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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查爾斯·龐茲——前有古人,後有來者

 

1918年,馬薩諸塞州,波士頓市

污穢破舊的奈爾斯大樓位於學院街,查爾斯·龐茲掃一眼五樓的辦公室。就算辦公地址位於波士頓,也掩蓋不了他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失敗者。經歷了一連串的失敗,最近的生意也不成功。付不起房租,辦公室裡的傢俱也要被收回。最糟糕的是,他已經想不出什麼謊言來哄騙遠在意大利帕爾瑪市的母親。

1903年,他兜裡揣著幾美元,帶著偉大的夢想,乘坐溫哥華號來到美國,在波士頓港登陸,可現在的境遇和當初設想的完全不同。15年後的今天,他在美國發財致富的夢想和現實形成了鮮明對比。除了在美國和加拿大都打過零工、坐過牢,他幾乎拿不出什麼奮鬥史。現在馬上面臨破產,還要養活妻子,歸還從岳父那裡借的錢,借這些錢是為了最近的一夜暴富計劃,一份企業名錄。

然而用來出版這份名錄的錢早就花光了,他不得不回到那種為了微薄的工資給別人打工的苦日子。問題是,僱主支付的薪水根本不足以維繫的他應有的生活方式。他歎了口氣。他為什麼就是不走運?

龐茲愛惜地從粗呢外套中取出金懷表,翻開表蓋。再過十分鐘,傢俱店的店員就要來收回租用的辦公傢俱。他已經拖欠租金好幾個月,再也找不到借口。傢俱沒了有一點好處,就是付不起房租被房東趕出去的時候,用不著搬東西。

再過幾個小時,龐茲就要在晚餐桌上面對蘿絲的父親。涅科先生一定會比先前更加瞧不起他。貿易商名錄原本是一樁鐵定賺錢的生意,這是一種免費的外貿出版物,通過商業廣告賺錢。由於收費比競爭者低,他原本肯定,一定會有很多公司欣然而至。可是廣告的想法未能實現,相反,他只收到六家美國公司的回復,還有另外一封回復來自遙遠的西班牙。更糟糕的是,來自西班牙的回復寄的是一種叫做國際回信郵票券的東西,而不是他要的現金。

他拿起票券研究了一下。西班牙語和他的母語意大利語相似,足以看懂,他能在任何一家美國郵局用這些30分的票券換取5美分。

少得可憐。

破產與否,五分錢根本不值得跑一趟郵局。他把票券揉成一團,扔在了即將被收回的廢紙簍裡。

他盯著廢紙簍,大腦不由自主地計算。30分的票券換取5美分,那就是6:1的匯率。沒看錯吧?

他心跳加快,從桌上拿起《波士頓先驅報》,翻到商業版面。打開刊登匯率的那一頁,用手指順著狹窄的專欄讀下去。讀到中間看到用小小的字體印出來的西班牙比塞塔,匯率是6.6:1。他迅速重新算了一遍。國際回信郵票券上的匯率優於《波士頓先驅報》刊登的匯率10%。按照現行匯率能換取4.5美分,可在郵局卻能換得5美分。

30分的票券換取5美分。一張國際回信郵票券不值得跑一趟郵局,但如果金額更大,又有10%的優勢,這就值得了。怎樣才能拿到更多票券呢?

龐茲猛地從椅子中站起,從廢紙簍中取回皺成一團的票券。他把票券展開,仔仔細細讀了一遍。沒錯,票券上載明可以換取5美分,而且這一匯率受國際條約限定了的。可既然不認識任何西班牙人,那這事與他無關。

但是,如果郵局和西班牙有協議,和其他國家一定也有。和意大利是否也有這樣的協議呢?整個歐洲在戰後都陷入衰退,意大利最為嚴重。如果西班牙有匯率差異,意大利一定也有。他出生於意大利,認識那裡的人。這些人可以幫他賺錢,賺大筆的錢。

