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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回 須彌山前舞旋月,無底洞中救耄翁

旋榮躍過府牆,見牆外街上已調來整隊人馬,為首一名軍官摔在自己馬下,肩頭上插著一支羽箭。地上還躺著十多個「哎喲」亂叫的弓箭手,每人腿上都中了一箭,一看便是射殺光波翼不成,反受其罰。

不過光波翼被弓箭手這一阻擋,也未能走遠,旋榮緊緊追上前去。二人一前一後,在屋脊上縱躍而行,忽起忽落,便如山間兩隻奔躍的梅鹿一般。

此時離開刺史府漸遠,光波翼忍術已然恢復,遂施展起奔騰術,速度遽然加快,旋榮的奔騰術遠不及光波翼,被他越甩越遠,不免暗自著急。

忽聞空中有人叫道:「旋兄,我來助你。」

旋榮抬頭看時,卻是鶴紫雲駕鶴趕來。原來鶴紫雲適才在刺史府中,一直在暗中觀看二人打鬥,後來見二人一前一後躍出府外,便也隨後奔出,召喚來灰鶴,乘鶴追了上來。

鶴紫雲降落在旋榮身邊,從鶴背上下來,說道:「旋兄,你快乘我的鶴兒去追那刺客。不過,切記不要超過三百里!三百里外,我的御鶴術之力無法達到,鶴兒承受不住一人之重,旋兄定然會被摔下。切記!」隨即又對那灰鶴說道:「雨郎,拜託你了。」

那灰鶴竟似能聽懂人話,仰頭鳴叫了一聲。

旋榮忙道了聲謝,坐到灰鶴背上,那灰鶴倏然飛起,速度果然奇快。

趁那二人說話工夫,光波翼已躍過北面城牆,奔出城去。

奔出三四里遠近,光波翼忽見空中有一大只黑影從頭上掠過,心中暗忖:「是御鶴族忍者追來了嗎?速度怎會如此之快?」

光波翼的奔騰術實屬一流,若在平坦路上,每個時辰最快可奔行四百里。除了風族忍者施展風行術外,罕有人能比他更快。西道長老風子嬰的風行術,最快每個時辰可奔行六百里,風族其他高手也可達到五百里左右。上次風陸機與鶴青雲比試,二者速度不分上下,是以光波翼惟忖,那灰鶴飛行的速度應比自己略快不多,按理說,御鶴族忍者縱要趕上自己,也要在出城後八九里之外,怎會剛剛出城三里遠便超過自己?

又奔出里許,前面果然已站著一人一鶴攔在路上,卻見那人竟是旋榮。

光波翼笑道:「怎麼,旋將軍已改做了御鶴族的門人了嗎?」

旋榮哼了一聲道:「我見小兄弟武功不弱,不知忍術是否也同樣高明,在下還想領教一二。」

光波翼調笑道:「旋將軍是想用鶴頂針對付在下嗎?」

旋榮知道光波翼是在嘲弄自己奔騰術不及他,卻借用御鶴族忍者的灰鶴追趕他,不禁心中氣惱,冷笑道:「但願你的忍術也同你的伶牙俐齒一般厲害。」說罷雙手結印,默誦咒語,身後立時飛出十五輪子母月,每一輪子母月均飛速自轉,同時各月輪首尾相繼而飛,在空中繞成一個直徑三四丈長的環形,將光波翼圍在環心之中,十五輪子母月也如十五面小銀鏡一般懸在空中。

旋榮道了聲:「得罪了!」只見十五輪子母月驟然啟動,開始圍繞環心飛速公轉,圍成的圓圈瞬間縮小成丈餘大,形成一道寒光閃閃的月環,月環快速移動,內緣徑向光波翼的脖頸割去。

光波翼身子一縮,躲過月環,不料那月環也隨之下降,眼看便要觸到光波翼,光波翼陡然向後一個滾翻,堪堪避過,那月環立時又追了過來。

光波翼不再躲閃,只聽「噹」的一聲響,光波翼身體右側驀地升起一根渾圓的石柱子,將右旋而至的子母月向光波翼身體右後方震開了去。第一輪子母月飛離了原有軌道,後面的子母月便也隨之改變飛行軌跡,使得這十五輪旋月仍保持以同一圓心飛旋,又將光波翼圍在月環當中。

