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古今文學網 > 星星上的人 > 第17章 艾莉絲:2012年6月16日新罕布什爾州,拉科尼亞 >

第17章 艾莉絲:2012年6月16日新罕布什爾州,拉科尼亞

星期六,第一批客人到達的前一天夜裡。斯科特帶領我們全體到樹林裡開所謂的週六營火會。為了這次晚會,斯科特和幾位爸爸已經在樹林裡忙活了幾天,他們整理出了一片空地。今天下午,我、坎迪和黛安製作了一批特別的小火把——把剪成一條條的報紙捲起來,用繩子綁好,然後在蠟油中浸一浸。

我們已經走了好一會兒,也許有5或10分鐘。倘若在玩遊戲或看電影,這點時間根本不算什麼。但走在坑坑窪窪的地面上,一不留神就會被樹根絆倒,而且還要不時貓起腰,免得被低矮的樹枝劃到臉上,這使那短短的幾分鐘顯得格外漫長。我們都拿著手電筒,卻沒有人打開,因為夜並不是太黑。但是因為樹木茂盛,樹林裡光線昏暗,而且……呃,也不怎麼安靜,不過所有的聲音都比平時柔和一些:大人們邊走邊聊著天,樹上不時傳來幾聲鳥叫,我們的腳踩在遍地的松針上。儘管明知道只是錯覺,但我還是差一點就相信,我們走進了一片人類從未踏足過的古老土地。

我嚇得渾身起了雞皮疙瘩,所以我放慢了腳步等待蒂莉追上。

「這裡可真瘆得慌。」我說。

「是啊,有點兒。」她說,但我聽得出來她根本沒有在意我的話。她一如既往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

「你知道嗎?」她問,「祖國母親紀念碑正慢慢往地下沉呢。」

她說的是她很喜歡的一座俄羅斯雕塑——一個高大的女人手持利劍指向天空。據說這和「二戰」有關。我對它不感興趣,甚至感覺有點嚇人。

「知道。」我說,「你跟我說過。」

「它的高度正在降低,因為雕塑太重,地面承受不了了。可是至今也沒有人去補救。」

「嗯,我知道。」

「要是下沉的速度越來越快,最後徹底沉到地下呢?比如說先是兩條腿入土了,接著是屁股,結果地上就只剩上半身,好像正從地裡往外爬,就像《人猿星球》裡的自由女神像。」

「不可能的。你不是說過嗎?他們認為有一天雕像會倒掉的。」

「我知道,可萬一它真的下沉那麼快呢?最後你只能看到她高舉的劍尖。幾百年後的人們肯定會納悶兒那究竟是什麼東西。如果他們把雕像挖出來,肯定會驚訝不已,說不定他們會以為那是上帝的傑作,而不是人類自己的作品。他們很可能還會為它創造出新的宗教。」

我覺得這種想法很傻很天真,因為即便到了將來,難道人們就沒有歷史書或者網絡了嗎?難道他們不知道那個地方曾經矗立著一尊巨大的雕像?又或者,難道地上不該有個大坑嗎?但她已經迷進了這種想像,和她爭論沒有半點意義。

蒂莉的大腦是這樣的。你知道老師們總是說想像是多麼多麼神奇,因為它能帶你到任何地方,做任何事。但蒂莉的想像力與常人不同。對我們普通人來說,大腦就像被禁錮在一個小盒子裡,當我們想像的內容過於龐大時——比如巨大的雕像果真能沉入地下嗎?或者未來的人們難道不會知道那裡曾經矗立過一尊雕像?——大腦就會碰到四壁。但於蒂莉而言,牆壁根本不存在,因為她的想像能夠穿牆而過。或者即便有牆壁存在,她的大腦空間仍遠大於我們。

有時候,我真想鑽進她的腦袋裡看看是什麼樣子。有時候她會為自己的點子激動不已,就像她的頭腦中存在其他的世界,而她是唯一可以到訪那些世界的人。身為她的妹妹,你能得到的好處之一:便是她偶爾高興的時候,她會帶上你一起在她的世界裡遨遊。

但我估計進入她的世界同時也意味著別的,好比偶爾忘記了用叉子吃飯,找不著鋼筆會抓狂,因為很可能再也找不到了。或許它沒有在沙發底下,也沒有被你在無意中帶進了其他房間。也許所有的事都亂了套,也許你的鋼筆自己消失了。