1918年,馬薩諸塞州,波士頓市,證券交易公司

1882年,查爾斯·龐茲出生於意大利帕爾瑪市,原名卡羅·龐茲。1903年,他抵達波士頓,聲稱自己“帶著2.5美元的現金和100萬美元的希望來到這個國家,這份希望從不曾丟失。”他稱在赴美的航程中輸掉了大部分錢,但由於這個人酷愛扭曲事實,這很難證實。我們確實知道的,就是他總在尋求賺快錢的機會。

給別人打工決不是令他滿意的職業。他當了一陣子洗碗工,又短暫地做了一段時間服務生。很快就因偷竊和少找零錢給顧客被解雇。他從事過多種職業,卻似乎無法在任何一份工作上做得長久。艱難繁重的體力活不適合他。

1907年,他搬到蒙特利爾,一次幸運之下進入扎羅西銀行工作。這家銀行為蒙特利爾的大批移民提供服務。銀行的創始人路易吉,又叫路易斯·扎羅西,很可能是龐茲靈感的來源。扎羅西付給儲戶6%的利息,是當時市場利率的2倍。後來才知道,扎羅西所支付的利息來自新儲戶的資金。也許現在我們所謂的龐氏騙局,應該改稱“扎羅西騙局”。扎羅西用自己的名字給銀行命名,也許就是一個不好的預兆。

扎羅西帶著銀行大部分資金逃往墨西哥,將家人拋諸腦後,任其貧困潦倒。龐茲大概從未想過數年之後自己會做類似的事情。又或者,在內心深處,他認為如果有一天做出這樣的事情,將做得更加高明。

扎羅西的騙局被揭穿,龐茲身無分文又丟了工作。他想返回美國,但需要路費。他拜訪了扎羅西銀行的顧客,加拿大倉儲公司,無疑是想實施某種詐騙。令他意外的是,辦公室空無一人,公司的支票簿放在桌面上無人看管。作為一個機會主義者,龐茲當即利用了這一大好機會,給自己寫了一張支票並偽造了公司主管的簽名。兌現這張支票讓他獲刑三年。衝動魯莽的行為似乎總讓他嘗到苦頭。

1991年,服刑期滿後,龐茲獲釋。他回到美國,立即參與非法偷渡意大利移民的活動。這次犯罪讓他又獲刑兩年。

在波士頓,他遇見未來的妻子,蘿絲·瑪麗亞·涅科,並想出一個主意,在企業名錄上幫商家做廣告。多數公司對他這一主意反應冷淡,但有一家西班牙公司回了信,並附上了一張國際回信郵票券(IRC)。

無論一個國家的貨幣是強是弱,這種票券都能換得寄信所需的等價郵資,這引起了龐茲的興趣。例如,IRC在西班牙的價格低很多,然而能買到的美國郵票的價值大大高出西班牙公司所支付的金額。實際上,他能在一國以低價購買IRC,再在另一國高價賣出。這種簡單的匯率套利活動可以成為他致富的手段。

龐茲將借來的錢寄給意大利的親戚購買IRC票券寄給他。票券到手後,他發現繁瑣的官方程序使兌現票據幾乎無利可圖。然而,如果他兌現的量足夠大,這項計劃就值得。當然,大規模實施這個計劃意味著需要讓其他投資人給他提供資金。

他幾乎無法獲取融資,必須讓其他投資人提供資金。他劣跡斑斑,沒有工作,沒有抵押品,銀行拒絕借錢。他還堅持保密計劃的細節,這樣沒有其他人能竊取他賺錢的萬全之法。銀行貸款意味著必須洩露賺錢的計劃。無論告訴誰,那個人都可能竊取他的主意。

