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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回 牢廊幽邃燈如豆,山道漫長天似漆

夜幕降臨,光波翼乘鶴飛入長安城。經過這些時日,光波翼已經習慣在天上辨認方向路途。

降落在李義南的府宅外,光波翼打發了鶴兒,上前叩門。李義南聞說獨孤翼求見,忙親自迎了出來,拉著光波翼的手步入書房。

落座後,李義南忙詢問光波翼這些日子都去了哪裡,為何至今才現身。

光波翼不便告訴他自己一直在修習御鶴術,只說為救鶴野天,頗費周章,之後又照看了鶴野天很長時日,又向李義南講述了一些御鶴族的往事。李義南聽後感慨一番,隨即告訴光波翼,自己回到長安之後,僖宗非常高興,見光波翼果然不負所望,很快便打了一場大勝仗,並且俘獲勸降了數十名黃巢部將,又抓到兩名御鶴族忍者,當時便賞賜給李義南很多財物,並說待光波翼歸來,一定重賞。

李義南又告訴光波翼,僖宗有意讓光波翼名正言順地入朝為官,然後令他帶兵去剿匪平叛。田令孜卻認為光波翼身為忍者,若公然出面做官,只怕牽扯頗多,干係重大,故而此事不宜草率定奪,須慢慢從長計議。然不久前接連收到南面戰報,令僖宗再次動心。一是張璘果然未聽光波翼勸告,執意率軍前往吉州,與梁纘一同圍攻王重隱,結果王重隱戰死,其副將徐唐莒率殘部北上,迅速攻下了洪州。而張璘、梁纘卻被高駢以「阻止賊寇北上」為名,招回淮北。另外一則,黃巢於三月間急圍福州,觀察使韋岫抵擋不住,棄城而遁,賊寇入城後,焚屋殺人,血洗福州。當地名士周樸被黃巢尋獲後,因拒絕輔佐黃巢,也慘遭殺害。浙東觀察使崔璆、嶺南東道節度使李迢皆上表,懇請朝廷招降黃巢,如今朝中大臣正在商議此事。

光波翼聞言說道:「原來黃巢已攻下了福州,如此說來,閩地皆已陷入賊手。」

李義南道:「不錯,皇上正為此事發愁,私下嘗對我說,為何朝中百官,竟無一人似賢弟你這般善於用兵。皇上仍想委你以兵權,盡快蕩平賊寇。不知賢弟意下如何?」

光波翼道:「兄長,田令孜所言不錯,我身為忍者,萬不可公然入朝為官,如此既違祖訓,日後又會引生許多麻煩。為官者乃一方父母,百姓表率,若忍者入仕為官,難免顯示異能,一旦為人發現,則易惑亂人心,術士邪外因茲而起,聖人之教由是而壞,其害莫大焉!因此還望兄長力勸皇上,千萬不可開此先例!忍者本為隱者,前番皇上封我官職,不過是些散官虛職,既於大局無損,又可掩人耳目,使我便於入宮見駕,待日後天下無事時,也終須辭去好些。」

李義南略一沉吟,說道:「賢弟所慮的確周詳,愚兄倒是不曾想到這些,待明日進宮,你可親自向皇上闡明利害。」

光波翼起身作禮道:「愚弟懇求兄長一事,我此來乃是為了探知一件緊要之事,隨後便走,故而暫時不便見駕,還請兄長替我守密,莫對皇上提及我回京之事。至於勸諫之事,只有拜託兄長了。」

