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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橫渡亞洲

敢問路在何方

老陳梗著脖子,面紅耳赤地指著我吼:「別以為你是船長,我們就什麼都得聽你的。老張你這是拿大夥兒的性命開玩笑!」

說實話,我真的很不爽。一艘漂蕩在汪洋大海上的孤舟,有且必須只應該有一個船長。他是那個具有精神向心力的人,是那個能服眾的人,也是那個具有決策力的人。現在我就處在這個角色上,我可能會犯錯,但是我不能被質疑。

在與世隔絕的船上,人的精神很容易壓抑。船長是規則制定人,也是一桿標桿,更是一座燈塔,這樣才能讓大夥兒收起自己的小想法。有秩序,航行才能繼續,船上不存在民主。

其實離開大陸沒多久,船上就起過爭議。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兒,比如吃飯,有的人抱怨鹹,有的人抱怨淡,有的人聞不了腥味兒,有的人不能碰蒜……眾口難調。船上資源有限,不可能私人定做。都是朋友,面子上沒撕破,但是這是個隱患,必須要解決。我最後給出的方案是:做什麼、怎麼做,好不好吃,做飯的人說了算。

廚師就是老陳。這次老陳和我吵,倒不是我自己壞了規矩,嫌他做的飯不好吃,而是我主張更改航線。

出發之前,我們計劃的航線是:停濟州島補給後北上,然後連續航行40天不停靠,穿過津輕海峽,經太平洋,到白令海,然後到北美大陸的阿拉斯加。但在對馬島附近,「北京」號出了故障,緊急停靠修補,已經偏離了我們的航線。

被日本海上保安廳「押送」出對馬島之後,我們應該回到預定航線,穿日本海進津輕海峽。站在海事地圖面前,看著西北角的一個暗點,我猶豫了。那是宗谷海峽:一條夾在日本北海道和俄羅斯薩哈林州之間的小徑,是日本海和鄂霍次克海的要衝。

宗谷海峽是日本通向太平洋的北方出口,也是俄羅斯太平洋艦隊出入太平洋的重要通道。其在北太平洋上的戰略地位,自然不必多言。除此之外,那一塊兒風急浪大霧濃,沒多少民間船隻敢走。

我對宗谷海峽的興趣點,除了其富有挑戰性之外,更在於前不久,中國海軍艦隊的五艘軍艦,第一次通過了宗谷海峽。我曾不止一次重申自己那狹隘和狂熱的民族自豪感。現在,我想讓「北京」號成為第一艘通過宗谷海峽的民間船隻,讓五星紅旗在日、俄戰略要塞上飄過。

老陳情緒很激動:「宗谷海峽可不是咱們能去玩兒的地方,太險了。」

「咱們就是來探險的。」險灣惡水,更激發了我要去挑戰的興致。

「探什麼險?出發前我們研究那塊兒水域了嗎?那種戰略要地,水文資料少得可憐,對於我們來說,更是兩眼一抹黑。所有人都走津輕,就你偏要走宗谷。OK,改航線可以,你要給大家一個理由。」老陳說的是實話,卻起了相反的效果。

「走宗谷絕對會比走津輕有意思得多。有難度,有挑戰。」我的理由有些自私,「絕大多數人一輩子走不了一次宗谷。」

我倆誰也沒有說服誰,在我心底,其實我覺得我沒必要去說服誰。在船上只有一個船長,別人提的,只屬於建議,沒有意見。「北京」號一定會走宗谷海峽。但大家都是朋友,我需要給他一個台階下。船上舉行了一次民意投票。

小宇表示,水手遵循船長的命令。魏凱跟我一樣從民族感情層面出發,挺興奮,覺得走宗谷是件很爺們兒的事情。曾喬上船之後話就一直不多,他猶豫了一會兒,把票投到了我這邊,卻說心理上支持老陳:「那是片未知海域,我們完全陌生,應該保守點。好的船長首先要明白什麼是團隊,你不是單人航行,你不是一個人。老張,希望你做任何決定的時候,能從團隊的角度出發。」

一艘海上的船,都是船長責任制。船員跑肚拉稀了,也是我的責任。在責任的同時,我也必然擁有決策的權力。

說實話,這次的爭論,讓我有些怒不可遏。我知道在船上狹窄、隔絕的環境裡,一個船長失去了權威之後,會有多麼可怕的結果。一艘沒有向心力的船,在極端環境的摧殘下,最後往往會出現叛逃、廝殺等情況。

在大夥兒陷入爭論,都有點失去理性的時候,梁紅過來勸我:「老張,走宗谷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不能貿然去闖。我們去哪兒從來都是事先做好充分的準備,不是腦子一熱想去哪兒就去哪兒的。」

北京後方的煙斗,緊急搜集資料,查詢海事地圖。老天爺幫了我一把,煙斗反饋的信息是,如果走津輕,我們會遇上一個逆流,會形成巨大的漩渦,這對帆船來說很要命。最後,老陳和曾喬沒被我說服,被那股逆流給說服了。

