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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37 阿曼達

是安吉麗娜懷孕了,不是奧莉芙?天啊。只有最後幾則日記沒看了,但已經十一點一刻了,我只能把日記收起來了。我可不想見羅博的時候遲到,照目前的情況來看,我還需要趕緊走過五六個街區才能到凱利夫人家。

走在路上,我很高興能暫時從日記中擺脫出來。因為我需要一個機會來回想一下剛才讀到的東西。按照日記的記載,安吉麗娜應該是簡·凱利的媽媽,這一點我通過心算,基本肯定了,即使這比我算出來的奧莉芙生孩子的時間晚了幾個月。但為什麼簡·凱利會有奧莉芙的大箱子?

外面越來越熱了。我的黑色緊身褲太重了,我的上半身也被汗水浸透了。我停下來買了一瓶水。太糟糕了,都沒時間回自己的住處換一身衣服。

走進斯圖爾特大樓,來到有空調的閃亮的大堂,我鬆了一口氣。我上次來的時候和門衛打過招呼,他給羅博打了電話,讓我在大堂裡先坐坐。靠在白色的真皮沙發上,我意識到我不可能下午一點鐘趕回去開店了。不過幸運的是,今天是週六,我的助理會到店裡去。我給貝蒂娜發了一條短信,告訴她我會晚些過去,讓她先把店門打開營業。她很快就回短信說沒問題。很好,又少了一件讓我擔心的事兒。

我倚靠在沙發上,想起這裡以前曾是老沃納梅克百貨公司,奧莉芙就是在這裡買了那本糊塗女醫生的書。老百貨公司的主層應該還在,就在這附近。

電梯門開了,羅博走了出來,抱著一個放塑料垃圾袋的大盒子。他今天穿了一條牛仔褲,看起來很年輕。他不是喬的後人,而是安吉麗娜的曾孫。

「我就知道你還會來的。」羅博說著,走到門衛那兒,要了儲藏室的鑰匙。

「週六有人在店裡幫忙,所以不用去那麼早。」

「這可太好了,至少對我來說。」

電梯一直向下,我們來到一條昏暗的灰色走廊前。再沿著陡峭的金屬樓梯向下,經過一個巨大的鍋爐,來到更低的地方。又走過一條走廊,才看到儲藏室的門。羅博拿出鑰匙,用了好大勁兒才把門打開。他發現門後的把手被吸在牆上,這樣門就不會隨意關上了。「這可是最先進的安全防範措施啊。」他和我開玩笑說。

「確實很了不起。」

他打開儲藏室的燈,這是一個地牢似的沒有窗戶的房間,從地板到天花板,被鋼絲網圍欄分成了一格一格的空間。我跟著羅博穿過狹窄的走道,從格子櫃前走過,有一個格子櫃沒上鎖,打開著,裡面裝著熱空氣爆米花機、拆掉的健身器材、生銹的文件櫃。人們不想要了,但又捨不得丟掉的東西都在這兒,這些讓人頭痛的東西可能只能留給他們的後人來處理了。

我們向右拐了個彎,羅博停下來,看了看手裡一張皺巴巴的上面寫有編號的紙,然後說:「我們找到了。我姐姐說,這裡都是些爛攤子。」他皺著眉頭說。確實,格子櫃裡的所有東西似乎都是隨機的,好亂糟糟地堆在一起。

「這麼多年,」他一邊說,一邊按動格子櫃密碼鎖上的密碼,「奶奶一直把東西堆在這兒。」他拉了拉鎖,卻沒有打開,就又重新試了一下密碼。「我姐姐可不想繼承奶奶的這些東西,她覺得這會浪費她的時間,所以她告訴我,讓我來處理。」他這次輸入的密碼正確了,格子櫃打開了。