李義南雖不明所以,卻知光波翼必有道理,因而也起身說道:「好,我答應你便是。不知賢弟要探知何事?」

光波翼道:「我懷疑北道中有一厲害人物,故而需要秘密審問鶴明與鶴歡二人,還望兄長相助。」

李義南道:「那二人眼下正關在天牢之中,守衛森嚴,若不稟明皇上,如何能見到?」

光波翼問道:「誰能隨意進出天牢去見那二人?」

李義南道:「只田令孜有此特權。」

光波翼笑道:「如此甚好,兄長只需為我引路便可。」

李義南立時明白光波翼的心意,面帶疑慮道:「如此會否太過冒險?萬一被田令孜知道,只怕會治你我二人欺君之罪。」

光波翼安慰他道:「兄長放心,我自有主張,一定不會連累兄長。」

李義南只得點頭答應,又問道:「如今賊寇肆虐淮南,賢弟有何建言?」

光波翼道:「經過之前幾戰,我看高駢手下兵將均頗善打仗,遠勝過黃巢的烏合之眾,唯獨被功利得失縛住了手腳。眼下朝廷若能以利益做勾招,定能讓那高駢與黃巢一決高下。」

李義南「嗯」了一聲,道:「愚兄也與賢弟一般想法,過幾日我可約上幾位大人,共同奏請皇上,加封高駢做諸道行營都統,令其南下剿匪,賢弟以為如何?」

光波翼點頭稱好,李義南笑道:「說了半天話,我差點忘了,賢弟尚未用過晚飯吧?我這便讓人預備酒菜。」說罷吩咐下去,又命人將夫人請來與光波翼見禮。

二人重又坐下,光波翼說道:「原來嫂夫人與燕兒姑娘已回來了。」

李義南卻道:「賤內早已歸家,只是燕兒姑娘尚在宮中。」

「哦?卻是為何?」光波翼頗感奇怪。

李義南道:「自從上次皇上在紫蘭殿中賜宴之後,愈加迷戀古曲,便時常前往珠鏡殿側院,聽燕兒姑娘彈琴,有時還將燕兒姑娘與王翰林召在一處,命他二人合奏琴曲。兩月前我回到京城時,皇上命我接賤內歸家,同時也將孫夫人一併接出來,並說今後不必再讓她二人入宮陪伴長公主了。卻只留下燕兒姑娘住在宮中,讓她教授長公主彈琴。」

「原來如此,燕兒姑娘還好嗎?」光波翼聞言略有些擔心。

「一個月前我去看過她,一切都好。」李義南答道。

說話間,李夫人已來到書房,光波翼忙上前與她見禮。

李夫人微笑道:「常聽官人說起獨孤將軍,乃當世英雄,無人可比。上次在宮中初見將軍,不便見禮問候,還望將軍莫怪。」

光波翼忙道:「豈敢,嫂夫人太客氣了。小弟與義南兄意氣相投,直心相交,嫂夫人只管稱呼獨孤翼作兄弟便是。」

李義南在旁笑道:「獨孤兄弟不比朝中那些官宦,別看他相貌文俊,為人卻仗義豪爽,實乃李某人平生見過的第一號英雄,你只管稱呼他作兄弟便是。」

李夫人這才改了稱呼,大家說說笑笑,便如家人一般。李夫人見光波翼談吐、舉止落落大方,果然無半點矜持做作,愈加喜歡眼前這位英俊瀟灑的獨孤兄弟。

光波翼提及自己正在與李義南談說陸燕兒,李夫人便又講了些與陸燕兒一同在宮中生活時的情形。又說陸燕兒琴藝高不可測,之前並不知曉,她非但所會古今琴曲甚多,而且其所奏琴曲常能令聞者如癡如醉,流連其中,欲罷不能。故而皇上每每為她琴聲所動,便要賞賜重金厚帛,卻均被陸燕兒堅辭,皇上因此更對她讚賞有加。

李義南也說最初攜陸燕兒南下時,一路上常聽陸燕兒彈琴,卻不知她琴藝如此高超,可見真人常常不露相。

光波翼心中卻道:「以前曾數度聽聞陸燕兒與黑繩三琴簫和奏,也多次聽過陸燕兒自己鼓奏琴曲,琴藝雖佳,卻未見得如李夫人所說的那般高明,令人癡醉不已。日後如有機會,定當請她展示絕技,聽聽她這琴曲究竟如何玄妙。」

閒聊了一陣兒,酒菜備齊,李夫人便起身告退回房,李義南自與光波翼一同去吃酒,直至夜深。飯畢,依光波翼之意,二人又吃了兩盞茶,方起身出府,各自披件帶帽的斗篷,騎一匹尋常馬兒,直奔天牢而去。

