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出了一個偏差,就是我。完全是一個怪胎,突然那麼一兩部,這麼強烈地要表達自己個性的一種手段。那個時候完全是「誰出來,誰就會影響大家」,不是因為我的能力多麼強。我們是第一次出來嘛,我們在廣西,那時候全國觀眾都盼望看到新人,看到新的作品。我覺得當時的環境是很保守的,不管是誰,只要出來,給觀眾新東西看,大家一定都會去捧場。就像現在,不管是賈樟柯的《小武》,或陸川的《可可西裡》(2004),只要在那個時代出來了,就一定有掌聲。就是一種特殊的時代,大家都盼著給年輕人掌聲。所以,我的《一個和八個》就趕上了。我在廣西,把自己那種不顧一切的造反心理、對抗心理拍出來了。
●──您大膽的視角和水平線造成了視覺革命。
對,就是這個。大家鼓掌把這個事肯定了,然後就影響了我們其他的同學。其他的同學就會不自覺地說:「噢,是這樣子,這樣子好!」倪震老師說得非常對,他說第五代本來應該是走現實主義的道路和理性思辨的道路,由陳凱歌跟田壯壯領軍的兩個道路。但是張藝謀一攪和,在那個時代迅速得到認可之後,第五代就走上了一條以造型為主的道路。我覺得是這樣的。我自己都覺得我完全是半路殺出的一個和尚,這個和尚不是很規範,所以或多或少地影響了第五代的另外一個方向。
●──您原先是位攝影師,那麼《紅高粱》是如何誕生的?是先看了莫言的小說覺得非拍不可,還是原來就想當導演,一直在找尋適當題材?
我原來就想當導演,一直在找題材。莫言的《紅高粱》當時是一個朋友推薦給我的,我看了就覺得挺過癮的。北方人就喜歡這種很粗獷的風格,這種很強烈的人物性格。莫言小說裡寫那紅高粱的顏色,那種視覺的東西很強,也很吸引我。
●──在您所有的電影裡,顏色都扮演著非常重要的角色,甚至從片名中就可以看得出來,就像《黃土地》、《紅高粱》和《大紅燈籠高高掛》。也許《英雄》是最為突出的一個例子,因為顏色決定了整部電影的結構。您能不能談談使用不同顏色背後的哲學?
這個顏色啊,說心裡話,喜歡濃郁的顏色、強烈的顏色,我還真沒有什麼理論。到今天人家問我這個我都說不出來,我想很大程度上,是感性的選擇勝過理性的選擇。可能跟我生活在西北地區有關,與我接觸民間藝術有關,但是也可能無關。總之不知道,一開始就喜歡這些強烈的顏色。對於這種大紅大綠,就是本能地喜歡。到今天我都說不出我的選擇是基於什麼理論,好像一開始並不是從理論選擇而來。也沒想過,就是喜歡。到現在都是這樣。我看可能是性格或是個性,還有成長環境,都有關係。
●──《英雄》跟《十面埋伏》如此強調顏色,其實是顏色決定了這兩部片的歷史背景。
《英雄》說起來也有意思。《英雄》的故事其實可以放在任何朝代。我們寫劇本的時候對朝代沒有任何預設,它可以拍成任何朝代。但是我當時想拍一個黑色的宮殿,我想拍黑色。陳凱歌拍《荊軻刺秦王》的時候,曾經想找我演秦始皇。我當時就跟他提了兩個要求,首先,我不是個好演員,你要我演秦始皇呢,有一個辦法就是我說陝西方言,說秦國話,演秦朝的人能不能都找陝西人,我都跟他們用陝西話講。第一,這很有味道、很不一樣;第二,講方言可以遮我的醜啊,表演不到位,靠方言來彌補(笑)。其次,秦國的國色是黑色,歷史中有這樣的記載,我說將來一定要把秦國拍成黑顏色。
我跟他講過這個,我們談過想法。後來凱歌沒用我,我也沒時間去演他的戲,後來我看我提的這兩個意見凱歌都沒有太採納(笑)。可能他有他自己的想法。演秦始皇的,也沒講陝西話,電影也沒有強調黑色。後來我自己就想,既然凱歌沒拍,我就拍個黑顏色過一下癮。於是我特別拍了一個黑色的宮殿,因為我覺得不管是電影還是電視,中國的古裝戲都沒有拍過黑色的宮殿,都是五彩的,很鮮艷、很豪華的顏色。所以,我們就把這個故事定在秦代,用了荊軻刺秦這個非常有名的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