無論如何,「北京」號調整了方向,往宗谷海峽駛去。

雖然達成了一致,但是船上的氣氛還是有點兒僵,這會兒梁紅突然指著海面說:「看,海豚!」

兩條海豚跟在「北京」號後面,像在跟我們玩兒似的,一會兒追逐,一會兒超過我們,在前面領航。在太陽和水的折射下,海豚的顏色一直在變。圍著船舷,看著歡快的海豚,大夥兒剛才的緊張,一下子被卸掉不少。

我想起了一句話:「有海豚跟著的船,是幸運的。」

深入海峽,突然海豚們潛到了水底,再一抬頭,發現我們闖入了一片濃霧區域,太陽也突然遁形。天瞬間暗了下來,大白天我們甚至要借助船燈,才能看清楚彼此的臉。能見度一下子從一目千里,變得從船頭到船尾都很模糊。

這種情況下,如果觸礁或者撞上什麼的話,我們肯定凶多吉少。雷達成了我們唯一的眼睛。

一路小心翼翼,雖然能見度很低,但是並沒有出現什麼意外事故。

天空逐漸乾淨了起來,俄羅斯的庫頁島出現在了我們眼前。它像地標一樣,告訴我們已經安全地穿越了宗谷海峽。

眼前,是鄂霍次克海。

鬼船迷影

「沒水了,沒油了。」檢查完船艙的曾喬,給所有人兜頭澆了一盆水。

船上的海水淡化器出故障了,水泵罷工,我們沒有淡水了。剛進入鄂霍次克海時,有一段遇到了風浪,我們啟動了發電機,消耗很大,柴油儲備也見底兒了。

人心惶惶。在一望無際的海上,帆船缺油還能依靠風力繼續航行,但是沒有淡水,這是性命攸關的大事兒。

接下來,我們即將經過南千島群島,切太平洋的一個角,進入白令海。在到達荷蘭港之前,我們是沒有地方可以進行補給的。怎麼辦?

沒辦法,聯繫日本方面。發電報,我們申請緊急停靠北海道的稚內港,進行補給。日本人好像對我們私自穿越宗谷海峽很不滿,覺得我們是在挑釁他們,認為我們走這裡有政治目的。申請登陸時,日方給我們使了很多絆子,設置重重阻礙,最後還要收取我們一個天價補給費。

「就補點兒水,至於嗎?」我很惱火,「船上的淡水儲備能撐多久?」

「不到10天。」

「撤,咱不停稚內了,小日本太欺負人。」

「可是沒水的話,咱們……」

「求天求地求自己,堅決不求日本人!」好不容易在對馬島積攢的一點兒對這個民族的好感,很快就在稚內港被中和掉了。

「北京」號揚長而去。大夥兒都緊閉著嘴沒說話,雖然對日本人的小氣不滿,但現在不是鬥氣的時候。沒有水和油,問題真的很嚴重。每個人的心都懸著,我自己心裡也很虛。

屋漏偏逢連夜雨。在鄂霍次克海上,我們像進入了無風帶似的,海面平靜得可怕,無風無浪。風平浪靜本來是件好事兒,但是這會兒卻很要命:「北京」號的帆失去了作用。無奈只能再次啟動發動機,剩下不多的柴油被源源不斷地消耗著。

距離下一個停靠點,有1700海里,還要跑半個多月。但是我們剩下的柴油,最多能支撐我們跑一個星期。

沒水、沒油、沒電。「北京」號就快彈盡糧絕了。

各種應對的招兒我們都用上了。用海水做飯,還省鹽。完事餐具用繩子拴著扔進海裡,被船拖著跑,拉回來就涮得特乾淨。需要用水的個人衛生方面,能省的也都省了。刷牙、洗臉、洗澡……一律暫停。10天下來,所有人都蓬頭垢面,那會兒誰遇上我們,準會以為碰到海盜了。

為省水,不沖馬桶,導致了另一惡果——船上的廢料儲藏箱堵塞了,整艘船臭氣熏天。緊急搶修,曾喬拿著扳手拆卸,我修著疏通管。年輕的小宇則負責把堵塞的垃圾、糞便給摳出來。

夜幕下,看不見光,讓人心裡的恐慌翻倍。突然躥出來一個巨大的黑影,像是一條船,時隱時現。在雷達上,它的信息也很怪異,速度跟心電圖似的,不停地起伏、變化。突然,它的位置一下子變了,不是航向變化,而是瞬移到了另外一個位置。不知道誰喊了一句,「鬼船!」整個船上一下子就凌亂了,有人開始講各種聽來的海上鬼故事。

「別他媽講了,心煩。」有人已經不耐煩了,大夥兒心裡多多少少有些瘆得慌。

一股怪異的氛圍在船艙內瀰漫,讓人有點兒莫名其妙地恐懼。在雷達上,前方就是個紅點,不確定是什麼東西。我鑽出船艙,卻發現什麼也看不見。

「熬著吧,等天亮了再看看情況。」

晨曦破霧而出,海面依然是可怕的平靜。凌晨的「鬼船」不見了。雷達上的詭異,我們無法解釋。

四個小時之後,又起霧了,我們查詢確定航向時,一座孤島出現在地圖上。北京的煙斗告訴我們,那是新知島。當年是日軍佔領,「二戰」時候,成了蘇聯和日本的戰場,死了不少人。後來蘇軍把那兒建成了潛艇基地,但是沒多久就因為種種原因,被廢棄了。目前主權未定,俄羅斯實權支配。

