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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回 海棠莊海棠依舊,試情崖試情忘身

待漆無明走遠,花粉一下撲到光波翼懷中,緊緊抱住他哭了起來。

光波翼茫然無措,半晌才道:「花粉,你怎麼了?」

花粉邊哭邊捶打著光波翼肩頭,嬌嗔道:「你怎麼才來?我在這裡足足等了哥哥三個月!」

光波翼無奈,只得等花粉哭聲漸止,才扶住她雙肩,將她從自己懷中移開,問道:「花粉,你身上的毒都已除淨了嗎?」

花粉點了點頭。

光波翼又道:「你一定吃了不少苦吧?」

沒想到花粉再次撲入他懷中,又委屈地哭了起來。

光波翼皺眉問道:「花粉,你究竟怎麼了?」

花粉啜泣道:「哥哥,我在藥師谷中……我……我都不記得了……」說罷哭得更凶了。

「不記得了?」光波翼反問道。

「我什麼都不記得了,哥哥!嗚嗚……」花粉越哭越傷心。

光波翼大感納悶,心道:「難道花粉在藥師谷中受了極大苦楚嗎?看她這般模樣,似乎有話未說出口。也許她並非當真忘記,而是不願回想罷了。」當下輕拍花粉後背道:「好了,不哭了。如今不是都已經過去了嗎?百典湖這個騙子如此陷害你我二人,我此番正是來尋他,討個公道。」

花粉漸漸止住哭泣,從光波翼懷中出來道:「百典湖已不在谷中了。」

「哦?」光波翼頗感意外。

花粉道:「正月初十我便趕回谷中,見哥哥並未到谷裡來,便去見師父,將事情本末都告訴了他老人家。師父聽後非常生氣,將百典湖叫來質問。師父不讓我在場,我只好回到自己房中。等我再去見師父時,師父說他一念之差,輕信了百典湖,險些鑄成大錯。他已痛斥百典湖,並將百典湖趕出了羅剎谷。」

光波翼問道:「這百典湖究竟是何許人?你師父為何如此輕易便放過他?」

花粉答道:「師父說,他真名其實不叫百典湖,而是叫『幽狐』,是位精通多種法術的術士。因他不是我北道的忍者,又是黃巢向師父推薦之人,故而師父也不便太過留難他,只將他趕走罷了。」

花粉看了看光波翼,又小心翼翼地說道:「師父還說,他是因為急於將哥哥招回身邊,才一時糊塗,聽信了幽狐的鬼話,聽任他假冒百典湖去欺騙哥哥,現在想來,當真追悔莫及。」

光波翼說道:「如此說來,你師父從來便知道這場騙局嘍。」

花粉忙說:「可是師父並無惡意!他只想讓哥哥早點回到他身邊來。」

「那他何不直接向我說明好意?何必讓人來騙我?」光波翼質問道。

「師父怕哥哥被堅地蒙蔽太久,一時難以轉變,所以本想先把哥哥拉回來,再慢慢向你說明。不過,師父說他現在想明白了,還是直接對哥哥把話說清楚好些,免得再節外生枝。」花粉說道。

光波翼嗤笑一聲,道:「我既非手握重兵的將帥,又非你師父的至親眷屬,哪裡值得他這般抬愛,非要將我拉到他身邊?花粉,你當真相信你師父的話嗎?」

花粉「嗯」了一聲,道:「師父是真心喜歡你,他說,我是他最心愛的弟子,將來也只捨得……」花粉忽然面如火燒,小聲接道:「也只捨得將我……」便羞得再也無法把話說完。

光波翼已聽得明白,知她要說「也只捨得將我許配給你」,便接口道:「不過也是,我既非什麼要緊人物,你師父卻如此看重我,莫非他當真是個重情重義之人,念著與我父親的舊交,眷顧故人之子嗎?」

