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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

伊森就站在那兒,我想跳上他的腿。我躍起來,探過去想舔舔他,用鼻子蹭蹭他,想趴到他身上。我難以自已的啜泣聲從喉嚨中溢出,我也無法不讓自己的尾巴拚命地搖擺。

「嗨!」他說著朝後退了一步,眨了眨眼睛。他想倚著枴杖站穩,結果還是重重地坐在了地板上。我跳到他身上舔他的臉。他將我的嘴巴推到一邊。「好了,好了,」他咕噥著,「停下來,夠了。」

他雙手拂過我臉龐是我所有生命中體會到的最甜美的感覺。我愉快地瞇著眼睛。「退回去,現在退回去。」他說。

男孩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站起來。我將自己的臉貼在他手中,他輕輕拍了拍我。「好了,天哪,你是誰?」他「啪」地打開另一盞燈,仔細地望著我,「天啊,你可真瘦。難道沒人餵你嗎?哈?你迷路了,還是怎麼了?」

我可以一整晚都坐在那兒,只要聽他的聲音,感受他望著我的目光。但實際並不是那樣。「哦,看,你不能到裡面來,」他推開門,「現在出去吧,到外面去。」

我意識到這是一個口令,所以極不情願地走了出去。他站在那兒,透過玻璃窗望著我。我滿懷期望地坐著。「你應該回家去,大狗。」他說。我搖了搖尾巴。我知道自己「回家」了,我終於終於「回家」了,回到屬於我的農場,跟伊森在一起,回到屬於我的地方。

他關上了門。

我溫順地等在外面,直到等得筋疲力盡,然後無奈又沮喪地叫了一聲。沒有一點回應,於是我又叫了一聲,同時狠狠地拍了拍那扇金屬門。

門打開了,我已經數不清自己叫了多少聲了。伊森端著一個盤子,裡面飄出一陣芳香。「這兒,」他喃喃說,「你餓了吧,小伙子?」

他剛把盤子放在地上,我就立刻撲過去大快朵頤。

「都是千層面。我這兒沒有太多狗狗的食物。不過,看起來你不怎麼挑食。」

我搖搖尾巴。

「不過,你不能住在這兒。我不能養狗,我沒有時間養狗。你得回家去。」

我搖搖尾巴。

「上帝,你上一次吃飯是什麼時候了?別吃那麼快,會難受的。」我搖搖尾巴。我吃完之後,伊森慢慢彎下腰拿起盤子。我舔了舔他的臉。「呸,你的呼吸很臭,你知道嗎?」他拿袖子擦擦臉,退了回去。我望著他,準備照他說的去做任何事情。去散步?去兜風?玩那個傻乎乎的飛板?「那麼好了,你回家吧,像你這樣的狗肯定是純種狗。有人肯定在找你。好嗎?晚安。」

伊森關上門。

我坐了幾分鐘,然後叫了幾聲,頭頂的燈「啪」的一下滅了。

我繞到房子側面的草堆上,望著臥室。伊森倚著枴杖在地板上慢慢挪動,一個接一個地關掉了所有的燈。

我的男孩那麼老了,我差點認不出來。但是,既然我知道那就是他,如果能更硬朗些,走路的樣子還是一樣的,還有他關掉最後一盞檯燈時,扭頭凝視夜色,耳朵微微動了動似乎想要聽到什麼聲音的樣子,絕對是伊森。

我成了一隻看門狗,真是鬱悶,但肚子裡的食物和四肢的睏倦很快就征服了我。我蜷起身子臥在草堆上,鼻子頂著尾巴。夜晚是這麼溫暖。我回家了。

第二天早晨,伊森走出來時,我抖擻精神跑過去,想要從他那兒找到奔如泉湧的愛意。他瞪著我。「你怎麼還在這兒,哈,小狗?你在這兒幹嗎?」

我跟著他走進畜棚。他拉著一匹我從來沒見過的馬走到院子。自然,這個木訥的傢伙看到我時沒有任何反應——只是像閃耀那樣瞪著我,沒有一點理解力。我是隻狗,你這個傻瓜!伊森給馬喂麥片時,我忙著在院子四處做記號。「你今天怎麼樣,特羅伊?你很懷念嘉士伯,是嗎?你很想念你的老夥計嘉士伯。」

伊森在跟馬說話,我覺得那純粹是浪費時間。他拍拍馬的耳朵,叫他「特羅伊」,還不止一次提到了嘉士伯的名字,可是當我走進畜棚時,驢子卻不在那兒,有的只是他的氣味。拖車裡嘉士伯的氣味特別強烈。

