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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回 聽半言南山投水,陷賊手鶯鶯失節

次日向晚,蓂莢同南山整理完行李,便回房去收拾自己的隨身包裹,南山獨自坐在榻上納悶,忽聞兩響敲門聲,見石琅玕逕自走了進來。

南山起身正色道:「你來做什麼?」

石琅玕拱手施禮道:「在下昨日魯莽,唐突了姑娘,特來向姑娘賠罪。」

南山扭頭說道:「不必了,左右過了今晚,咱們便兩不相識,再見無期。」

石琅玕歎口氣道:「看來姑娘還在生我的氣,在下給姑娘叩頭認罪了。」

「你……」南山剛要制止他,卻見石琅玕旁開一步,身後現出一個一尺多高的偶人來,對著南山不住地叩拜。石琅玕卻笑吟吟地搖著他的折扇。

南山見他又來逗弄自己,氣道:「整日見你拿著柄破扇子,天熱也扇,天涼也扇,好似離了這扇子便活不成了。我看你不過是拿它故作姿態罷了。」

石琅玕回道:「姑娘此言差矣,這扇子天熱時扇可令人涼爽,天涼時扇可令人清醒,總之是有好處,並非故作姿態。在下對姑娘可謂有一說一、有二說二,何曾故作了姿態?昨日在下雖然出言唐突,卻正是言發肺腑,真心流露,若是故作姿態之人,反倒藏著不說了。」

南山哼道:「天下竟有你這般不知廉恥之人。」

石琅玕卻笑道:「說得好!所謂廉恥,是知虧心而不為,若無虧心,則無所謂廉恥。在下對姑娘真情真意,故而出言坦率,並非心口不一。璞自問無愧於心,自然不知與廉恥何干。」

南山紅了臉,大聲說道:「好你個石璞,石琅玕,那我便明白告訴你,我不喜歡你,也不想再見你。我也是言發肺腑,真心流露,出言坦率,無愧於心。現在你可以走了!」

石琅玕道:「姑娘何必如此絕情,在下一心取悅姑娘,不過是出於對姑娘的愛慕之情,所謂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這又有何錯?你看這偶人的頭髮,乃是昨夜剛從那人的頭上剃下來的。」

「嗯?你說什麼?」南山不解地看看跪在地上的偶人,又看了看琅玕。

石琅玕解釋道:「昨日惹你生氣的那個狗官,我讓人剃光了他的頭髮,為你出氣。」

南山忍不住「撲哧」一笑,隨又板起臉說道:「石琅玕,不用你討好我。昨日哥哥已經為我出過氣了。」

石琅玕道:「我知你心中只有歸鳳兄一人,不過你當真看不出,他心裡卻只有蓂莢姑娘嗎?你在歸鳳兄心裡,只是一個小妹妹而已。或許你現在不喜歡我,但我希望你能明白,全天下只有我石璞最愛你,最瞭解你,最珍惜你,我才是你的知己!」

南山氣道:「我認識你不過兩日而已,哪裡談得上知己知彼的!」

石琅玕道:「我的通心術可直視人的神識,從你出生以來,我便認識你了,我比你自己更瞭解你。你不是一直都想知道自己的身世嗎?你不是一直都不知道自己的爹娘是誰嗎?我可以告訴你,我能見到。」

