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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沉湎(5)

我不由為這些男女的大膽開放而瞠目結舌,又忍不住將身子伸出陽台去看,只見靠裡面牆根處,昏暗的燈光下有一張沙發或者貴妃榻,榻上一紅一黑兩條斗篷正在翻江倒海地折騰得起勁。這時我才看清,這些男人女人的斗篷裡幾乎都是不穿衣服的,撩起斗篷便就赤身裸體,十分便於男女之間的情愛活動。

這麼多男人女人集中在一起搞淫亂活動,我實在是生平第一次看到。

這難道就是西歐幾百年來培養起來的上流社會的流行活動?我不由心中感到歎服,這時音樂的節奏更加緩慢了。

中央那對年輕的男女依然跳得很是投入,其他男女一對對地圍著他們形成一個巨大的圓圈。

一條條斗篷隨著人體的運動,時時露出一條條雪白粉嫩的大腿和素腰,在彩色的燈光照耀下,實在使人耳熱心跳。

我為整個大廳中熱烈瘋狂的氣氛所感染,屏住了呼吸,雙目如夜遊症病人似地死死盯著大廳裡的一舉一動,突然,我的目光落在了右邊的牆角上。

我也不知道我的且光怎麼會盯上那個角落的,是天花板上射下的流動燈光將我的目光引過去的?還是那牆壁邊上站立著一個持矛的胄甲鐵人反射的光亮吸引了我,或者說純粹是我的第六感覺?

應該說都不是,是那胄甲鐵人前貴妃榻上的一對抱得緊緊的男女,將我的目光牢牢地吸住的。那紅色的斗篷裡裹著的女人也許是月子吧,只是這麼一瞬間的想法,我也無法說出是什麼道理。

可是,有了這一瞬間的想法,便不肯放棄這個念頭了,死死地盯著那撲在男人懷抱裡的女人,斗篷中露出的雙腿,一點也沒錯,是月子。雖說燈光很昏暗,但那白得有些透明且十分柔嫩的,微微彎曲著的膝蓋和那圓潤的小腿肚,以及細細的腳腱和形態優美的小腳,這無疑是我看慣了的月子!而且她此時正在舔著那男人的脖子,那露在外面的紅嘴唇,還有那有些誇張調皮的小鼻子,尖尖可愛的下巴以及線條柔美的頸項,這一切都說明,那女人肯定百分之一百是月子了。

「可是,她會如此……」

我還是有些不敢相信,這時又見那女人的紅嘴唇慢慢地翕動著,斗篷下伸出兩條雪白的粉臂蛇似地繞住了那男的脖子,這似笑似嗔的嘴唇,那玉石似的手臂,這是再也不會是別人了。

「這麼說,月子怎麼會在這裡的呢?」

我的腦子一片混亂。好像是對我的嘲笑,天花板上的燈光又一次轉到了月子的臉上,只見她嬌喘吁吁地微張著嘴,我終於忍不住大聲地叫了起來:

「月子……」

可是陽台上怎麼大叫,下面是聽不見的,眼看著月子被那黑斗篷的男人抱住了,下半身露出了斗篷外。猛地,月子的下巴朝上翹了起來,身子一下子迎合了上去,雙腿像肚子朝天的青蛙一樣彎曲著在空中晃動。

我的眼睛再也不動了,死盯著月子的那雙大腿。只見那男人的腰開始運動起來,月子雪白的雙腿也合著男人的節奏抖動起來,我有些忍受不住了,目光開始朝別的地方游移開去。

可是到處都一樣,男人與女人成雙成對地扭在一起,隨著緩慢的音樂節奏,蠕動著,抽泣著,顫抖著,喘吁著。整個大廳就像一個巨大的海洋一般,裡面湧動著甘美的嬌喘和愛慾的波濤。

是的,這裡已成了極樂世界,就像那西洋的繪畫一般,成了一座夢中的酒池肉林,愛的慾望在這裡氾濫,情的火焰在這裡橫流。還有那月子,那麼自由奔放地撲在陌生男人的懷裡,盡情盡興地品嚐著愛慾的甜蜜。

此情此景,我怔住了,我省悟了,我叫嚷了起來:

「這傢伙,Z先生……」

只有Z先生才能想出如此的花樣來,是他有計劃地安排這樣的場面讓我來看的!這麼多的男人女人極淫亂之能事。而且將月子也捲進去,讓她在眾多的男人懷中翻滾,呻吟,讓我獨自一人在此欣賞觀瞻。讓我的心充分地受過了這淫火燃燒之後,再孤零零地回日本去。

「這卑劣的小人,魔鬼!」

我又一次叫喊著,緊握拳頭衝向門口,在那鐵把手上拚命地敲擊。

「怎麼啦?」

門外剛才的那位姑娘看我臉色慘白,不由緊張地問道。我喘著粗氣沒頭沒腦地問她:

「這裡要到幾點結束?」

姑娘見問有些不知所措:

「半夜,也許明天早上……」

我聽了她的回答,不由自主地又一次回頭看了看下面那貴妃榻上的月子和那男人。

兩人依然抱在一起,只是那男人此時好像告一段落,上身抬了起來,於是底下仰面躺著的月子的胸脯便暴露在了眾目睽睽之下了。馬上引來邊上幾位男女歡快的目光。他們這些人看人家就像是在觀賞什麼動物一般,當然他們自己也是十分大方的,隨便你怎麼看他們都無所謂的。這樣的遊戲要到明天早上才能結束?

