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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對策與慢對策

假設你5歲時參與過斯坦福大學的一項研究。實驗中你獨自在一個房間裡等候,面前的桌子上有一塊美味的棉花糖誘惑著你。研究人員告訴你,如果你真的很想吃,是可以吃的,但如果你能夠抵禦住誘惑,多等一會兒,就會得到兩塊棉花糖的獎勵。你會怎麼做?

研究人員離開房間後,通過單向可視的鏡子觀察每個孩子的反應。有些孩子立即就抓過棉花糖吃了下去,另一些則在努力忍耐。科學家發現,在忍耐的孩子中,有些孩子會用手遮住自己的眼睛或轉過頭去不看盤子,有些孩子開始踢桌子或是拉扯自己的馬尾辮,還有一個孩子甚至開始撫摸棉花糖,就好像它是個毛絨玩具一樣。

這項棉花糖研究是在測試孩子們延遲滿足的能力。10年過後,參與這項研究的孩子均已長大成人。結果證明,那些在5歲時忍住了沒吃棉花糖的孩子,他們的能力更強。幾年後,這些孩子在SAT考試(學術能力評估測試)中也拿到了較高的分數。道理很簡單:衝動是不好的,而延遲滿足是好的。

但是,延遲滿足總是好事嗎?衝動的行為有時是否會更明智?生命史理論說明,棉花糖測試並沒有看上去的那麼簡單。生命史理論強調,雖然每個人都會經歷擇偶階段,但有些人在這個階段會放眼未來,有些人則會活在當下。研究表明,衝動有時正是最好的對策。

高風險,無回報

雷·奧特羅是紐約市東85街106號的物業主管。他曾經是位汽車修理工,性格溫和,而他的投資策略卻非同尋常。他每週都會「投資」500~700美元買彩票,每一次下注的額度是10~20美元。

奧特羅對自己的投資策略全心投入,他每年居然要花掉30 000美元買彩票!奧特羅的好朋友裡奇·蘭達佐就在街對面的大樓當門童,2008年他購買了一張刮刮樂,結果中了500萬美元大獎。這樣,44歲的蘭達佐這輩子的生活都不成問題了,但奧特羅迄今為止仍未收回他那驚人的投資。他只中過3次獎,一次是刮刮樂中了1 000美元,還有兩次是彩票中了2 000美元,但是這些獎金又都被他投了進去。「無論我中多少獎,」他說,「我總會用來買彩票。」

為什麼奧特羅要把錢都賭光而不是攢起來呢?他並不是唯一對彩票抱有如此熱情的人。紐約州樂透彩的發言人約翰·查爾森指出,75%的紐約人買過樂透,而紐約樂透玩家每年用於購買彩票的平均支出達到350美元。更有趣的是,過去10年彩票吸引了更多的「投資者」。2001年「9·11」恐怖襲擊事件之後,消費支出普遍下降,但紐約州的彩票支出每年都在增加。難道千百萬人都那麼愚蠢而且不理性嗎? 抑或是奧特羅的行為反映了某種更深層次的理性?

這個謎題的核心,就是哪種投資策略最好的問題。雖然金融投資的合同細則都有沒完沒了的註釋說明,但大的投資策略實際上不外乎兩種:一種是高風險高回報策略。例如,你可以投資新創公司的股份,當一回業餘的風險投資家,或是投資開採一個新鑽石礦。只要其中一項投資成功,你就會變得很富有。

雷·奧特羅顯然鍾情於這種高回報的策略,因為花錢買彩票和買高風險的股票之間的區別並不大。如果你中了大獎,就會像門童裡奇·蘭達佐那樣得到500萬美元,你這輩子也就衣食無憂了。高回報策略的關鍵,就是它承諾的回報不僅數額巨大,而且可以立即兌現。

但這種策略也具有高風險,其中有很大的可能性,讓你一分錢也賺不到,而且有可能會失去一切。你投資的初創公司可能會在下一輪泡沫破滅時一命嗚呼,而那個所謂史上最大的鑽石礦可能產出史上最多的岩石和泥土。雷·奧特羅希望得到高額快速的回報,但每年30 000美元的投資並未給他帶來多少回報,其中大部分都送給了紐約州財稅局。

如果你受不了輸光積蓄的可能性,那麼還有一種安全而乏味的投資策略,包括把錢存進儲蓄賬戶或買一些債券。雖然這不令人興奮,但你每年都能賺到一些利息。我們假定你每年賺4%——雖然4%並不是很高的回報率,但與你每次買彩票可預期的80%的損失相比,還是相當可觀的。此外,安全的投資策略還能使你充分利用復利的好處。如果雷·奧特羅每年把30 000美元存進年利率4%的儲蓄賬戶,那麼10年後他將擁有419 000美元,20年後這筆錢將增加到100萬。當然,奧特羅必須等到20年後才能得到這筆錢。

那麼,哪種策略更好?承擔高風險、馬上賺大錢,還是穩健地等到多年以後再獲得高回報?

