姚夢夢不給,眼中愛恨交織。汪朝宗使勁,姚夢夢終於鬆手。

汪朝宗將琵琶遞給乾隆。乾隆拿著仔細端詳,然後隨手彈撥了兩下,突然將琵琶扔在地上,琵琶頓時碎裂,幾支藍汪汪的飛鏢滾了出來。

侍衛長驚呼:「護駕!」飛速插到乾隆身前。

汪朝宗面色大變,幾乎暈厥,癱軟在座位上。其他人也慌作一團。

和砷厲聲喝道:「你這是跟聖上玩十面埋伏呢?!」

一群大內侍衛隨即一擁而上,將姚夢夢押走。

乾隆擺擺手,讓其他人出去,然後若無其事地站起來,踱了兩步,也不看汪朝宗:「這就是你推薦的揚州頭牌?讓朕怎麼說你!」

汪朝宗顯然受到極大驚嚇,竟然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是順著椅子滑到地上,匍匐著,不停地發抖。

這時和砷進來:「皇上聖明,果然是毒鏢。行刺之事,明明白白!」

汪朝宗還伏在地上:「姚姑娘是我舉薦的,臣有罪!」

乾隆看也不看他,重新坐定說:「讓姑娘進來,朕問問她!」

姚夢夢被兩個侍衛推進艙內,與汪朝宗擦肩而過,兩人匆匆對視了一眼。

失去了琵琶暗器,姚夢夢手無縛雞之力,整個人如弱柳無依,楚楚可憐。她顫巍巍地跪倒,一言不發。

乾隆威嚴的沉默讓姚夢夢面上懼色更甚,她的身軀不自禁縮成一團。

半晌,才聽得乾隆很溫和的語氣:「孩子,起來吧。起來說話。」

姚夢夢顫抖一下,不禁失聲痛哭。

門外,和砷和阿克占等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搞懵了。

和砷低聲大罵:「阿克占,這就是你給皇上獻的活寶?!我看你是用心險惡!」

阿克占嚇得趕緊跪下:「中堂大人,下官失察,萬死莫贖,可是,下官對皇上可是一片忠心,老天爺都可以作證!」

和砷惡狠狠地說:「告訴你,這事兒,老天爺也救不了你!你以為你一人去死就夠了?乾隆朝這麼多年來,還沒出過這檔子事兒,滅你九族都不夠!」

姚夢夢已經站起身來,臉上還有淚痕,但很明顯已經不再那麼害怕。

乾隆端坐著,拉著姚夢夢的手,面色和藹,彷彿祖父:「阿克佔上折子來,說有天地會叛黨在城裡作亂,已當場格殺。朕聽了以後,還難過了一會兒,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啊。」

姚夢夢怯生生地求情:「皇上!」

乾隆聲音悠長:「天地會一心一意想著殺朕。殺了朕之後,天下怎麼辦?就會大家都起來爭皇帝。漢人打滿人,滿人打漢人,滿人打滿人,漢人打漢人。天下大亂,打打殺殺許多年,死上數也數不清的人,也消停不了。這,又值得嗎?」

姚夢夢又搖搖頭。

「朕當這個家,也不易啊。四海於朕,一併同等。就算是天地會,也一樣是朕的臣民。除非他們實在鬧得狠了,像大小金川,朕也得管教。養不教父之過。可是,朕和他們講道理,前後曉諭多少次,他們不聽。殺朕的使臣,搶百姓的土地。再縱容下去,實在不能了結,這才要打仗。天兵一到,碾成齏粉。朕也很痛心!可是亂子已經出來了,又有什麼辦法?」