當晚在天牢值夜的獄吏接報,忙不迭地將二人迎進門去,不知田令孜為何忽然深夜來此。

原來光波翼變身作田令孜的模樣,又以替身術將李義南化作自己的模樣,並囑咐他千萬不可開口,因替身術只能將施術者形象轉換到其他人、物身上,被施術者若是他人,則無法改變其聲音,被施術者若是木石等物,則無此妨礙。光波翼擔心李義南的嗓音被人聽到,日後或許露出馬腳,故而不令其開口。

光波翼命那獄吏帶自己與李義南去見那兩名「要犯」,並讓李義南守在牢房外,不令任何人靠近。

那牢房在最深處,與其他牢房隔絕不通,牢廊幽暗深長。光波翼進門後,便又化作鶴野天的模樣,手持火把走到牢房盡頭,見迎面牆上一盞油燈,火苗如豆,左右各有一個極粗鐵籠,兩籠中分別關著一人。

光波翼舉火照了照兩人,冷冷說道:「鶴明、鶴歡,我來看你們了。」

二人聞言都從地上爬起來,拖著鐐銬走到籠邊,藉著搖曳火光,一見之下,均大驚失色。

鶴明顫聲道:「老……老族長?」他本想叫老頭子,話將出口方改了過來,又道:「您老的手腳……」

光波翼道:「多虧藥師族的朋友仗義相救,幫老朽接上了筋脈。哼哼!好讓老朽能走到你們這些小畜生面前。」

鶴明忙跪下說道:「害您老的是鶴紫雲兄弟,與我們無干!冤有頭,債有主,您老不會想把我們都趕盡殺絕吧?啊?」

鶴歡在對面卻道:「鶴明,大丈夫死則死矣,你何必求他?何況我們聽命於鶴紫雲,暗害他自然也應算上一份兒。只可惜我不能出去,親手宰了鶴祥雲這狗娘養的!」

光波翼冷笑道:「你還挺有骨氣,不過我也未必非要殺你二人不可,只要你們答應我兩件事,或許我還能救你們出去。」

「哪兩件事?」鶴明忙問。

光波翼說道:「第一件,你們須如實回答我的問題。第二件,待你們回答完問題我再告訴你們。」

鶴明應道:「好,您老儘管問吧。只要我知道,一定如實相告。」

光波翼問道:「前些日子,有一人假稱百典湖,與你們串通一氣,假裝為我御鶴族弟子傳授忍術,此人究竟是何來頭?」

鶴明答道:「原來您老是要問他,可惜我們也不知此人底細,或許鶴紫雲兄妹四人知曉。自那人出現,我們便只知道他叫百典湖,是北道目長老派來的人。我們都是奉命與他配合而已,平素並無交往。」

「他是哪一族忍者,擅長何種忍術?」光波翼又問。

「我們也不知曉他是哪族忍者,只知道他能洞察別人心思,其他也未曾聽說。」鶴歡忽然插話答道。原來他見鶴野天答應不殺他二人,或許還能指望被他救走,故而趕緊搶些話頭,免得讓鶴明一人賣乖,事後鶴野天對自己不利。

「聽說此人會隱身,可有此事?」光波翼試探道。

「隱身?」鶴明與鶴歡同時怪道,二人均搖了搖頭,鶴歡道:「從未聽說過。平日只有鶴紫雲兄妹與那百典湖有過交往,每次接送他,也都由鶴祥雲與鶴彩雲二人親自出馬,族中其他人都沒有機會與百典湖接近。」

鶴明接道:「只有一次例外,有一次百典湖留宿在翠海,次日一早我見到鶴翱駕鶴送他,想必是鶴祥雲有事,故而令鶴翱相代。鶴翱平素與鶴祥雲走得最近,是鶴祥雲最為信任之人。」

二人你一言我一語,爭相訴說,光波翼心道:「上次在秦山,便是鶴祥雲與鶴翱二人一起勾結毛族忍者,圍攻沐如雪,看來鶴明與鶴歡所言不假。」當下又問道:「你們再說說,黃巢身邊那位遮楚天是何樣人物?」