對於你們這些受過高等教育的人,更明智的做法當然是抵禦高收益的誘惑、控制自己的衝動、延遲滿足感。畢竟,穩紮穩打才能贏得比賽,這也是為什麼父母都希望我們讀個會計之類的實用專業,然後找份穩定的工作,而不是中途輟學去冒險創業,或是成為搖滾歌手。

但是,關於哪種投資策略更好這個問題,答案並不是那麼簡單的。實際上,這跟我們之前討論過的生命史對策直接相關。錢怎麼投資最好,問題的答案是「看情況」,而且對於有些人來說,全速前進可能比穩紮穩打更好。

快對策與慢對策

之前我們曾經提到,有些動物(例如馬島蝟)遵循快生活史對策(在存續努力上投入很少,以交配為重),而另一些動物(如大象)則遵循慢對策(在存續努力上大量投入,從而延遲繁殖)。生活史理論強調,沒有哪種對策一定更好,每種對策在進化史上都是為了適應不同的環境。

快對策適合危險的、不可預知的環境。例如,馬島蝟的一生就充滿了危險和不確定性。它們生活在乾燥的馬達加斯加沙漠,不僅要不停地尋找食物,而且任何一叢灌木後都可能潛藏著危險的捕食者,正憧憬一頓美味的馬島蝟大餐。對於生活在不可預測的環境中的動物來說,遵循快原則很有必要。如果它們推遲繁殖努力,就面臨著無法繁殖的風險。

相反,慢對策適合安全且較可預知的環境。跟馬島蝟不同的是,大象的食物是在一定的區域內可預知的植物,並且其龐大的身軀能夠保護它們不受大多數捕食者的威脅。大象的適應性對策就是慢慢成長,它們有條件慢慢充實自己的存續銀行賬戶,投資更多的存續努力,以便在未來成為更有競爭力的配偶,最終成為更好的父母。

但是接下來的事情就更有趣了。生活史對策的差別不僅存在於不同的物種之間,在同一物種內部、不同的動物個體之間也存在著生活史對策的差異。例如,有些大象和馬島蝟繁殖較早,而有些大象和馬島蝟則繁殖較晚。人類亦是如此——有的人成家早,有的人成家晚。例如美國女性生育第一胎的平均年齡是25歲,但超過1/5的母親生第一胎時不到20歲,有1/10的母親生第一胎時超過35歲。有些人高於平均值,有些人則低於平均值。通過進一步觀察你會發現,快對策與慢對策關係到心理的巨大差異和對家庭、性、金錢等人生態度的巨大差異。

慢對策的人通常都大器晚成。他們的成長速度偏慢,青春期開始得較晚,生理上衰老得較慢。他們的性行為開始得較晚,性夥伴的數量也較少,而且更偏愛一夫一妻制。慢對策的人往往生孩子也比較晚。

與此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在快行線上的人成長得比較快,他們的青春期開始得較早,衰老的速度也較快(如果你參加過中學同學會,就會發現有些人看上去更顯老,雖然大家的年齡都差不多)。快對策者一般會性早熟,發生第一次性行為的時間較早,都擁有相對較多的性伴侶。性行為活躍通常會導致他們生孩子更早也更多。快行線上的人也更可能成為單親家長,或是因為他們從未穩定下來,或是因為他們已經離婚了。快對策者容易受到其他快對策者的吸引,也會更快地尋找下一個交配的機會,因此離婚的可能性更大。

此外,快對策和慢對策的人也有著不同的人格特質。慢對策者是長期計劃者,他們寧願推遲當下的滿足以增加未來的回報;而快對策者是短期機會主義者,只看眼前利益,很少會考慮長期的後果。謹慎且精打細算的人在慢行道蹣跚前行,而魯莽短視的人則在快行道飛馳而過。