南山怒道:「那又怎樣?你會通心術便了不起嗎?你能看透天下人的心,你是天下人的知己,天下那麼多姑娘,任你去喜歡,任你去娶她吧,何必來糾纏我!你給我出去!」

石琅玕微微點頭道:「好,我會讓你明白我的心意,也會讓你明白光波翼的心意,或許今晚,他就會來勸你,勸你嫁給我。」

南山大怒,罵道:「你給我滾!」

石琅玕卻微微一笑,道:「人是會變的,總有一日,你會喜歡我。」說罷躬身一禮,退出門去。

用罷晚飯,石琅玕主動來到光波翼房中,笑問道:「歸鳳兄,在下所托之事考慮得如何?」

光波翼笑道:「怎麼?琅玕兄是以此要挾小弟嗎?」

石琅玕搖搖頭道:「既然到了這個時候,在下不敢隱瞞,歸鳳兄請看。」說罷展開手中折扇,遞與光波翼。

光波翼接過扇子細看,見扇面上是一副淡雅山水,遠處林間隱隱露出數間房角,畫面倒也無甚奇特,看那落款處書道:「與世無爭,老秋囑兒切切,乙未殘秋。」

石琅玕道:「在下之所以時時拿著這扇子,便是不敢暫忘先父遺訓。」

光波翼這才明白,老秋必是石琅玕父親的別號,他特意在折扇上作了此畫,囑咐琅玕「與世無爭」,不許他參與忍者之事。

光波翼將折扇還給琅玕道:「這便是琅玕兄給我的答覆嗎?」

石琅玕右手拇指摩挲著扇柄道:「原本,我是萬萬不會答應歸鳳兄所托之事,違背父訓。不過自從見了南山姑娘,在下便認定要娶她為妻,若能達成此願,在下甘願破例一次。所以我的答覆如何,要看歸鳳兄的答覆如何了。」

「原來如此。」光波翼道,「只怕在下要令琅玕兄失望了。」

石琅玕道:「歸鳳兄不必如此急著回絕。」說罷起身走到光波翼身前,光波翼扭頭向門外看了一眼,只聽石琅玕又道:「歸鳳兄若幫了在下,在下為報恩故,也願意為歸鳳兄出手,不遺餘力。這豈不是兩全其美的好事?」

光波翼又向門外看了一眼,說道:「琅玕兄既然精通通心術,理當已瞭解光波翼為人,在下既非受人要挾之人,更非為一己私利出賣親友之人,我是不會答應的。」

石琅玕道:「歸鳳兄此言差矣,在下怎敢要挾歸鳳兄?更不敢要歸鳳兄出賣親友。在下之意,原本不願拋頭露面,參與紛爭,如今只誠心懇請歸鳳兄成全在下與南山姑娘的姻緣。歸鳳兄答應為在下做大媒,從此咱們便是連襟兄弟了,我幫助歸鳳兄便是幫助自己的兄弟,這也不算違背祖訓。此為君子之誼,並非小人之約。」

光波翼冷笑道:「琅玕兄雖然巧言善辯,在下終不敢與足下定這君子之誼。」

石琅玕又道:「都怪我嘴笨,讓歸鳳兄誤會了我的本意。這樣吧,請幾位再多留幾日,容在下思量個更好的辦法。」

光波翼也起身道:「不必了,不敢再叨擾足下清隱生活,更不敢再奢求足下破例出山,這便別過,我們即刻啟程。」說罷走到門前,拉開門左右張望一番,又回頭看了看石琅玕。

石琅玕不明所以,忽然跑來一名婢女,邊跑邊叫道:「公子,不好了!」

石琅玕忙奔出門來,那婢女慌忙稟道:「南山姑娘剛剛哭著騎了雪螭馬衝出府門去了,奴婢們怕出事,只好來稟告公子,請公子恕罪。」

石琅玕拔腿便向外奔,一邊說道:「快備馬!她向何處去的?」

婢女緊跑著跟在琅玕身後道:「向西去了。」

光波翼早一個箭步衝到石琅玕身前道:「請留步吧,你府中還有哪匹馬能追得上雪螭的?」話聲甫落,人已沒了蹤影。

原來適才二人在屋內談話時,光波翼便聞聽門外傳來腳步聲,他本以為是府中婢女送茶來的,並未在意。後來卻聽那人在門外稍停,便急急地去了,故而便想開門來看看情形,只是礙於石琅玕走到自己面前說話,不便打斷他。又想或許仍是石琅玕府中之人走動而已。如今方明白過來,那人必是南山,到門外偷聽了幾句二人的談話,卻不知她為何要哭著離去。當下不及多想,施展起奔騰術疾追出去。

