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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3 孤島 1962年 第二十章

瑪麗亞被一股咖啡香弄醒了,她睜開眼睛。肯尼迪總統正墊著幾個枕頭,坐在她的身旁。總統一邊喝咖啡,一邊看《紐約時報》的週日版。和瑪麗亞一樣,總統穿著件淡藍色的睡衣。「哦!」瑪麗亞驚叫一聲。

肯尼迪總統笑了。「你似乎非常驚訝!」

「我驚訝我還活著,」瑪麗亞說,「我以為我要死了呢!」

「至少這次沒死。」

入睡前,瑪麗亞覺得真能這樣死了倒也不錯。她知道和總統總有天會結束,恐懼著那一天的到來。對總統來說,和妻子離婚會毀掉他的政治生涯,為了一個黑種女人離婚是不可思議的。他甚至根本沒想過要離開傑姬:他愛著傑姬,愛著他們的孩子們,他是個快樂的已婚男人。瑪麗亞只是他的情婦,一旦厭倦就可以丟棄的情婦。有時她覺得寧願在那一刻來臨之前去死——如果躺在他身旁,在完全不知道發生什麼的情況下死於核毀滅那就太好了。

瑪麗亞沒有說這些:她的任務是使他高興,而不是悲傷。她坐起來,親吻著他的耳朵,隔著他的肩膀看著他手中的報紙,拿走總統手裡的杯子,喝了些他的咖啡。儘管無法留住總統,她還是很高興他們仍然活著。

總統沒有提到她的流產,似乎他已經把這件事給全忘了。瑪麗亞從來沒在總統面前提過這件事。懷孕以後瑪麗亞打電話給戴夫·鮑爾斯,告訴他自己懷孕了。戴夫給了他一個電話,說會負責她的醫療費用。總統只是在瑪麗亞流產後的一個電話裡提到過這件事。他有更大的麻煩要考慮。

瑪麗亞曾經想過在總統面前聊起這個話題,但很快打消了這個想法。和戴夫一樣,她不想給總統惹麻煩,不給他增添額外的負擔。瑪麗亞確定這樣做是對的,但卻對不能和他談如此重要的事情感到遺憾,感到傷痛。

瑪麗亞擔心流產後的性事可能會很痛苦。但當戴夫昨晚叫她去總統的住處時,她本打算拒絕這個邀約,最後卻決定冒風險接受。事實上,交歡的感覺非常美妙。

「我得走了,」總統說,「今天早上我要去教堂。」

正準備起床,床頭櫃上的電話響了起來。他拿起電話。「早上好,麥克。」他說。

瑪麗亞猜測總統正在和國家安全事務助理麥克喬治·邦迪通話。她跳下床,走進浴室。

肯尼迪早上經常在床上接電話。瑪麗亞覺得打電話的人不是不知道,就是不在乎他的同伴是誰。電話來的時候,她總是會離開總統,以免讓總統在談及最高機密時感到不方便說話。

往浴室門外看的時候,總統正好放下電話。「天大的好消息!」總統說,「莫斯科電台宣佈,赫魯曉夫要拆除古巴的導彈,把導彈送回蘇聯!」

瑪麗亞禁不住喜悅地歡呼起來。危機結束了!

「我覺得他好像變了個人似的。」總統說。

瑪麗亞伸出雙臂抱住肯尼迪,親吻著他的臉頰。「約翰尼,你拯救了整個世界。」她說。

總統看上去似乎陷入了沉思。過了一會兒,他才說:「是的,我想是的。」

坦尼婭靠著陽台上的熟鐵扶手,呼吸著哈瓦那清晨的潮濕空氣。這時,帕茲的車在樓下停了下來,幾乎堵住了整條狹窄的街道。帕茲跳下車,抬頭看她,然後朝她大嚷:「你背叛了我!」

「什麼?」坦尼婭大吃一驚,「我怎麼背叛你了?」

「你心裡明白!」

帕茲熱情善變,但坦尼婭從沒見他如此發怒的樣子。坦尼婭很高興他沒有上樓到她的公寓,可她還是不知道帕茲為何如此生氣。「我沒什麼事瞞你,我也沒有和另一個男人睡覺,」她說,「我肯定我沒背叛過你!」

「那蘇聯為何要拆除在古巴的導彈發射架呢?」

「真的嗎?」如果真這樣的話,危機就結束了。「你確定嗎?」

「別裝得好像不知道似的。」

「我沒裝。但如果是真的話,我們就得救了。」通過眼角的餘光,坦尼婭注意到鄰居們打開了窗和門,正用難以抑制的好奇旁觀著他們的爭吵。坦尼婭完全不在意這些鄰居。「你為何如此生氣?」

「當然是因為赫魯曉夫和美國佬做的交易了——他甚至都沒和卡斯特羅商量過。」

鄰居們發出反對的噓聲。

「那我就更不可能知道了,」她氣惱地說,「難道你覺得赫魯曉夫會和我商量這種事嗎?」

「你是他派來的。」

「我不是他親自派來的。」

「他什麼事都跟你哥哥說。」

「你不會真覺得我是赫魯曉夫的特使吧?」

「你以為我這幾個月一直跟著你四處奔波是為什麼啊?」

坦尼婭的聲音輕了幾分:「我以為你喜歡我。」

圍觀的女人們發出同情的歎息聲。

「這裡不再歡迎你了,」帕茲大喊,「打上包離開古巴,馬上就走!」

喊完話以後,帕茲跳上車,開車呼嘯而去。

「真高興知道你是這樣的人。」坦尼婭說。

晚上,德米卡和尼娜去她公寓附近的酒吧進行慶祝!

