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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起床的理由

弗蘭叫了門,等待著。過了在他看來彷彿永恆的時間後,急促的腳步聲傳來,門打開。瑪爾塔對他送上微笑,邀他進入。進到屋裡,她要他等十分鐘,等她吹乾頭髮,把他留在客廳跟另外兩個女人獨處。她介紹一個是她媽媽克裡斯蒂娜,一個是她的阿姨埃爾莎。

「很榮幸認識你們。」弗蘭分別跟她們交換招呼吻之後說道。

他總是特別注意這種禮節。在聚會前,對不認識的交談者吐出一句「很榮幸」。

「瑪爾塔說,你們是在很特別的場合認識的。」克裡斯蒂娜說。

「對,有一點吧,」弗蘭承認,「可以說,她是從天上掉到我身上的。」

交談了一分鐘後,弗蘭發現瑪爾塔的阿姨埃爾莎緊盯著他不放。她的視線掃過他的五官,似乎想搜尋些什麼,讓他變得更加緊張。因為弗蘭也覺得她很眼熟。希望瑪爾塔趕快下來。

「弗蘭,你從事哪一行?噢!聽起來太正式;這是我們的爸媽會問我們男朋友的問題。弗蘭,我們不是要給你考試,只是想多瞭解你一點。」

「對,瑪爾塔想和誰交往都可以。」埃爾莎接著說。

弗蘭按照事先準備的說法回答。吸毒的人說謊技術高超,不是因為天生如此,而是經常練習。

「嗯,我現在剛結束和前一家公司的工作合約,我……就說我正在找機會吧。」

「所以說,目前待業中。」阿姨說。

「就技術上來說是這樣。」

「老妹,不用問這麼細。如果這個男生說正在找工作,那麼就是在找工作。待業沒什麼好難為情的。不想工作才是。找工作只是時間的問題。」

「對。」弗蘭說。

瑪爾塔,你在哪裡?他問自己。

而瑪爾塔彷彿聽到他的哀求,從樓梯下來,告訴大家她準備好了。她已經拿掉臉上的膠帶,雖然還有結疤,但靠著化妝遮掉四周淡黃的膚色。她穿了一件緊身牛仔褲,一件露肚臍的T恤和夾克。牛仔褲邊緣有些磨損,像是花朵一般綻放;這個細節添加了無比的性感。弗蘭希望她母親和阿姨沒注意到他的視線逗留在她的腰際。這不是給人的第一個好印象。

「好了,我們走吧。」瑪爾塔說。

她在兩人臉頰印下一吻。弗蘭不知道是不是也要用同樣方式道別,可是當瑪爾塔挽住他的手往外走,他只來得及說聲再見。

「他不像壞孩子。看起來有點緊張,」克裡斯蒂娜等他們離開後說,「老天,這勾起了從前我們帶男朋友到家裡的回憶。爸爸審問他們!」

「不知道怎麼著,那個男孩子讓我想起某個人,但我記不起來是誰。」埃爾莎搔搔耳後說。

他們開瑪爾塔的車上電影院。弗蘭這天下午已經服用過美沙酮,此刻感覺平靜。進入放映廳之前,他們在附近酒吧喝了一杯啤酒。兩人伴著其他客人的嘈雜聲聊天,開始認識對方。弗蘭對工作一事撒了謊,告訴她之前是擔任計算機技術工程師。誠實是好事,但弗蘭不打算在第一次交換背景時就向她說他的過去。如果這段關係繼續下去,這個女孩的確值得交往,他會那麼做,不過這件事有的是時間。他們聊著《螺旋之謎》;她還沒看完第一部,至於他已經開始看第二部了。他好幾年沒和一個沒有心機的女孩在一起。他甚至沒想到上床,而他已經恢復性慾,也準備好證明自己並沒有因為每天注射海洛因變成植物人。和瑪爾塔在一起,享受她一隻手肘擱在吧檯桌面,聽著他講爛笑話的嫣然一笑,那抹微笑和端起酒杯到唇邊的優雅動作,對他來說已經足夠。

弗蘭並不認識這個坐落在馬德里南方的電影院,但瑪爾塔似乎常來,她自在地沿著走廊前往放映廳。他們進去,找中間一排的位置坐下來後,瑪爾塔從她夾克設計簡單的口袋拿出兩根棒棒糖,遞給他一支。