且說南山一路策馬狂奔,眨眼間已奔出兩個街坊,便折而向南,直奔洛水而去。眼看前面不遠處便是中橋,南山策馬徑直向橋上奔去。

此時夜深人靜,只聽見洛水嘩嘩流動之聲與雪螭馬得得的馬蹄聲交織一處,水畔漸進,水聲愈響,南山只覺得那響聲似乎要震碎了自己,卻絲毫沒有停下之意,又用力一夾腿。雪螭馬愈加奮力向前,面對漆黑的暗夜,毫無懼意。

待雪螭馬將奔到橋中間,南山側拉韁繩,雪螭馬立時順著南山之意,向橋欄衝去。南山再雙手一提韁繩,雪螭馬騰空躍起,跨過橋欄,直向水面飛去,竟無半點遲疑。

南山合上雙眼,淚水簌簌而下,彷彿已匯入奔流無盡的洛水之中,又彷彿那湯湯洛水就是自己的眼淚。這一瞬,忽然變得靜悄悄的,整個世界再無半點聲息。

驀地一聲嘶鳴,雪螭馬好似被一股極大力量所推,陡然間便從半空中橫飛了回來,落到橋上,翻了個滾子,又撞到對面橋欄上,方才停住。

南山被這突變驚醒之時,身體已被甩向半空,便好似被人拋出的口袋一般,迎著水面涼涼的夜風,逕向洛水中墜去。

忽覺身子一暖,光波翼不知如何出現在空中,已穩穩接住了南山,抱著她飄飄然向橋上飛去。

降落到中橋之上,光波翼輕輕將南山放下,南山卻伏在他懷中嗚嗚地哭了起來。

過了半晌,光波翼輕輕撫著南山肩頭問道:「南山,發生什麼事了?你為何如此傷心?」

南山忽然推開光波翼道:「既然你已經不要我了,何必又假惺惺地來救我?我明白了……你是怕我死了,那石琅玕便不肯幫你了是不是?」

光波翼忽然哈哈大笑起來,隨即說道:「傻丫頭,你必是偷聽了我們談話。可惜你沒頭沒尾的,只聽了中間那最不該聽到的兩句,卻又不分青紅皂白地跑出來尋死。」

南山見光波翼說得奇怪,止住哭泣道:「什麼叫最不該聽的兩句?難道你們兩個想合夥哄騙我不成?」

光波翼道:「你只在門外停了一下而已,只聽到石琅玕說『歸鳳兄答應為在下做大媒,從此咱們便是連襟兄弟了,我自然也會不遺餘力幫助歸鳳兄』,是也不是?」

南山怒道:「正是,你還要怎生狡辯?」

光波翼笑道:「那你可知道他為何說這話?這話後面又有何話?」

南山道:「再有何話又何妨?總之是哥哥黑了心腸!將我許了別人!」

光波翼道:「傻丫頭,你難道不知聽話要聽前言後語的嗎?」說罷便將自己與石琅玕的對話原原本本向她複述了一番。

南山聽罷,轉怒為喜,卻仍故意問道:「哥哥沒有騙我嗎?」

光波翼道:「我何曾騙過你?你這話從前已問過我了。我再告訴你,咱們即刻便要啟程,回清涼齋去。我決定不再求那石琅玕幫忙了。」

「真的?」南山終於露出笑容,隨即又憂心忡忡道,「那誰幫哥哥查明真相呢?」

「我自己查。」光波翼回道,「回去咱們先休整幾日,再從長計議。」

「嗯!」南山緊緊抱住光波翼的胳膊。

「咱們回去吧,免得你姐姐著急。」光波翼輕聲道。

南山點了點頭,光波翼拉過雪螭馬看了看,見那馬兒並未受傷,便欲扶南山上馬,南山卻道:「我才不要騎這喪氣馬,每次騎它都沒好事發生。」

光波翼笑道:「這倒也是,不過這卻不關它的事,它不過是個聽話的畜生罷了,你要騎著它投水自盡,它也沒有抱怨你一聲,反倒被你抱怨了一氣兒。看來,馬善非但被人騎,還要被人欺啊。」