童年生活與人生對策

為什麼有的人遵循快對策,而有的人會遵循慢對策?其中一部分原因與我們的遺傳基因有關,另一部分原因與我們所處的環境有關,尤其是我們童年的境遇。

發展心理學家布魯斯·埃利斯和傑伊·貝爾斯基發現,童年時期所處環境的兩個方面對於生活史對策的選擇起到了關鍵作用。首先,如果一個人在充滿暴力或疾病的危險環境中長大,其對策就會偏快。在170個國家的研究表明,當地的人口死亡率與女性生孩子的年齡高度相關——人口死亡率越高,女性生第一胎的年齡越小。尼日爾的人口死亡率很高,在全世界排名第14位,該國50%的女性在18歲之前就有了第一個孩子。越南的死亡率很低,在全世界排名第165位,所以18歲之前生孩子的女性只有3%。與此類似,一項對芝加哥居民區的研究發現,在平均壽命最高的10個居民區,女性生育年齡的中值是27.3歲,而在平均壽命最低的10個居民區,其中值只有22.6歲。生活史對策不只在總體上與犯罪相關,我們在研究美國373個城市的犯罪記錄中發現,與生育年齡偏早尤為相關的是危險的暴力犯罪(謀殺、毆打、強姦),而不是財產犯罪(偷竊、盜車、入室盜竊)。在控制收入變量的情況下,依然呈現出同樣的模型。

第二個使生活史對策偏快的因素,在於一個人是否在波動性較大的環境中長大。環境波動包括經常搬家、收入不可預期等。女孩子如果生活在一個父親角色缺失的家庭,其青春期會開始得較早——她們的月經來潮比父親一直在身邊的女孩子平均早9個月。初潮較早是快對策的明顯標誌。與此類似,如果在嬰兒時期跟母親的關係是不安全的、不穩定的,也會導致青春期開始得較早。與危險環境的情況一樣,即使研究人員控制了社會經濟地位或基因因素等變量(如母親自己的初潮年齡),波動的作用仍然很強。

生活在危險而且難以預期的環境中的人通常遵循快對策,這在進化上是具有適應性的。人們生活在這樣的環境中不僅壽命較短,而且資源的來源也具有不確定性(也許資源極度匱乏)。快對策強調獲取回報並當即兌現——在危險而難以預期的環境裡,這是具有適應性的,因為你不知道是否能活到享受長期投資回報的時候。出於同樣的原因,投入時間和精力去獲取知識技能(例如上大學),只有在預期壽命較長的時候才有進化意義。若預期壽命較短,又想取得進化成功,就不要在教育上花費時間、精力和成本了,還是把這些資源用在立即就有進化成果的任務上(例如繁殖)。

童年的環境是成年生活的藍圖。傑夫·辛普森、弗拉達斯和同事們研究了童年經歷與成年後快對策的相關性時發現,一個人若在學齡前生活在波動的環境中,這會強烈地預示著他成年後有更多性夥伴、更具攻擊性、更容易違約並且可能有犯罪記錄。出生後前5年的生活的重要性表明,雖然幼年的思維還不能有意識地分析周圍發生的事情,但我們的大腦還是會有所記錄。如果你生活的世界無法避免暴力,也不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麼,那麼你就需要充分利用今天。如果資源的可得性是難以預期的,那麼「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態度會更具進化適應性。

很多遵循快對策生活的人的童年都很坎坷,這並不是巧合。哈默、拳王泰森、拉裡·金都是在貧窮危險的居民區長大;他們都由單身母親撫養,父親都拋棄了家庭或是很早就去世了;他們都不得不想方設法滿足自己的生活所需(泰森在18歲時已被捕38次)。

年少時身處艱苦動盪的環境,導致他們將大腦調校到快對策模式。當人生注定坎坷、殘酷而短暫時,這種對策從進化成功的角度來說是具有適應性的。你可以一目瞭然地看到為什麼這類人在一夜暴富後會揮金如土——因為他們的大腦被調校到快對策模式,他們不知道明天會怎樣。大部分買彩票中大獎的人不僅在貧窮動盪的環境中長大,而且他們大多在幾年內就會把得到的財富揮霍殆盡。相反,一個人若在安全、穩定、可預期的環境中長大,就會把大腦調校到慢對策模式。如果你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也相信自己會活到收穫勞動果實的那一天,那麼一步一個腳印地慢慢來就是正確的決策。

讓我們再回顧一下之前的那個棉花糖實驗,孩子們可以選擇現在拿到一塊棉花糖,或是晚些時候拿到兩塊。哪種選擇更聰明呢?從生活史的角度來看,等待是否明智取決於你所生存的環境——你是否生活在一個可預測的世界。

