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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回 心愚神黯無天日,情真意切有吉星

藥師信被花粉扶著坐起身,說道:「我不是在做夢嗎?」

花粉破涕為笑道:「記得當年我在多雲山洞中被藥師哥哥救醒時也是這般說的。」

藥師信道:「花粉,你做了什麼?為何我又活過來了?」

花粉道:「我餵你吃了地藏菩薩給的水晶藥丸,你便立即活過來了。」

「水晶藥丸?」藥師信頗為詫異。

花粉點點頭道:「是啊,就是水晶藥丸。」於是便將自己死後經歷大致說了一遍。

藥師信凝視著花粉道:「花粉,謝謝你。」

花粉問道:「謝我什麼?」

藥師信道:「我自覺死後飄飄忽忽地離開了自己的身體,看見你抱著我的屍體慟哭,我有心安慰你,卻無法與你說話。那時,我見你不停地親吻我,雖然我已感受不到了,心中卻是又喜又悲,心中只可惜這一切來得太晚,此生不能與你廝守了。」

花粉羞得低下頭,面紅耳赤道:「呸,沒想到藥師哥哥也這般不害臊。誰親吻你了,人家不過是想讓你多吃下些還魂香罷了。」

藥師信道:「你還想抵賴,那你為何還說只有我這一位親人了?還求我不要拋下你,讓我疼愛你。」

花粉沒想到藥師信竟然將這些全都看到聽到了,此時愈加羞得抬不起頭來,低聲道:「你真壞,我不理你了。」說罷便欲起身,被藥師信一把拉住,抱在懷中。

四目相對,愈來愈近,花粉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終於羞得閉上雙眼。

二人不知擁吻了多久,藥師信戀戀不捨地放開花粉。

花粉噘起嘴巴說道:「原來藥師哥哥是壞人,早知道便不將你救活了。」

藥師信笑問道:「你捨得嗎?」

花粉道:「剛醒來就欺負人家,你是不是……」花粉本想問藥師信是不是圖謀已久了,卻忽然想起在黃山之中藥師信為自己祛散體內淫毒時,自己裸身與他相對數日,此事成了自己許久以來的一個心結,今日突遭大變之下竟與藥師信成了情侶,那心結便也在剎那間釋然了。

藥師信見花粉忽然停口不語,也不禁想起黃山療毒一事。從那時起自己對花粉的愛慾便已轟轟烈烈,只因心知花粉心有所屬,不得不壓抑情感,勉強克制自己而已。如今終於抱得夢中情人在懷,這一份欣喜竟更勝過重獲新生,不覺便又將花粉緊緊擁在懷中。

花粉也抱住藥師信,將臉貼在藥師信心口上道:「藥師哥哥,你可不能負我。」

藥師信道:「就算讓我再死一次,我也不會負你。我聽說秦山中有一座試情崖,你若不信我,我寧願為你去跳試情崖。」

花粉心頭一震,說道:「愛不愛一個人,只有自己心中最清楚,試情崖都是騙人的鬼話罷了,我才不要你跳。你已經為我死了一回,已經跳下了這世上最靈驗的試情崖,我怎能不信你?」不知不覺眼中已流下淚來。

藥師信輕輕撫摸著花粉的頭髮道:「我的神識在半空中見你哭得那般傷心,便想要永遠在你身邊陪伴你,無奈吹來一陣冷風,我被那風吹得越飄越遠,漸漸便望不見你了。那時候,我心中絕望已極,便發願道:我寧願在地獄中受苦,只要讓我時時能夠見到花粉,讓我代她承受所有的痛苦,讓她永遠都能幸福快樂。」