一席話逗得南山也笑起來,便拉著光波翼一同上了白馬,邊走邊問道:「哥哥,你還記得你初到紀園時作的那首詩嗎?」

光波翼「嗯」了一聲。

南山又問:「哥哥這詩,是發自內心而作,還是為應付我而作?」

光波翼道:「自然是發自內心而作。」

南山恬然一笑道:「哥哥當真覺得我美嗎?」

光波翼愣了愣,說道:「我光波翼的妹妹自然是才貌無雙。」

南山撇嘴道:「這話分明是在哄我,姐姐才是才貌無雙呢。」心中卻大為得意,靠在光波翼胸前,高聲吟道:「橋畔月來清見底,柳邊風緊綠生波。」乃是羅鄴所作《洛水》中的詩句。又道:「可惜今夜無月,見不到這洛水月色了。」

光波翼道:「這洛水險些要了你的命,如今你好了,又想觀水賞月了。你這哭哭笑笑的性子,倒比洛水月色更有看頭。」

南山笑嘻嘻道:「你喜歡看最好,只怕你不愛看呢。」

光波翼道:「我可不想再看見你尋死覓活的,好端端的,如何竟為了一言半語來此投水?莫說是你誤會了,便是我當真為石琅玕做媒,也是看你自己願意不願意,又沒人會將你當這白馬一樣送人了,何苦便想不開了?這可不像你往常的性子。」

南山忽然沉默起來,過了半晌方開口說道:「當時我真以為自己要死了,心裡便有些怕了。」

隨又說道:「我倒沒想著怕死,只是怕我死了之後,哥哥並不為我難過。……哥哥,我若當真死了,會不會也化作洛水女神?你會不會也作一篇《洛神南山賦》來祭奠我?」

光波翼道:「你原本是個再機靈不過的姑娘,如今怎麼竟說這些傻話?」

將近石府,見府門前數名小廝正挑燈守候張望,看見二人騎著雪螭馬回來,早有人進去稟告。石琅玕得了消息忙搶出門來,見南山好端端地與光波翼一同騎在馬背上,不禁怔怔無語,南山卻揚揚得意道:「有什麼好看的?我不過是跟哥哥一同出去散散步,說說話,賞賞夜色。」說罷同光波翼雙雙下馬,南山輕拍了雪螭馬一巴掌,又道:「我們這便啟程了,這馬你還是自己留著騎吧。」便拉著光波翼走進府去。

不久後,五隻仙鶴載著人、貨從石府後花園飛起,很快便消失在北空夜色之中。只剩下石琅玕一人,獨自佇立在牡丹叢中,黯然凝望著夜空。

殊不知,這洛陽城中,此時此刻,也有一人正對夜呆想,卻遠比那石琅玕更加落寞百倍。此人正是鎮海節度使周寶麾下中軍兵馬使,明威將軍墨省墨承恩,黑繩三是也。此番乃奉詔回京,途宿洛陽城。

原來黑繩三去歲冬月,受封騎都尉,奔赴周寶帳下,做了都虞侯。起初周寶並不看重黑繩三,礙於上命,不得不讓他掛了都虞侯之銜。誰知幾次協同高駢對陣黃巢大軍,黑繩三均主動請戰,並屢立奇功,尤其澧州一戰,非但令周寶對他刮目相看,連高駢也有意與他交好,甚至有心拉他到自己麾下,希望他將來也能同張璘一般,做自己的左膀右臂。

那是今年二月間,黃巢大軍剛剛攻下饒州,高駢與周寶的軍隊分駐江州、宣州,形成掎角之勢,防止黃巢北上。忽然澧州告急,報說被五千寇軍圍城。江、宣二州軍隊皆不敢往救,只怕中了黃巢調虎離山之計。