二人聞言頗有些驚訝,不知光波翼為何忽然問到遮楚天身上。鶴明搶先道:「此人自稱是遮族忍者,擅長禁術,可令百步之內,任何人均無法施展忍術。」

鶴歡也道:「不錯,故而此人深得目長老與黃巢器重,現在黃巢身邊,日夜不離左右。不過遮楚天脾氣古怪,不接受黃巢封賞的任何官爵,大家只能稱呼他作『遮先生』。」

光波翼說道:「我怎麼從未聽說有遮姓一族忍者?也從未聽說有此禁術。」

鶴歡道:「連您老都不知道,我們就更沒聽說過了。這都是姓遮的自己所說,我們也不知是真是假。不過他那禁術倒果真厲害,我們試過,如果在他施展禁術之時,不小心駕鶴飛近他百步之內,御鶴術便會突然失靈,鶴松就曾經從鶴背上掉下來過,幸好當時離開地面不高,並無大礙。」

光波翼「嗯」了一聲,又道:「我再問你二人,你們是否還願做我御鶴族弟子?」

二人忙說:「當然願意!」

光波翼道:「鶴紫雲等人欺師滅祖,已非我御鶴族人,我必會嚴懲這些逆徒!你二人若能誠心悔過,我可以既往不咎,還會救你們出去,但日後你二人須聽命於我,一同助我整頓族門,以此將功贖罪。你二人是否願意?」

「願意!願意!」二人爭相答道。

光波翼笑道:「好!不過日後你二人若食言,我定當清理門戶!」

鶴明叩頭道:「老族長不計前嫌,肯救我們出去,我們怎敢忘恩負義?請老族長放心,今後我鶴明唯您老馬首是瞻。」

鶴歡見狀也跪下道:「請您老放心,我們既已答應,絕不食言!」

光波翼點了點頭,道:「如此甚好,你二人好自保重,過些日子我便會前來救你二人出去。」說罷轉身向外走去,只聽鶴明在身後喊道:「老族長,您可要盡快回來呀!」

出了牢門,光波翼已變作田令孜模樣,招呼李義南一同離開。那獄吏忙恭送二人出門。光波翼在獄吏耳邊低語道:「今夜之事不可對任何人說起,你只當我沒有來過,否則,我滅你九族。」語氣甚為平和,那獄吏聽罷卻戰慄不已,忙再三向光波翼保證,絕不會將此事洩露半句。

光波翼與李義南騎馬回到家中,光波翼便向李義南辭行。李義南訝道:「賢弟何必如此匆忙,至少也要住上一宿,等天亮再走不遲。」

光波翼道:「天亮之後,人多眼雜,不便行走。」

李義南只道光波翼要施展奔騰術,只得答應讓他離去,又取來一些盤纏,給光波翼路上花用。光波翼也不推辭,收下銀錢,拱手向李義南告辭。

出了李府,光波翼來到曲池畔無人之處,招來一隻仙鶴,乘之飛空,不覺又在天上打了一個盤旋,俯首望了望蓂莢曾住過的那片院落,這才向北飛去。

飛過黃河,到了秦山腳下,正是上次花粉毒發之處。光波翼不欲令人見到自己御鶴,故而降落在此處。

此時天色尚黑,光波翼在山腳下靜坐調息。時隔近四個月,重回此地,光波翼念起花粉,不知她現今如何。

曙光乍現,光波翼便起身,向西奔行,尋找東道忍者。誰知一路奔出七十餘里,眼看快到山口,也未尋到任何蹤跡。

光波翼心下奇怪,便轉身向南尋去。直奔到瞻部道忍者駐紮的那座小村中,卻見村中空空蕩蕩,竟無半個人影。

光波翼正自納悶,忽聞身後「嗖」的一聲響,光波翼來不及多想,迅疾向右前方躥出,眼見一枚拇指肚大的彈丸從他身旁飛了過去。光波翼甫一回身,只見第二枚彈丸又到近前,砰地炸開成數十枚小彈丸,雨點般向他襲來,將他週身上下悉皆罩住。