羅博站在那兒,一臉迷惘地看著櫃子裡的東西,不知道該怎麼辦了。作為一個能從鄉間跳蚤市場和二手舊衣服批發市場裡淘東西獲得快樂的人,我走上前去,處理這些舊東西對我來說駕輕就熟。「首先,我們需要把垃圾和有價值的東西分開。」我拿出一台酸奶機、一架20世紀50年代的打字機和三支舊的木質網球拍,放在過道裡。羅博也過來幫忙,我們循序漸進,收拾櫃子裡的東西。他想把一個俗氣的、上面印有馴鹿的燈罩帶回聖莫妮卡,我告訴他,最好帶一個40年代的老式撥號電話回去。這裡的所有東西似乎都是羅博的父母或者簡和她丈夫的。簡的丈夫是個商人,在羅博出生之前就已經去世了。「看起來這兒沒有衣服,」羅博說,「如果你想走了,我完全理解。」

「你在開玩笑嗎?我喜歡這些東西。你永遠不知道接下來會出現什麼。我想起來了——我剛剛在日記裡讀到,有個我絕對沒想到的人懷孕了,她叫安吉麗娜,我相信她就是凱利夫人的母親,我以前還以為是奧莉芙·韋斯科特呢。」

「真的嗎?我可從沒聽說過安吉麗娜這個名字。」

「我希望我今天就能把日記給你,」可我心裡卻不這麼想,「但我還沒讀完呢。」

「你不用著急。等我回紐約的時候,你再給我看吧。」

「太好了,謝謝你。」我打開一個盒子,那裡面裝著最常見的東西:20世紀五六十年代的《生活雜誌》。哪一處北美跳蚤市場的小販們不會販賣這些老雜誌呢?另一個盒子裡裝著五六十年代百老匯的演出海報。羅博覺得它們一文不值,但我知道有些收藏家可能會買這些海報,所以羅博就把它們放在一邊。

我們繼續清理,直到過道裡堆滿了垃圾袋,沒有地方再放東西了。羅博盡可能地多拿了幾個垃圾袋,吃力地向電梯方向拖去。現在我得想想了,已經是下午一點一刻了,我得停手了,得回到住處洗個澡,換身衣服去店裡了。我馬上離開完全沒有問題,只不過要和羅博說再見了。但如果這兒還藏著奧莉芙的東西,那我豈不是就此錯過了。

我繼續尋找。羅博也繼續把不用的東西裝袋。最後,留在格子櫃裡的只有一個紙板箱和靠在一邊的捲起來的兩條地毯。

「不好意思,」羅博說,「看起來讓你失望了。」

「信不信由你,我喜歡這樣做。反正不把所有東西都弄清楚,我是不會死心的。」

「我覺得我們還可以看看角落裡有什麼。」

當羅博把一條地毯拖出來時,我打開了最後那個盒子。裡面是一堆特百惠的生銹的鍋碗瓢盆、一個電動開瓶器、一個奶酪刨絲器。該死!但就在我抬起頭時,我驚喜地叫出聲來:「地毯後面藏有東西!」

一部分被另外一條地毯蓋住,但仍能看出那是一個很大的黑白條紋圓形帽盒。也許裡面有一頂安吉麗娜自己做的帽子。我蹲在帽盒旁邊,揭去盒蓋。

裡面沒有帽子。

這裡面的東西應該直接倒進垃圾桶。外賣菜單,用過的留言條,裝著禮車租賃優惠券、地毯清潔劑廣告等垃圾郵件的信封。羅博的姐姐肯定很不想看見這些東西。最下面是一封法律文書大小的牛皮紙信封,我打開信封,發現了一些異常寶貴的東西:耶爾森語言學習法的法語課廣告小冊子;室內裝修商路易斯·戈登澤格父子的收據,上面的時間是1914年;1919年哈德遜河蒸汽渡船的時間表。這些是奧莉芙還是安吉麗娜的東西?「哦,這可是個好東西,你看。」我遞給羅博一張1912年的棒球票。奧莉芙的丈夫也許喜歡收藏這些小東西。