旋榮細看光波翼身邊那石柱子,卻是一條大石在飛速右旋,以至於看上去像根渾圓的石柱,子母月便是被大石以旋轉之力震開。

月環繞著光波翼轉了兩周,忽然定在空中,又倏爾旋轉起來,卻是與適才方向相反,左旋成一道月環,迅速向光波翼襲來。

光波翼便在身體左側化出一塊左旋的大石來抵擋。孰料月環未及觸到光波翼,忽而分成大小兩道月環,大月環仍水平旋轉,將光波翼團團圍住,小月環卻很快豎立起來,與地面垂直飛旋,大小兩道月環便形成一平一豎,垂直交叉之勢,卻仍是共有一個圓心。

小月環豎直之後,迅速前移,眼看便要將光波翼劈成兩半。

此乃旋榮誘敵之計,他初見光波翼能化出大石來抵擋子母月,便知道自己縱然改從左側進攻也是徒然,卻仍然逼迫光波翼在身體左側也化出大石來,目的便是要讓光波翼在臨敵危急時刻,形成習慣性防禦,即不假思索地見招拆招。只要光波翼前兩次均以旋轉的大石防禦子母月,則此番見小月環豎直襲來,也極有可能習慣性地在面前頭上化出一塊平行於地面旋轉的大石來防守。

但此番與前兩次不同,小月環直徑只有五六尺長,旋至光波翼面前時,是從斜上方襲來,只能劈到光波翼的胸腹部。光波翼若在頭頂正上方化出大石,則根本無法擋住月環。大石若是化在光波翼面前斜上方,則只要旋榮在月環與大石接觸的剎那,略將月環前移一點,月環將撞到「石柱」前緣,改變軌跡後,月環正好繞過大石,劈到光波翼頭部。

臨敵之時,情勢危急,常人往往很難在短時內將各種變化考慮清楚,特別是光波翼初見旋月術,對月環的變化還不甚瞭解,是以旋榮這一招,的確暗藏極大殺機。

只見光波翼向後退開半步,同時雙手結印,左右身邊大石驀然隱去,卻在身體周圍化出許多土石,瞬間便將自己團團包裹住,形成一座奇怪的山形,上下兩頭粗大,中間細窄,好似兩座山以山頂相對摞在一起,有兩丈來高。

這怪山同樣飛速右旋,小月環甫一碰觸山頂,便被怪山旋轉之力甩向光波翼身體右側。

轉眼之間,怪山四周便旋起一股氣浪,捲起地面的沙石,有如奔騰的滔滔江水一般,隨著怪山一同旋轉。那氣浪越轉越快,比怪山的旋轉速度更加快上一倍。倏爾,氣浪外圍又升起一圈土石所成的圍牆,上細下粗,好似連綿成環的群山,卻只有怪山一半高。這一圈環山也與中心那怪山以相同的速度旋轉。

那大月環本來靠近光波翼身後不過一二尺遠,此時卻被怪山、氣浪與環山逼得不斷遠離,也不斷擴大,漸漸成了直徑四丈多長的大月環。小月環也被逼得完全向一旁橫轉了過去,擴成比大月環略小一點的月環。

光波翼身周的環山、氣浪卻不停止,仍不斷擴張,片刻間便又擴升出四重氣浪,四重環山,層層環繞,氣浪均比環山的旋轉速度快上一倍。

旋榮心下大為驚懼,暗叫:「莫非這就是須彌山術?」當下不敢大意,忙向後退開七八丈遠,將十五輪子母月收到自己面前,靜觀其變。那灰鶴見狀也退到旋榮身後數丈開外。

原來這正是地部大類想運忍術——須彌山術。

「須彌山」乃是佛教中所說的一個小世界之中心,此山山形獨特,上下皆大,中央獨小,其外圍繞有八重海、八重山。最外圍一重海名曰「鹹海」,鹹海之外第八重山名曰「鐵圍山」。鐵圍山之外,東西南北各有一洲,分別為東勝神洲、西牛貨洲、北俱盧洲和南瞻部洲,我們這地球便是南瞻部洲所在。