我想著,突然感到胸悶想吐,於是便對著那姑娘哀求道:

「請讓我回去吧?」

這樣不要臉面、不顧廉恥的場面,我是實在看不下去了。

那天夜裡,我從城堡出來後,便駕著車徑直回了賓館。

一路上,我不斷地打開車窗迎著刺臉的寒風朝外面吐口水。

我是感到太骯髒了,整個身子都髒的不得了,連嘴裡的口水都髒得難以嚥下。那樣的地方,捲入了那樣一場淫亂的漩渦裡,我心裡真正是懊惱透頂,感到自己健全的精神和身體都受到了無限的污染。

我決不會與那些傢伙同流合污,那樣戴上一副面具,便可以不知廉恥地盡情搞淫亂活動,而且自己的行為又成為別人觀賞的東西,別人的行為變成自己快樂的享受,這樣不知恥辱的狗男狗女與畜生還有什麼兩樣呢!

深夜的公路上,我的車飛一樣的速度,才兩個小時便回到了巴黎,一心只想快些從那個魔鬼之地逃脫出來。然而,接下來我幹的事情卻實在使自己目瞪口呆了。我的汽車沒有回賓館而是直接去了聖?旦尼地區,在那裡我出錢找了個妓女。以前去那裡看到那些站在路上拉客妓女,心裡總是很厭惡,感到自己再不濟事也不會去找她們那樣的女人,可是這天夜裡我是著了魔似的再也不能免俗了。一路上我心裡是在對城堡中的那些人感到厭惡、睡棄,但身子卻不爭氣,兩腿之間的那個東西,一直雄赳赳地不肯低頭。

要平息一下這體內躥起的火焰,看來是只有這惟一的辦法了。

本來去那種地方找一個妓女跟他去那髒兮兮的下等旅館心情便會變壞,甚至就會從此一蹶不振,可那天夜裡卻完全不同,自始至終我心氣高昂,床上的一切工作都十分地發急。

結束時,那女人竟讚揚我是個「好男人」,這當然是她有意奉承我,但我聽在耳裡卻感覺不壞。總算我與一個女人平等地結合了,這對我來說甚至有點自負起來,我心情舒暢地與那妓女告別,摸黑回賓館,一路上自己也好像體驗到了城堡中那些男女嘗到的滋味,感到有些心平了。可是我知道今晚我在城堡中受的刺激確實是夠深的。

實際上我心裡有數,剛才與妓女相擁時,我腦子裡全是那城堡中的鏡頭。在那大廳裡,在那天花板上射下的柔和燈光中,男人與女人擁抱在一起的鏡頭;一個女人仰面躺在沙發上,男人趴在她身上,斗篷中伸出的兩條雪白的腿在空中搖曳的鏡頭;在那牆壁邊,女人雙手撐著椅子的靠背,可愛的臀部從斗篷中露了出來,一個男人上去從背後將自己埋進去的鏡頭,在他們的對面,男人癱坐在沙發裡,扒開襠裡的那根葫蘆,被一個女人抓在手裡幸福地貼在臉頰上的鏡頭。

另外還有一個最最刺激的鏡頭,便是在一張貴妃榻上,一男一女主動地撩開自己的斗篷,相互愛撫了一會,那男的便一下子撲到了女人的身體裡,那女的就是月子,那男的小小的個子,身材微胖,他們兩個嬉笑著好開心的鏡頭。

這些鏡頭似走馬燈般地在我腦子裡旋轉,使得我的精神猛增,起勁地在那妓女的身上耕耘。

我底是在幹著怎樣的傻事呀!

我心裡發誓與他們誓不兩立,可腦子裡卻無法擺脫他們的影子,最後竟忍耐不住去找妓女發洩,我不由得為自己的意志薄弱而感到失望。不過,儘管是妓女,但對我發熱的腦子、發狂的身子還是十分有效的,發洩掉以後,我的身心都慢慢地冷靜了下來,對那些傢伙的所作所為也開始能理智地去看待了。

這樣看來,人的慾望是不能太壓抑的。過去禁慾主義時代,人們的自由被剝奪,被扼殺。表面上清欲寡念是一種道德的標榜,但實際上卻是十分法西斯的殘酷手段。戰前的日本實際上也有過這樣的時期,其他的國家也一樣,可以說強制推行禁慾主義的國家,本質上都是法西斯主義的國家。

情愛,或者說性愛,本來是人類最根本、最自然的東西,堂堂正正地去追求,這實在是真正的民主主義者。

受著城堡的刺激,我的腦子裡產生了這些奇妙的想法,再以此去對照一下城堡中那大廳裡的人們,便似乎有些明白,他們為什麼敢那麼堂堂正正地追求性愛。

本來,男女情愛是應該避人耳目、私下進行的事情,我是這樣,所有的日本人都是這樣受的教育。

當然,在日本也許會有那樣的男女混交的淫亂活動但那一定是那些人喝醉了,吃了什麼藥物神志迷糊的情況下才會發生。正常的男女之間是絕對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的,這是精神有毛病的人所為,平常人之間是不可思議的。