澧州位於洞庭湖西北,距饒州千里之遙,黃巢忽然派出一支奇兵攻打澧州,的確可疑。此時若輕易調動大軍前去解圍,黃巢則極有可能趁機渡過長江,揮師北上。只是這其中有個內情,澧州刺史李詢報急之時並未說明,此事也確實無法明說,你道何事?原來那澧州近一二年間忽然聲名大噪於荊、湖之地,不為別事,只為這澧州出了一位絕色美人,而這位美人又並非尋常百姓,乃是澧州刺史李詢新娶的夫人——柳鶯鶯。

說來也巧,這柳鶯鶯正是當年被目焱手下河洛邑邑長范巨陽利用她來懲戒了人面獸心的花花公子秦仲翰的那位長安城名妓。事後柳鶯鶯被范巨陽送到南方,無意中結識了李詢,李詢對她一見傾心,便娶作了妻室。

因那柳鶯鶯確實美艷絕倫,加之做了刺史夫人,故而其美艷之名迅速傳遍澧州,繼而廣傳於兩湖之地。

此番黃巢的弟弟黃思厚率領五千人馬圍困澧州,竟點名要李詢交出柳鶯鶯,說只要交人出來,便立即撤兵,好似專程便為搶人而來。李詢自然不肯,一來他與柳鶯鶯恩愛正濃,彼此賭咒發誓要生死相守。二來誰又能相信那黃思厚只為搶奪柳鶯鶯而來,若是交人之後他仍不撤兵,那豈不當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故而李詢一面死守澧州,一面向鎮海、淮南兩軍告急,卻並未吐露半點有關夫人柳鶯鶯之事。

黑繩三因見兩軍皆不肯出兵營救,便主動請纓,要去解澧州之圍。主將薛威原本再三不許,直至黑繩三立下軍令狀,方許他只率百騎前往。眾人心中皆道:「即便是他不立這軍令狀,也萬難再活著回來了。」眾人卻哪裡料到,黑繩三是何等樣人物?居然當真便生擒了黃思厚及其手下五員裨將,逼退賊寇,順利解了澧州之圍。喜得澧州刺史李詢大擺慶功宴,又將黑繩三延入內室,別設家宴禮謝,並讓愛妻柳鶯鶯親自為黑繩三獻舞。

黑繩三一戰成名,旋被加爵升職,同高駢手下大將張璘配合,屢破黃巢大軍。

不久,宰相盧攜奏以高駢為諸道行營兵馬都統。高駢乃傳檄廣募天下之兵,得土客兵七萬,威望大振,深得朝廷倚重。

四月間,高駢欲令張璘渡江,擊破王重霸布在長江南岸的防線,一時卻苦無良策。黑繩三每日在江畔巡視、思量,終於想到一條妙計,便秘密請來一位幫手,正是西道七手族的老二工倪。

從前,黑繩三曾見工倪造過一種小舟,名為「竹魚兒」,只有一人多長,駕舟者俯臥舟中,手握轉向舵桿,腳踏連桿機關,使船尾兩側輪狀船槳飛轉,可令小舟迅速前行。小舟有棚,微微隆起高於船舷,前後貫通於首尾,前半截棚頂可滑動,方便人進出船艙。舟棚鎖定後,僅頭部留有一尺長空隙,人藏於船艙中隱蔽非常,整只小舟便有如一條大魚一般,故名「竹魚兒」。

黑繩三請工倪趕工督造了五百隻竹魚兒,親率五百精壯敢死之士,趁夜渡江,突襲駐守江岸的王重霸大軍。一面於敵營中縱火,一面砍殺敵兵,一時間敵營大亂。張璘趁機率大軍乘船渡江,一舉擊破王重霸大軍,迫使王重霸率軍投降。