花粉忙接口道:「你見了師父就知道了,他可是個大大的好人!」

光波翼微微一笑,心道:「我倒要見識見識這位大好人。」

花粉也笑了笑,說道:「哥哥,咱們快走吧,師父一定等急了。」

二人邊走邊聊,花粉問光波翼這些日子都去了哪裡,光波翼便將南下奪取閩地四城、建州夜闖帥府、翠海營救鶴野天等事說與她聽,聽得花粉興高采烈,不時拍手叫好。

光波翼笑道:「你這般高興,若是讓你師父見了,只怕會罵你吃裡爬外呢。」

花粉努嘴道:「才不會哩!上次師父聽說哥哥幫助朝廷智取越州之事,非但沒有生氣,還笑著誇獎哥哥智勇過人、少年英雄呢!」

光波翼心道:「目焱竟會如此大度嗎?」

花粉又道:「原來御鶴族的老族長還活著,他現在怎樣了?」

光波翼稍一沉默,說道:「他厭倦了世態炎涼,歸隱桃源了。」

「哦。」花粉點點頭,又問道:「哥哥說幽狐欺騙、陷害咱二人,不知他對哥哥做了些什麼?」

聽聞此言,一時念起蓂莢那傷心欲絕的神情,以及自己在曲池畔小院中木然絕望的心境,光波翼心中一陣刺痛,只淡淡說道:「他不過是窺探我心中所想。」繼之問道:「對了,花粉,你說幽狐是術士,可知他都會些什麼法術?」

花粉回道:「聽說他擅長讀心術,可以探知他人心中所想。還會遊魂術,神識可以離開身體,也就是道家所謂的元神出竅。另外還會一些雜七雜八的小法術。」

「遊魂術?原來如此。」光波翼這才明白,原來幽狐並非身兼通心術與隱身術兩種忍術,而是擅長讀心術與遊魂術兩種法術,難怪他能不顯身形與沐如雪交談。以前自己一直將他當作忍者看待,故而以為他身兼兩種失傳忍術,不想他竟是一名外道術士。

光波翼此時忽然想起,自己那夜一路追蹤沐如雪之時,路上除沐如雪足跡之外,並未見到其他人腳印,若是有人以隱身術引領沐如雪,雖能隱去身形,卻無法隱去腳印,自己當初竟忽略了此節。隨又忖道:「目焱廣交各路異人,北道日益壯大,卻已非純正忍者之師。這目焱行止逾節,有時卻又顯得雍容大度,不知他究竟是何樣人物。」心中不免對目焱更加好奇。

二人走到一條溪邊,花粉蹲下身,將臉上淚痕洗淨,轉身對光波翼道:「哥哥,這是百藥泉,據說常飲此水,不但可以祛病,還能延年益壽。你要不要嘗嘗?」

光波翼問道:「為何叫百藥泉?」

花粉道:「因這泉水從山中流出,一路上沖刷、浸泡了各色草木、樹根,都是這山中的良藥,等泉水流到下游時,便成了藥泉。說也奇怪,我們住在山中,若有些小災小病的,喝了這泉水,病就好了,所以這泉水便被稱作百藥泉。」