相反,他認為只要用足夠高的回報利誘投資者,就能輕易從不同的投資者手中籌集小額資金。如果將投資份額設置得很小,他們就不會提出太多質疑。

龐茲不想使用自己的名字。或許會有人調查他的背景,發現他的前科。他還需要一個好的企業名稱來樹立穩定可靠的形象。

成立一家股份公司不可行,因為請不起律師。就只剩下合夥企業,但他又不想冒險和任何人交流自己的想法。於是證券交易公司誕生了。他喜歡稱之為一家“沒有合夥人”的合夥企業。但是在波士頓市政廳填寫登記表時,必須填寫一名合夥人。他思量了一會兒,寫了叔叔,約翰·S·唐德羅,自信的約翰叔叔永遠也不會知道。

既然企業已經註冊,就開始著手尋找投資人為購買IRC籌錢。起初只籌集小份額的資金,每筆大約10美元,發行期限90天、利率10%的期票。

龐茲對人性的瞭解,充分彌補了金融知識上的任何缺失。僅僅是提到匯率這樣新奇的東西,就一定能引起興趣,加上50%的收益率,令人無法抗拒。

他很快便僱用代理商推銷投資,允諾10%的佣金。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要在數年後,即1921年才成立,那時候沒有監管法規。投資賣的十分順利,金額小方便人們碰碰運氣,而潛在的回報又十分吸引人。用龐茲自己的話說:

“作為投資,可能看上去缺乏經濟依據。但作為賭局,卻極度吸引人。”

他唯一需要的就是票券。一個朋友在橫跨大西洋的班輪上工作,有了這位朋友幫忙,拿到票券不是難事。當然,票券是能獲得的。至此,一切都合法。龐茲的朋友從意大利買來票券,只需要兌現這些票券,然後把錢如約還給投資者。

當然,投資者都想要再投資。大量渴望發財的新投資者也一樣。早期的投資者得到收益後,消息很快傳開。這種口碑正是龐茲所指望的。越來越多的投資者拿錢來排隊,重複投資的投資者加大本金。很多投資者不再投入10美元、20美元,而是投入畢生的積蓄,甚至借錢投資。

龐茲手上的現金翻倍增長。1920年2月,營業的第一個月,就收到5000美元。一個月後,增加到3萬美元,又過了兩個月,高達42萬美元。截止到七月,賺的錢已經過百萬,尤其1920年7月,《波士頓郵報》發表了一篇讚譽有加的文章。這篇文章改變了他的人生。成千上萬的人湧進奈爾斯大樓,急切地向他投資。

1920年7月24日不同於龐茲所經歷的任何一個週六。《波士頓郵報》報道了龐茲和他的證券交易公司,大批的人群聚集在學院街27號門外。在他看來,幾乎大波士頓地區的兩百萬居民全都等在門外,熱切地希望,能從利潤豐厚的國際回信郵票券生意中分一杯羹。警察騎著馬在人群中維持秩序。他現在每天可以賺25萬美元。這和短短幾個月前瀕臨破產的潦倒局面是多麼不同啊!

對龐茲而言,不幸的是,這也引起了一些懷疑者的注意,包括《波士頓郵報》的代理發行人和編輯,理查德·羅齊爾和埃迪·鄧恩。他們決定深入挖掘,僱用著名金融刊物《巴倫週刊》的記者克萊倫斯·巴倫,對龐茲聲稱的投資收益的可能性進行財務分析,並發表意見。

7月26日,《波士頓郵報》發表了後續報道。這篇報道中全無溢美之詞。巴倫注意到一個事實:龐茲沒有把自己的錢投入證券交易公司。如果這項投資真的這麼好,他為什麼不和投資者一起投資呢?