「哇,紐約巨人隊對波士頓紅襪隊,是棒球冠軍聯賽。這張票該值100美元吧,你覺得呢?」

「可不止這些。我覺得更值錢。」

他翻看球票的時候,我在信封裡又發現了其他一些東西:一張1911年3月26日的《紐約時報》剪報,泛黃的頭版上印著一個觸目驚心的標題:華盛頓廣場高層失火大樓內外死者狼藉141人死於火災。我走到一處光線更好的地方,仔細地閱讀。版面裡到處都是三角內衣廠火災的悲慘故事和目擊者的敘述。最底部是死者名單。有一個名字被人用筆圈了出來:薩蒂·伯恩斯坦。看著這個名字,我嚇得說不出話來。她曾經真實存在過,並不是我頭腦中的想像。我盯著大樓照片,火焰從頂層的窗戶中噴射出來。多麼可怕的死法。可憐的薩蒂。

「是什麼有意思的報道?」羅博把棒球票放到一邊,走上前來問我。

「是一個悲傷的故事,」我說著,舉起那頁剪報,「三角內衣廠的火災事故。這張報紙肯定是凱利夫人的母親保存下來的。」

「我聽過這件事兒——真可怕。」

「也許你奶奶想看看這個帽盒。」盒子裡還堆著不少東西。

「不,她對這些舊物的想法很簡單。值錢,就賣掉;不值錢,就扔掉。」

「你想好好看看嗎?裡面可能還有很有價值的東西。」

「比如說信封裡還藏著一百萬美元?我可沒時間仔細看。你為什麼不把它拿回去好好看看呢?你覺得這樣行嗎?」

「我很樂意。我答應你,如果我在裡面發現一百萬美元的話,我一定告訴你。」

「我知道這是你的長項。」他笑著說。

「謝謝了。」我把那張報紙塞進牛皮紙信封,「我猜凱利夫人並不是多愁善感的人。」

「確實。但她會選擇你的店來出售她的衣服,這一點倒有些多愁善感了。」

「這是什麼意思?」

「她以前住在你店舖上面的公寓裡。」

我蜷身看了看帽盒。「不好意思,你剛才說什麼?」

「我奶奶以前住在你店舖上面。她留意了你的地址,在網上搜索了代售商店,這就是她把衣服賣給你的原因。」

我把頭抬起來,難以置信地看著他。但這突然一抬頭讓我身體後傾,結果一屁股坐在水泥地上,還好我穿的是褲子,不算太尷尬。「在我店面上面?你確定嗎?」

「是啊,就在二樓,靠街的房間。」他伸手給我。

我拉住他的手說:「我也住在那棟樓裡。」他把我拉起來的時候,我們的手緊緊握在一起。「我的公寓就在店舖正上方。」

「你開玩笑嗎?這麼說,你住在奶奶曾經住過的公寓裡。」

「嗯。」

「你還好嗎?怎麼感覺你就像看見鬼一樣。」

「我沒事,就是有點兒驚訝而已。」我想起自從開始讀奧莉芙的日記,公寓裡就出現的奇怪聲音,但這事兒還是別告訴羅博好。他現在只是覺得我對他的祖先很感興趣。「還是說說你吧,你現在肯定都在想著準備登機的事情吧。我應該回店裡了。」

羅博看了看表說:「是啊,我的航班是晚上6點。」

我拿起帽盒,發現它比預料中更重一些。我們坐上電梯返回大廳。在門衛的注視下,我和羅博面對面站著,做最後的道別。

「我很高興我們能發現那張棒球票。」我說。

「如果能賣掉它,可以給你一筆佣金。」

「很好,真的很好。」

「等我下次回來後,至少讓我約你出去一起吃飯吧。」

「那太好了。」

「我希望到時你能記得。」

「我答應你,我不會再拒絕了。」

我不敢問他什麼時候會回來,我只是告訴自己,要冷靜,要享受這份快樂,享受未來的約會。

「謝謝你過來幫我一起收拾。」他說著,身體向我這邊傾斜著,好像是想要吻我。

「你太客氣了。」我的臉紅了起來,像個少女一樣。

「那麼……下次見了。」

他的臉朝我靠近,我盡力裝作隨意一些,好像在表示:你想吻我,當然沒問題啦。帽盒隔在我們之間,他的嘴唇輕輕碰在我的臉上。他的鬍子摩擦著我的皮膚,我的後背感覺到一陣酥癢。他不像傑夫,不像一個心有他屬的男人,站在我面前的是一個真正的能讓人動心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