光波翼聽了也覺好奇,便捧起泉水喝了一口,果然有股淡淡的藥香,便故意謔道:「既然這百藥泉如此神奇,用來洗臉豈不糟蹋?」

花粉呵呵笑道:「才不呢,用百藥泉洗臉,可令面色白嫩潤澤,谷中的姐妹都常常用這泉水洗臉。」

光波翼也笑道:「難怪你的臉兒如此白嫩,原來是這泉水的功勞。」話一出口,忽覺不妥。只見花粉果然羞中帶嬌,紅著臉兒道:「哥哥若喜歡,我便天天用這泉水洗臉。」

光波翼知道花粉又生誤會,擔心她情根漸深,難以自拔,當下深吸一口氣道:「花粉,其實我一直都把你當妹妹看待,你也一直喚我作哥哥,今日,我想正經認你作妹妹如何?」

誰知花粉忽然抱住光波翼手臂,低頭羞道:「哥哥可不許反悔,你要答應照顧我一輩子,不許拋下我!」

光波翼暗自叫苦,未曾料到花粉居然越陷越深,忙說道:「花粉,你莫要誤會,我當真是要認你作妹妹,不是……不是你想的那般。」

花粉愈加嬌羞,喃喃道:「哥哥,我明白你的意思,我……怎會不明白?」

光波翼大窘,一時竟無從再開口辯解,不知花粉是癡情太深,還是故作糊塗,只得轉過身去,說道:「花粉,我剛剛想起,鶴祥雲與漆北斗怎會搶先趕來攔住我?你又怎會帶著漆無明一同前來解圍?」趁機輕輕脫開花粉的手臂。

花粉聞言笑道:「秦山雖大,卻到處都有我的耳目。嘻嘻,應該說是我師父的耳目。哥哥剛一進山,便有人通報了。御鶴族那些人新來不久,還不知道師父的厲害,以為能瞞天過海。是鶴彩雲向她三哥報的信,他們仗著有飛鶴,想趕在我迎到哥哥之前加害哥哥。我知道那漆北斗一向蠻橫,只有她大哥才管得住她,御鶴族人也都懼怕漆氏兄弟,所以我得了消息之後,便去找漆無明一同來了。」

光波翼笑道:「看來在這秦山之中,你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嘍?」

花粉卻搖頭道:「那倒不是,有幾個人,連師父也敬他們三分呢。我哪敢得罪?便是那漆無明,我也是敬他幾分的。」

光波翼道:「你師父耳目雖多,總會有他不知道的事情。」

花粉跳到溪邊一塊石頭上,扭頭說道:「哥哥這話,讓我想起小時候的一件事情。記得我六七歲的時候,師父讓我在自己房裡練功,我卻偷偷跑去找姐姐玩。沒想到還沒等我走到姐姐房前,師父便趕上來,將我抓了回去。我心中奇怪,師父的屋子離我有幾百步遠,他怎會知道我跑出來了呢?一定是有人告密。所以第二天我就學乖了,關好門窗,自己在房間裡玩。沒想到師父又闖進來將我罵了一頓,我這才知道師父厲害,以為他是神仙呢。呵呵。」

光波翼問道:「你還有個姐姐?」

花粉道:「不是親姐姐,她是師父的義女,年長我兩歲,我們從小一起長大的。師父沒有妻室、家人,就只有我們姐妹二人與他最親近了。不過她現今不在谷中,否則我一定帶哥哥去見見她。」

光波翼「嗯」了一聲,又接回剛才的話題道:「想必你師父所用的就是目族的秘術——天目術吧。」

花粉點頭說道:「後來我才知道忍術原來如此神奇,從此也願意刻苦練功了。」

光波翼問道:「不知你師父的天目術能見到多遠?」

花粉道:「我也不清楚,不過我聽師父說過,忍術修為越高,所見距離便越遠。總之,只要離師父越近,便越無法瞞過他。可惜,這天目術對修習者要求甚高,只怕我十年八年之內是無法學到了。」

光波翼笑道:「你要學天目術做什麼?也想看著其他人嗎?」

花粉一本正經道:「我若學會天目術,一定刻苦修煉,希望能看到千里、萬里之外,那時,無論哥哥走到哪裡,我便都能見到了。」說罷,含情脈脈地凝視著光波翼。

光波翼本是尋個話頭,將花粉那情絲避開,如今見她又游轉回來,忙說道:「時候不早,咱們快走吧。」

山中數條溝谷交錯,二人轉到一條較大山谷中,山路更為幽僻。偶爾便會見到巨大渾圓的山巖,巖後山坡隱約生長著濃密的茅草,由北向南匍匐延伸向巖頂。

光波翼看著好奇,花粉卻指著遠處山巖道:「哥哥你看,那岩石背後看似山坡,其實卻是一座茅屋,那茅草便是屋頂。這山中許多茅屋都是依著山巖而建,以此來避過山風。」

光波翼問道:「那茅屋中住的可都是北道忍者嗎?」

花粉回道:「是啊。秦山之中忍者雖多,卻大都分散而居,有人住茅屋,有人住山洞,並沒有一個像樣的村邑。我住的地方距師父最近,也有幾百步遠。」

光波翼又問道:「據說北道人數超過三千之眾,秦山中的茅屋、山洞少說也應有七八百吧?」

花粉笑道:「咱們北道的人數還遠不止於此呢。不過這秦山之中卻只有一千多人而已,其他人等分散於八方州道,上至朝廷,下及村野,都有咱們北道的人,師父的手下可謂遍佈天下。」