半個世紀下來,關於這個島的恐怖故事,不斷地流傳,它也得名「惡魔島」。強風中,濃霧下,若隱若現的小島顯得鬼影憧憧。

「怎麼辦,船長,挺邪乎的,要不咱們繞吧?」

「靠岸,登島。」我們沒有選擇,一是需要補給,二是在海上漂著,昨晚的「鬼船」讓人心有餘悸,也需要上岸穩定一下心神。

大霧讓停靠變得很有難度,因為能見度有限,我們根本不知道島距離我們到底有多遠。最後,我們是被強行停靠的。因為霧突然散去,一抬頭,發現島就在我們眼前了,差點兒沒直接撞上。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在彈盡糧絕的條件下,這個島是我們唯一的希望。沒料到,這會兒進島也成了奢望。新知島只有一個狹窄的入口,如瓶口般,兩邊都是暗礁,口子那兒居然還密密麻麻地長滿了海草!

漂著進港不耗油,但可能撞上暗礁;打開螺旋槳的話又可能被水草纏住,到時就更加進退兩難。我猶豫了一會兒,下令:「拼了!給油,加速,衝進去!」

很幸運,「北京」號在水草叢裡殺出一條血路,衝進了惡魔島的內港。陰冷、荒涼的感覺,撲面而來。鑽進鼻子裡的,全是腐敗的味道;兩岸,到處是被蘇軍拋棄的銹跡斑斑的設備。

「不對勁兒啊。」曾喬指著航海儀說。大夥兒湊了過去,都被嚇了一跳。儀器上的海水深度數據,在不停地變化著:160米、3.3米、148米……這完全是海底懸崖。

在這種地形下,拋錨靠岸是不可能了。只能找一個深度相對穩定的地方,放小艇先上岸,再用繩子在岸上拴住船,最後再在水中央拋錨。

這個簡短的步驟,我們折騰了八個小時,「北京」號終於能穩住了。天已經完全黑了,濃霧漸起,四周的環境再次變得詭異起來。「回船上吧,這島有點兒問題,咱今晚還得在船上過夜,不能上島。」

雖然我們極力想岔開話題,最後還是回到了恐怖故事上面。畢竟這兒曾經是戰場,有幾千人死在了這裡,可能我們的船底水下,就是纍纍的白骨遺骸。夜霧裡,沒準遊蕩著不息亡靈。

這個地方的一切,都太反常了。每個人的心裡,或多或少都有些害怕。這種情緒不能被傳染,我只能通過開玩笑,來轉移大家的注意力。

「大家注意啊,天亮之後登島,我給大家分配一下任務。小宇你年輕陽氣重,負責頭前開路。魏凱和曾喬,你倆鐵血戰士,負責清掃殭屍和異形……」

「那我幹嗎?」

「梁紅,你就負責喊救命……」

「老張,要不咱們撤吧?不在這兒停了。太恐怖了。」老陳說。

沒有燃料,沒有淡水,這兒就算是地獄,我們也得闖!

荒島尋寶忌

昨日種種,已經給這座島籠罩上了恐怖的色彩,導致每個人踏上岸的時候,心裡都很不踏實。左顧右盼,小心翼翼,生怕會出現什麼東西。我們都是現代人,篤信科學,但是怪力亂神,只要環境鋪墊得到位,總會讓人人心惶惶。

淡水、食物、柴油,性命攸關。我們沒有其他選擇。

「集體行動,不要走散,我打頭,你們每個人相互隔著5米,沿著我走的腳印兒走,保證每個人都能互相看見。」登陸前,我這樣交代。從煙斗發過來的信息看,這個島上還遺留著不少蘇聯人的地雷,當然這個消息我沒有告訴大家,不然他們肯定是不會上島的。我只能自己身先士卒去蹚雷,大夥兒跟著我的腳印走,能把危險降到最低。

四處散落的一些破舊、腐爛器械,讓島上所有勁翠、蒼綠,全部黯然失色。沒走幾步,就發現亂草叢裡躺著一輛銹跡斑斑的發電車。不遠處,一個破爛的雷達癱倒在坑窪裡,半截已化作泥土。一路走下去,各種各樣的軍事裝備遺骸,相繼露面。

儘管到處是鐵銹、銅綠,我們還是扒拉了不少能為我所用的東西,電線、零件,等等。繼續向前,我們的目標是找到儲油庫和水井。

功夫不負有心人,我們的前面出現了一排銹跡斑斑的管子。我強烈地感覺到,那就是當年蘇軍給潛艇加油的管道。很快我們就找到了過濾器,很遺憾裡面是空的,但至少給了我們一絲希望。順著管道摸下去,7個碩大的油罐赫然出現在眼前。

喜出望外,我們竟忘了之前的所有陰森和緊張。

從油罐口往裡看去,裡面還有東西,但是沒有柴油味兒,罐底全是乳化的油水混合物。用木棍蘸上一點兒拉出來,打火機還點不著。看著所有的油罐都沒蓋子,我明白了。應該是蘇軍撤離的時候,把蓋子掀了,幾十年過去,柴油的有效成分早揮發了,留給我們的,只剩下雨水和油的混合物。