剎那間,光波翼面前便化出一塊石板,擋住了彈丸雨,只聽乒乒乓乓一陣密集響聲過後,那石板表面竟被彈丸雨擊出數十個直徑兩寸許的小坑,深達半寸。那小彈丸不過綠豆大小,不想竟有如此威力。

光波翼叫道:「丸石生!」

距光波翼十餘丈遠處站立一人,正是瞻部道丸族忍者丸石生。此時他也已認出光波翼,忙奔上前來,深施一禮道:「原來是光波大哥,請恕小弟魯莽之罪。」

光波翼忙還禮道:「丸兄弟,其他人何在?怎的只有你一人在此?」

丸石生道:「光波大哥離開數月之久,其間發生了許多事情,一言難盡。總之咱們三道忍者與北道打了幾仗,損失了兩名弟兄,傷了十幾人,對方死傷人數也差不多。三道黑帶怕對方偷襲,都率隊後撤了數十里,咱們南道弟兄已經撤到黃河南岸去了。今日輪到我在此放哨,我見大哥在村中四處察探,還以為是目焱手下的探子,故而暗中出手,還望光波大哥恕罪。」

光波翼道:「自家兄弟,不必介意。」心中不免黯然,諸道忍者終於開始自相殘殺了!隨又問道:「不知東道忍者現在何處?」

丸石生道:「從此向東七八十里,河南有個小村子,名叫鐵匠逃,東道大部人馬都在那裡,還有少數人留在河北,距河岸二三里處。」

光波翼合十道:「多謝丸兄弟,我有事先去鐵匠逃一趟,稍後再回去見沙黑帶。你自己在此多保重。」

丸石生也合十與光波翼道別,便又藏身到隱蔽處去了。

光波翼向東奔回七八十里,來到黃河北岸二三里遠處,卻見到一片方圓數十丈的沼澤,沼澤中有一座小茅屋。

光波翼見狀,止步在沼澤邊緣,高聲向茅屋喊道:「屋內可是姓澤的朋友?」

少頃,屋內出來一對中年男女,男子高聲說道:「原來是光波兄弟,有失遠迎。」話音甫落,沼澤上現出一條小路,由光波翼腳下直通茅屋。

原來這男子正是東道澤族忍者澤萃,女子是澤萃的妻子,沐族忍者沐蘭。光波翼到勝神島時曾見過澤萃,故而彼此相識。那沼澤乃澤萃以忍術化出,地表變化莫測,干地可隨時變作泥潭,水窪也可化為實地,若有敵人闖入,極易陷沒其中,難以逃脫。

光波翼走到茅屋前與二人見禮,並說明自己為尋沐如雪而來。

沐蘭乃沐如雪同族長輩,在勝神島時便聽沐如雪說起過光波翼智取越州之事,數月前又聞說光波翼在山中救下沐如雪,早對這位少年英雄心存好感,今日初見他,果然氣度不凡,樣貌更比傳聞中還要俊美,心下甚為喜歡。當即說道:「小雪現在南岸的小村子鐵匠逃中,前些天她還向我說起過你。此番她見到你,一定歡喜。」