可是那城堡裡的人,都是十分正常的人,舉止看去也應該是有身份地位的,可他們竟會如此行為,我實在是感到太意外,太吃驚了。如果在日本即使舉行那樣的活動,與會者也一定是羞羞答答,推推委委的,可在那城堡裡,我卻沒見到一個這樣的的人,全部都是自己全神貫注地享受情愛,完全不顧忌別人怎樣看自己。而且不僅如此,別人看自己對他們來說還是一種光榮似的呢。那樣的道德觀念是怎樣產生的呢?

我不由想到一部美國電影,一對白人夫婦在黑人奴隸的面前,堂堂地進行著房事。當時還是種族歧視的年代,也許他們對黑人根本就不當人,所以他們也不感到羞愧和彆扭。美國是如此,比其歷史悠久的歐洲也許更應該如此了,他們那些所謂的上流社會人物,也許血液中就有著這種不當作羞恥,不感到彆扭的因子吧。「可是,儘管如此……」我腦子盡量冷靜地思考著,但心裡還是感到一陣陣的噁心。

即使戴著面具,可在那麼多人面前,自己的葫蘆能鼓起來嗎?在那麼眾目睽睽之下,自己能有信心使一個女人快樂嗎?

老實說我是沒有這樣的信心的,也許受著周圍氣氛的影響自己一時可能興奮起來,可真要拿出東西來的時候,我一定是會臨陣脫槍頭的。

這時我又不由想到以前讀過的一本歐洲的小說來。小說中描寫一個老修道僧,將自己已經無力昂起的陰莖硬讓一位美麗的少女用手搓揉,並且嘴裡還不住地誇耀自己的東西「這麼小,這麼無動於衷」,以此來達到一種精神上的享受。

這麼小,這麼無動於衷,在歐洲也許並不是件坍台的事,並不會感到為難的吧。

假如我也這樣在日本對人叫道「現在我是陽痿,但總會有逞能的時候的」,這行得通嗎?

可是,我捫心自問,到底是沒有這麼的勇氣的。在日本,不管與誰,即使是夫妻之間,性愛絕對是秘密的事情,是絕對不能讓別人知道的事,所謂只能心領不能言傳,這就是日本文化。

想到這裡,我便發覺我對性的感受和認識,其實是非常典型的日本式的。就像人們常說的「神秘是金」那樣,只有在偷偷摸摸的陰暗之處我才能發揮出一個男人的作用來。

像我這樣的男人,與那些城堡中不知廉恥的傢伙絕對是格格不入的。所以說,我與女人發生關係的行為,在精神上、肉體上與那些傢伙是有著本質的不同的。

這時我突然想起了「戒律」這個詞來了。

以前在英國留學時我就感覺到了的,歐洲人是有必要使用「戒律」這個詞的。而過份嚴厲的戒律也是無法壓抑這些歐洲人的慾望的。

本來基督教就是以慈愛、禁慾、自製的面目創始的。阿吾庫斯狄奴斯2斷言,「性是對高尚精神的最大威脅」。到了中世紀,基督教會更是將性行為單純地認作是人類繁殖的需要,而完全否定其的樂趣性。這也是他們深深地知道歐洲人的性慾是非常熾烈的,如不加以限制,那是一定會禍害無窮的。

這戒律到了近代,17、18世紀也還是提倡的,所以法國形成了晚婚的習俗,但另一方面強姦、娼妓氾濫也成了一大社會問題。當然在那樣的習俗制度下,沒有錢的窮人只好以自慰來解決問題,可這也要被教會強制地要求反省、懺悔。當時的有識之士也大都視自慰是一種罪惡,相信其是會給人的身心帶來巨大傷害的罪魁禍首。

現在我知道這完全是瞎說的東西,可當時他們如不採用這樣的方法,是實在無法遏止人們狂風巨浪似的性慾氾濫的。可是,戒律畢竟是戒不住的,越是壓制慾望越是強烈,看看當時的社會,犯戒的事情頻頻發生,加之於罪卻還是屢教不改。特別是法國的教會極端的形式主義,偷東西、詐騙犯、姦淫行為,只要在上帝面前懺悔便能得到原諒,於是這戒律便等於形同虛設,那些屢犯屢改、屢改屢犯的人便屢見不鮮了。

不過,不知是幸還是不幸,日本民族從古以來對性的熱情和慾望是實在不能與歐洲同日而語的。江戶時代有所謂的白相人,但也只是將女性作為一種出風頭的裝飾品,實實在在對性的慾望在體力等方面到底不是歐洲人的對手。

這也許是遊牧民族與農耕民族之間的差別吧。不過,明治維新以後,日本曾將西歐的所謂文明,包括他們對性的戒律都囫圇吞棗地吸收過來的。這是因為當時認為西歐的東西全部是文明的,現在想想,這段歷史實在是愚之又愚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