花粉愈加感動,說道:「你這個傻瓜,真應該讓你去見見地藏菩薩,好讓菩薩點化你這個情癡。」

藥師信問道:「菩薩都對你說什麼了?」

花粉道:「菩薩說,臨終時但能聽到一尊佛名便可不墮惡道,還說人天的快樂亦不長久,要努力修行,解脫輪迴之苦。另外,菩薩還給我講了因果報應之理。」

藥師信放開花粉,凜然道:「地藏菩薩真是慈悲!這些話原都在《地藏菩薩本願經》中讀到過,沒想到你卻親聆聖教,可知你與地藏菩薩極為有緣,著實令人羨慕。」

花粉道:「既然經中有的,便與菩薩親口所說無異。哥哥既然讀過經文,便是與菩薩有緣,還用羨慕別人?」

藥師信道:「你說得不錯,親蒙菩薩點化,出言果然不同凡響。」

花粉道:「哥哥休要取笑我,我能見到菩薩還不是因為哥哥修地藏術救我?哥哥本具慈悲之心,若能遵照經中地藏菩薩的教導努力修行,將來也一定能夠親見菩薩。」

藥師信合十道:「弟子遵命。」說罷二人均咯咯大笑起來。

笑聲未止,花粉忽然表情凝重起來,藥師信問道:「你怎麼了?」

花粉道:「不知道我師父怎樣了?」

藥師信略微遲疑,說道:「花粉,我聽那識族忍者石琅玕說,目焱似乎是你的大仇人。」

花粉一怔,道:「你說什麼?」

日落西山,星月升天。夜晚的清涼齋越發清涼。

石琅玕斟了一盞茶先送到南山面前,又斟了一盞自己吃下,開口說道:「歸鳳兄與蓂莢姑娘已經一整月未出房門了,學習忍術也不必如此拚命吧。」

南山道:「哥哥一心盡快修成鳳舞術,好去尋目焱復仇。姐姐其實並不願意哥哥修習鳳舞術。」

「哦?那是為何?」石琅玕問道。

南山道:「你有所不知,這鳳舞術最耗人精氣,修習者性命皆不久長。聽說歷代修成此術者,壽命均不過四五十歲而已。」

「原來如此。」石琅玕點點頭,又道,「再過一個月便是年關了,南山,你打算如何過年?」

南山道:「哥哥忙著修煉鳳舞術,與姐姐的婚事都顧不上了,我哪裡還有心情過年?」

石琅玕道:「不管怎樣,年總還是要過的。」說罷伸手入懷,摸出一個錦囊,又放了回去。

南山道:「我見你懷中常常揣著那個小錦囊,裡面究竟是什麼?」

石琅玕道:「那裡面是一面小銅鏡。」

南山道:「你石琅玕家藏珍寶無數,為何獨獨偏愛一面小銅鏡?莫非是什麼寶貝?可否拿出來讓我瞧瞧?」

石琅玕道:「這卻不行。其實這銅鏡也並非值錢之物,對在下而言卻是珍貴無比。」

南山問道:「為何?」

石琅玕道:「這銅鏡乃是在下修法所用的法器,名為準提鏡。我每日清晨都要對鏡修法,平時便將鏡子帶在身上,不可讓人看見鏡子。」

「准提鏡?」南山好奇心起,又問道,「那是修的什麼法?可是一種忍術?」

石琅玕回道:「自然是修准提法,卻不是忍術。准提法也是非空大師所傳,乃是純粹的佛法,須每日對準提鏡誦咒修持,有不可思議的妙驗。」

南山更覺好奇,又道:「你且說說看,修這准提法有何妙驗?」

石琅玕道:「這准提法乃是特別之法,功德殊勝之極。修法時亦有結印、誦咒等法,如法修持,可消除重病,令短命者增壽,貧乏者多財,求官得官,求福得福,一切所求,只要非是害人損己的惡願,悉能滿足。修持有功者,不但能降魔驅鬼,移山易海,又能令枯木生花,起死回生,更可令行者福慧具足,求仙成仙、求道得道,肉身便可往生四方淨土。總之功德百千萬億,數之不盡。」

南山道:「當真有如此神奇?」

石琅玕道:「自然是真的,在下祖父便是半生修持此法,不但創下偌大的家業,而且一生有許多奇遇,旁人聽了也只怕不信。祖父雖未能肉身往生淨土,臨終卻是無病無苦,預知時至,端坐往生。」