(按:依佛教說法,一日一月環繞須彌山,其東西南北四大部洲,皆有生命存在。我們居住的地球便是位於南面的瞻部洲。似這樣的小世界一千個,即為一個小千世界,一千個小千世界即為一個中千世界,一千個中千世界即為一個大千世界。是以一個大千世界也被稱為「三千大千世界」,即從此來。)

須彌山術乃是模擬上述形制而成的忍術,其中各重山、海皆有不同妙用,威力極大。

尋常忍術對於修煉者自身忍術修為並無特殊要求,只是隨著修煉者忍術修為不同,而展現出不同威力罷了。如「旋月術」,旋榮身為色忍時便已學會此術,如今他已修成想忍,卻仍是施展同一種旋月術,不過其威力早已大大增強。然而這「須彌山術」,既然稱為「想運」忍術,乃是因為只有忍術造詣達到想運以上階次的忍者,即通常所說的「想忍」,方可修煉成功。

當年四道長老受封為國忍,各向懿宗皇帝呈現一術,堅地長老便施展了這須彌山術,故而此術得以聞名於諸道。旋榮自然也聽聞過此術,知道此術厲害,今日一見,怎不吃驚?只是他不諳此術精妙之處,是以退守靜觀。

此時那「須彌山」周圍已然升起八浪八山,第八重氣浪尤為高、厚,呼嘯飛旋,夾著一股濃濃的鹹味,猶如海上颶風一般。旋榮暗歎:「果然是鹹海。」

最外圍一重環山也格外奇特,全由黑灰色岩石所成,猶如一面鐵圍牆相似,正是「鐵圍山」。此山甫成,旋榮便覺有股強大吸力,將那十五輪子母月向「鐵圍山」吸去,他忙全力施術,方將子母月穩住。

過得片刻,旋榮發現這須彌山術再無其他變化,心道:「莫非此術只是用來防守的嗎?」便欲一探究竟。再想這須彌山術重重設防,實難下手攻擊,然而那須彌山上方卻是一處空當,十有八九為此術要害所在,當下便將那十五輪子母月單獨飛出一輪,高高飛起。只見那月輪垂直旋轉,愈旋愈大,直旋成原來數倍大小,如一面偌大的銀鏡,周邊冷光森森,令人不寒而慄,猛然俯衝而下,襲向須彌山頂正中。這一擊似有萬鈞之力,下面縱然是座萬仞高山,彷彿也會被這月輪劈開。

不料那月輪剛剛飛到須彌山頂上七八丈高處,忽然速度銳減,藉著飛旋的巨大慣力,又下衝了四五尺,便開始在空中迴旋,好似掉進漩渦中一般,只是這漩渦乃是上下倒置的,那月輪眨眼間便被衝上了天空。

旋榮大驚,忙將月輪收回,此時方知,那須彌山上空竟有無形氣浪守護。

原來那八重氣浪悉是斜指著須彌山頂而旋轉,故而山頂上實有八重氣浪飛旋守護,形成八重倒漩渦,好似一座八層的傘蓋。那氣浪愈向上則愈清,故而旋榮以為山頂處空無所防。

一擊不成,旋榮略加思索,變換手印,將十五輪子母月連成一線,好似一條長鏈,以最邊上一輪子母月為圓心,整條長鏈飛旋起來,越旋越快,竟成了一面直徑兩丈多長的碩大月輪。此是旋月術中極為厲害的招數,稱為「十五月寒」,卻是一種只攻不守的打法。

大月輪平行地面半人多高,向最外層「鐵圍山」飛去。

鐵圍山右旋,大月輪同樣亦是右旋,二者相觸,發出巨大的金石撞擊聲,鐵圍山竟被大月輪齊齊地削去一截。鐵圍山旋轉一周之後,便均已成了平頂的半截山。

旋榮心下大喜,見自己的絕招果然奏效,正待催動大月輪繼續前行,忽然那半截鐵圍山開始碎裂,大大小小的石塊不斷飛出,襲向旋榮。

旋榮閃身躲過一些碎石,忙將子母月收回,分別以三、五、七輪子母月,形成三面月輪擋在身前。

只聽光波翼哈哈笑道:「旋將軍,聽說你這子母月有十二般變化,如今我均已領教了。」

旋榮一怔,冷笑一聲道:「如此幾個回合,你便知曉這子母月的十二般變化了?你且說說看,都有哪些變化?」

光波翼道:「所謂十二般變化,不過是說這子母月可遠可近、可快可慢、可大可小、可分可合,可順旋亦可逆轉,可水平而轉,亦可傾斜乃至直立而轉。雖說大數只有十二,然而若是合以十五輪子母月,的確可有無窮變化,不知對否?」