光波翼心道:「這些年來,目焱苦心經營,極力壯大力量,如今北道勢力之廣,恐怕遠遠超乎我的想像。」

一路上,光波翼幾次感到有人暗中窺視他二人,知是北道忍者,也不去理會。不大工夫,二人轉入一個小谷口,只走了數十步便到了盡頭。

花粉笑道:「就快到了。」說罷迎著對面的陡坡攀了上去,光波翼緊隨其後。

翻過這座小山,赫然又是一座封閉的山谷,四周山坡陡峭,林木茂密,谷中卻是平坦開闊,花地如茵,極為靜謐。

花粉低聲說道:「哥哥,其實這裡才是真正的羅剎谷。很美,是不是?」

光波翼點點頭。

花粉又道:「師父平日很少見人,見人時也常常是背對別人說話,我們都習以為常,見多不怪了。待會兒見到師父如此,哥哥千萬不要介意。」

光波翼問道:「你師父為何如此怪異?」

花粉回道:「師父是為了我們好。」

光波翼哂笑道:「原來如此。」

花粉訝道:「怎麼,哥哥已知道原因了嗎?」

光波翼道:「想必他不願別人見到他的眼睛吧。」

花粉停下腳步,看著光波翼道:「難怪大家都說哥哥是天下第一聰明人,你一說便中了。」

光波翼心道:「據說目族的高深忍術——目離術,可令人一見施術者眼睛,便經脈錯逆,七孔流血而死,只是此術尚未修煉純熟之前,收放不能自如,難免無意中傷人。莫非目焱已修煉了此術,卻始終未修煉圓滿嗎?都說目焱忍術高明,可與其他三道長老媲美,我今日去見他也不知是吉是凶。」

光波翼正自惟忖,花粉指著前面不遠處兩間瓦房,興奮說道:「那裡便是我的住處!等見過師父,再請哥哥去我那裡。」

又向北指道:「北面百步之外便是我姐姐的住處。」

二人又前行幾百步,見到一片海棠林。花粉道:「林子後面便是師父的住處——海棠山莊。」

光波翼第一次聽到海棠山莊之名,不禁說道:「這海棠山莊可是我父親過世之後建的嗎?」

花粉道:「當然不是,光波伯伯當年便是住在這山莊中。我小時也在這莊中居住,到六歲以後才搬出來自己住。不過『海棠山莊』是師父後起的名字,記得在我三四歲的時候,海棠花開得正艷,師父命人制了額匾,掛上去的。」

穿過海棠林,一座院落現在眼前,院門前有一人,四十幾歲年紀,中等身材,一身青布長衫,背手而立。

花粉大為驚訝,叫道:「師父?!」忙跑上前去。

光波翼也頗為詫異,走到近前,只見那目焱眉目清秀,樣貌極為儒雅,卻不大敢細看他的雙眼。正待施禮,卻聽目焱開口說道:「翼兒,你總算來了。」

光波翼聞言一怔,不想目焱竟然稱呼自己作「翼兒」,不禁抬眼看去,只見目焱兩眼炯炯有神,精光四射,卻是極為慈愛地望著自己,那一股柔情,好似慈母在凝視懷中的嬌兒一般,看不出絲毫的做作與敵意。