巴倫還得出結論,由於只有2.7萬張回信券在流通,龐茲的數據並不合理。至少需要1.6億張流通票券才能產生所聲稱的收益。

這不能阻止人群在龐茲辦公室外聚集。然而這一次,憤怒和恐慌取代了狂熱。龐茲盡量用咖啡和甜甜圈來安撫人群。這些加上他的個人魅力,似乎對一些人有效,這些人決定不撤回投資。

然而,巴倫的文章和龐茲辦公室外的人群引起了美國司法部長丹尼爾·加拉赫的注意。他指派埃德溫·普萊德對證券交易公司進行審計。

龐茲認為一次漂亮的進攻就是最好的防守。1920年8月,他起訴其中一名記者誹謗,獲判50萬美元的賠償。人們質疑他能否兌現所有回信券,為了打消這樣的疑慮,他稱交易秘訣在於兌現票券的方法。大多數人相信了他。他是無所不能的。

回信券極度受歡迎也帶來了其他問題。即使能夠拿到足夠多的票券,乘班輪橫跨大西洋來往歐洲耗費的時間太長,無法在所需的時間內,完成投資周轉。

與此同時,審計工作繼續進行,龐茲也繼續堅持說成功在於秘密的兌現方法。他以審計為借口,臨時關閉公司去投資新項目。還僱用了一名退休記者,威廉·麥克馬斯特,擔任公共事務代理人。

很難確定龐茲到底在何時停止購買國際回信郵票券。停止購買的時候,這項投資計劃就變成了一場騙局。不過最後,對巴倫以外的眾人,事實也顯而易見,國際回信郵票券的全球流通量,不足以產生支付給眾多投資者的收益。

審計也發現了異常,其中最嚴重的是缺乏有效的記賬系統。龐茲沒有任何會計制度。記錄就是將投資人姓名打印在索引卡片上,這是一個非常危險的信號。

不止是幾名記者和非投資人開始懷疑。龐茲自稱金融領域的天才,金融知識卻嚴重匱乏,這讓他的公共事務代理人威廉·麥克馬斯特感到震驚。略微探究之下,麥克馬斯特證實了想法,一切並非如龐茲讓他想的那樣。龐茲不但沒有賺到利潤,實際還至少虧空450萬美元。

麥克馬斯特也是一個機會主義者,把自己的發現以5000美元的價格賣給了《波士頓郵報》。這篇報道引發了擠兌,但龐茲卻想辦法應付了過去。

同時,美國司法部的審計發現了更加令人震驚的不符之處。龐茲負債超過700萬美元。《波士頓郵報》發現龐茲在加拿大的犯罪記錄和服刑案底,事態進一步惡化。《波士頓郵報》揭露龐茲犯罪記錄的當天,銀行委員會查封了漢諾威信託銀行,此前龐茲用幾百萬美元的資金收購了這家銀行。

總之,龐茲的騙局造成六家銀行破產,經濟損失超過2000萬美元。他被捕並被控郵政詐騙。他認罪以獲取減刑,僅判五年,但只服刑三年半。然而,這並未終結他的麻煩。從聯邦監獄獲釋後,馬薩諸塞州起訴了他。他已經破產,面臨22項盜竊指控,請不起律師為自己辯護,於是自行辯護。在三場審訊中的第一場,隻身一人駁回了前10項指控。

另外兩場審訊對他就沒那麼有利。第二場審訊僵持不下,第三場他被定罪,被判七到九年有期徒刑。

假釋期間,他策劃了另一場騙局,從姓、名中各取一個音節將公司命名為查爾龐公司,以公司的名義出售佛羅里達的沼澤地。被發現以後,就試圖登上一艘橫跨大西洋的輪船逃往意大利。然而,他在新奧爾良市被捕,這是這艘船在美國停靠的最後一個港口。他的假釋被撤銷,並被送往監獄繼續服刑。

1934年龐茲獲釋後,被立即遣返意大利。最後,他到一家意大利航空公司阿拉·利托裡亞航空公司工作。辦公地點在巴西,二戰後飛往巴西的航班取消,他的工作也隨之結束。用他自己的話說,九個月賺了1500萬美元,只落得輸得精光的下場。

他的妻子蘿絲最後和他離婚,他的健康狀況也在一次中風後變差。龐茲一落千丈比當初功成名就還要迅速。他在里約熱內盧了此殘生,並於1949年1月18日,在孤獨和貧困中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