前面,有兩棵樹彼此靠向對方,彷彿搭成了一個門,小路正好從中間穿過。「門」那邊就是一片開闊的空地。我們原本三五一群地走著,但到了這裡,大家便自覺排成單行,像走進房間一樣,一個個從兩棵樹中間鑽了過去。乍一來到空地,便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因為頭頂再也沒有遮天蔽月的樹枝。空地很大,中央已經堆了一大堆木柴。

大家圍著柴堆站成一個鬆散的圓圈。我和蒂莉緊挨著,身後是爸爸和媽媽。我們緊緊拉住彼此的手,直到所有的手都有了歸處,感覺就像一家人擁抱在一起。

斯科特一直等到所有人都到齊並找到合適的位置後才開口,「歡迎核心大家庭裡的每一位成員,歡迎你們來到和諧圈。」

他格外正式的語氣讓我想笑,但我知道此時此刻他想要的是嚴肅莊重的效果,所以我便盡量忍住。最近幾天,他明顯有些坐立不安。我想他應該是因為第一批營員即將到來而感到緊張了。

「這裡。」他說,「是永遠屬於我們的,屬於我們核心大家庭的。明天一旦開營,新的營員便會陸續到達,而隨後便會出現有規律的人員流動。但從今天起,在每一批營員離開而新營員尚未到達之間的每一個星期六晚上,我們都在這裡聚會,只有我們。」

真有意思。當初剛來這裡的時候,我很討厭他這麼說話。「只有我們」,意味著我們所有人;而在來這裡之前,「只有我們」僅僅意味著我、蒂莉、爸爸和媽媽。

但現在我已經漸漸懂得他的用意。當然,我們仍然是哈蒙德一家,這一點並未改變。但如今這裡的其他人對我來說也同樣重要。我現在明白,大家庭可以包容小家庭,而小家庭也可以接納大家庭。

「我們要把和諧圈打造成一個淨化與重生的地方。」斯科特說,「我們利用這每週一次的機會闡明我們的目的,互相鼓勵,銘記我們來這裡的初衷。好了,我們開始吧?」

他端起裝著小火把的紙箱,說:「孩子們,過來。」

「嗚呼!」我聽到賴安說,「我願為主教大人放火(1)。」但他的聲音很小。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人被罰勞動反思,我知道他也不想做第一個。

「哦,太好了。」我聽見爸爸對媽媽說,「走,咱們去給他們點火。」媽媽高興地笑著。但他們的聲音同樣很低,猶如竊竊私語。

斯科特給我們每人發了一個小火把,然後讓我們按照年齡排成一列,小的在前,大的在後。海登排在最前,斯科特在劃著火柴之前先彎腰和他說了幾句什麼,然後才點燃了他的小火把。但我懷疑斯科特沒有向他解釋清楚,因為當他讓海登將小火把扔向柴堆時,海登突然怒氣衝天地喊叫起來。我站在離他倆很近的地方,因而可以清楚看到斯科特的表情以及他彎腰吹熄火把的動作:顯然他很生氣。他在海登的胳膊上輕輕擰了一下,後者一時間叫得更加驚天動地。但其他人並沒有看到這一幕——當然,我也不能肯定——斯科特站起身時,臉上掛著笑,彷彿這件事在他眼裡既不幸又甜蜜。

「下次吧,小夥計。」他對海登說,隨後便輕輕推著他走向他的爸爸和媽媽。

直到篝火熊熊燃起時,斯科特好像才恢復了正常。

他挨個兒把我們看了一遍,不說話,只是咧著嘴笑。

「好了。」他說,「明天我們就將進入夏令營的第二階段。你們已經成功度過了第一階段,實現了生活方式的轉變。可以說,這並不容易,但我們的付出是值得的。我們討論過『選一條更好的路』,而你們所做的一切也正是為了這個目標。和三周前相比,我相信現在的各位都已經變得更加堅強、快樂和健康。」