南山又問道:「你祖父可是出家做了和尚?」

石琅玕笑道:「當然沒有,這准提法的特別之處,還在於修持此法不論在家出家,即使飲酒食肉、有妻有子的在家人也同樣可以修持。只要如法修持,無不成就。」

(按:准提法乃唐密中極重要之修法,詳情可參看《顯密圓通成佛心要集》。)

南山道:「竟有這樣的好事?」

石琅玕微笑不語。

南山又問:「那你修這准提法可有什麼靈驗?」

石琅玕回道:「我雖初修,卻也得了許多護佑,眼下正有一事向準提菩薩祈求?」

南山問道:「什麼事?」

石琅玕笑道:「驗時自知。」

南山哼道:「不說算了。」

石琅玕笑著從懷中又摸出一個錦緞小包裹,放到南山面前道:「這是送你的。」

南山將那小包裹打開,見是一對金燦燦的純金扼臂,扼臂週身鏤空雕著纏枝蓮花,每隻扼臂上還嵌有兩顆艷紅的寶石,煞是漂亮。

南山心頭一喜,隨即故作滿不在意地將金扼臂扔在案上道:「我才不要你的破玩意兒。」

石琅玕道:「這對金扼臂乃是宮中流出之物,是我讓人尋了許久才尋到的,無論如何你也要收下,莫要辜負我一番心意。」

南山故意調笑道:「誰稀罕你的心意?再說,這又不是你親自去尋來的,有什麼稀罕?」

石琅玕忙道:「在下知錯了,下次一定親自去為你籌辦禮物。不過這一次,還望南山姑娘慈悲笑納。」

南山呵呵笑道:「既然你這麼求我,我便慈悲你一回,暫且收下。」

石琅玕忙作揖稱謝。

南山又道:「不過平白無故的,你為何要送我禮物?」

石琅玕道:「你這不是明知故問嗎,難道你不知曉,許久以來,我都恨不能將全部家當連同在下一齊送與你呢?」

南山呸了一口道:「誰稀罕?」

石琅玕嘻嘻笑道:「不過眼下我倒是有一事想要拜託你。」

南山哼一聲道:「我就說你怎麼忽然好心要送我禮物,原來是有事求我,你說吧,到底是什麼事?」

石琅玕道:「我想求你駕鶴送我去一個地方。」

南山問道:「去哪裡?」

石琅玕道:「你還記得那個彈奏樂神琴的目思琴嗎?」

南山道:「當然記得,以前哥哥跟我們講過她的許多事情,只是沒想到她竟是目焱的親生女兒,也不知道她現在是生是死。」

石琅玕道:「她當然不會死,現在正和心愛之人好端端地生活著。」

南山怪道:「你如何知曉?」

石琅玕道:「那日在羅剎谷攻破海棠山莊之後,四道忍者又在秦山中混戰了一日夜,歸鳳兄一心想尋到目焱的閉關藏身之處,最後卻是無果。不過他卻無意中發現了黑繩三與目思琴二人。要說這二人也是可憐,一個是西道的行忍,一個是北道長老的女兒,他們二人若想在一起,便不得不躲著四道忍者,成了眾矢之的。歸鳳兄同情他二人,便親自駕鶴送二人去了翠海隱居。」

南山又問道:「這些事你如何知曉?」

石琅玕道:「歸鳳兄雖未對人提起,卻如何瞞得過我的眼睛?」

南山「呸」一聲道:「你偷窺人家心思,還有臉說。」

石琅玕道:「當時咱們二人早早便離開秦山回來,我不過是想知曉後來都發生了何事。」

南山道:「你還沒說要我帶你去哪裡?莫非你要去翠海不成?」

石琅玕道:「正是要去翠海。」

南山訝道:「去那裡做什麼?」

石琅玕道:「歸鳳兄心中一直惦念那二人,我想替歸鳳兄去探望他們,順便給他們送些銀錢,以及一些衣食、年貨。歸鳳兄修法復仇的大事咱們幫不上忙,也只好為他分擔些個小事罷了。」