「我受不了誘惑。我是個愛吃甜食的螞蟻。」

電影開始播映後,他倆坐在椅子上,身子動來動去,接著某個動作之後開始摩擦彼此的手指。瑪爾塔甩開手:不是因為衝動,而是害羞。

「我喜歡和你在這裡。」弗蘭告訴她。

瑪爾塔斜睨他一眼,然後視線回到銀幕上。

「現在我也喜歡,弗蘭。」

過了幾分鐘,他們的手指再次碰觸,但這一次弗蘭與她手指交纏。瑪爾塔看著他,嘴角上揚,並沒有發出任何抗議。

「你喜歡電影?」弗蘭問。

「其實我看不懂。」她回答。

瑪爾塔吐出這句話時,靠得那樣近,兩人的嘴幾乎碰觸在一起。她的邀請很明顯,弗蘭只需要靠過去幾厘米,就能貼上瑪爾塔的唇。

對,這是弗蘭這幾年來想念的事情之一。電影院裡的輕柔的吻。

***

晚上十點十五分,雷克納還在一部計算機前。今天他從八點半開始工作。電力一直到早上才恢復供應,連接所有計算機的服務器總機在前一晚撐了四十五分鐘後關機。

他一整天都在公司員工的視線下,他們偷瞄他,抱怨這樣沒辦法工作。他們問,在等所有的程序都裝好之前,能不能連上網絡逛一下;與此同時,雷克納在各個位置間來回奔波,準備所有需要的東西,他們的竊竊私語總在他出現時停下,等他離開時又開始。

大約下午一點,第一批員工已經可以使用會計系統;三點時,近半數的員工已經開始努力工作。

到了六點半所有人都下班了,剩他還在忙。至少他不必再忍耐那些員工的抱怨,他們一邊咒罵,一邊又不得不用計算機做賬。

晚上十點十五分,他設定完最後一台計算機。隔天全體員工就能正常工作,而他只會是這家公司的回憶。

他不在乎。還會有其他需要他服務的辦公室,以及其他抱怨他工作的員工。雷克納的上司米格爾不在乎他。他只要上工,公司就一定會發給他薪水,他認為這一切還可以。

而這是最主要的問題。如果到了月底還有剩餘,他就覺得一切還可以。他認為可以領不到加班費,可以一天工作十六個小時,或者接受只有正式員工六成薪水的約聘合約。為了賺錢一切都可以。

雖然付出代價的是他,贏的人是米格爾。

計算機需要許多專業人士,一如外科有各類的專門醫生,從AutoCAD的老師到網頁設計師,或是網路管理工程師,種類複雜,在全世界許多國家貢獻所長。雷克納想當程序設計師,卻得屈就低階的計算機工作。為什麼?為了錢。他必須付房租,儘管他的公寓那樣潮濕,不得不在客廳好幾個角落放置一盆盆的鹽巴。

他離開辦公室,和安全警衛道別,讓他最後一次檢查背包。

停車場的費用從七歐元漲到十一歐元。他拿了開公司統一編號的發票,很清楚米格爾不太情願支付這類費用,總是盡可能逃避。他領出他那輛已經開了二十四萬公里的福特汽車,往回家路上駛去。或許他會到街角的中國餐廳點餐,弗蘭也可能為他準備了什麼食物……不可能,他和那個女孩出去了。他這個有房有車有工作的人,這兩年都沒有交女朋友的機會,而弗蘭才剛脫離毒品世界,花不到兩天就開始和女孩子交往。該死。弗蘭一向嘴甜。他還記得在舞廳那次,弗蘭成功搭訕那個金髮女孩,所有人在門口夾道對他鼓掌。

他得做點什麼,改變現狀。他二十九歲,應該要計劃人生的某些方面。如果一切再繼續這樣下去,他最後將孤獨終老。他需要時間思考、閱讀、和女孩散步、在汽車裡纏綿,以及上電影院,就像弗蘭今晚一樣。