光波翼聽沐蘭如此說,怕她有所誤會,忙說道:「小弟此來是有一件要緊事,趕去詢問沐姐姐,恕不能與大哥、大嫂多敘,這便別過了。」

澤萃道:「她就在村北臨近岸邊的屋子,你快些去吧,別誤了正事。」

光波翼向二人施禮道謝後,便向南面河邊奔去。沐蘭望著遠去的光波翼,對丈夫說道:「這位小兄弟果真是神仙般的人品,難怪小雪常常念叨他。」

澤萃回道:「小雪年紀也不小了,卻始終沒有個像樣人物配得上她,這位光波兄弟倒是再好不過,不知他是否對小雪有意?」二人邊說話,邊回身進屋,沼澤上的小路復自隱去。

光波翼踏過黃河,走近岸邊小屋,一位娉婷女郎早推門出來,笑吟吟地叫道:「我道是哪位高人踏水而來,原來是歸鳳!」那女郎正是沐如雪。

光波翼忙上前施禮問候,沐如雪將他請進屋內,另兩位沐族少女與光波翼見過禮,便笑著迴避出去,讓二人單獨在屋內說話。

沐如雪為光波翼倒了一杯水,問他為何離開這麼久才出現。

光波翼道:「上次假稱山神,誘騙沐姐姐到山中那個隱身人,我已查到了線索,特來向姐姐求證。」

沐如雪忙問是誰。

光波翼說道:「請姐姐稍候。」隨即站起身,化作百典湖的模樣,說道:「我是這秦山的山神,受你祖上先人之托,要將一件寶物歸還於你,你隨我來吧。」原來光波翼並不會模仿他人聲音,只有變作百典湖的樣子,才能以百典湖的嗓音說話。

沐如雪訝道:「正是這聲音!此人是誰?」

光波翼收起變身術,重又坐下說道:「此人自稱百典湖,不過應當不是他的真名,我此番回來,正是要尋找此人!」

「百典湖?你是說他自稱是百典族傳人?」沐如雪問道。

「不錯。」光波翼答道。

「可是,他若真是百典族傳人,慢慢將各族忍術盡數傳與北道弟子,那咱們豈非毫無勝算?」沐如雪擔憂道。

「眼下看來,他縱然不是百典族傳人,也至少身兼通心術與隱身術兩種忍術,此人在北道中,對我們大為不利。」光波翼說道。

「這便如何是好?」沐如雪雙眉緊蹙。

「看來我要往羅剎谷走一遭了。」光波翼起身說道。

沐如雪也連忙站起身,說道:「這如何使得!歸鳳,你有所不知,這幾個月來,咱們同北道打過幾場大仗,雙方各有死傷,眼下正是劍拔弩張之時,你千萬不可以身犯險!」

光波翼微微一笑道:「姐姐請放心,我自會小心行事。我剛回來,尚未見過瞻部道的兄弟們,這就告辭了。」

沐如雪拉住光波翼的手腕道:「歸鳳,我真的放心不下,姐姐求你,還是不要去羅剎谷了!」言下甚為關切。

光波翼臉一紅,忙舉手合十,深施一禮,藉機將手腕脫開,說道:「多謝姐姐關心,小弟自有分寸。也請姐姐多保重。」

沐如雪又道:「那你要答應我,先回去同沙黑帶商量之後,再作打算。」

光波翼點點頭,轉身出門。

沐如雪無奈,送他走出門來,還想再同光波翼多說幾句,卻見自己那兩個姐妹正在不遠處望著這裡,只得將嘴邊的話又嚥回去,呆呆地望著光波翼漸行漸遠。

離開鐵匠逃數里之外,光波翼停下腳步惟忖,自己若先去見過黑帶沙樓,只怕他也會阻撓自己獨闖羅剎谷,自己又不便違拗帶隊黑帶之命,倒不如繼續做個在外之將,先去羅剎谷看看再說。當下打定主意,折而向北,跨河往秦山奔去。

進了山口,光波翼心知途中必有北道哨探埋伏,便隨手劈了一些木柴,以籐條紮成一大捆,負在背後而行。

此時立夏已過,再過兩日便是小滿,山中卻依然涼風習習。

光波翼邊走邊留心周圍動靜,卻見林繁木茂,石嶙草深,坡地上山花盛開,雜色爭艷。偶見一兩簇野牡丹,嫣紅勝火,點綴叢中,煞是搶眼。山中泉水亦多,三五步遇流泉,七八步見飛瀑,溪澗乍斷,水意不絕,將山中峰、石、草、木諸般景物委婉相屬,伴著陣陣花香,啾啾鳥鳴,令人不由陶醉其中。

「當年父親便是在這裡生活了數年之久。」光波翼不禁想到。

走了半晌,並無北道忍者出現。如此一來,光波翼倒不知應當往哪裡走才是,當下信口吟唱道:

北入秦山,樹木蒼蒼。花爭百色,兼布其香。鳥聲啾啾,澗水湯湯。信步山中,我心徜徉。千里劬勞,一旦清涼。欲覓良泉,濯我衣裳。枕流洗耳,虛度時光。酣然而臥,山水兩忘。

光波翼反覆吟唱了幾遍,躍過一條山澗,忽見迎面天上飛來兩隻灰鶴,鶴背上各坐一人。

光波翼心道:「總算來了。」便將背後的木柴放在一塊大石旁,上前幾步,靜候那兩人到來。

只見那兩鶴落在光波翼面前數十步外,下來兩人,其中一人竟是鶴祥雲,另一人卻是一名二十幾歲的女子,樣貌頗為醜陋。

鶴祥雲喊道:「你可是光波翼?」

光波翼回道:「正是在下,有勞兩位遠迎。在下特來拜見目長老與百典先生。」

只聽鶴祥雲對身旁女子說道:「快些動手,晚了便來不及了。」

那女子微一點頭,雙手迅速結印,霎時間,光波翼周圍一片黑暗,不見半點亮光。那女子隨手發出數枚星鏢。

光波翼眼無所見,只能聞聲向右前方翻滾伏地,堪堪躲開暗器。

那女子卻早已奔上前來,邊跑邊發暗器。光波翼又左右躲閃了兩次,邊躲邊喊道:「姑娘請住手,在下此來並無惡意!」

轉眼之間,那女子已奔到光波翼面前幾步開外,光波翼畢竟看不到半點影像,猶如閉眼一般,被那女子一陣亂鏢狂射,身上早已中了兩鏢,「哎喲」一聲撲倒在地。

那女子冷笑一聲道:「光波翼,你這是咎由自取,誰讓你得罪了我丈夫!」

光波翼早已猜到這女子應是鶴祥雲的妻子漆北斗,看來御鶴族忍者應當都已知曉,大鬧建州城與翠海之人便是自己,當下大聲說道:「漆女俠手下留情!請聽我把話說完!我在翠海見你丈夫背地裡與人私通,故而出手懲戒。你非但不應殺我,還應感謝我才是!」

鶴祥雲在遠處喊道:「夫人,你休聽他胡說!我怎會做出這種勾當?這小子狡詐多端,忍術高超,你快殺了他,以絕後患。」

光波翼說道:「御鶴族人都知道鶴祥雲勾引那姑娘!你萬不可信他!」

漆北斗又是一聲冷笑,說道:「我倒不是信他,我是諒他沒這個膽子!」

光波翼說道:「鶴祥雲從不值夜,正月十五那晚為何要去劍峰值夜?還不是為了與那女子幽會?這些都是我親眼所見。」

漆北斗聞言一怔,側頭向後喝道:「鶴祥雲!你作何解釋?」

鶴祥雲氣急敗壞道:「他血口噴人!夫人,你怎可相信這險惡小人的話?那日晚上,左右你不在我身邊,我不過是為了賣個好,讓兄弟們領我的情,故而才去劍峰值夜。」

漆北斗厲聲問道:「光波翼!你既然親眼看見鶴祥雲與人私通,你且說出那女子是誰?」

光波翼道:「是鶴祥雲引誘那姑娘,還想在劍峰上逼迫人家,此事與那姑娘無關。」光波翼見漆北斗凶悍,怕她事後對鶴靈芝不利,故而不願說出鶴靈芝的姓名。

鶴祥雲卻大叫道:「夫人,這小子分明有意拖延,等待救兵,你快些動手殺了他,免得夜長夢多!」

漆北斗「哼」了一聲道:「急什麼?鏢上塗了你們御鶴族的毒藥,左右他也活不成了。你若敢騙我,我也在你身上射上十七八枚!」

光波翼長歎一口氣道:「沒想到我光波翼今日竟然葬身於此!也罷,所謂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我便將實話都對你講了吧。鶴祥雲那晚還說,他不過是忌憚你的兩個兄弟,否則早就休了你這隻母夜叉。他還對那姑娘許諾,日後必當慢慢想辦法算計你,早晚會給那姑娘一個正經名分。」