南山道:「算你有良心,好吧,我帶你去。」

南山只能駕御兩隻鶴兒,故而二人無法攜帶太多東西,只帶了一包衣物、一盒食物,又盡量多帶了些銀兩。

次日一早,二人飛在天上,南山高聲說道:「以前你說什麼也不肯去秦山幫助哥哥,上次卻主動提出隨我進山,若是當真見到目焱,你便不怕被他殺了嗎?」

石琅玕回道:「之前我不願進山也並非害怕目焱,你有所不知,那目焱的目離術固然厲害,不過卻與我的通心術有相同之處。」

南山好奇問道:「有何相同之處?」

石琅玕道:「目離術雖是以目光殺人,其實卻是通過眼神深入對手的阿賴耶識之中,將對手阿賴耶識中的不良記憶——尤其是所造殺業的記憶瞬間集中、放大,令對手在極度痛苦與恐懼中崩潰而死。所以目離術不過是個引子,真正殺人的卻是受害者自己的惡業種子。」

南山道:「這與你的通心術又有什麼相同?」

石琅玕又道:「通心術也是要深入對手的阿賴耶識,方能見到他過去的經歷及心念。所以,如果我對目焱施展通心術時,便與其阿賴耶識相聯通,便好似蓋印章一般,將他阿賴耶識中的記憶印在我的阿賴耶識中。此時目焱若對我施展目離術,便會同時激發我二人阿賴耶識中的不良記憶,所謂一損俱損,我若死了,他也活不成。所以他是不敢對我施展目離術的。」

南山道:「有關目離術這些,你也是聽姐姐說了之後才知曉的吧?」

石琅玕道:「其中詳細道理我的確是聽蓂莢姑娘所說才得以知曉,不過我早聽父親說過,我識家的通心術是不怕目離術的。」

南山問道:「既然如此,之前你為何不願幫助哥哥?」

石琅玕道:「我不是說過嗎,在下只是謹遵祖訓,退隱江湖,不問忍者之事。」

南山又道:「那你為何又重出江湖,違背了祖訓?」

石琅玕道:「自然是為了你。」

南山罵道:「呸!又沒正經的。」

石琅玕道:「當然正經,為了你,我縱然粉身碎骨也心甘情願。」

南山道:「好啊,那你現在就從我的鶴兒身上跳下去,粉身碎骨給我看看。」

石琅玕道:「我死不足惜,只怕我死了之後,這世上再也沒有第二個像我這般愛惜你的人,豈不讓我死不瞑目?」

南山哼道:「可見你都是油嘴滑舌地哄騙人罷了,真要你粉身碎骨,你如何肯幹?」

二人一路上說著閒話,中途降落歇息了兩次,午後方到翠海上空。

石琅玕窺見光波翼將黑繩三與目思琴安置在鶴池畔御鶴族忍者舊時的房舍中,便為南山指路,逕向鶴池飛來。

翠海中水泊眾多,路徑難辨,南山與石琅玕二人先要尋到劍峰,再從劍峰轉而向南便是鶴池。

鶴池又名鶴舞湖,御鶴族忍者居此時,鶴兒常在湖中翩翩起舞,如今御鶴族忍者離開翠海既久,湖中也早已少了群鶴起舞的美景。

時值冬月,翠海寒冷,鶴舞湖面已結冰成鏡。飛到湖面上空,便已看見湖畔東側林間的一片房舍。

飛過湖面,南山興奮地叫道:「總算到了。」

未及石琅玕搭話,忽聽胯下那兩隻灰鶴慘唳一聲,紛紛向地面栽落下去。

南山只覺座下與灰鶴之間的吸力倏然消失,身體頓時被甩出,仰面墜落下去,嚇得南山大叫起來。

此時石琅玕也已從鶴背上滑離,距南山有丈餘遠,見狀忙在空中翻了個觔斗,與南山平行靠近,隨即頭下腳上豎直俯衝而下,以期墜落得更快些。

待他追過南山,立即將身體調成直立,一把將南山抱在懷中。

此時二人離地面已不過一丈多高,石琅玕因懷抱著南山,縱然施展輕身之術也無法減緩降落速度,只得提著一口氣,雙膝微屈,只聽「咚」的一聲,二人跌落在地上。

石琅玕乃修習有素的忍者,若是他自己從空中跌落,必然會身體前傾,落地後以前滾翻化解墜落之勢,若非從極高處落下,倒也不至於身受重傷。然而此時他為了保護南山,不敢向前翻滾,只好在落地的剎那身體後坐,以自己的身體為南山做墊子,然後抱著南山向後翻滾。

