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松說——歷史上的今天》來到了9月18日。今天是「九一八」事變爆發的日子，每個中國人都不會忘記這一天；在「九一八」事變的前一年，也就是1930年9月18日，張學良發出「巧電」，平息了中原大戰；1947年的這一天，美國中央情報局（CIA）成立。
| 美國中央情報局成立 |
我們首先來講一講美國的中央情報局，中央情報局簡稱中情局，大家看各種美國電影、美國電視劇，中情局是永遠的題材。美國人最愛拍的就是這種題材的電影，因為它充滿了神秘色彩。到今天中情局依然是一個非常神秘的組織，連美國人自己對這個機構都不是很瞭解。在美國，如果說聯邦調查局（FBI），大家都知道，因為FBI就在大家身邊。經常有美國人到英國出個差，或者到中國，跟稍微高級一點兒的官員聊聊天，回到美國後，就會有FBI的人員找你來談談話，問你在英國、中國參觀過什麼軍事設施。尤其是9?11恐怖襲擊之後，美國開始大規模反恐，如果有人從境外向美國匯一萬美元以上，就可能會有FBI的人找你來談談，問你這個錢是從哪兒來的，是不是恐怖組織的經費等。在美國，很多人都和FBI打過交道，但是見過中情局的人我猜也有，不過你一般都不會知道他是中情局的人。
很多美國人都不知道中情局，中情局在成立之前只是一個咨詢機構。因為美國的珍珠港被日本人偷襲，羅斯福對情報機構特別不滿意，所以美國當時就成立了一個戰略情報局（又稱戰略服務局）。當年聯邦調查局的局長是胡佛，胡佛總共當了好幾十年的局長，算是美國最有權勢的人之一。胡佛知道所有總統的各種秘密，他總是壓制其他情報機構，所以戰略情報局一直就沒有獨立出來。一直到1947年，全世界進入了冷戰時期，非常需要一個這樣的對外機構，美國國會才立法成立中央情報局，但是嚴格限制了中情局的功能和權力，因為美國是一個特別怕出現獨裁的國家。中情局由情報處、行動處、科技處和行政處這四個主要部門所組成。中情局沒有執法權，這點連普通美國人都不知道，一般人都會覺得中情局可能比FBI還厲害，說殺你就殺你了，但實際上中情局並沒有執法權，甚至連傳票都沒有，也就是它沒有合法的資格審訊人。所以美國的中情局到今天也只能是偷偷摸摸地把人抓起來，關在一個地方審訊，但它實際上是沒有任何強制力量的一個機構。
中情局規定的任務只有兩個，一個是給總統、政府、國會提供國外的情報，另一個就是對美國的外交政策給出一些意見，提供一些咨詢。可是美國的中情局卻成為20世紀後半葉最恐怖的一個組織，在世界各地發動了無數次政變去顛覆他國的政權，其中包括發動內戰、刺殺和綁架領導人、策反等。在冷戰期間，你說是為了防禦他國的武裝、防禦核武器，美國人民不覺得有什麼，大家都可以接受。當時中情局幹的事情就是去到處刺殺其他國家的領導人，其中光是刺殺古巴領導人卡斯特羅就有六百五十次之多，因為古巴離美國最近，美國人覺得卡斯特羅對美國的威脅最大，於是中情局就不斷地去刺殺卡斯特羅。卡斯特羅曾經在晚年的時候說過這樣一句話，他說：「我能活到今天不是因為醫療條件有多好，而是因為美國的中情局讓我活到今天，他們的六百五十次刺殺都沒成功。」
實際上中情局做的所有這些事情都是非法的，它並沒有執法權。退一步講，即使中情局有執法權，那也只能是美國國內的執法權，它也沒有對別國公民的執法權。就像FBI有執法權，也只能對美國公民有執法權，不能隨便到國外去抓一個外國人，但是中情局就經常幹這種事兒，還把人家領導人綁回來受審過。在朝鮮戰爭、越南戰爭期間，美國人搞過各種爆炸、顛覆、政變等非法活動，中情局都參與其間。中情局的經費也是非常機密的，美國國會所有的機構都要來報告經費的預算情況，每分錢怎麼花的都得向國會報告，因為這是納稅人的錢。但中情局一到國會那兒說我要花多少多少錢，國會再問這錢怎麼花，中情局就說：「這是機密，不能告訴你。」國會也沒有辦法，也不能問你要去刺殺誰，因為中情局干的都是非法的事，所以花的錢也非常機密。