大喜大悲,在幾分鐘之間轉變。沒條件、沒時間讓我們垂頭喪氣,還得繼續搜尋下去。

一個山頭被我們甩在身後,腳下的低地裡,矗立著幾棟殘破不堪的樓房,那應該是營地。牆面斑駁,幾十個黑洞洞的窗戶,像一個個睜大的眼睛,在靜靜地看著我們。所有窗戶上的玻璃,早已星碎,木框也風化得滿是蛀痕,但偏偏頂樓正中間一扇窗戶,玻璃卻是完整的,而且還被塗成了紅色。血樣的標誌,彷彿是在警告我們:禁止入內。

「休息一會兒,準備進去。」我說,剛才那些設備上的小收穫,讓我堅信在裡面能夠找到些有用的東西。

梁紅用木棍在挑逗著地上的野花,幾個男人散了一圈香煙點上。忽然老陳臉色變了,「一、二、三、四、五……怎麼少了個人?」這種環境下,這話實在太瘆人。我掃了一圈,確實少了個人,曾喬不見了。

瞬間,所有人的臉色都變了,先是緊張地扭頭四顧,然後目光齊刷刷地看向我。周圍死一樣地安靜,風無聲,蟲無語。

「捷達!」愣了愣神,我大聲喊道。

「哎,這兒呢!」不遠處草叢裡,曾喬邊系褲腰帶邊招手,「上了個廁所。」

虛驚一場,我們鬆了口氣。我板著臉假裝嚴肅:「你這是溜號你知道嗎?不是說了集體行動嗎?上廁所也得打申請。再說,異國他鄉的地兒,誰讓你隨地大小便了?」

曾喬先是一愣,接著跟大夥兒一塊兒笑了。剛才恐怖的氛圍,有所緩解。

走到樓房前,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停住了腳步,看著黑洞洞的門口,面面相覷。最後小宇成了我們的「蹚雷兵」,童子軍陽氣盛。

小宇黑著臉提著探照燈,硬著頭皮進去了。我能看見他的小腿肚子在打哆嗦。我心裡也很沒底,不是害怕什麼牛鬼蛇神,而是擔心我的船員出事兒。我把他們帶到了這裡,就必須把所有人都安全帶回去。

改走宗谷海峽、海水淡化器損壞、柴油告罄……種種情況,都不在我們出發前的備忘錄上。

「Clear,安全。」小宇的聲音從裡面傳來。留下老陳在門口望風,剩下的人全進去了。

黑漆漆的一片,霉味兒更重了。無盡的黑暗裡,手電筒的光顯得那麼弱小,帶來不了多少安全感,但多少能壯膽。

我們先進了機房,都是廢舊的控制裝置和被掏空的電箱。我在上面摳下來不少保險栓、保險絲。梁紅說我這是掘地三尺的搜刮。

沒走幾步,梁紅就用怯懦的聲音提議回去,她說總覺得哪兒不對勁兒。她想起一條新聞,大概是2010年的時候,俄羅斯曾計劃在這島上建一個核廢料廠。此時我們沒有帶蓋革計數器,如果俄羅斯人真的已經在這兒倒了核廢料,我們一不小心就會被輻射致死。

我不甘心,直覺這房子裡面我們還能找到一些有用的東西。

黑暗、狹長的走道後半部分,是營房。我們找到了廁所,甚至還有桑拿房。接著是宿舍,牆壁上還貼著著裝標準的海軍招貼畫。手電筒燈光掃過去,破舊的皮鞋、罐頭罐子、牙膏皮……如果刨除這些東西表面的灰塵與銹跡,我們完全能相信這兒昨天還有人住著。

走廊的盡頭,是一間洗衣房。欄杆上掛著許多衣架。我取下一個,掰斷看了看,鋁制的。「好東西,咱們可以拿回船上當電纜用。」我說著就開始大把往下取。

「不吉利,放下,不吉利……」一個陰森森的聲音從身後飄來。我和梁紅嚇了一大跳,回頭看是魏凱,不知道他是故意的還是怎麼,他平時聲音不是這樣的。這會兒他的臉色也有些不對勁兒,目光呆滯地看著我手上的那些衣架,說:「你拿走了,他們回來衣服往哪掛?」

「誰啊?誰還回來掛衣服啊?」梁紅開始還沒反應過來,緊接著就「啊」地驚叫了一聲。

「天黑了,大夥兒趕緊出來,準備撤。」門外放哨的老陳喊道。

他們幾個像聽到下工號似的,趕緊往外走。殿後的我臨走又抓了一把衣架帶出來。

這座島總給人一些說不出的感覺,所以晚上我們萬萬不敢在島上逗留,趁著天黑之前,回到船上。

不算豐收的一天,擔驚受怕之餘,總算不是一無所獲。我讓魏凱把我帶出來的衣架洗一洗,他躲得遠遠的,依舊連說不吉利。

「沒找到柴油和水,怎麼辦?」這是這些天一直困擾在我們心頭的頭等大事。

我十分無奈,說:「自己動手,豐衣足食。沒柴油咱們還有帆,能走一陣子;先解決淡水問題吧,明兒咱們試著修海水淡化器。」

夜深,大夥兒還沒完沒了地說著鬼故事,配合著外面的詭異環境,繼續嚇唬著自己。

出發前,學習的時候,全顧著瞭解船去了,海水淡化器真不會修。我們只能用最笨的辦法,我和魏凱倆人,把海水淡化器拆了裝、裝了拆,五六次之後,搞清楚了它的結構原理,終於找出來它到底哪兒出毛病了,動手修理。