二人翻滾了好幾個觔斗方才停住,南山便好似被包在一個肉筒中,藉著身下的肉墊與滾動之勢化去了巨大的衝撞之力,身體竟毫髮無損。

南山驚魂未定,掙扎著坐起身,瞥見那兩隻灰鶴正跌落在自己面前不遠處,胸口處都插著一支弩箭。扭頭再看身旁的石琅玕躺在地上一動不動,南山忙爬上前察看,見石琅玕已然昏死過去,急得南山大聲叫道:「喂,臭石頭,你怎麼了?臭石頭,你快醒醒!臭石頭!」

忽聽身後有人叫道:「小賤人,你的族人現在何處?」

南山回頭看時,卻見一男一女兩個怪人站在面前。

如何說是兩個怪人?只見那女子相貌奇醜無比,又翻著兩隻空洞無神的白眼,顯然是個瞎子。再看那男子,是個三十多歲的漢子,卻沒有雙腿,大腿只剩了一截,下面綁套著兩根手臂粗的木樁子,權當作雙腳使用,只是人便矮了一大截,似個侏儒一般。那漢子手中還拄著一桿長槍,想必是兼做枴杖與兵器之用。

見南山發愣,那盲眼女子厲聲叫道:「我三弟問你話呢,你若不從實說來,我便將你撕碎了喂野狗!」

南山此時方緩過神來,站起身怒道:「你們是什麼人?我的鶴兒是不是被你們打死的?」

盲眼女子道:「你這賤人眼睛也瞎了不成?仔細看看老娘是誰!」

南山道:「誰認得你這醜八怪!」

「你不認得我?」盲眼女子皺眉道,「三弟,這小賤人是誰?」

自從南山回過頭來,那木腿漢子見南山如此美貌,便一直盯著南山呆看,此時聽見盲眼女子問話,方回道:「我也不認得,好像從前沒見過她。」

「她的同伴是哪一個?」盲眼女子又問道。

「好像也沒見過。」木腿漢子遲疑了一下說道。

「你究竟是誰?快說!」盲眼女子叫道。

南山氣道:「連我們是誰都不知道就隨便出手害人,當真是兩個大混蛋!我哥哥若在這裡,一定不會輕饒你們兩個!」說罷回頭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石琅玕。

「你哥哥?你哥哥又是哪只爛鶴?」盲眼女子問道。

「你這臭嘴巴醜八怪!」南山罵道,「你給我聽好了,我哥哥乃是天底下最厲害的忍者——光波翼!」

盲眼女子聽南山又罵她醜八怪,正要發作,待聽她說出光波翼的名字,不禁哈哈大笑道:「光波翼!你哥哥?哈哈哈哈!原來是光波翼的小情人落在我們手裡了。」

南山氣得罵道:「醜八怪,你嘴巴乾淨點!什麼小情人?」

盲眼女子笑道:「光波翼算什麼天下最厲害的忍者,你這沒見識的小賤人,當真是情人眼裡出西施。」

那木腿漢子插嘴問道:「二姐,光波翼的老婆如何會御鶴術?」

南山聽這男子說話更可氣,竟乾脆將情人換成了老婆,不禁大怒道:「你這死瘸子,嘴巴比糞坑還臭!」

那男女二人也不理睬南山,盲女自顧說道:「光波翼與鶴彩雲那賤人勾搭成奸,自然是鶴彩雲那賤人將御鶴術傳授與他,他又傳給了這個小賤人。」

南山在旁越聽越氣,罵道:「你們兩個大混蛋,大蠢貨!胡言亂語些什麼?你們究竟是哪個茅坑裡爬出來的腌臢鬼,滿嘴都是臭不可聞的屁話!」

盲女聽南山罵得厲害,不禁惱道:「光波翼放走鶴彩雲,自然也是咱們的大仇人。三弟,你先去把這小賤人的眼珠子給我挖出來,咱們再拿她做誘餌,捉住光波翼,活剝了他的皮!這小賤人既然住在這裡,想必光波翼與那些御鶴族的爛鶴也不會離得太遠。」