姚夢夢遲疑著說:「皇上慈悲為懷,百姓並不周知,如果能以德報怨……」

乾隆微笑著:「朕要殺她,很容易,可是,殺了她,她死得心有仇怨,難以往生極樂世界。朕也是念佛之人,不教而誅,朕豈不成了暴君了?」

「啊,真的嗎?」姚夢夢喜極又泣。

「朕的話,不值得你信嗎?」

姚夢夢忙說:「皇上,汪朝宗對我做的事,一點兒也不知情,求皇上寬恕他,全是夢夢一人的罪過!」

乾隆一笑:「你倒是有情有義,朕答應你了!」

姚夢夢顫慄著走了出去。

乾隆審視著和砷、阿克占和汪朝宗:「說吧,都說說,怎麼回事?」

三人趕緊都撩衣跪倒。

「回皇上,天地會作亂,奴才已經上了折子。姚夢夢面聖獻藝,是奴才防護不周。」阿克占面色沉痛。

和砷說:「阿大人這麼說就不對了。你的屬下明明早就建議過,讓你把姚夢夢抓起來。你為什麼拖著不辦?是何居心?」

阿克占連連叩頭:「皇上……」

汪朝宗也叩頭:「皇上,這都是臣的錯,請皇上重重責罰臣。」

乾隆一看之間,已經瞭然,微微一笑:「罰自然是要罰的,紅顏知己嘛,人之常情!」

他轉頭問阿克占:「那個女賊,姚夢夢的妹妹,還在你手上?」

「回皇上。她是要犯,奴才不敢擅決,還秘密押在牢裡。」

汪朝宗根本不知道英子的存在,聞言詫異。

乾隆說:「嗯……汪朝宗!」

汪朝宗慌忙:「臣在!」

「天地會那個女賊和姚夢夢是孿生姐妹,相貌一般不二。朕罰你把她領回去好生管教。春秋責備,仁者誅心。這孩子也是年幼無知,誤入歧途,不能一棍子打死,要好好調教。女人嘛,心中有了男人,心思放在相夫教子上,就不會惹是生非。朝宗,你是個有辦法的人,朕就把她賜給你為妾,如何?」

汪朝宗猝不及防,目瞪口呆,也忘了謝恩。

阿克占和和砷也都愣了。

乾隆又說:「人給了你,要是死了、跑了,朕都唯你是問!到時候老賬新賬一塊算。你……」他微一猶豫,微微一笑,「等你跟她生出孩子來,再回朕交旨!」

汪朝宗「撲通」跪倒在地,渾身哆嗦。

乾隆不禁好笑:「怎麼?這姚夢夢如此楚楚動人,她的孿生妹妹也不會丑,你不會嫌棄吧?」

汪朝宗艱難地:「臣……不敢!」

「起來吧,回頭就讓阿克占把那女孩送到你府上去。你好好收拾收拾。明兒,朕親自去你家!」

汪朝宗又愣住了:「臣陋居……」

「哎,這恐怕不是汪總商的待客之道吧。朕這次出來,就是走親訪友,不歡迎哪?回去吧,先收拾收拾。」

汪朝宗只有叩首謝恩,站起出艙。

艙裡只剩下乾隆、阿克占和和砷。

乾隆的臉沉了下來,一本賬冊被摔在地上。

艙裡鴉雀無聲,阿克占汗如雨下。

「阿克占,朕叫你來揚州,是給朕查鹽務,做闖將!不是讓你和稀泥!這個案子一看就是多少年帶到今天的,是積弊,怎麼可能只是蕭裕年一個首總的毛病?別的不說,乾隆十一年開始提引售鹽,都交過稅沒有啊?一個個鹽政都拖著給朕隱瞞不報,拿一本假賬冊在這裡蒙事!阿克占、和砷,朕說得沒錯吧?」