聽到這裡,我出了一會兒神。他說的是真的嗎?倘若放在剛來那會兒,聽到這樣的話,我和蒂莉定會看著彼此大翻白眼。但是來這裡之後,我的確做了許多以前從未做過的事:種菜、搭雞窩、為客房縫窗簾。我感覺自己確實有了變化,但我不清楚那是否意味著我變得「更堅強、快樂和健康」了。不過話說回來,這種事也許自身是無法明確感知的,就像我們長大的過程。我們一天天長高,但自己看不出來,大多時候甚至連父母都意識不到。只有那些不經常和你在一起的人才會明顯發覺你的變化。

這時大家鼓起了掌。斯科特剛剛說了什麼?我錯過了。但我想這掌聲應該是送給所有人的,為了我們在這裡所做的一切。這樣的場景實在要多俗氣有多俗氣,但不可否認,我的心裡也有那麼一點點激動。

「明天。」掌聲停息後,斯科特接著說,「明天,我們就將利用這些積極的改變,去影響其他人的人生。明天會有三個家庭抵達這裡,他們最大的願望就是得到你們的幫助。他們是陌生人,但對你們來說又並不陌生:他們中,有的孩子遇到挫折時總是無法保持冷靜;生活出現哪怕一點點改變都能令他們狂躁不安。聽起來是不是很熟悉?有的孩子有多動症,上課注意力不集中。有的孩子一點都不笨,但就是不能按照老師的要求完成作業。你們知道這是什麼滋味嗎?」

家長中傳出一兩聲喝彩,或許那可以算作某種回應。賴安則喊道:「我英語不及格?簡直天方夜譚。(2)」

斯科特繼續,「他們都是好孩子,聰明的孩子,或許只是他們天生多愁善感;或許因為他們不懂得如何與人交際,結果遭到了夥伴們的冷落。我要再問你們一遍,誰知道其中的滋味?」

也許因為斯科特對海登做的事讓我有點生氣,總之我實在不願再聽下去了。「不知道。」我悄悄地說,並確保不讓第二個人聽到。這不公平,我暗暗想道。這幾個字在我心裡突然變得響亮而沉重,彷彿我剛剛才意識到這一點。儘管自從入營以來,我已經想過無數次。斯科特提到的每一件事我都能做到,蒂莉做起來有困難的事我也能做到。我能在學校安安穩穩度過一整天,不會被老師請出教室,或被趕到輔導老師那裡。我可以和人愉快地交談,不會說著說著就變成關於巨型雕像、百老匯音樂或其他任何東西的獨白。我能乖乖穿上新買的襯衣,而不會抱怨袖子讓我癢得難受。有時我也會感到難過或失望,但我不會像個三歲小孩兒一樣亂發脾氣。可是如今,我卻和一群有著這樣那樣問題的孩子一起被圈在這個營地,就像我因為正常而必須接受懲罰一樣。我很在意。這句話在我心裡一遍又一遍地重複。我很在意。

但估計這麼想的人只有我一個,因為其他人全在鼓掌,而且看上去很快樂的樣子。一兩分鐘後,斯科特舉起一隻手,示意大家安靜。

「好了。」他說,「在正式和客人見面之前,我們還有幾件事需要搞清楚。」他的聲音聽起來冷冷的。沒有怒氣,但格外嚴厲。我不由得渾身一顫。

「首先請允許我問一個問題:你們中間有誰對我不滿意?」

沒有人笑,甚至連蒂莉也沉默起來。我被他的問題嚇了一跳。我想大夥兒應該都被驚住了吧。整個空地除了篝火辟啪作響,便只剩下一片寂靜。不過隱隱約約地,我彷彿聽到海登的哭聲,他的媽媽正領著他在不遠處的小路上走來走去。

「一個都沒有?」斯科特問,「這我可不信。我把你們拖到這要什麼沒什麼的荒郊野外,難道你們會不恨我?這裡是和諧圈,你們可以毫無顧忌,暢所欲言。我們之間所有的問題都要放在這裡並加以解決。」

他停下來喝了口水。「有沒有人懷念上網?」他問。沒有人回答。好像誰都不知道該如何應付這樣的場面,包括大人們,「我就很懷念。我還懷念快餐,衛星廣播,懷念在《紐約時報》上玩填字遊戲。你們敢說自己沒有同感?你們敢說自己沒有把這些不便歸咎到我的頭上?如果沒有,那我只能說你們是一群騙子。」