光波翼一時懵懵然,不知該如何開口。花粉在旁急道:「哥哥,這就是我師父!」忽又咬住下唇,小聲道:「我是說,光波大哥。」

目焱呵呵笑道:「你愛叫什麼都可以,何必害羞?」

花粉紅著臉問道:「師父,您怎麼出來了?」

目焱道:「翼兒來了,我怎能不親自來迎?」

光波翼忙施禮道:「晚輩光波翼,見過目長老。」

目焱道:「哎,何必叫得如此生分?我與你父親情同手足,你至少也應該叫我……叔叔。」

光波翼道:「晚輩初見長老,還是……」

目焱微微一笑,道:「不勉強你,隨便叫什麼都好。」說罷盯著光波翼看了又看,直將光波翼看得老大不自在,方收回目光,隨即指著那片海棠林道:「翼兒你看,這些海棠就快開花了,當年你母親最愛這谷中的花木,海棠花開時,她便會在這林中漫步吟詩,我與你父親也會在海棠樹下把酒閒話。一轉眼已過去二十年了,如今故人不再,海棠依舊。每當看到這些海棠,我便會思念他們。」

光波翼聽目焱娓娓道來,言下流露出一股濃濃的親情與暖意,便如極親的長輩與自己久別重逢一般,不覺更加意外,當下說道:「我父親如果在世,仍會在此飲酒賞花。」

目焱轉向花粉說道:「花粉,你先進去給我們準備酒菜,我同翼兒在這裡說會兒話。」

花粉答應一聲,又努嘴道:「師父真偏心,我都快一年沒見過師父的正臉了,今天哥哥來,師父不但親自到院外來迎他,還要與他同桌吃酒,叫人好生嫉妒!」

目焱笑道:「師父平日只與你最親近,你倒來嫉妒別人。等會兒吃酒自然也少不了你,快去吧。」

花粉這才高高興興地跑進院中去了。

待花粉走遠,目焱歎口氣道:「這世上有兩種仇,最為刻骨銘心,所謂殺父之仇、奪妻之恨,我知你心中一直記掛著報仇,不過眼下時機尚未成熟,你也不必太過心急。」

光波翼道:「自我記事時起,便聽說您是我的殺父仇人。」

目焱哂笑一聲道:「我還聽說,我因圖謀長老之位,故而殺害了你父親。你是一個極聰明的孩子,如果相信這些鬼話,今日也不會到這羅剎谷來了。」

光波翼故意說道:「不管怎樣,如今您已是北道的長老了。」

目焱笑道:「區區一個長老算什麼?」

光波翼問道:「莫非您另有所謀?」

目焱微微一笑,並不回答,轉而說道:「我知你自從離開幽蘭谷之後,一直在做兩件事,一為查訪殺害你父親的兇手,一為尋訪百典族傳人。如今可有進展嗎?」

光波翼嗤笑一聲道:「前輩豈非明知故問?百典湖難道不是奉前輩之命來愚弄於我嗎?」

目焱又微笑道:「鳳舞術固然是光波族家傳秘術,不過既然因緣如此,你也不必強求。花粉雖然是我最親近的弟子,我卻不曾教過她半點目族忍術,並非我吝惜忍術,而是她實在不是修煉此術的根器。」

光波翼道:「我聽說前輩的忍術也是血統傳承,因此才無法傳授給花粉吧。」

目焱搖頭道:「只有目離術才是血統傳承,其實我心中早已選定一人,希望他將來能夠繼承我的忍術。」說罷看了看光波翼,續道:「那就是翼兒你。」

光波翼奇道:「我並非目族子弟,如何能學前輩的忍術?」

目焱道:「我自有辦法可令你學成,只要你願意學。」

光波翼又問道:「前輩為何要將忍術傳我?」

目焱道:「我既無子嗣,又與你父親情同手足,故而視你如己出,不將忍術傳你,又能傳給何人?」

光波翼道:「晚輩不敢奢望。」

目焱笑道:「不忙,此事咱們慢慢商量。走,我先帶你進去看看。」說罷引著光波翼走進院門。

那院子分為前後兩進,東西並各有一座側院,每座院子均不甚大,只有五、七間房屋。前院是正廳及兩間侍者的寮房,乃目焱平日處分公務之所。後院是書房及靜室,乃目焱讀書練功之所。東院為客房及廚房,並兩間雜貨房,目焱從不留宿他人在家中,故而這東院除了廚子做飯及存放雜物外,那客房也只偶爾用作待客的餐廳。若當真有需要留宿的貴客,也均會安排在里許之外的專門待客寓所。