和砷聽不下去了:「皇上聖明!兩淮鹽業直接關係到戶部的收支,出了如此大紕漏,都是奴才失職,奴才該死!」

阿克占磕頭不住:「奴才該死。」

乾隆看了和砷一眼:「和砷,你總管諸藩、庫、戶部,替朕管著錢袋子。但在揚州一地,是阿克佔一個人的責任,功罪都與你無干。你別往自己身上攬!」

和砷望了一眼阿克占。

「皇上,鹽引一案,盤根錯節,事關重大,且尹如海死無對證,只能慢慢細查。這賬冊的確失之疏漏。」阿克占忙說。

「疏漏就會橫生枝節,糾纏不清。阿克占,念你籌集捐輸有功,朕給你個將功補過的機會。」

阿克占連連叩頭:「奴才一定竭盡全力,不負聖恩。」

乾隆停在阿克占身邊:「你給朕多用點心,好好幹,幹出個樣子來!」

阿克占匍匐在地,顫音道:「奴才……對不起皇上!」

乾隆歎了口氣。他俯身拍了拍阿克占:「起來吧,好好辦差。」

乾隆舉重若輕地處置了天地會的刺殺,卻對阿克占交出假賬冊嚴加訓斥,阿克占感到脊樑骨一陣陣發寒。沒想到皇上對鹽引案的重視超過了天地會,阿克占已經沒有了退路,可是,橫在面前的那些高官顯貴,他能扳得動嗎?

阿克占陰著臉回到署院衙門,滿屋子大大小小的鹽官、武官、官員、侍衛就都站起來,七嘴八舌地「大人」「鹽院大人」喊成一片。阿克占厭惡地一擺手,把這些人都晾在一邊,只有何思聖和蔣成越眾而出,跟著阿克占走進內堂:「大人。」

「蔣佐領,天地會那女匪怎麼樣了?」

「回大人,萬無一失!」

阿克占陰著臉:「好,好生招呼!皇上已經降旨了,把這人賜給汪朝宗。」

蔣成吃了一驚:「賜給汪朝宗?那不是放虎歸山嗎?汪朝宗要她幹嗎?」

「做小老婆、生孩子,什麼不能幹?要你管!好好辦你的差就是了。」阿克占冷笑了一下,又轉向何思聖,「我這幾天多不在,府裡沒什麼動靜吧?」

「挺好的,沒什麼大事兒。」

「沒事兒?你最大的毛病就是眼裡沒事兒。」

蔣成突然插嘴:「大人,聽說早上有人飛刀遞箋到府上。」

何思聖臉頰肌肉微微一動,並沒反駁。

「什麼?何先生,什麼飛刀遞箋?」

外邊簽押房突然嘈嚷起來,一個鹽勇飛跑過來:「報——回大人,紫雪夫人出事了。」

一輛驢車停在門外,看熱鬧的人擁成一個大圈子。

阿克占帶著何思聖和蔣成擠進來,掀起車上蓋著的被子,一眼就看見被綁著的紫雪。紫雪已經昏了過去,兩條腿上鮮血淋漓,地上一溜血跡。

阿克占的臉色陰鬱地嚇人:「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他轉過身暴怒地問何思聖,「老何,你說!」