他不能違背要求一定要有工作和房子的社會潮流,但他能努力游到岸邊,探索河流附近,看看能找到什麼。

他正想著長遠的未來,一部出租車突然出現,從他前面斜切過去、鑽進出租車和公交車專用道。雷克納不得不突然轉彎、換車道,不但招來其他車主按喇叭和辱罵,還擦撞上隧道的水泥牆。他打方向燈,下車查看。

當然,沒有一輛車停下。

車子側邊整個刮傷了,海軍藍的油漆脫落,露出長長幾條金屬表層。副駕駛座的車門和右邊的擋泥板凹陷。水泥牆上看得到擦撞過後留下的痕跡。

「真是見鬼……」

他保的是第三人責任險車險,不包含修車費用。害他突然換車道的出租車應該已經到了市中心,彷彿什麼事都沒發生地向乘客收取車費。好像還不夠似的,這天的最後出現兩名警察,他們開著車燈閃亮的警車,停在他後面。

他們要他解釋發生了什麼事,雷克納把這樁意外鉅細靡遺地解釋了一遍。

「可以向我們描述一下出租車嗎?」警察問他。

「是白色車子,上面有紅色條紋,開車的人是狗娘養的兒子。」

「您給的線索不多。」警察反過來指責他。

他們記下他車子的數據、保險,並告訴他如果無法證明不是自己的錯,可能要賠償市政府的損失。

雷克納打起精神,爬上車,開車回家。他想運氣已經夠背了,還能再背到極點。

***

鬧鐘同樣在早上七點四十五分響起。雷克納用力按掉,接著盯著那閃爍的兩點,直到七點五十二分。他猛然掀開床單,坐在床上呆望著牆壁。這一刻,他最渴望的是回到溫暖的被窩。接下來,他得迎接十五小時甚至更久的工作,直到回家,到廚房坐在凳子上吃點東西,然後回到已經變冷的被窩。

他試著想找到除了賺錢外,讓他得上班的理由,但是遍尋不著。

他沒有一個說服自己起床、沖澡以及出門到總部的理由,然後聽米格爾派他到某家公司的工作地址。他不想上班。而這可不是孩子想逃避數學考試的捶胸頓足,也不是青少年熬夜後爬不起來賴床。這是他簡單清楚的希望,無論如何,他都不想再踏進ArtaNet大門,繼續讓人剝削。他可能面對的最糟狀況會是什麼?捲鋪蓋走路?噢,一定會是糟糕的狀況。

他甚至可能再忍耐兩個月,直到找到自己的興趣。某個應該在某處的興趣。某個不會讓他在早晨心情低落的工作。他不求自己精神飽滿地醒來、充滿想去上班的願望,但也不要病懨懨地起身、滿是抗拒。他沒和父母同住,不必跟他們解釋;他也沒老婆,不用忍受可能的指責。此外,他是拿約聘合約(米格爾每三個月會更新一次),所以也不必給上司一個理由。他想走就能拍拍屁股走人,至於這樣的決定有什麼後果,他能像個男子漢去承擔。

該是時候了,他要變成自己人生故事的主角,自己決定走哪一條路。

做出決定後,他感到一股平靜。這麼多年來第一次,他有種嘗到自由的欣喜若狂。

他穿著睡衣到廚房,想給自己準備一頓鄉村風味的早餐:炒蛋、一點培根、兩片塗果醬的吐司,以及一大杯咖啡。然後悠閒地享用。他沒想要去哪裡,所以也不在乎會遲到。

而冰箱讓他回到殘酷的現實。裡面有沒有雞蛋、培根,唯一有的是弗蘭最愛的該死的杏子果醬。

他還以為弗蘭會去採買。他怎麼了啊?