帶領光波翼參觀了一圈,最後來到西院,這裡是目焱的臥室所在,平日從不讓外人進入,即使最親近的弟子花粉也極少踏足。

光波翼進到西院中,只見滿院儘是白色的芍葯花,此時盛期已過,花朵略顯萎靡之態。

目焱說道:「翼兒,你好好看看這院子吧,當年你父母便是住在這裡。」

光波翼見院中有正房三間,另有兩間側房,想到當年父母在此生活的情景,心中油然生出一絲酸楚。光波翼走到正房門前,上下看了看,知道這裡必是父母的居處所在,轉頭問道:「如今這是前輩的臥室吧?」

不料目焱卻指著東廂房道:「我住那裡,這三間正房仍是當年你父親在世時的樣子,我從未動過,只是偶爾會到裡面坐一坐,看一看。」說罷將門推開,讓光波翼進去。

光波翼頗感詫異,目焱在這小院中住了十六年東廂房,難道當真是對父親情深義重?

進到房中,只見陳設素雅整潔,與幽蘭谷光波府中陳設頗為相似。中堂乃一字幅,上書「忘我」二字,正是光波勇所書。西屋為光波勇夫婦臥室,東屋為書房,房中除了書案、座椅外,便是兩個書架,架上擺滿了書卷。牆上掛著一幅《海棠執夏圖》,圖上題詩云:

又是一年五月中,海棠花開海棠濃。海棠林中看海棠,除卻海棠總不逢。

胭丹悄染女兒面,幽香暗浸林下風。不爭春光千百色,只許夏日一片紅。

落款為:大中十三年初夏,芒夫畫,妻恕君詩。

前文說過,芒夫乃光波勇的表字,恕君正是光波勇的妻子陳恕君。

光波翼看了半晌,方依依不捨地退了出來。

目焱微笑道:「翼兒,稍後我讓人將西廂房收拾一下,你便在此多住一段日子,我有很多話,要慢慢對你說。」

光波翼道:「晚輩也正有一些事情想要請教前輩,不過這裡是北道長老的居所,我還是住到別處為好。」

目焱道:「我一向是孤家寡人,無妻無子,心中一直將你當作自己兒子看待,你不必同我見外。雖然眼下你對我尚感生分,相信過些日子就好了。」

光波翼還欲推辭,目焱拉著他說道:「走,咱們先去吃飯。」

二人走到西院門口,卻見花粉已站在門外,見二人出來,眉開眼笑道:「師父,酒菜都已備齊了,請您和哥哥入席吧。」原來她不敢擅自進入西院去打擾二人。

三人在東院餐廳坐好,目焱問道:「蘭姨呢?為何不來一起吃飯?」

花粉答道:「蘭姨說師父款待貴客,她不便參與。」

目焱道:「翼兒不是外人,今日算是家宴,快將她請來。」

花粉答應一聲,忙跑出去尋蘭姨。目焱告訴光波翼,蘭姨名叫琴馨蘭,乃琴族忍者,也是這長老府中的總管。更為特別者,她是光波翼的母親陳恕君住在海棠山莊時的朋友,平日裡常陪恕君一起說話、彈琴、解悶。