中情局的特工還有一個特點，就是必須非常忠誠。這些特工一旦被其他國家發現抓住以後，大部分人的下場就是自殺。因為任何時候你去刺殺別的國家的領導人被抓住了，美國政府都不可能承認是它派你去刺殺的，肯定會說它不知道這事兒。不光是美國政府，任何一個政府都不會承認自己派特工去刺殺別國的領導人、去綁架別國的公民、去顛覆別人的政府。聯邦調查局的探員就沒有這種問題，走到哪裡都可以說我是FBI的，拿一個證件給你看。但你從來沒見過中情局的特工到處說我是中情局的，被抓捕以後，他身上也沒有任何證據證明自己是中情局的人，所以最終的結果就是要麼你自殺，要麼你被捕後什麼都不能說。在冷戰將近半個世紀的時間裡，中情局先後有四十八名高級特工在國外自殺。
大家說到中情局，還經常稱它為「蘭利」（Langley），中情局的總部就在弗吉尼亞州蘭利這個地方。所以大家看美國電影經常會聽到這樣的叫法，中情局的人說「蘭利」發來電報，「蘭利」說怎麼樣……意思就是總部命令你如何如何。在「蘭利」總部大廳的一面大理石牆上刻有七十顆星星，每顆星代表一個以身殉職的情報人員，這些人都曾經執行過中情局最危險的任務。在這七十個人當中，只有四十個人有名字，另外三十個人都沒有名字，大家都不知道這些人是誰。所以中情局就是這麼一個秘密機構，當然中情局也幹過好事，比如說拉登就是中情局發現並抓住的。雖然它沒有執法權，雖然它沒有傳票，雖然它沒有各種各樣的強制性的權力，但是它在世界各地暗殺過無數人，製造過無數爆炸案，顛覆過很多很多國家的政權。它可以扶持一個獨裁政府，比如它在南非、中東都扶持過獨裁政府、軍人政府。對於中情局而言，它根本不談什麼民主自由，它所追求的就是美國利益，所以中情局是一個非常神秘的機構。
還有就是中情局的特工只要在職期間幹過特別機密的事情，那退休以後就得換個身份，甚至要整個容，最後會被送到像澳大利亞、南非，或者美國南部的某個農場去，在那裡開始他們的退休生活。他們會跟大家在一起種種地、聊聊天，所有的鄰居都以為新搬來了一個特別憨厚的老人，但是這些人一輩子都不能說出自己曾經是中情局的特工，曾經幹過什麼。因為這些特工一旦揭露出中情局的內幕，那就是犯了叛國罪，令全世界震動的斯諾登事件就是如此。其實斯諾登還不是中情局的正式特工，甚至都不是中情局的正式僱員，他只是一個合同工，但他揭露了中情局以及美國的各個情報機構，通過互聯網監視世界各國人民。當然斯諾登自己說我這麼做是為了美國人民和全世界人民著想，但對於美國政府來講這堅決不行。如果斯諾登被抓回美國，那就是叛國的重罪，所以斯諾登也不敢回國，他只能跑到俄羅斯去躲著。
中情局是一個非常可怕的地方，你忠誠，那你就是死路一條，除非你能安全地工作到退休，那你也不能再做你自己了。很多人甚至一輩子都不能告訴妻子或者丈夫自己是一個中情局特工，一輩子就只能在這種狀態下生活。所以我經常想，像我這種O型血、天蠍座的人，天生就當不了特工，因為這麼大的秘密我肯定藏不住，也許哪天在酒桌上或者什麼時候就會跟我老婆說：「你知道嗎，我其實是中情局一個特工……」要想做特工，必須得是那種有著特別性格的人，能夠做到一輩子守口如瓶。
很多忠於國家的中情局特工最後也會被判刑，因為你沒有任何的執法權，如果犯了罪那就會被抓起來判刑，所以在美國的監獄裡關著不少特工。美國的《憲法》修正案中還有一條特別有意思的規定，就是總統可以無條件地特赦監獄裡的犯人，而且不需要任何前提。但幾乎美國的每一個總統都是到卸任的時候才會行使這個權力，而且基本上每次赦免的都有中情局的特工，因為這樣省得引起爭議。所以後來大家一看總統卸任去赦免犯人，不管他赦免了誰，都會覺得這個人肯定是中情局的。美國法律並沒有規定總統應該赦免什麼人，這是美國法律很有意思的地方，它經常會模糊化，只開個口，剩下的全靠大家自覺。但到今天為止每個總統都很自覺，他們卸任時赦免的都是中情局的特工，美國人民對此也從來沒有提出過異議，說總統為什麼要赦免這個人。美國總統還有一件特別有意思的事，就是在每年感恩節的時候，要赦免火雞。總之，中情局是一個極為神秘的組織，今天只能跟大家講講我所瞭解的這些，更多的我也說不清楚，中情局的特工有可能就在你身邊，就在離你很近的地方。
| 震驚中外的「九一八」事變 |