木腿漢子答應一聲便要上前,南山心中大駭,忙摸出星鏢與空無常,叫道:「你敢過來,我便讓你嘗嘗姑奶奶的厲害!」

木腿漢子嘿嘿淫笑道:「好啊,小賤人,我先讓你嘗嘗漆三爺的厲害。你若伺候得三爺舒服,我便求二姐放你一馬,留下你的一對招子。」

南山見他如此,更是又怒又怕,甩手便將星鏢盡數射出。此時她的暗器功夫已大勝從前,星鏢射出已然又快又準,七枚星鏢同時向木腿漢子身上各大要害處射去。

誰知那木腿漢子毫不驚慌,將手中長槍上下一抖,那七枚星鏢竟盡數被打落在地。

南山此時方知對手厲害。如今石琅玕躺在腳下,生死未知,更無從保護自己,木腿漢子若想拿住自己只怕是易如反掌,萬一落入他手中,後果不堪設想。

念及於此,南山右手腕一翻,倒握空無常,對準自己喉嚨,叫道:「你敢過來,我便自盡!」

木腿漢子道:「小賤人,別白白糟蹋了這模樣,你的死期還沒到呢!」話音未落,身子倏然前躥,手中長槍徑指南山右手腕。

南山心中尚在猶豫,不得已時是否當真要將空無常刺下,卻見長槍眨眼間便已刺到,此時已來不及躲閃,只聽「啊呀」一聲大叫,那木腿漢子忽然憑空裡橫飛了出去,直飛出兩三丈開外,重重摔在地上。

南山大吃一驚,忽見一個黑袍男子飄落在木腿漢子身前,右手微揚,纏繞在木腿漢子脖頸上的一道黑線立時飛入那男子的寬大袍袖之中。

「黑繩三?」木腿男子面帶驚懼。

「黑繩大哥,你來得正好,這兩個惡人害死了石大哥和我的兩隻鶴兒!」話未說完,南山便已哭出聲來。

黑繩三回道:「你不必擔心,你的石大哥沒死。」

南山聞言忙俯身細看石琅玕,見他果然胸口微微起伏,呼吸尚在,眼皮似乎還動了一動,這才停止哭泣,心中不禁好生佩服黑繩三的眼力。

黑繩三盯著漆無亮,冷冷問道:「漆無亮,你們姐弟二人跑到翠海來做什麼?」原來那盲眼女子正是漆無亮的姐姐漆北斗。

漆無亮恨恨說道:「我們自尋御鶴族的仇家為兄報仇,不關你的事。」

黑繩三道:「那又為何傷害無辜之人?」

漆無亮道:「那個小……女子會御鶴術,自然與御鶴族關係密切,怎說是無辜之人?」

黑繩三道:「休要狡辯,她的御鶴術學自光波翼,想必她已向兩位說明了吧?分明是你存心不良,見她落了單,又生得美麗,故而心生歹意。你當我沒聽見你說的話嗎?」

「我……我只是唬她一唬,其實是想捉了她引誘御鶴族的人現身。」漆無亮辯解道。

「休再胡說!」黑繩三斥道,「若非看在你姐弟二人已是目盲肢殘的分上,我絕不會輕饒你們。你們馬上滾出翠海,永遠不許再踏足此地,否則休怪我無情。」

南山遠遠叫道:「黑繩大哥,你怎可如此便宜這兩個壞蛋?」

見黑繩三並未搭話,漆無亮嘴角抽搐了兩下,不再言語。漆北斗此時已循聲走了過來,說道:「三弟,如今咱們姐弟遭難,瞎眼的瞎眼,斷腿的斷腿,任誰都敢騎到咱們頭上屙屎,這便是世道人心!走,咱們走!」說罷摸索著扶起漆無亮。