大半天工夫,水管裡終於又流出了淡水。一臉機油出艙,準備報喜,遠遠看見梁紅在岸上向我們招手,招呼我們趕緊過去。看她臉上的興奮勁兒,肯定不是遇到什麼狀況了。小艇剛靠岸,梁紅就示意我們小聲點兒別咋呼。順著她的手指看過去,山坡上一隻小狐狸,正在悠閒地覓食。

這是件很讓人興奮的事情,這幾天我們被惡魔島的種種詭異氣氛弄得精神一直很緊張和壓抑,此刻在無人島上,竟然看見了活物,還是那麼的可愛,所有人自然而然地感覺輕鬆,不由會心一笑。都說看見狐狸不吉利,但此刻這個小精靈帶給我們的,全是安慰。

小狐狸也看見了我們,但是沒有驚逃,而是抬著頭好奇地看著我們,眨巴著眼睛,還調皮地搖了搖尾巴,便繼續埋頭尋找食物。在無人島上,它應該是第一次見到人類,並不害怕。

回到船上,梁紅變戲法似的捧出一筐海膽,嘗了嘗,比濟州島的還新鮮。梁紅說,這兒撈海膽很容易,不用像「海女」那樣潛到海底,岸邊淺水處的石塊縫隙裡,到處都是。驚喜還沒完,接著一盒野生草莓也被擺上了桌面,也是他們下午去採摘的。奶油味特別正,比北京大棚種的鮮上許多。

這一天的惡魔島,給我們呈現的是它的另一面:恬靜,天然。

「入侵」美軍基地

經歷過昨天的友好,今天惡魔島又給了我們新的饋贈,送了我們一片晴天。三天來,這裡一直都是霧濛濛的,特別讓人煩躁。陽光總是容易讓人開懷,解決了淡水問題,好心情的我們要揚帆繼續出發。

兩岸此前讓人壓抑的暗綠,這會兒在陽光下是一片蒼翠,朵朵野花,在海風中搖曳,分外婀娜。「美,太美了,簡直判若兩地,咱們昨天是在這兒嗎?」我們都開始懷疑自己的眼睛,這哪裡是惡魔島,分明是一片風景秀麗的洞天府地。

「老張,不對勁兒。」老陳蹙眉指著遠處。

我們進島那個狹窄的入口,在全島陽光普照的情況下,此刻竟然還是一片煙霧繚繞,霧濛濛一片,彷彿有什麼東西在裡面翻騰攪和。緊接著,其他地方也迅速暗了下來,我們頭上的陽光瞬間遁去,歸於一片陰沉。

空氣彷彿凝結了,所有人都目瞪口呆,船上的氣氛瞬間又變得詭異起來。有人小聲嘟噥:「惡魔島這是攔著我們,讓我們多留一陣子麼?」

「應該是島嶼的特殊地形,造成的獨有的自然反應吧。」我打住大夥兒的胡思亂想,說,「起錨,升帆,咱們走。」

錨起不來了,繩索緊緊地繃著,三個男人使勁兒拉,紋絲不動。卡錨了。

「衣架,衣架!老張,你從營地裡帶出來的衣架,趕緊給送回去。這是『他們』在攔著我們呢,不讓帶走『他們』的東西。」魏凱緊張地說。

我還真不信這個邪,說:「別神神道道的,光天化日,哪來那麼多牛鬼蛇神。」

但是好像除了我之外,大伙好像都挺信,眼巴巴地看著我。不用投票,民意結果已經出來了。從進島之前到現在,這個島上不可解釋的事情太多,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無奈,我還是把那些搜刮來的「戰利品」,扔進了太平洋。

物歸原主並不奏效,錨依然拉不上來。放了台水下攝像機下去,傳回來的圖像把所有人都嚇了一跳:幾條跟我身材差不多粗的鐵鏈,盤根錯節地臥在海底,我們的錨就被它們卡住了。左挪右挪,紋絲不動。

「實在不行,咱們割錨繩吧?」老陳建議。

「咱就一個主錨,扔了以後咱們怎麼辦?還停不停了?」

不停地調整船的位置,折騰了四個多小時,錨終於鬆動了,被拉扯著浮出水面。

那層霧障,依然在出口處張牙舞爪,阻擋著我們離去的路口。「還記得我們進來的路線吧?」我說,「老辦法,給油,衝出去!」

「北京」號鑽出濃霧和海草的重重包圍,再次回到太平洋上的時候,所有人都有一種逃出生天的感覺。坐在甲板上,再回望身後,惡魔島又恢復了我們初見的樣子,被隱藏在濃霧中,輪廓若隱若現,彷彿有形狀怪異的東西,在裡頭張牙舞爪。