失去王重霸呼應,黃巢劣勢立現,隨即退保饒州。張璘與黑繩三等又率眾追擊,不久便納降了黃巢的別將常宏及其手下數萬之眾。很快又攻下饒州,將黃巢逼至信州。

誰知禍不單行,黃巢屯兵信州,又逢疾疫大作,兵士病死者眾多,張璘不失良機,急攻信州。黃巢力難支撐,正在愁眉不展之際,忽然收到目焱密信,囑其依信中所言行事,必可無虞。黃巢遂立即派人攜重金賄賂張璘,請其稍緩攻勢,一面致書高駢,求其保奏自己歸降朝廷。高駢欣然許之,又向朝廷奏言,賊寇不日當平,請遣歸諸道兵馬。

大捷連報,朝廷暢懷,一時皆以為太平將至,便將集聚於淮南的昭義、感化、義武等軍悉皆遣歸。只有宰相鄭畋極力反對,為此與宰相盧攜爭執不下,最後竟因爭吵失態,二人俱被罷免為太子賓客。

眼見剿賊大功即成,各路人馬撤走,黑繩三自然也被僖宗召回京城。

回京後,僖宗又加封黑繩三為正四品下的壯武將軍,命他隨孫遇出訪東忍者道勝神島,只待歸來後便與仁壽公主完婚。

卻說那高駢兵勢正盛,眼看便可大獲全勝,為何輕易便答應了黃巢請降?並且奏請朝廷遣退了諸道兵馬?

當年高駢執掌西川節鉞之時,曾因無故剝奪蜀中突將職名、衣糧,致使數百名突將憤怨作亂,衝入府庭,高駢躲入茅廁方僥倖躲過。事平兩月後,高駢竟派人於一夜之間,將城中突將全家老幼,無論男女病孕,悉數殺害,嬰兒皆被摔死於台階或柱上,城中流血成渠,號哭震天,死者有數千之眾,屍體連夜被投入江中。

有一婦人,死前大罵高駢:「高駢!你無故剝奪有功將士職名、衣糧,激成眾怒,幸而得免,不自反省己過,卻使奸計殺害無辜近萬人,天地鬼神,豈容你如此!我必向天帝告狀,令你他日舉家屠滅如我今日,冤抑污辱如我今日,驚憂惴恐如我今日!」言畢拜天,怫然就戮。

由此可知,高駢為人一向狠辣,做事一向做絕,為何今日竟想放黃巢一馬。目焱給黃巢的信中所言又為何事?

原來,那高駢素好神仙、法術,故喜結交術士道人。從前在西川與南詔作戰時,每次發兵前,皆於夜晚張旗立隊,對將士面前焚化紙畫人馬,拋撒小豆,並說:「蜀兵怯懦,今遣玄女神兵前行。」軍中壯士皆以此為恥,只是礙於高駢淫威,不敢言說罷了。

當初術士呂用之投靠高駢,雖為高駢所接納,卻也並不十分受重視。後來呂用之結交了一位奇人,既蒙那人授意點撥,又得那人以異術相助,時而在高駢面前顯示些奇異之事,故而逐漸取得高駢信任,得以在高駢軍中任職。後來呂用之每每與高駢談論時局利弊等事,皆能切中要害,令高駢對他更加刮目相看,愈發重用了他,竟逐漸委以軍政大權,以為自己的心腹,殊不知呂用之所言亦皆那位奇人所授。

你道那位奇人是誰?不是別人,正是當初假冒百典湖,欺騙了光波翼,險些害了光波翼與花粉二人的妖道——幽狐。

幽狐當然並非無意中與呂用之結識,更非出於友情幫助呂用之得到高駢重用,這一切都是奉了北忍者道長老目焱之命行事。

當時朝廷上下,若論善戰者,無有出於高駢之右者。故而目焱早早便在高駢身邊布下了呂用之這枚棋子,用心不可不謂之良苦。

自從上次光波翼識破幽狐的身份之後,幽狐便被「趕」出了羅剎谷,卻是去了哪裡?乃是再次奉了目焱之命,秘密遊走於呂用之身邊,幫助呂用之繼續蠱惑、控制高駢。於是乎,幽狐聽命於目焱,呂用之得意於幽狐,而高駢卻對呂用之言聽計從,正可謂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那高駢實不知,自己已輾轉做了目焱的木偶。