這時大門打開,他剛想到的人進了屋。

「弗蘭,我以為你在睡覺。你上哪兒去了?」

「親愛的雷克納,我去了樂園。去了樂園。」

「你沒回來睡覺?」

「沒,我整夜都和瑪爾塔在一起。」

「好,好,好!說給我聽聽,說給我聽聽。這很像給飢腸轆轆的人看麵包。但是說給我聽聽吧。」

「沒什麼好說的。如果你想知道我有沒有和她上床,答案是沒有。我們聊了一整夜。老天,我想,除了和你之外,我沒和其他人聊天聊那麼久。聊到舌頭都痛了!」

「只因為聊天?」

「聊天是其中一個原因。」

雷克納看著弗蘭的笑容,想起自己度過的夜晚,再一次感到嫉妒。他記得開始交往時只想著對方而忍不住露出的那種微笑。

「你昨天忘記上超市了。」

他眼前的微笑突然間消失無蹤。

「該死,忙著約會忘了。給我清單,睡覺前我先去買。」

「我有更好的主意。讓我換件衣服,我們兩個一起去附近吃頓早餐。順便和我聊一下你交往的狀況吧。」

「工作呢?」弗蘭詫異地問他。

「不要再講我的工作了。結束了。這份工作已經變成往事。」

「怎麼了?」

「沒有什麼怎麼了,只有從現在開始會發生什麼。事情即將有所改變。」

***

埃斯特萬和阿莉西亞的家變成佈雷達戈斯的朝聖地。所有的人,或多或少,都想向這對為他們盡了相當大心力的夫婦表達他們的敬意。他們輪流前去探訪時日無多的阿莉西亞,並安慰埃斯特萬。他們知道再過不久,就會參加這個朋友的葬禮。戴維直到這一刻才真正明白整座村莊對這個女人的愛。

他聽說過阿莉西亞的特質,想像她是個活力充沛的女人,但即使如此,他印象最深刻的,是所有人在離開屋子時,都提到她所有良善的美德,而且多數人的眼眶閃爍著淚光。

他從此起彼落的片斷對話,以及東一句西一句之中,一點一滴地拼湊出這座位在佈雷達戈斯的村莊,在她溘然謝世後會蒙受何等損失。她不只是凡人,更是人生的典範,即使在纏綿病榻與安息之後,地位依然不變。

托馬斯上學去了,安赫拉和戴維守在他們家裡,盡力幫忙並招待前來探訪的人們。埃斯特萬跟以往一樣耐心十足,一遍又一遍地聆聽打氣的話:她是個不凡的女人,這種事總是發生在好人身上……

戴維試著想像到時的場景,他認為自己不會有心情招待這麼多人。他會沉溺在自己的想像中,尋求獨處,傷心落淚。埃斯特萬的堅強,和前一晚在戴維面前暴露的脆弱形成鮮明對比。他失去了摯愛,接受事實,不怨天尤人。他似乎接受有時人就是會死。

到了晚上,當所有人都告別離開,屋裡又重拾平日的靜謐,安赫拉、戴維和埃斯特萬坐在沙發上,她喝茶,兩個男人則喝著彷彿是悲傷時刻少不了的威士忌。

他們就這樣保持靜默好長一段時間。所有該說的都已說完,他們再沒有其他想進一步表達哀傷的話語。他們一面喝著,四周籠罩著無奈的氛圍。

埃斯特萬喝完第三杯,視線已然朦朧,他開始喃喃自語,但是講話速度很慢,而且斷斷續續。

「沒有人能決定自己的死期。所以我們得要知道如何活著,從活著來瞭解死亡。我們不會找到死亡的理由,或花一輩子尋找活著的理由。但是如果你活著的理由消失了,你會怎麼做?你也會跟著死去。」

「埃斯特萬,你要學會沒有她,繼續活下去。」

「安赫拉,這不叫活著。這叫歹活。人生不是只是繼續呼吸,而是有個能讓你每天早上起床的理由。」

「不可能,埃斯特萬,」戴維插話,「當鬧鐘響起,你關掉它,起床,然後就是等待第二天再關掉它。有時,麻木是唯一能幫我們繼續前進的東西。」

「戴維,我沒鬧鐘。」埃斯特萬回答。

「那你怎麼起床?」

「到目前為止,我都有一個讓自己爬起來的理由。」

在回安赫拉家之前,戴維心想也許阿莉西亞熬不過今晚,於是到房間看她。帕洛馬和醫生已守在她的身邊一整天。

她面容憔悴,臉上佈滿病痛折磨後的紋路。醫生替她更換生理鹽水袋,調整插管咬嘴。戴維看著她像孩子一樣細瘦的手臂以及針一樣細的手指。而他慢了一點才注意到一件事。當他發現時,原本已對來到這座村莊的任務死心,此刻又重新燃起了希望。