何思聖迎著他的目光並不迴避:「大人,您不是問飛刀遞箋怎麼回事嗎?是她重要,還是那個欽犯重要?」

阿克占一下明白了,他抖動著嘴唇:「你呀!」

紫雪醒了過來,她含糊不清地說著什麼。阿克占立即湊過去,耳朵湊到紫雪的嘴邊,好不容易聽到她說:「老爺……」

阿克占咬住嘴唇,把紫雪從驢車上解下來。何思聖和蔣成想幫忙,都被他粗暴地推開了。阿克占脫下自己的官服,很溫柔地覆蓋在紫雪身上,輕輕把她抱起來,一步一步走回衙去。

阿克占抱著紫雪一路往前走,何思聖和蔣成訕訕地跟在後面。阿克占始終悶聲不說話。直到踹開房門走進臥房,他才抑制不住地大吼起來:「滾!都滾!沒一個好東西!」

紫雪被他的吼聲驚醒了,她像小動物一樣忍痛伏在阿克占懷裡,緊緊地摟抱著阿克占:「老爺,老爺,別,別離開我!不要丟下紫雪!」

阿克占也緊緊擁抱著紫雪,輕聲地:「不會的。紫雪乖,不要怕!回家了,到家了。」

鳴玉坊裡,姚夢夢失魂落魄地坐在鏡前,以淚洗面。

門被輕輕推開了,汪朝宗走了進來。他徑直走到姚夢夢身邊,將手搭在她的肩上。

兩人在鏡中對視著,姚夢夢明顯憔悴了,汪朝宗也是心力交瘁。

突然,姚夢夢轉過身來,跪在地上,一把抱住汪朝宗,哭得渾身發抖,汪朝宗也落下兩行清淚,不時用手撫摸著她不停抽動的背。

汪朝宗又憐惜又責怪:「你怎麼能背著我做這樣的事,那可是株連九族的大罪啊!」

姚夢夢邊哭邊說:「朝宗,是我害了你,是我連累了你!我恨我自己!」

「夢夢,別哭了,我知道你也是一時昏了頭!起來吧!」

姚夢夢肩膀一聳一聳地,還在哭著。汪朝宗也跪了下來,捧著她的臉,相看淚眼。

「你幹嗎還來看我,我把你害得這麼慘!」

「這不怪你,要是我的妹子出了事兒,我也會幹傻事兒的。」

姚夢夢又哭:「我從小跟英子就情同一人,可是她就是不聽話!」

汪朝宗心裡想著皇上賜婚的事兒,一時竟不知如何去接。

「朝宗,皇上答應不殺英子,他不會是哄我的吧?」

「不會的!」

「你說,他會怎麼處置英子?」

汪朝宗猶豫了一下,無奈地:「皇上把英子賜給我了。」

姚夢夢笑了:「真的?給你做家奴?」

汪朝宗為難地說:「是做妾。」

姚夢夢如同五雷轟頂,不敢相信:「你答應了?」

汪朝宗點了點頭。

姚夢夢失魂落魄地:「原來是這樣!」

汪朝宗突然激動起來:「你們姐妹倆闖了那麼大的禍,皇上寬宏大量,特赦你們,不,是特赦咱們,我能講條件嗎?」

姚夢夢突然慘笑起來,笑得滿臉是淚:「汪朝宗,你真是摔個跟頭抓把泥,抱得美人歸!」

汪朝宗眼淚也滾落下來:「你以為我想這樣啊!在這世上,我最在乎的女人就是你!十年來,我像丟了魂似的守著你,賴著你,你傷心了,我落淚,你高興了,我跟著笑。你難道非讓我把心扒出來不成?」

「那我呢?我的苦又有誰知道?這麼多年,我從少女熬成了頭牌。白天,你有你光鮮的事業,我卻要忍受各種男人的糾纏;夜裡,我常常獨自流淚到天明,而你卻老婆孩子熱炕頭。是我對不起你,還是你對不起我?」姚夢夢一臉的淚,也顧不得擦。

「夢夢,我知道你的苦,是我對不起你。可是,我要娶你,每次都是你拒絕我!」

「咱們別再扯那些了,汪朝宗,原來你今天來,就是為了告訴我這個!好,好啊,恭喜你啊,我未來的妹夫!」姚夢夢的臉色灰敗下去,她疲倦地揮揮手。

汪朝宗伸手去拉姚夢夢的肩膀:「夢夢……」

姚夢夢一扭身子:「別碰我!你走吧!」

「夢夢……」

姚夢夢像變了個人似的,衝到門口拉開門,眼裡噴出寒光:「你走,現在就走!」

鮑以安揉搓著厚臉蛋子,心煩意亂:「兒子,你倒給爹拿個主意。他們一個個都奔上巧宗兒了。接駕的接駕,修橋的修橋,堆白塔的堆白塔,獻美人的獻美人,你老子我整個一沒爪的螃蟹,你說咱怎麼弄啊?」

鮑漸鴻捏著書卷,從桌前轉過身來:「光這麼趕著比著咱不成。爹,咱得發揮長處!」

「長處?嘿,你爹我就有做菜的本事。要不咱把皇上請咱家來吃一頓?他也不能來啊。」

鮑漸鴻沉思著:「哎,有了!爹,您說皇上這回來揚州,又賜書,又接見鄭先生和山長,又親筆寫匾額,褒贊史閣部,倒是為了什麼啊?」

「還不是為了拉關係嘛。」

「對。咱們可以在此事上做一做文章。爹,您不是幫阿大人編了一本詩集嗎?現在朝廷正在編《四庫全書》,咱把這本詩集獻上去,一舉兩得。皇上也會覺得咱們鮑家詩禮傳家,與眾不同。」

鮑以安笑得眼睛沒縫:「真的?咱還詩禮傳家,太好了!我明天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