此後,呂用之不斷專權,慢慢離間了高駢所有舊將、親信,並與朋黨張守一、諸葛殷等人一道,將高駢架空,肆意妄為,無惡不作,並最終斷送了高駢全家老小的性命,倒也應了被高駢所殺那婦人的詛咒。這些皆是後話,不贅。

而此番目焱見黃巢危難,便命幽狐授意呂用之勸說高駢:一面假意答應黃巢請降,以圖誘而殺之;一面遣散諸道兵馬,以免與高駢爭功。高駢果然聽信呂用之所言,鬆開了已經咬到黃巢喉嚨上的利牙。高駢未曾料到,他的這次失誤,竟給唐王廷留下了致命的禍根。

待諸道兵馬北渡淮河而去,黃巢便遵目焱所囑,立時告絕於高駢,整軍宣戰。高駢勃然大怒,命張璘即刻出擊。不想黃巢此時早得了目焱妙計,布下陷阱,又得北道忍者暗中相助,大敗唐軍,並將張璘斬殺,一時聲勢大振。六月間,黃巢便攻克宣州,七月自採石渡過長江,不戰而取和、滁二州,進而圍攻天長、六合。

(按:宣州即今安徽宣城,採石即今安徽馬鞍山市東,和州即今安徽和縣,滁州即今安徽滁縣,天長即今安徽天長,六合即今江蘇六合。)

此時高駢失了大將張璘,正自心慌,加之幽狐再次授意呂用之,力勸高駢免戰,故而高駢堅守不戰,上表朝廷告急,致使朝中人情大駭。僖宗怒而下詔責備高駢,高駢便索性稱病不出。朝廷只好詔河南諸道發兵抗敵。

九月間,黃巢號眾十五萬,對陣天平節度使兼東面副都統曹全晸六千人馬,曹全晸力戰,一時竟將黃巢大軍拖住,然終究寡不敵眾,只得引兵退居泗上,一面死戰,一面等候援軍。高駢此番又為呂用之勸阻,竟終於按兵不救,致使曹全晸徹敗。黃巢隨即渡淮北上,自稱「率土大將軍」,兵鋒直指東都洛陽。

幽狐不辱使命,之後便辭別呂用之,又奉目焱之命來到黃巢軍中助陣,勸說黃巢自此整頓軍紀,博取民心,所過之地,不剽財貨,唯取丁壯為兵,以圖建國大計。

十月,黃巢攻破申州,又分兵入穎州、宋州、徐州、兗州諸境,所至之處,唐廷官吏皆望風而逃。

說也奇怪,此時黃巢大軍已打到河南、山東一帶,卻又有一支人馬殺回江南,圍攻一個已無足輕重的澧州。此時澧州再無人救,很快城破,刺史李詢被殺,柳鶯鶯卻被送到申州黃巢大帳之中。刺史李詢至死方知,原來那黃巢竟果真是為了他的愛妻柳鶯鶯而來。

李詢門下有一位判官名皇甫鎮,嘗舉進士不第,蒙李詢賞識並一手提拔為官,故與李詢最為交好。城破之時皇甫鎮本已逃走,後來聽說李詢被賊寇捉住,便道:「吾受知若此,去將何之!」竟毅然回到刺史府中,陪李詢一同就戮。可謂「士為知己者死」之楷模也。

那柳鶯鶯雖然出身北裡,卻非忘恩負義之人,她與李詢恩愛深厚,前番賊寇圍城時,兩人便已盟誓要生同衾、死同穴,如今見丈夫因自己而罹難,她豈有苟活於世上、侍奉殺夫仇人之理?心下早已打定了主意,待見了黃巢之後,定然伺機為丈夫報仇,然後再追隨丈夫而去。