收回目光,「北京」號再次出發,但已經不再意氣風發。到計劃中的下一站荷蘭港,還有1400海里。柴油儲備已經徹底告罄,海水淡化器能提供的淡水也少得可憐。

後來的路,讓人意外地順利,風和日麗,萬里無雲。我們卻沒有絲毫的心情,去享受大海難得的溫柔。缺水、缺油,始終像達摩克利斯之劍,懸在我們心頭。

我們不得不再次改變航向。跟著雷達,「北京」號把我們送到了下一個島嶼:阿圖島。後方的煙斗告訴我們,那裡是一個美國空軍基地。和日本海上保安廳交鋒之後,這回咱們要去和美國空軍過招了。

雖然在大家心裡,美國人的形象要比日本人好很多,但是也難免有所擔心,山姆大叔的大兵們,如果不讓我們登島怎麼辦?那兒畢竟是軍事重地,硬闖搞不好會開槍。

油量器的警報一直「嘀嗒」在響,容不得我們前怕狼後怕虎。非登島不可。

太平洋北向的盡頭,一座孤島守候在那裡,它就是阿圖島,作為太平洋和白令海的地頭標,地勢很平,附近水域也沒什麼險灘暗礁。

「北京」號慢慢靠近。打探燈,喊喇叭,我們友好地向阿圖島打著招呼,希望它能接納我們。最後我們收到的回復,是一片空寂。望遠鏡裡看去,整座島寂靜空蕩,了無人煙。又是一座無人島!美國人撤了,這是一個廢棄的空軍基地。

所有人剛燃起的希望,立馬破滅大半。

「省了和美國兵打交道。」我說,「靠岸,拋錨,咱上。」資本主義國家就有浪費的毛病,美軍撤離伊拉克和阿富汗的時候,都留下了大量物資。他們的「優良傳統」,讓我堅信,在這座島上,我們能找到柴油和淡水。

靠泊,一群海鳥旁若無人地在半截浮橋上散步,看著我們這些闖入者。登陸,一座炮台赫然出現在我們面前,此刻它已然失去了威懾力,僅作為一個名片,告訴來客:這裡曾經是大美利堅的空軍基地。

阿圖島的初見印象,全然沒有新知島那麼讓人不舒服。沒有漫漫愁雲慘霧,沒有啾啾怪鳴,遍野碧綠,給人耳目一新的感覺。雖然也偶有遺棄的軍事設備,但都經過了封蓋、刷漆處理,面貌未腐。

山腳平坦地帶,幾棟刷得潔白的小樓,是這個基地的大本營。牆面沒有斑駁,庭院不見落葉。雖然美國人撤了,但是這裡的安靜和一塵不染,讓我們仍然懷疑,這裡會不會還留著若干宿管員之類的工作人員,在駐守著。

挨門挨戶地敲門,所有門都上了鎖。這裡是真沒人了。

咱們得進去。爬窗戶、上消防梯,發現所有的窗戶和通風口也都被封死了。

「上工具,撬門。」

「咱這算非法入侵嗎?這樣不好吧?」

「沒轍,江湖救急,大不了咱們打個欠條留這兒。」

扳手、起子,再加上液化氣的高溫火焰,好一番折騰,我們終於突破了美國人的封鎖線。

大門推開,沒有撲鼻而來的灰塵、腐爛味、鐵銹味、見光撲騰而出的蝙蝠……裡面依然一塵不染。「這屋主人太講究了。」老陳豎起了大拇指,其他人則都是目瞪口呆,睜大著眼睛,看著眼前所見的一切。

客廳、臥室、衛生間,浴室裡還專門配了桑拿房和按摩浴缸!傢俱、沙發、茶几、雜誌……濃厚的生活氣息,讓我們再次動搖了,這裡肯定還有人。「房東出門遛狗、打獵去了吧?」

「遛狗還把大門給焊上啊?肯定沒人,就是美國人太講究了。」

「我覺著吧,這兒是暫時廢棄。美國人把這裡封閉了起來,什麼都留著,等到戰時,部隊回來後什麼東西都可以接著用。」

只有這個理由讓大家信服,但同時反應過來,這樣的話咱們就真的算是非法入室了。「八國聯軍入北京和朝鮮戰爭的時候,美國人不也不請自來嗎?」我們只能這樣來安慰自己。

越往裡走,這個基地給我們的驚喜越多,這兒完全就是個大寶藏。工具、藥品、食物、礦泉水……我有點兒想連鍋端,把整棟樓都搬到船上去的衝動。「咱們在新知島上淘的那些蘇版垃圾,都可以扔了,該更新美版的了。」

「別什麼都拿,咱船上也塞不下,再說人家可能還得回來呢。咱們別跟掃蕩似的,搞三光,咱就跟日軍一樣了。」

最後大家簡單分了下工:魏凱去搜羅工具,老陳去找加油氣泵,曾喬找糧草補給;小宇和梁紅全方位掃一遍,看看還有什麼能用的都揣上;我負責去尋找終極寶藏:柴油。

尋寶路上歡樂不斷。曾喬在後院裡,發現了一個大水池和水箱,咱們的淡水危機警報,一下子解除了。在軍需庫裡,我們找到了遊戲機、飛鏢盤、錄像帶、光盤……一個冰箱突然站在了我面前,毫不猶豫地打開,沒電,但是滿滿塞著礦泉水,一看保質期,還能喝。我樂了:「打包,全部帶走。」