鶴祥雲此時已是一身冷汗,顫聲叫道:「夫人,我發誓,我絕沒有做出對不起你的事,你知道,我平日最怕你,怎敢背叛你?」

光波翼冷笑道:「他們鶴氏兄弟連恩師都可以背叛,你又算得了什麼?」

漆北斗臉色鐵青,面容扭曲,此時當真比母夜叉還要難看。幸好天黑,誰都看不見她,否則膽小之人,只怕逃過她的毒鏢,也會被她一張醜臉給嚇死。

鶴祥雲恨不得趕緊乘鶴逃走,可惜他與那灰鶴也同樣眼黑如盲,只得勉強支撐,又說道:「夫人,這小子明知活不成了,想借刀殺人,你可千萬不要上當!我與夫人平日恩愛有加,咱們千萬別因為這小子而起了芥蒂之心。」

漆北斗忽然柔聲說道:「祥雲,縱然你有錯,我也會念著咱們夫妻情分,原諒你這一回。只要你老老實實說出那小狐狸精的名字來,我保證對你既往不咎。」聲音雖柔,聽起來卻更加令人毛骨悚然。

鶴祥雲聞言,登時打了個寒戰,他最知漆北斗脾氣,她若粗聲大嗓地嚷嚷還好,如今她這般細聲慢語,必是起了極大嗔恨和殺心,當下把心一橫,說道:「夫人,你既然不肯信我,我也無話可說,你只管殺了我便是。能死在夫人手中,終究強過死在他人手裡。」

忽聞遠處有人怒沖沖地高叫:「什麼死呀活呀的!漆北斗,快給我收了漆天術,否則師父決計不會饒你!」竟是花粉的聲音。

只聽另一男子喊道:「北斗,不許胡鬧,快將忍術收了!」

沉寂了片刻,黑暗豁然消失,只見光波翼躺倒在地上,漆北斗已不知去向。

花粉遠遠望見光波翼倒在地上,心中大為慌亂,不知他是否受了傷,有無性命之憂?急忙奔上前去,叫道:「哥……光波翼,你怎麼了?」險些將「哥哥」叫出口來。

見光波翼右胸與左側大腿上各插著一枚星鏢,花粉登時花容失色,忙俯身抱起光波翼,低聲叫道:「哥哥!」眼淚奪眶而出,伸手便要去拔除光波翼胸口的星鏢,忽聽背後有人說道:「別碰!星鏢有毒。」花粉扭頭看去,赫然竟是光波翼站在身後,再看自己懷中的光波翼,倏然化作一捆木柴。

光波翼笑道:「天黑如墨,實在躲不開這兩枚毒鏢,讓姑娘擔心了。」

花粉這才明白,原來光波翼以替身術將一捆木柴化作自己的模樣,而他自己卻以偽裝術化作一捆木柴躲在大石後面。

光波翼走到花粉面前,施禮道:「光波翼有禮了。」隨即低聲道:「還不快將眼淚擦乾,免得被那二人看見。」

花粉又喜又驚,丟開懷中木柴,起身還禮,也低聲撒嬌道:「哥哥好壞,當真嚇死我了。」隨又回身高聲叫道:「鶴祥雲,你好大膽,竟敢違抗長老之命,私自帶你老婆來劫道行兇。回頭看你如何向我師父交代!」

鶴祥雲此時驚、懼、憂、怒一時聚在心頭,惡狠狠地望著光波翼,一句話也說不出,隨即跨上灰鶴,向山中飛去。

與花粉同來那名男子,快步走到花粉面前,合掌說道:「姑娘,請恕舍妹無知任性,一時糊塗犯錯,所幸沒有傷到這位光波兄弟,還望姑娘看在下薄面,莫將此事報給長老得知,在下感激不盡。日後姑娘若有差遣,我漆無明絕無二話。」

光波翼在旁插道:「是啊,漆女俠也是受人唆使,此事不能怪她。既然大家都平安無事,便只當什麼都沒發生過最好。」

花粉見鶴祥雲夫婦暗算她的光波哥哥,本想一定好好尋他夫婦二人一個大晦氣,給光波翼報仇,如今見光波翼如此說,便順光波翼之意,說道:「既然如此,我便看在光波公子與漆先生的面上,放他夫婦二人一馬。漆先生,你先走,我陪光波公子隨後便到。」

漆無明再次合掌道:「多謝姑娘,那在下先行一步了。」說罷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