下面講一講全國人民印象深刻的「九一八」事變。1930年9月18日，也就是「九一八」事變的前一年，這一天是張學良最輝煌的日子，他發出了一封代碼叫「巧」的電報，被稱為「巧電」，正是這封電報平息了當時最大規模的軍閥混戰。1930年中原大戰爆發，蔣介石與閻錫山、馮玉祥、李宗仁等在河南、山東、安徽一帶開始了一場規模空前的軍閥混戰。當時雙方勢均力敵打得難分難解，都想把張學良的東北軍拉到自己一方。而張學良卻採取坐山觀虎鬥的辦法，暫不表態。在靜觀風向達半年之久後，張學良決定站到蔣介石一邊，發表出兵華北的通電。在南北夾攻下反蔣陣營立即土崩瓦解，中原大戰至此宣告結束。這時張學良馬上成為以蔣介石為首的南京國民政府最受歡迎的將領，蔣介石拉著他上中山陵拜祭。他的火車專列到達浦口以後要換船過江，張學良經過時江面上所有的船和軍艦鳴響汽笛向他致敬，在南京火車站，全體中央委員到現場迎接。當時張學良只有29歲，年紀輕輕，那也是他人生最輝煌的時候。
但就在整整一年之後，張學良的人生卻跌入了低谷，我覺得這裡面有兩個重要的原因。一個就是因為張學良武裝調停中原大戰是有條件的，蔣介石所答應的條件就是把黃河以北的地區全交給張學良管，相當於把中國的三分之一領土讓給他，蔣介石當時以此為條件換取他的支持。所以在中原大戰結束以後，北方的大部分地區都歸了張學良，而且他在北平還有行營，就不住在瀋陽了。蔣介石還給了張學良一千五百萬現大洋，以及三條鐵路局的控制權，華北各省的省長也都由他任命與管轄。張學良一時間權勢熏天，不光東北是他的地盤，連華北也歸他了，於是大量的東北軍開進關內，而東北只留了數量不多的軍隊，最後才導致關東軍有機會能夠乘虛攻佔瀋陽與東北。第二個原因就是在「九一八」事變兩年之前，也就是在1929年的中東路事件中，東北軍與蘇聯紅軍發生了衝突，結果被蘇聯紅軍打得全軍覆沒，屁滾尿流。東北軍原來覺得自己非常驕傲，有飛機、坦克、大炮，有中國最精銳的部隊，而且在軍閥混戰時期，整個中國的工業凋敝，商業凋零，只有東北在張家父子的統治下，始終比較穩定、富足。所以東北軍一直都覺得自己特強大，自我感覺良好。但是在這次中東路事件中，東北軍開始產生了畏懼感，才知道用咱們的這些飛機、大炮跟人家打其實不行。
當時在一戰之後還連續發生了一系列的事情。大家都知道著名的《華盛頓條約》，1922年簽訂的《華盛頓條約》規定日本要把從德國手中搶來的中國膠濟鐵路等權益都還給中國，日本最終在英美的壓力下把膠濟鐵路還給了中國。1925年濟南發生了「五卅慘案」，日本人殘酷地對待我們的外交人員，後來也是迫於英美的壓力，日本又把扣押的外交人員還給了中國。當時張學良就覺得其實日軍進攻瀋陽也沒關係，最後迫於英美的壓力，日軍還是會撤的，還是會把瀋陽還給我們，所以張學良就下令不抵抗日軍。關於這件事，張學良晚年在一次接受記者採訪的時候，他曾非常明確地說：「當時蔣介石並沒有下令讓我不抵抗，而是我下令不抵抗。」張學良那時正在看戲，他一直很喜歡京劇，他長歎一聲說：「我看了一齣戲，家鄉就淪陷了，我從此再也沒有能夠回到故鄉。」從1931年9月18日，張學良的故鄉瀋陽就被日軍佔領了，從此他就開始了長期的漂泊生活。當他晚年在台灣擺脫了長達半個多世紀的軟禁狀況後，便與趙四小姐一起遠赴海外，共同生活在美國的夏威夷。張學良在一百多歲高齡的時候離世，終生沒能再回到自己的故鄉。
所以關於這個不抵抗的命令當時確實不是蔣介石下的，因為從邏輯上分析，蔣介石也不該下這個不抵抗的命令。大家知道蔣介石最慣用的手段其實就是借別人的手消滅各派軍閥，在中原大戰之後，中國的各派軍閥當中就屬東北軍最強大，當時中國就相當於是由張學良和蔣介石來管，黃河以南歸蔣介石，黃河以北歸張學良，其他的軍閥都已經快被打沒了。對蔣介石來說，就剩下這麼一個強大的，而且跟他不是一條心的東北軍，幹嗎不讓他們抵抗，蔣介石當然希望他們抵抗，東北軍出關全被日本人消滅了他才高興呢。所以蔣介石其實也沒什麼道理下這個不抵抗的命令，據張學良晚年的一些訪談內容，這個命令確實就是他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