兩枚炮彈的出現,才讓有些忘形的我們有所收斂。想起來這兒好歹是個軍事基地,搜刮太狠的話,以後人家真的回來了,查出來是咱們幹的,搞不好會有政治糾紛,咱們幾個算是給國家抹黑了。

扔了芝麻和桃,咱們得接著找西瓜:柴油。島上發電,一定需要柴油。摸索了兩個多小時,我們終於找到了發電機房。一個白色的圓桶油箱,安然立在機組群旁邊。

我大喜過望,拿著扳手,就擰上了。閥門裡開始往外流液體,聞了聞,是水。沒一會兒顏色就變了,褐黃色,柴油味兒在空氣裡散開來。我跟梁紅擊了個掌,咱們算逃出生天了。

正在高興勁頭上,「叮咚」幾聲,閥門那兒的水流停了,變成了「嘀嗒」往下滴。空罐,沒油了。

大喜大悲就在幾分鐘之間。我安慰說:「是個好苗頭,接著找,肯定還有油。」

剛才那個空罐果然只是一個提示和線索,就在隔壁房間,一個更大的方形油罐安靜地等待在那裡。

油表上顯示著170加侖,連油泵都在!為免再次樂極生悲,我扔了根線進去,拉出來聞了聞,那是世間最美的味道,滿滿一箱的柴油!

戀戀阿圖

170加侖柴油,裝滿了我們的6個油桶,一點兒沒給美國人剩下。叉腰看著這些貴如黃金的柴油,想想這些天因為缺油而擔驚受怕遭的罪,此刻的幸福感甭提了。

「船長,話說這麼些油,咱們怎麼運到船上?硬扛回去麼?」光顧著高興了,曾喬的話給我提了個醒。我捋起袖子掂了掂,「不行,忒沉,咱得弄輛車。」

在這個充滿驚喜的營地裡,我們絲毫也不懷疑能輕鬆找到一輛車。

車庫很快找到,一輛迷你越野成色看上去最新,被我們揪了出來。收拾一番之後,發現發動不了。大夥兒眼巴巴地看著我,修車這事兒,我天生是專家。就地取材,從其他車上拆下來零件,一一被填補到我們的車上。

折騰了大半天,車的發動機終於轟鳴起來,喜不自禁,溢於言表。

梁紅神神秘秘地走過來,背後拽著個紙板,對我說:「老張,送你份禮物。」說著就把那個紙板架到了車子的前架上,上面用自噴漆,歪歪斜斜地噴著四個字母:MINI。

我一下子就樂了,梁紅知道,我最喜歡的車就是MINI。

沒有月亮的夜晚,島上漆黑一片。「大豐收的一天,先回船上整頓好吃的,明兒專心運油。」

雖然能吃的只有罐頭,可咱現在有油有水,所有人充了電似的,多日來的壓抑,一掃而光。

小雨淅瀝,我們像第一天上學的孩子,歡快地駕著「MINI」去載柴油,分三趟拉完。看著油緩緩流入「北京」號的油箱,就感覺像股股能量被注入了自己的血管,精氣神一下子就上來了。

正美著,就聽見小宇在甲板上的聲音:美國人回來了。

剛聽到這話的時候真的有點兒慌了神,人家若真來興師問罪,咱們可真的一點兒理都不佔。出來一看那艘龐然大物,「北京」號完全不是個兒,僅剩的一點兒實在不行搞對抗的想法,也被摁熄了。

「不對,那不是軍艦,沒炮塔,應該是貨船。」老陳說。

拿起望遠鏡看過去,果然是貨輪。望遠鏡裡,對面的人也看見了我們,還在向我們招手。便衣,不是軍人。

敵友目前不明,看他們不打算靠岸的架勢,應該是過路船。我、梁紅、老陳,駕著小艇過去了。對面甲板上站著三個美國人,表情和善,笑著一一拉我們上去。他們先自報家門,這是艘運油的貨船,負責給阿留申群島那些有人居住的島嶼送汽油的。這會兒靠近阿圖島,是來緊急避風的。

當得知我們是開著帆船,從中國到達這裡的時候,對方船長豎起了大拇指,跟我們握手,然後問:「你們怎麼弄淡水?你們有海水淡化器嗎?」

我給他們講了我們海水淡化器從壞掉到修好的故事。他點點頭,說他們自己的海水淡化器也壞了。緊接著他又問:「你們上一次是在哪兒停靠的?」

當得知是對馬島之後,船長呈驚訝狀,顯然他很明白這個距離,知道我們缺食物缺補給,說:「你們一定很餓吧?我們請你們吃午飯。」

墨西哥牛肉、西班牙土豆、中國的大米、美國的可樂……很快就被擺到了我們面前。實話實說,除了在新知島上那點兒海膽點心,我們確實很久沒有開葷了,一直清湯寡水罐頭素著。擺在我們面前的,儼然盛宴,但是,這會兒也不太好意思吃。