羅徹斯特大學的科學家最近又做了一次棉花糖實驗,唯一的區別是他們給參加實驗的孩子設定了可預測或不可預測的環境。在做實驗之前,一位研究人員向兩組孩子展示了一些蠟筆,並承諾如果他們等待,就會得到一大箱有趣的美術用品。之後,對其中一組孩子,研究人員像承諾的那樣拿著一大箱美術用品回來了;而對另一組孩子,研究人員則是兩手空空,告訴孩子們他沒有什麼美術用品。之後,研究人員繼續對兩組孩子進行了標準的棉花糖實驗。每個孩子獨自坐在房間裡看著那塊棉花糖,研究人員記錄下他們要等多久才會吃掉那塊棉花糖。

結果證明,那些之前拿到美術用品的孩子,平均會等12分鐘再去拿棉花糖;而那些之前沒有拿到美術用品的孩子,只等了3分鐘就會去拿棉花糖。孩子延遲滿足的能力並不是一成不變的,他們的大腦會根據處境調整自己的衝動,就如同我們成年的生命史對策會根據童年的生活環境作調整一樣。

成功、失敗,灰飛煙滅

那麼延遲滿足、一步一個腳印地慢慢來過就永遠是明智的選擇嗎?還是承擔高風險以期即刻獲得高額回報更加明智?從進化的角度看,答案取決於一個人遵循的是慢速還是快速的生活史對策。

如果人生是一場運動會,慢對策者和快對策者會參加完全不同的比賽。慢對策者參加的是長跑,他們的主要特點就是差異性小,這就是說,慢對策者不太可能成為百萬富翁,也不太可能破產。他們的差異相對較小,絕大多數人會處於中庸的位置,工作體面穩定,也許會有一棟圍著尖樁籬笆的房子和一份不多的儲蓄。慢對策者在任何組織中都是中堅力量,其職業可能是教師、行政人員、護士、中層經理和會計。他們不是那種隨心所欲地揮霍錢財或是負債纍纍的人。他們會量入為出,預期退休後能夠享受自己的勞動果實,直到那時他們才會最終到達人生長跑的終點。

而快對策者參加的是短跑跨欄比賽。他們跑得快、跳得高,急於擺脫那些可能絆倒他們的障礙。快對策者的主要特點是差異性大。與慢行道上的行進者相比,更多的快對策者可能會白手起家,成為有權有勢的百萬富翁。他們當中有藝術家、娛樂明星和創業家。通過無畏的創業、努力工作和大把的好運氣,一些快對策者得以出人頭地,例如哈默、拉裡·金和拳王泰森都是如此。然而,雖然一些快對策者嘗到了成功的滋味,但他們大多也走向了毀滅。冒險精神和短視讓一些人極盡輝煌,同時也讓更多的人負債纍纍、吸毒成癮,或鋃鐺入獄(例如,泰森被指控強姦,拉裡·金因重大盜竊罪而遭到逮捕)。

有些快對策者甚至沒等花完輕易得來的財富,就一命嗚呼或淪為階下囚,這是因為快生活本身就是危險的。同樣的人格特質能夠造就野心勃勃的創業家、藝術家和娛樂明星,也能給他們帶來嚴重的健康問題和惡性事故。

至少有35位成功的搖滾明星屬於那個不幸的「27歲俱樂部」,他們的生活放縱、夜夜笙歌,通常在27歲就英年早逝,其中包括嗓音沙啞的創作歌手珍妮絲·賈普林(海洛因吸食過量致死),迷幻吉他先驅吉米·亨德裡克斯(酒精與安眠藥混用致死),現代詩人、門戶樂隊的靈魂人物吉姆·莫裡森(毒品過量導致心臟衰竭致死),鍵盤手「Pigpen」羅恩·麥克南(飲酒過量導致胃出血致死),歌手艾米·懷恩豪斯(酒精中毒致死),以及滾石樂隊的創始人布萊恩·瓊斯(他在泳池底被發現,驗屍報告給出的死因是「意外致死」)。雖然美國人的平均壽命是75.8歲,但一項針對321位搖滾明星的非正式研究發現,這些人的平均壽命只有36.9歲。