聽目焱如此一說,光波翼對琴馨蘭大感興趣,極想見她一見。

不多時,花粉拉著一位中年婦人走進門來,只見那婦人一身素淨打扮,模樣清麗,神情溫婉柔順。

光波翼忙起身施禮,琴馨蘭也忙回禮,不禁上下打量了光波翼兩三番。

花粉笑問道:「蘭姨,你看光波哥哥可是天下第一美男子?」

琴馨蘭道:「光波公子的相貌酷似恕君夫人,卻比夫人還要美。」

花粉說道:「想必光波伯母當年也是天下第一的美人。」

琴馨蘭點點頭道:「那是當然。」言下竟似有些無奈與失落。

光波翼聽她二人說起母親,不由得眉頭微蹙,目焱在旁說道:「來來來,咱們快坐下吃飯,菜要涼了。」

席間大家話都不多,飯畢,目焱對琴馨蘭說道:「蘭姨,煩請你去將我院中的西廂房收拾乾淨,給翼兒住。」若是山莊中其他事物,目焱並不需要親自過問,琴馨蘭自會將一切打理妥當。只是這西院,乃莊中禁地,目焱只允許琴馨蘭一人出入拾掃。

琴馨蘭道:「知道公子要回來,我已準備了一套新被褥,這就去取來。」

目焱笑著點點頭,琴馨蘭在身邊服侍他十幾年,不但體貼入微,而且總能瞭解他的心思,所做皆合他心意,故而深得目焱信任依賴,漸漸已離不開這位家人般的大管家。

光波翼聽琴馨蘭這話,卻覺有些不自在,好像自己此番來到羅剎谷中,是久游歸家一般,特別是這些不久前還與自己敵對之人,如今竟似自己的家人。這一切均與自己所想差距甚大,一時間令人難以接受。

目焱又對花粉道:「花粉,你帶翼兒到谷中四處轉轉,晚飯前回來。」

花粉自然高興,與光波翼一同向目焱施禮告辭後便步出山莊來。

出門後,光波翼問道:「蘭姨是個怎樣人物?」

花粉道:「蘭姨為人極好,無論對誰都是溫和可親,特別對師父,照顧得無微不至。羅剎谷中人人都說她好。只是她性格有些軟弱,膽子很小,有時被師父錯怪,受了委屈也不分辯,只一個人默默忍受。另外,她還是姐姐的師父,姐姐自幼便跟蘭姨學習琴族的忍術。」

光波翼道:「你姐姐叫什麼名字?我倒想見一見她。」

花粉道:「姐姐叫目思琴,我也不知道她何時回來。不過我卻不希望哥哥見到姐姐。」

「那是為何?」光波翼問道。

花粉道:「姐姐可是秦山之中出名的美人,又善彈琴,歌舞俱佳,哥哥若是見了她,只怕便將我忘在一旁了。」

光波翼苦笑一聲道:「看來我得去找藥師兄一趟。」

花粉問道:「找藥師大哥做什麼?」

光波翼道:「我去問問他,為何不將你體內之毒祛除乾淨?」

花粉這才知道光波翼在揶揄她,當下撒嬌道:「哥哥好壞!不理你了!」故意將小嘴嘟起,扭過頭去。

光波翼微微一笑,忽見花粉停住腳步,站在那裡抹起眼淚來。

光波翼莫名其妙,適才明明是在開玩笑,知道花粉也並未當真生氣,為何她卻忽然哭起來?遂轉身走回花粉身邊,正待詢問,花粉驀地撲進光波翼懷中,嗚嗚大哭,說道:「哥哥,我好怕,我好怕。」

光波翼忙問:「你怕什麼?」

花粉哽咽道:「我怕……怕哥哥有一天會嫌棄我……離開我。」

光波翼聞言一時怔住,此時若是蓂莢在自己懷中哭訴這話,他必然會說:「我一輩子都會陪在你身邊,一時也不願離開你,也不讓你離開我。」可是面對花粉,他實在不知如何安慰她。半晌,才說道:「花粉,我們永遠做兄妹好不好,就像親兄妹一般。」

花粉止住哭泣,抬頭說道:「不好,我們要比親兄妹更親才行。」說罷故意將嘴角翹了翹,作出一絲笑容,拉起光波翼的手說道:「哥哥,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光波翼隨著花粉出了羅剎谷,在山中七轉八轉,愈走愈高,終於來到一座面西的懸崖邊上。