船長似乎是看出了我們的顧慮,頻頻示意我們放心吃,說很佩服我們,帆船能開到這兒來太不容易了,而且還即將要穿過海況惡劣的白令海。

水飽飯足,船長還帶著我們參觀了他們的船。他們的設備比我們全很多。在船長室,他指著自己的AS探測器,告訴我們進了白令海之後,應該怎麼走,還有很多航行建議。最重要的是,他還給了我們一份氣象傳真,顯示未來兩周內,白令海的天氣會變得很糟糕,讓我們要抓緊時間過白令海,這是一年之中唯一能過白令海的季節。

臨行前,慷慨的船長還給我們送了一份禮物,他從儲藏室裡給我們裝了一袋吃的。有他自己做的煙熏三文魚,還有牛肉乾和一些罐頭。

外面的風小了,我們和貨輪揮手作別。又是一次大豐收,回到「北京」號上,留守的曾喬、魏凱和小宇,三下五除二就把我們帶回來的食物給瓜分了。

「好久沒開葷了,這下算是勾起我的饞蟲了。」小宇放下罐頭,嚥著口水說,「哥幾個,你們昨天看見島上那些鳥了吧?」

老陳聞聲從廚房探出頭:「罐頭都快吃膩了,咱們現在只有這個了。」他揮了揮手上的菜刀。

「你知道那是什麼鳥嗎?就敢打鳥的心思。那是信天翁。」我接茬。曾經有一位老船長跟我說過,在海上航行,千萬不要傷害海鳥,尤其是信天翁。每一個信天翁,都是一個水手的靈魂,還有那些死在海裡的人的靈魂。如果你傷害了它們,它們就不會再在海上保護你。

雖然有些傳說的色彩,但是我篤信不疑。大海就是如此地多姿多彩,它包含了波瀾壯闊和風平浪靜的美,也包含了無數的傳說和敬畏。

「海豹也行。」小宇指著不遠處海裡露頭的小動物說。

「去岸上找吧。」阿圖島已經給了我們太多的驚喜和饋贈,相信我們還能找到更多的禮物。

開著「MINI」越野,我們環島覓食,頗有打獵的感覺。離開濟州島之後,酷愛車的我就沒摸過方向盤。這會兒在島上,我找到了熟悉的感覺,開始信馬由韁,彷彿回到了在陸地上狂奔的歲月。

一條小河擋住了「MINI」繼續飛奔的腳步。「魚!魚!那兒有條魚擱淺了。」梁紅站起來喊。我剎上車,提著個籃子就衝上去扣住了。再一回頭,發現淺淺的小河裡,密密麻麻的全是這種鮭魚——國內管它叫大馬哈魚。

「有口福了!」我說著,回到車上往回開,去船上拿漁網、抄子,然後全船總動員,招呼剩下的人,「都跟我抓魚去。」

成千上萬的大馬哈魚洄游,河水很淺,魚兒們更像是在河裡面爬,而不是游。我們在河的下游支起來漁網,搬幾塊石頭壓住,然後從上游把魚往下游驅趕,很快,驚慌亂竄的魚就紛紛自投羅網。

人人爭當捕魚小能手,用網兜撈的、下手逮的、拿石頭砸的……我們這夥人什麼招都使出來了。一百多斤魚被我們從水裡逮到了地上,看著滿地的戰利品,那感覺別提多美了,扭屁股的扭屁股,吼嗓子的吼嗓子。有玩有樂有收穫,這絕對是出航以來,我們最高興的一天。

回到船上,晚上全魚宴。燉魚、煎魚、烤魚、炸魚……還有在國內很難吃到的大馬哈魚子。一個多月沒開葷的一群人,這會兒都搶上了,雖然魚多得我們根本就吃不完。「咱們這算過年了吧?」

飽餐一頓之後酣睡,一個多月的疲勞、擔心,讓神奇的阿圖島在一天之內,就給我們全部驅除了。

雖然這裡是一片幸運地,但不是我們的終點。離開的時候我們十分不捨,洗好了「MINI」給還了回去,而「尋寶」時弄亂的地方,也全部歸置回原位。最後,還把我們撬開的門重新給封上了。

意猶未盡地看上一眼,「北京」號開動了。一群海鳥在我們頭上盤旋而過,一坨稀熱的鳥糞,準確地掉在了魏凱的脖子上。這是阿圖島送給我們這群「非法入侵者」,最後的「禮物」。

阿圖島本來也是一座「惡魔島」。

1943年,「二戰」太平洋戰場,美軍和日軍在阿圖島展開激烈的爭奪。日軍組織了大規模的自殺式進攻,2300人的敢死隊,最後只有28人倖存。美軍方面,有500多人陣亡,1000多人負傷。當年的阿圖島,在徹骨的寒冷和漫天的大霧裡,黑色的土地上,到處是身體的殘肢,無頭的破碎屍體散落遍地……

這是我們離開阿圖島後才瞭解到的。從亡魂的數字來看,阿圖島甚至比新知島的戾氣還重,但是,它呈現給我們的,卻不是後者那樣的種種詭異,而是重重收穫與饋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