研究發現,幼年形成的傾向會讓你在遇到壓力或不確定性時顯現出來。例如,在對冠毛獼猴的研究中,成年獼猴對壓力的反應會隨他們幼年時期環境的不同而大不相同。這些獼猴出生之後,研究人員就把它們置於不同的生活環境之中——有些獼猴生活在穩定的、可預測的環境中(它們的媽媽每天都能在同樣的地方獲得食物),有些獼猴生活在波動的環境中(研究人員不斷改變供應食物的位置,因此它們的媽媽不知道每天會在什麼時候、在哪裡以及如何才能找到食物)。當這些獼猴成年之後面對壓力時,那些在穩定的可預測的環境中長大的獼猴能夠很好地應對,並且會探索多種處理問題的方式;而那些在波動的不可預測的環境中長大的獼猴則容易陷入恐慌。

弗拉達斯實驗室在研究人類行為的過程中發現了類似的模式。在研究中,一些受試者首先閱讀誘發壓力的新聞,例如關於經濟衰退或是兇殺案增加的駭人描述。另一些受試者則閱讀讓人平靜的新聞,不會誘發任何壓力。之後所有人都要做一些選擇題,內容涉及對風險的渴望和延遲滿足的意願。例如,他們可以選擇接受確定數量的金錢,或者賭一筆更大的錢(他們是願意穩穩拿到25美元,還是更願意接受只有50%的可能性拿到40美元)。其他的問題還包括,讓他們選擇是馬上得到一筆錢還是未來得到更大一筆錢(例如,你願意馬上拿到25美元,還是一年後得到60美元)。

如果人們之前讀到的是令人平靜的新聞故事,那麼無論他們的童年環境如何,他們的選擇都是類似的。但閱讀令人緊張的新聞,則會導致每個人因童年環境不同而產生迥異的反應。在可預測的環境中(童年時家庭相對富有)長大的人,會採用慢對策,避免賭博,並延遲滿足,希望慢中求穩。相反,在不可預測的環境中(童年時家庭收入相對較低)長大的人,在應對壓力時會採用快對策,他們偏愛賭博、更加衝動。在過度緊張時,他們會變得喜好冒險而且缺乏耐心。

關於獼猴和人類的研究都表明,童年的生活環境會影響生活史對策。雖然快對策和慢對策的傾向在順境中可能處於潛伏狀態,但在逆境中就會暴露無遺。

衝動中的不衝動因素

表面看來,與快對策相關的行為可能是極度非理性和愚蠢的,但從理性經濟學家的角度判斷,每年花費30 000美元買彩票或是買一個200萬美元的浴缸都是不可理喻的。然而,跟本書討論過的其他很多令人迷惑不解的現象一樣,如果從進化心理學家的角度判斷,衝動的行為可能體現出了一種更深層次的邏輯。

讓我們再來看看彩票投資者雷·奧特羅的案例。跟哈默一樣,奧特羅的行為根源很可能也在於他的童年。奧特羅在波多黎各的窮人家長大,從小顛沛流離,最終移民到美國。搬到紐約的時候,奧特羅的心理已經調校到了快對策模式,如果不是當地發生了一件令人非常緊張的事件,也許他的本性還不會完全顯露出來。2001年「9·11」恐怖襲擊事件發生時,奧特羅正好在紐約市目睹了這場可怕的悲劇。就是從這個時候起,他對長期遠景失去信心,開始把資金投入彩票——還有其他幾百萬人也是如此,並導致「9·11」恐怖襲擊事件之後美國的彩票銷量大漲。

奧特羅這類人真的是愚蠢的、不理性的嗎?也許在他的很多慢對策的鄰居看來確實如此。有人把奧特羅的行為評價為「瘋狂的」——「他買了一噸毫無價值的彩票!」但是奧特羅並不這麼看。他對《紐約時報》的記者解釋說:「工作對於沒受過教育的窮人來說是傻子的遊戲,你必須越跑越快才能保住自己在隊伍中的位置。」對於預期自己將生活在一個不確定的危險世界的人來說,慢速的長期對策的回報可能永遠都不能兌現。正如奧特羅所說:「如果你只是工作,那麼你永遠都不會成功。」而對於快對策者來說,現在抓住機會賭一把大的,總好過永遠沒機會嘗試。

生活史理論強調,人類是按照一個特定的成長順序前進的,不同的次級自我會在不同的人生階段依次走上人生舞台。有些人會緩慢地走過這個過程,而有些人(像雷·奧特羅一樣),會走得快一些。想想看,如果雷·奧特羅真中了大獎,你認為他會怎麼做呢?他會買一艘帶金馬桶的豪華遊艇嗎?我們接下來會談到,他很可能會買一輛豐田普銳斯汽車,但並不是因為它省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