阿莉西亞有六根手指。

***

吃完早餐後,弗蘭和雷克納開始準備找工作。他們在書報攤買了所有有求職欄的刊物。雷克納在進ArtaNet工作之前,花了五個月到處面試,所以對這件事並不陌生。他總是穿同一套海軍藍西裝,如果得從地鐵快走一大段路到面試地點,褲襠總會出現摩擦痕跡;當時他跑遍數不清的辦公室、握過數不清的手,以及忍受不知凡幾的打量目光。所以,他學會解讀面試官的語言和何謂適當的動作。一個好的面試官應該讓求職者發言,因為需要獲得信息。一個好的求職者應該懂得聆聽,做出精準正確的評語,證明他聰明而且認真。儘管求職者只想要問是否需要無償加班,以及有沒有醫療保險。

他還得解讀招聘啟事的簡短內容,以確定去面試是值得還是白費力氣。很快分析過後,他們放棄了找到的百分之八十以上的職缺,把它們標成綠色:上面的條件是雷克納所沒有的碩士學位、證書或經驗。

十一點五十分,米格爾打電話想瞭解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他沒去工作。雷克納非常冷靜地跟他解釋情況,並提醒他既然他拿的是約聘合約,並不需要通知他或給他時間。他的前老闆於是對他咆哮,罵他欠缺專業精神、忘恩負義。雷克納無動於衷,既不反擊也不接受他的講理;他心意已決,無法改變。他切斷電話,露出了微笑。

逐一排除報紙上的徵人啟事後,他們一整個下午及晚上大部分時間,都在瀏覽一個又一個網站和一個又一個鏈接。他們找過公司黃頁以及在線招聘啟事,尋找雷克納滿意的工作。到了凌晨兩點半,在計算機屏幕前吃了一點東西後,雷克納垂頭喪氣;剩下的選擇不多。他甚至不一定要找計算機工程師的工作。他開始思考其他行業,有沒有比較簡單、吸引人和薪酬比較高的工作。要找到這種工作很難,但他又不想找比較不花腦筋的那些。他希望找到一份對他人生來說代表新希望的工作。

他看過裝潢助理、印刷廠員工、麵包師傅、專職司機,以及負責操作打亮和油漆樑柱機器的工作。有一些是真的匪夷所思的職缺:色情專線接線生(他們會先測試),以及危險物品派送員。

突然間,其中有一個引起他的注意。那是和計算機完全無關的工作,但是符合雷克納的某項興趣。

那是五年前不可能會出在他計劃裡的念頭,但五年過去了,他的工作和私人生活已經完全改變。他轉向弗蘭。

「你覺得這個怎麼樣?」

弗蘭除了在計算機屏幕前找工作外,每隔一陣子也到沙發上休息。

「你確定?」

「我不知道,我正在想。」

「這會是很大的改變。」

「這個改變可能是改善一切的機會。」

「而且工作不在馬德里,你得離開這間公寓。」

「嗯,那邊也會有公寓。」

「你做這種工作會無聊。」

「我想不會。雖然有點不可思議,可是我可以預見自己在那裡。這會是一份平靜的工作,不會有忙碌、抱怨和問題。」

「也不會有熱情。」

「我已經不再期待從工作裡挖掘熱情了。從現在開始,我要讓生活填滿熱情。」

「我不覺得這工作有什麼前途。」弗蘭堅持。

「這是一種信號。我走在正確的方向上。」

「不管如何,不要今晚就下決定。那則招聘啟事已經刊登了四年。我們不要急。」

「當然。有的是問清楚的時間。」

「那麼考慮清楚。」

「弗蘭……」

「嗯?」

「你想和我一起去嗎?」

「老天,雷克納,我得考慮一下。」

「你在這裡沒有什麼值得牽掛的。」

「美沙酮。」

「噢,唉,沒錯。可是那裡或許有類似的東西。」

並不只有美沙酮。還有那個讓他一整天牽腸掛肚的人:瑪爾塔。他們交往不過一天,但那份感覺還縈繞心頭,一想起她,他就忍不住開心起來。

「你在想瑪爾塔,對吧?」雷克納問他。

「對。」

「你是不是在想她會不會也想著你?」

「你上了什麼讀心課嗎?」

「想一個從一到二十的數字。」

「夠了。」

「六。」

「活見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