漆無亮右手拄著長槍,左手拉著漆北斗,轉身離去。

黑繩三轉向南山走來,忽然眼前一黑,連一絲光亮也不見。黑繩三心說不好,知那漆氏姐弟必是施展了漆天術。

只聽得微微幾聲星鏢破空之聲,黑繩三忙向身後放出數道黑繩攔截星鏢。因無法視物,黑繩三雖然憑借聽力能夠判斷出星鏢的方位,卻終究擔心有所失誤,故而對於每個星鏢都至少放出兩道黑繩攔阻。

黑暗中只聽漆無亮叫道:「身手不賴啊。黑繩三,我看你倒適合做個瞎子,眼睛看不見還能截住我五枚星鏢。」

黑繩三轉過身道:「我好意放過你姐弟二人,你們兩個卻不知好歹,反來糾纏。我再警告你二人一次,若不趕快收手,我便不客氣了。」

漆北斗叫道:「你僥倖截住幾枚星鏢,便當真以為能在這漆黑之中勝過我二人嗎?黑繩三,我們原本與你無冤無仇,是你自己多管閒事。今日便是你的死期!」那姐弟二人的聲音皆是忽左忽右,想必是怕黑繩三循聲攻擊他二人。

漆北斗話音未落,一道頗為響亮的破空聲又至。說這聲音響亮,其實不過是尋常人也能夠清楚地聽見而已,不過對於黑繩三來說已足夠響亮,一聞便知是空無常射來。

黑繩三眉頭一皺,立時放出數十道黑繩來。

原來,那響聲掩蓋之下,黑繩三已聽出另有數枚星鏢伴隨著空無常一同射來,更可恨的是,有兩枚星鏢並非射向自己,根據其方位判斷,應是射向自己身體左後方的南山。黑繩三擔心南山受傷,故而放出更多道黑繩保護南山。