他就像個神父或牧師,但又與我在教堂裡見到的不同。他就像星期天下午你換台時老是出現在屏幕上的那種電視牧師。他誇張地揮舞著兩條胳膊,彷彿學校裡演情景劇,而且是自問自答的那種。忽然之間,我好想離開這裡。我想回到我們的小屋,躺在我的床上,聽蒂莉喋喋不休說她的雕像。或者回我們遠在華盛頓的老家。在那兒可不會有人讓我們圍著篝火站成一圈,然後衝我們大呼小叫。

斯科特連連搖頭。「夥計們,你們必須得把不滿發洩出來。你們是聖人嗎?是機器人嗎?都不是。我們是人,有真情實感的人。我們是個大家庭,我可從來沒有聽說過有哪個家庭總是和睦融洽的。我們來這裡並不是要創建一個人人幸福的烏托邦。」他停了許久,目光挨個兒掠過眾人的臉。當他再度開口時,聲音已經變得低沉而嚇人,「所以,如果你們有對我不滿意的地方,一定要讓我知道。因為我不怕告訴你們,我對你們中的某些人就非常不滿。」

我靠在爸爸的胸口,聽到他說話的同時也感覺到了他胸腔的振動。

「好吧。」爸爸一半像說一半像喊,好讓所有人都聽到,「我先來吧。我不喜歡你這種居高臨下的說話方式;也不喜歡你把我當成小孩子看待。」

「很好。」斯科特說著伸出一根手指,「稍等一分鐘,可以嗎?」

說完他跑進了樹林,回來時身後拖了一個大大的垃圾袋。看他吃力的樣子,袋子應該很重。

「喬希·哈蒙德。」他放下袋子,直起腰,叫道,「你不喜歡被人當小孩子看?那就首先不要表現得像個孩子。」

他彎腰拉開袋口,在裡面翻了一陣子。最後直起身時,只見他手上拿著一瓶酒。也許是威士忌吧,或者朗姆酒?我也不知道,總之是褐色的。我聽到爸爸的呼吸急促起來。

「還認得這個嗎?」斯科特問。

「認得。」爸爸回答,「那是我的。你從我的私人物品中拿走的。」

斯科特點頭承認。「你說得沒錯。是我私自拿走的。今晚我把它拿到這裡,是因為你這種行為明顯違背了和諧夏令營的協議。」說到這裡他略微停頓,掃了眾人一眼,「你們還記得這份協議吧?我指的不是孩子們,而是各位家長。那你們還記不記得,包括我在內所有18歲以上的成年人都同意了協議上的條款並簽了字?」

沒有人回答。「我們全都簽了字的。」斯科特說,「這應該用不著我說。但我就奇怪了,既然簽字同意協議了,為什麼喬希,還有你們中的其他人,還要明知故犯呢?也許對喬希來說,要戒掉某些世俗陋習遠比想像中困難。他儘管可以說我侵犯了他的隱私,但如果他有酗酒的毛病,我想我們還是早一點知道比較好些,你們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我回頭看著我的父母。爸爸渾身緊張,雙手攥得緊緊的,但他和媽媽全都垂頭喪氣地盯著地面。真不敢相信他們居然一句都不辯解。而更讓我不敢相信的,是起身為他們辯解的人竟然是我。

「他沒有。」我大聲說,「他沒有酗酒的毛病。」

斯科特點點頭,「很好,艾莉絲,但我覺得你應該沒資格下這個結論。況且你能不能聽懂我的話還是兩回事呢,這件事暫且不提。我們還是說說你吧,恐怕你也有不少小秘密。」

他又開始到袋子裡翻找。雖然不知道他在找什麼,但我的心已經緊張得怦怦直跳。我沒有帶任何不該帶的東西。這一點我很確定。

直起身時,他手裡拿了一個毫不起眼的小東西,我不得不瞇起眼睛才看清:那是半包西瓜味的寶寶樂口香糖,是來這兒第一天時坎迪給我的。

「那不是我的。」我說。突然間,我感覺自己快要哭了。我尋找著坎迪的眼睛,但她看著別處。我不想給她惹麻煩,但也不想讓自己惹上麻煩。最好還是說出實情,對不對?大人們總是這麼說的。但我不知道這裡的規矩會不會不一樣。