花粉說道:「哥哥,這懸崖喚作『試情崖』,傳說如果有人真心愛一個人,只要她當著愛人的面從這崖上跳下去,不但不會受傷、摔死,更會得到愛人的真情,一生都會同愛人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光波翼向懸崖下望了望,見有數百丈深,縱是高明忍者從此直落下去,也非得摔成粉身碎骨不可。當下對花粉說道:「世上總有一些美麗傳說,卻未必可信。一個人有沒有真情,自己心裡最清楚,何必要跳崖來試?」

花粉微笑道:「傳說也未必都是騙人的。從前我聽了這傳說也覺得荒誕不經,平白無故,誰會傻到要去跳崖呢?可是後來我才知道,原來愛一個人,什麼傻事都做得出。」

光波翼心中預感不妙,不知花粉為何帶他到這懸崖上來說這些話。忽然看見一隻灰鶴從接近崖頂的山中飛出,便指著飛鶴道:「花粉,你看。」

卻聽花粉說道:「哥哥,今日你能陪我到這裡來,是天意。」

光波翼回頭看時,只見花粉已背對崖畔站到懸崖邊緣。光波翼忙叫道:「花粉,你做什麼?」話音未落,花粉已向後倒下,仰面落下崖去。光波翼不及多想,也隨之跳下崖去。

光波翼頭下腳上而落,以期能追上花粉,只見花粉面含微笑,眼角卻分明掛著淚珠。

只落下數十丈,光波翼便趕上花粉,將她抱入懷中,此時那只灰鶴已飛到光波翼身邊,光波翼將身體調直,落到灰鶴背上,那灰鶴繼續向下飛落了數十丈,以緩衝二人的落勢,才重新平飛起來。原來光波翼在縱身躍下時,便已施展召喚術,將那只灰鶴召來。可見其不但反應極快,御鶴術也已相當精熟。

花粉見光波翼竟然不顧安危,追隨自己跳下崖來,心中驚喜至極,原來哥哥也願意為自己跳下試情崖!隨之而來則是一陣恐慌,萬一自己和哥哥當真摔死在崖下,這剛剛到手的幸福豈非永遠都失去了嗎?繼之又覺釋然,能與自己心愛之人相擁同死,夫復何求!

短短呼吸之間,花粉心中念頭頻轉,一顆心正忽上忽下之時,忽然飛來一隻灰鶴將二人馱起,穩穩地飛向山中,花粉不禁大為驚奇,莫非這試情崖果真如傳說中一般,是老天考驗人真情之處嗎?若非上天顯靈,二人怎會被一隻灰鶴救下?何況即使是御鶴族忍者,也未見他們能以一鶴承載二人。她哪裡知道,光波翼非但得了御鶴族忍法真傳,而且其御鶴術更已遠勝其他御鶴族忍者,可令一隻尋常灰鶴承載數百斤之重。

灰鶴降落在試情崖南面一個山坡上,二人從鶴背上下來,光波翼說道:「花粉,你怎的如此天真?懸崖也是隨便能跳的嗎?」

花粉卻仍抱著光波翼哭道:「我不是說過,傳說也未必都是騙人的嗎?哥哥,原來你當真肯為我跳崖!」此番卻是喜極而泣,說罷將頭伏在光波翼胸前,沉浸在甜蜜之中。

光波翼一時間與她說不清、道不明,只得暫且放下這話,說道:「花粉,鶴祥雲應當就在附近,咱們去看看。」

花粉抬頭問道:「哥哥如何得知?」

光波翼道:「適才那灰鶴便是他的坐騎。」

花粉奇道:「灰鶴長得都是一般模樣,哥哥如何認得?」

光波翼道:「其實鳥獸也與人一樣,樣貌各自不同,仔細辨認,便可分別明白。」話雖如此說,其實光波翼乃是修習御鶴術之時,學會了辨鶴之法,故而能夠認出不同鶴兒。

二人順著山坡向崖頂走,不多時,忽見崖頂現出兩個人影來,正是鶴祥雲與漆北斗夫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