誰知黑繩與空無常、星鏢相碰之際,又有更多更大的響聲傳來。

這一次,黑繩三已無法將每一枚暗器的方位都聽辨得十分確切,只得施放出一道極粗的黑繩,黑繩的一端分成千萬道黑線,飛速旋轉,在身前形成一面大傘,當作盾牌,抵擋暗器。

黑繩三心道:「如此下去,早晚都會被他二人尋到空隙,那時非但保護不了南山,恐怕連自己也會受傷。」當下高聲說道:「你二人再執迷不悟,我可要出手了。」

漆無亮叫道:「你若真有本事對付我二人,早便出手了,還用喋喋不休地在這裡撒嬌求饒?」

漆北斗也叫道:「三弟,不必跟他廢話,快殺了他!」話音甫落,「呼」的一聲,黑繩三隻覺得一股勁風穿過他的黑繩傘盾,刺到自己面前,連忙向一旁縱身閃開。

黑繩三知是漆無亮以長槍攻擊自己,聽得那漆無亮並未追殺過來,腳步聲卻是轉去了南山那裡。

黑繩三氣道:「好個冥頑不靈的傢伙,也怪不得我了。」說罷雙手齊揚,只聽「啊!啊!」兩聲大叫,隨即便重見了天日。

只見那姐弟二人一個在黑繩三身前,一個在黑繩三身後,都與黑繩三相距不過兩丈,此時都已躺倒在地,身上均被十餘道黑繩穿透,斷了氣息。

南山在黑暗中蹲了半晌,此時站起身瞇了瞇眼睛方適應光亮,忽見漆無亮就橫死在自己面前兩步遠處,不禁驚叫了一聲。

黑繩三走到南山面前施禮道:「南山姑娘受驚了。」

南山道:「黑繩大哥,你快救救石大哥!」

黑繩三忙俯身察看石琅玕的身體,不多時起身說道:「這位石兄左肩脫臼,右臂骨折了兩處,性命倒是無礙。」

隨又說道:「脫臼倒好說,在下便可幫其復原,只是這兩處骨折傷得很重,骨頭似乎已經碎了,在下恐怕無能為力。」

「那便如何是好?」南山急道。

「你可曾受傷?還能駕鶴嗎?」黑繩三問道。

南山道:「石大哥是為救我才受傷的,我沒事。」

黑繩三道:「從這裡飛去成都不過六百里,你若能駕鶴,可帶這位石兄去那裡尋一位好郎中醫治。」

南山道:「可是石大哥如今昏迷不醒,如何能夠駕鶴?」

黑繩三道:「不妨,我這便為石兄復原左肩,再救醒他便是。」說罷俯身為石琅玕治療左肩,一邊問道:「你二人為何來此?」

南山道:「哥哥最近一直閉關修煉鳳舞術,石大哥知道哥哥心中一直惦念你和那位燕兒姐姐,所以便同我一起來這裡替哥哥看望你們兩位。」說罷一指遠處那兩隻死鶴,又道:「那兩隻鶴兒背上的包裹是送給你們的一些衣食和銀子,不知道摔壞了沒有。」

黑繩三道:「原來你和石兄是為在下而來,如此在下心中更加過意不去了。」

南山問道:「那兩個姓漆的惡人為何會在這裡?」

黑繩三道:「這翠海曾是御鶴族的居地,想必他們是來這裡向御鶴族尋仇的。適才恰逢我們外出,那姐弟二人必是探見房舍中有爐火,以為是御鶴族的人住在這裡,便埋伏在這附近,想要伏擊御鶴族忍者,不想卻剛好撞見你與這位石兄乘鶴而來。」

南山點了點頭,又道:「對了,怎麼不見燕兒姐姐?她還好嗎?」

黑繩三支吾道:「她還好,只是……只是不大願意見人。」

南山道:「這也難怪,發生了這麼多事,而且日後……日後還要靠黑繩大哥多呵護她才是。我聽哥哥說,燕兒姐姐對黑繩大哥可是一片癡心哩。」

黑繩三笑了笑,不知是苦是甜。

待復原了石琅玕左肩脫臼的關節,黑繩三又以脈氣緩緩注入石琅玕心脈之中,不多時,石琅玕便醒轉過來。

南山喜道:「太好了!」隨即施術,召喚來兩隻灰鶴。

黑繩三則去尋來木板,將石琅玕的斷臂固定好,又與南山一起扶著石琅玕騎上鶴背,石琅玕向黑繩三稱謝,黑繩三道:「石兄為在下而來,是在下照顧不周,讓石兄受傷,心中著實慚愧。」

石琅玕道:「黑繩兄說哪裡話,都是在下無用,給黑繩兄添麻煩了。」

三人互道了珍重,南山便與石琅玕駕鶴南飛。

飛在天上,石琅玕兀自在鶴背上呵呵發笑。

南山問道:「你摔傻了嗎,自己傻笑什麼?」

石琅玕道:「當然是笑你。」

「笑我什麼?」南山問道。

「你終於肯叫我一聲大哥了。」石琅玕回道。

「我什麼時候叫你大哥了?」南山反問道。

「你還抵賴,我都聽到了,你向黑繩兄告狀時,還將我排在了你那兩隻鶴兒前面,可見你心中還是看重我的。」石琅玕笑道。

南山這才想起,當時自己向黑繩三說「這兩個惡人害死了石大哥和我的兩隻鶴兒」,後來還發現石琅玕的眼皮動了動,原來他那時已經醒了,還聽到了自己說話。

南山惱道:「既然你已經醒了,為何還要假裝昏迷嚇我?」

石琅玕道:「我只是醒來那麼一小會兒而已,後來便又昏過去了。」

南山哼道:「我那不過是當著外人的面,禮貌地稱呼一句罷了,作不得數。」

石琅玕沉吟道:「嗯……當著外人的面,這麼說來,我不是外人嘍?那你當我是什麼人呢?」

南山呸了一口道:「真不要臉!我當你是個大傻瓜!」

石琅玕哈哈大笑不止。

南山也不禁撲哧一笑道:「說你是傻瓜還不承認,竟然拿自己與那鶴兒相比。」兩人越笑越厲害,竟讓石琅玕忘了手臂的傷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