德米卡決定不再去想與娜塔亞那段讓人心緒不寧的對話。和娜塔亞的談話什麼都改變不了,他把娜塔亞忘到了腦後。兩人有一段短暫的情事,但這段情事已經結束了。他愛尼娜,她將成為德米卡的妻子。

他買了幾瓶低酒精國產啤酒,和尼娜一起坐在長凳上。「我們要結婚了,」他體貼地說,「我希望你有條漂亮的裙子。」

「我不想弄得太麻煩。」尼娜說。

「我也不想,但我們雙方的家庭可能不這麼想,」德米卡皺起眉頭,「我是我們這代人第一個結婚的。媽媽和外祖父母希望我們舉行一個盛大的結婚儀式。你的家人會怎麼想?」他知道尼娜的父親死於戰爭,但尼娜的母親活著,還有個小幾歲的弟弟。

「希望媽媽的身體還好,可以過來參加婚禮。」尼娜的母親住在莫斯科以東九百英里的彼爾姆。不過德米卡覺得尼娜不太想讓母親過來。

「你弟弟怎麼樣?」

「他會向部隊請假,但我不知道會不會得到批准,」尼娜的弟弟是名紅軍戰士,「我不知道他駐紮在哪。就我所知,他甚至有可能駐紮在古巴。」

「我去查,」德米卡說,「沃洛佳舅舅可以動用些關係。」

「別太過麻煩。」

「我希望他來,這也許是我一生唯一一次婚禮。」

尼娜厲聲問:「你這是什麼意思?」

「沒有特別的意思。」德米卡為自己的無心之語激怒她而感到自責,「把我的話忘了吧。」

「你是不是覺得我會像和第一個丈夫那樣和你離婚?」

「我的意思恰恰相反,你到底是怎麼回事?」德米卡強裝出笑容來,「我們今天應該高興才對。我們要結婚了,而且要有孩子了,赫魯曉夫又拯救了這個世界。」

「你不明白。我不是處女了。」

「我猜你會這麼想。」

「你不會是認真的吧?」

「當然是認真的。」

「婚禮一般是兩個年輕人誓言要相愛終身的典禮。人不能一生發兩次誓。你難道不明白,我已經失敗過一次,對再發一次這樣的誓會感到尷尬嗎?」

「你一解釋,我才知道你的想法!」德米卡說。尼娜的想法有點古板——現在很多人都會離婚——這也許是因為她是個小鎮女孩的關係。「你是不是希望一個和二婚相應的婚禮:沒有誇誇其談的誓言,沒有人對新婚夫婦開玩笑,能讓人感到生活不會像人們所希望的那樣一帆風順,是這樣嗎?」

「是的。」

「親愛的,如果你這麼想的話,我們就辦個這樣的婚禮。我會如你所願的。」

「真的嗎?」

「你覺得我做不到嗎?」

「對不起,」尼娜說,「有時,我會忘了你是個這麼好的男人。」

早晨,在危機期間安全理事會的最後一次會議上,喬治聽到麥克喬治·邦迪創造了一種描述危機中意見雙方的新說法。「誰是鷹派,誰是鴿派已經很清楚了,」邦迪本人是個鷹派,「今天鴿派贏了。」

今天幾乎沒有人是鷹派:所有人對總統的危機處理都是滿口稱讚,即便幾個先前說他危險地很軟弱,敦促他打上一仗的顧問也改了口。

鮑比·肯尼迪很高興又能見到家人了。「我都快忘了回家該怎麼走了。」他說。

只有國防部的將軍們不太開心。在五角大樓開會,準備啟動對古巴空襲方案的參謀長聯席會議的成員們感到非常憤怒。他們給總統發了份急電,說赫魯曉夫的接受只是爭取時間的鬼把戲。柯蒂斯·勒梅說這是美國歷史上的最大失敗。但沒人對這些評論多加注意。

喬治在這次危機中學到了很多,他覺得有必要找時間好好消化一下。政治事務中的聯繫比他原本認為的更加緊密。他原本覺得柏林和古巴的現狀是分離的,和民權運動以及醫療保健等美國國內問題更是沒有一點聯繫。但肯尼迪總統卻必須在解決古巴導彈危機的同時想到會對德國產生什麼樣的影響。如果古巴問題處理的不好,中期選舉的結果又將會影響到民主黨政府對國內問題的解決,通過民權法案就更是遙遙無期了。所有的政治事務都是聯繫在一起的。領會到這一點,喬治覺得自己對職業前景還要好好考量一番。

安全理事會的會議結束後,喬治沒脫西裝,去了母親那裡。這是個陽光燦爛的秋日,樹葉都變紅變金了。傑姬和往常一樣,歡歡喜喜地給他做了牛排和土豆泥當晚飯。牛排烤得過熟了:他無法說服母親把牛排烤到法式的三分熟。可喬治還是很喜歡母親燒的飯,因為飯菜裡包含著母親對他的深深情意。

飯後母親洗了碗碟,他把碗碟擦乾,母子倆準備參加伯特利福音派教堂的晚禱告。「必須感謝上帝救了我們。」傑姬站在門口的鏡子前戴上帽子時說。

「你感謝上帝,我卻要感謝肯尼迪總統。」喬治動情地說。

「我們為什麼不兩個都感謝呢?」

「說得沒錯。」說完,喬治和母親走出了家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