「那天真是讓人難過,可我必須帶嘉士伯到那兒去。不過,他活了很長時間。四十四歲對一隻小驢子來說很老了。」

我感到了伊森的悲傷,就用鼻子頂頂他的手。他神情恍惚地望著我,腦子裡卻裝著其他事情。最後,他拍了拍特羅伊,回房子裡去了。

我沿著院子嗅了好幾個小時,等著伊森出來一塊兒玩。這時,一輛卡車開到車道上。車一停下,我就意識到自己曾在狗狗公園見過這輛車。前座上下來的人就是那個拿著長桿和套索在灌木叢裡搜尋的警察,而現在他又從車的後備箱裡拉出了那些東西。

「沒這個必要,」伊森走出來喊。我轉身離開那個男人,跑到我的男孩身邊搖搖尾巴,「它很配合。」

「昨天晚上遊蕩到您這兒的?」警察回答道。

「是的。看看這個可憐的傢伙身上的肋骨。能看得出它是只純種狗,但肯定受到了虐待。」

「我們接到了很多報告,說一隻漂亮的拉布拉多犬在城市公園裡四處亂跑,不知道是不是這隻。」警察說。

「不知道,太遠了。」伊森警惕地說。

男人打開車後的籠子。「您覺得它會進去嗎?我不想那麼逮住它。」

「嗨,狗狗。到這兒來,好嗎?到這兒來。」伊森拍了拍打開的籠子。我詫異地望了他一會兒,然後輕輕一躍,跳到裡面。如果那就是男孩想讓我做的,那我就去做。我願意為我的男孩做任何事情。

「非常感謝。」警察說著關上籠子的門。

「那麼現在怎麼辦?」伊森問。

「哦,像這樣的狗很容易就會被收養,我估計。」

「哦,他們會打電話告訴我一聲嗎?它真是個不錯的傢伙。我想確定它沒事。」

「我不知道。您可以給收容所打電話,讓他們通知您。我的工作只是把它們抓住。」

「我會的。」

警察和伊森握了握手。警察跳上前座,伊森走到籠子前。我的鼻子緊緊頂著柵欄,想要碰碰他,聞聞他的氣味。「你要照顧好自己,好吧,小伙子?」伊森輕柔地說,「你需要一個很好的家,有孩子陪你一起玩兒。我只是個老傢伙了。」

我們的車開走了,我非常震驚——伊森一直站在那兒望著我們離開。我難以自制地開始大聲吠叫,叫啊叫啊,一直叫到車上了車道,開過漢娜的房子,越開越遠。

這幕新發展讓我非常沮喪,我的心都碎了。為什麼把我從伊森身邊帶走?是他送我走的嗎?我什麼時候才能再見到他?我想跟我的男孩在一起!

我被帶到那間到處都是狗的大房子裡,許多狗狗都驚恐地叫一整天。我有一個單獨的籠子,脖子上又套了一個傻乎乎的項圈,尾巴下面又是那種熟悉的刺痛——這就是我在這兒的原因嗎?伊森什麼時候才會開車帶我回家?

每次有人走過我的籠子,我都會一躍而起,希望來的會是男孩。日子一天天過去,我有時會困惑地叫幾聲,和著被牆壁阻斷的犬吠交響曲。伊森在哪裡?我的男孩在哪裡?

餵我照顧我的人非常溫柔,也很和藹,我不得不承認,我非常渴望同人類接觸。每次他們打開籠子時,我都會走過去伸出頭讓他們拍拍。當帶著三個小女孩的一家人在一間小房子裡來看我時,我爬上他們的腿躺下去,我渴望人類的手撫摸時的感覺。

「我們能留下它嗎?爸爸。」其中一個小女孩問。三個孩子身上溢出的關愛不由得讓我輕輕蠕動。

「它黑得像個煤球。」她們的媽媽說。

「是像個煤球。」父親說。他抓住我的腦袋,看了看我的牙齒,然後一隻隻地舉起我的爪子。我知道這是什麼意思,我以前見過這種檢查。一種冰冷的恐懼在我胃裡蔓延。不。我不能跟這些人回家。我屬於男孩。

「煤球!煤球!」女孩子們嘰嘰喳喳。我木然地望著她們,她們的喜愛讓我毫無興致。

「我們去吃午飯吧。」男人說。

「爸爸——」

「吃完飯後,我們回來,帶著煤球去兜風。」他接著說。

「耶!」

我清清楚楚地聽到「兜風」這個詞,女孩子們將我抱了又抱,然後那家人走了,我鬆了一口氣,回到籠子裡,蜷起來睡了一會,有點迷惑。我記得自己和馬雅去學校時,我的工作就是坐在那兒,讓孩子們拍拍我。或許這是一樣的,只不過現在是孩子們來看我。

我並不介意,重要的是我錯了,那家人不會再回到這兒帶走我。我要等著我的男孩。人類的行為動機對狗狗們來說深不可測,因此我不知道為什麼我們兩個會被分開,但是我知道,一到時間,伊森就會找到我。