(按:唐長安城「平康坊」丹鳳街,為青樓聚集之地,因近北門,故又稱「北裡」。時人即以北裡代指青樓。)

話說黃巢見自己思慕已久的柳鶯鶯終於到手,大為高興,當下設了喜宴,邀眾位弟兄同歡。

酒過三巡,黃巢早已按捺不住興奮之情,便向眾人告辭,欲回房與新人圓聚,大家難免調笑一陣,便攛掇著他快快回房。

黃巢喜滋滋地出了廳堂,正往後面臥室而去,卻聽身後有人叫道:「黃王請留步。」回頭看時,原來是幽狐追了出來。

黃巢問道:「先生有事嗎?」

幽狐道:「黃王暫且不可接近那女子,恐怕那女子欲對黃王不利。」

黃巢問道:「先生如何得知?」

幽狐道:「在下雖未見過那女子,卻能感到從她房中透出來的殺氣。」

黃巢悻悻說道:「既然如此,我小心些便是,如若她當真不識抬舉,我明日便將她賞給眾兵士,讓她生不如死!」隨即哼了一聲道:「只可惜了。」

幽狐卻道:「那倒不必,在下自有辦法令她回心轉意,專心侍奉黃王。」

黃巢聞言大喜,忙問:「先生有何良策?」

幽狐道:「在下可施法令她忘記從前之事,自然也便不會再與黃王為敵。只是從此她便連自己的身世姓名也都記不得了,不知黃王是否介意?」

黃巢忙道:「那有什麼打緊,請先生儘管施法便是。」

原來幽狐當年從他師父石穴老人處主要便得了三心術與遊魂術兩種妖術的傳授,其他諸如狐毒媚術一類的小把戲自然也學了一些。三心術由淺及深分為讀心術、寫心術與控心術三種,讀心術只能窺探他人心中所想,寫心術可將自己的心思傳遞給他人知曉,而控心術則能左右他人心意。自從離開羅剎谷之後不久,幽狐便修成了三心術中的第二種——寫心術,及至數月之前,又修成了控心術,恰好便用於呂用之身上,徹底瓦解了高駢的抵抗。如今,他也正欲以控心術令柳鶯鶯「回心轉意」。

黃巢引著幽狐進了柳鶯鶯房中,那柳鶯鶯早被人梳洗打扮得如同新娘一般,正坐在榻上等候,見二人進門來,並不起身,只靜靜地打量著二人。

幽狐一見那柳鶯鶯卻是一怔,竟呆呆地望著她,半晌無語。

黃巢側目看了看幽狐,開口問道:「先生,你看她是不是有傾國之貌啊?值不值得我為她兩次發兵?」

幽狐回過神來,忙道:「黃王乃當世英雄,正當有此美人相配。」

黃巢微微一笑,說道:「那就請先生開始吧。」

幽狐答應一聲,見柳鶯鶯雖然面無表情,眼中卻隱隱透出一股怨怒之氣,當下不及多想,上前兩步,盯住柳鶯鶯雙眼,施展起控心術來。

數日之後,黃巢私下召幽狐說道:「先生的仙術果然厲害,鶯鶯竟已全然不記得從前舊事了。只是我聽說她從前乃長安城名妓,按說這床榻上的功夫自然了得,誰想她連這些個也忘了,橫在榻上如個木頭一般,豈不白白糟蹋了這個美人坯子?我想請問先生,可否再施法術,令她稍稍記起些來,不至於失了她的看家本事。」說罷嘿嘿一笑。

幽狐也同他淫笑了一陣,當下答應一試。誰知這次施法的分寸竟拿捏得極為精準,從此後,那柳鶯鶯與黃巢百般纏綿,深得黃巢歡心,竟成了他身邊第一寵妾。只是柳鶯鶯心中常常溢出一絲幽怨來,她自己也理不清、弄不明,不知自己究竟為何有此哀緒。又常常生出「我究竟是誰」的疑惑來,只不敢表露出來,唯有一個人獨處時對鏡發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