「不是你的?」斯科特說。我想他一定是在諷刺,但也許不是,因為倘若是諷刺,他便違反了我們這裡的閃光守則,他就要罰自己去勞動反思了,「那好。但你承不承認你吃過?」

媽媽一隻手搭上我的肩膀,輕輕捏了捏。「沒事的,寶貝兒。」她低聲說。我不明白她的意思——是我私藏口香糖沒事?撒謊沒事?還是別的?——但我沒時間細問。

不管喜歡與否,我知道自己馬上就要哭了。我覺得丟臉、難過。我盯著地面,盯著看不見的青草,盯著穿了人字拖的雙腳。「承認。」我點著頭說,因為我的聲音已經低得不能再低,「我吃過一些。」

「好。」斯科特說,「謝謝你的誠實,艾莉絲。」我使勁吞嚥著,喉嚨彷彿塞了一團東西。

斯科特喝了一大口水,「我發現大部分人的目光已經全都落在了這個袋子上。你們一定在琢磨自己有什麼東西可能會被裝在裡面,是不是?你們很清楚自己有沒有帶手機或平板電腦;清楚自己有沒有帶需要遠離孩子的處方藥;更清楚自己有沒有帶糖果、汽水,甚至色情的東西。對不對?」

聽到「色情的東西」那幾個字時,蒂莉忽然睜大了眼睛,但她沒有像平時那樣哈哈大笑,就連她都能看出今天這種場面的嚴肅氣氛。我偷偷看看周圍的大人們,他們全都迴避著斯科特的目光,他們全像犯了錯的小孩子一樣滿臉愧疚。

斯科特接著往下說道:「我知道你們會怎麼說。你們會說我侵犯了你們的隱私;你們也想逮個機會檢查我的宿舍;你們會說你們是成年人,想幹什麼就幹什麼。但有一點你們得承認,我在這裡不是你們的敵人。我是嗎?如果你覺得我是,告訴我理由。我洗耳恭聽。我們現在才剛剛開始,我想立刻把這個問題解決掉。明天第一批營員就要到了。如果我們自己都無法坦誠相見,還談什麼幫助他們呢?」

我稍微伸展了一下身體,因為站得太久,我的腿又酸又麻,但斯科特好像還沒有就此打住的意思。

「我們該何去何從呢?你們要怎樣才能信任我,我又怎樣才能信任你們呢?我來告訴你們怎麼做。這是我們必須要面對的事情。我們到這裡聚會是因為我們彼此之間有過承諾。改頭換面,重新開始。我依然相信我們是有能力做些大事的。只不過看起來我們要付出更大的努力。所以,我現在開始點名。叫到你的名字時,我希望你能走上前來,到袋子裡找一找,把屬於你的東西拿出來。但我要你當著大伙的面說明你為什麼明知道違反了協議卻還要把它們帶進營地。然後在所有人的見證下,把它扔到火裡。這件事我已經考慮了很久。為了讓大家有個新的開始,我也只能用這個法子了。艾莉絲,你先來。這是你的泡泡糖。」

聚會最後結束時,夜已經很深了。我們穿過黑黢黢的樹林走回各家的小屋。我的大腦猶如一塊空白的黑板,或者更像一塊電影銀幕。今夜發生的一切仍然歷歷在目,許多情景像電影畫面一樣從我的腦海中一掠而過,可我又看不清楚,感覺它們離我很遠很遠。

但我看到了我,把坎迪給我的口香糖扔進篝火,並看著箔紙捲曲,變黑,粉色的糖體在烈焰中逐漸熔化。我還看到了爸爸,他首先讓所有人退後,然後才把那瓶酒倒入火中,火焰立刻膨大了數倍。在所有畫面背後,就像電視節目的背景噪聲,我依然能聽到海登嚶嚶嗡嗡的哭聲。他的爸爸和媽媽輪流帶他在樹林裡轉悠。自從斯科特剝奪了他第一個點火的權利之後,他的哭聲一直就沒有停息過。海登的哭聲時強時弱。他的傷心,恐怕只有那些剛剛得到一份美好的東西卻又被生生奪去的人才會理解吧。

————————————————————

(1) 出自《辛普森一家》第20季第15集,老謀子(Moe)的台詞。

(2) 《辛普森一家》中Ralph的台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