「好消息,小伙子,你有了一個新家,」給我餵食的女人一邊往我碗裡倒水,一邊說,「他們很快就會回來,我們送你離開這兒都是為你好。我知道時間不會長。」我搖搖尾巴舔了舔她的手,讓她撓撓我的耳朵分享她的好心情。沒錯,我在腦海中回應,我還在這兒。

「我去給那個送你來的人打個電話。我們給你找了個很好的家,他聽了會很高興。」

當她離開時,我轉了幾分鐘,然後臥下去休息了一會兒,繼續耐心地等待男孩。

一個半小時之後,我從睡夢中驚醒坐起來。剛剛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一個非常憤怒的聲音。

伊森。

我叫了幾聲。

「我的狗……我的財產……我改變主意了。」他大聲地吼。我停止叫喊,靜靜呆著——我能感覺到他就在牆的另一側,我盯著門,等著它打開,這樣我就能聞到他了。過了一分鐘,門真的開了,給我倒水的那個女人帶著男孩從走廊進來。我將爪子放在籠子上,搖著尾巴。

女人非常憤怒,我能感覺得到。「那些孩子會非常失望的。」她說著打開我的籠子,我跳了出去衝到男孩身邊,搖著尾巴,舔他的手,不住地哀鳴。女人望著我們,她的憤怒漸漸消失了。「那麼好吧,」她說,「我的天哪。」

伊森在一張桌子跟前站了幾分鐘,寫了一些東西,而我耐心地坐在他腳邊,努力克制自己不去動他。然後我們走到門外,坐進汽車前座去兜風。

雖然我有很長時間沒有體會那種將鼻子探出車窗外兜風的美妙感覺了,但是我最希望做的是將自己的頭放在伊森的腿上,讓他的手輕輕撫摸我,於是我就那樣做了。「你會原諒我的,是吧,夥計?」

我警覺地瞥了他一眼。

「我把你送進了監獄,但你卻毫不在意。」我們沉默了一會兒,非常愜意的沉默。我不知道我們是不是去農場。「你是一隻好狗狗,」男孩最後說。我愉快地搖搖尾巴,「好吧,嗯,我們停下來,給你弄點狗糧。」

最後,我們回到了農場。這一次,伊森打開房子的前門,為我留著門,我跑了進去。

那天晚飯後,我躺在他腳邊,帶著一種從未有過的滿足感。

「山姆?」他對我說,我滿懷期望地抬起頭,「馬克斯?不,文森?墨菲?」

我非常想讓他高興,但是我不知道他在問我什麼。我發現自己更希望他命令我去搜尋——我很想展示一下自己能做的工作。

「強盜?圖克?」

哦,我知道是怎麼回事了。我滿懷期盼地望著他,等著他做決定。

「騎兵?小伙子?巴蒂[4]?」

這個!我知道這個詞。我叫了一聲,他非常驚訝。「哇哦,那就是你的名字?他們以前叫你巴蒂?」

我搖搖尾巴。

「呃,好吧,巴蒂。巴蒂,你的名字就叫巴蒂。」

第二天,我滿心愉悅地回應巴蒂。這是我的新名字。「這兒來,巴蒂。」他會這麼叫我。「坐下,巴蒂!哦,嗨,看來有人把你訓練得非常好了。不知道你怎麼找到這兒的,你被拋棄了嗎?」

第一天的大部分時間裡,我都很害怕離開伊森身邊。我驚訝地發現他在外公外婆的房間睡覺,但他拍拍床墊時,我依然毫不猶豫地跳到柔軟的床上,伸展四肢,舒服地呼嚕了一聲。

那天晚上伊森去了好幾趟衛生間,我每次都忠誠地跟在他身邊。他方便時,我就站在門口等。「你知道,你不需要每次都跟著我。」他對我說。他沒有像往常那樣睡到很晚,太陽剛露臉,他就起來給我們兩個做早餐。

「嗯,巴蒂,我現在是半退休了。」伊森說,「我還有幾個需要洽談的客戶,今天早上我要跟一個提前約好的客戶打電話,然後一整天都沒事了。我在想,今天我們兩個可以在花園裡工作。你覺得怎麼樣?」

我搖搖尾巴。我想好了,我喜歡巴蒂這個名字。

早餐後(我吃了烤麵包!),男孩打電話,我就在家裡四處查探。樓上閒置著——房子裡有一股發霉的味道,也沒有一點伊森的痕跡。他的房間還是老樣子,但是媽媽的房間裡沒有一件傢俱,塞滿了盒子。

樓下的櫥櫃緊緊關著,我沿著門縫嗅了嗅,裡面飄出一股熟悉的氣味。

是飛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