旋榮聞言大為詫異,不想子母月的十二般變化果然被光波翼說對了。自己與他交手不過幾個回合,他竟然便已將子母月的十二種變化悉數瞭然,可見此人必定不是凡庸之輩。當下說道:「足下見識不凡,這須彌山術也果然精妙無比,足下莫非便是皇帝欽封的忍者、堅地長老的弟子光波翼?」

光波翼道:「不敢當,旋將軍,你可要小心了!」

話音甫落,只見襲向旋榮的碎石遽然增多,滾滾而至,好似流星雨一般。

旋榮身前有大小三層月輪為盾,並不在意。

不多時,流星襲擊的角度開始不斷變化,有從左側襲來,有從右側襲來,眼看那三層月輪已無法阻擋碎石。旋榮當下又變換月輪,分別以一輪、兩輪、三輪、四輪、五輪子母月為一組,由內而外,在身體周圍形成五重月環,每一重月環並非以相同軌道旋轉,而是不斷變換軌跡,圍繞身體極速旋轉成一球狀。如此,這五重月輪便如五層鋼球一般將旋榮團團護住。

一時間,月輪狂舞,石火四射,碎石撞到球面,立時便被擊飛,偶有能透過外層的碎石,也難以過得第二層。

相持片刻,須彌山術驀然消失,旋榮面前空空蕩蕩,再無半個人影。旋榮不敢立時收術,忽聽光波翼在他身後哈哈大笑道:「旋將軍,在下尚有要事在身,今日恕不奉陪了,後會有期!」

旋榮回身看時,卻見光波翼已拔足向北飛奔而去。

旋榮忙收了忍術,想要騎上灰鶴再追,卻見那灰鶴癱倒在地,原來已被光波翼拍得暈死過去。旋榮急得撫摸那灰鶴大叫:「雨郎!」一時間哪裡還能喚醒。他自知奔騰術遠不及光波翼,只得頓足作罷,不由得心恨難忍。轉念又想,自己即便追上光波翼,以適才二人幾番較量來看,只怕非但奈何他不得,倒更有可能反受其制。這光波翼年紀輕輕,忍術竟有如此造詣,加之機智多謀,難怪被小皇帝委以重任。今日若不是有遮楚天在府中,難說黃巢是否尚有命在。念及於此,旋榮不覺歎一口氣,抱起灰鶴,黯然返回建州城去。

光波翼展開奔騰術,一口氣奔出百餘里,方停下稍事歇息。隨即又啟程,到達鉛山場時,天已放亮。

光波翼放緩腳步,來到澄波橋旁。此時橋上尚無多少行人,半晌方能見到一二人過橋。鶴明、鶴歡二人卻已守在橋頭,等候那酒肆開門。

光波翼裝作過橋的行人,若無其事走到二人身邊,漫不經心地向二人看了一眼,忽然大驚失色指著二人身後大叫:「啊!」

二人忙回頭去看,卻登時都暈倒在地,原來均已被光波翼從身後點了穴道。

光波翼將二人用各自的衣帶捆了,一手一個將二人提在手中,來到鉛山場守軍營中,亮明欽差參事身份,請求派出一輛馬車,押送兩名人犯前往信州城。營中守將自是熱情接待,忙依照光波翼要求備好車馬隨從,給兩名御鶴族忍者帶上重鐐,即刻啟程上路。

兩地相距不過六十餘里,一個多時辰即到。

李義南見光波翼這麼快便回來,心下甚喜,又見他押解著兩人,忙問細情。光波翼略將幾日經歷說了,當下請李義南再與自己合演一齣戲,以便從兩名御鶴族忍者口中套出要緊情報。

且說鶴明與鶴歡被關在一間小屋裡,正暗自嘀咕,不知被何人暗算,忽見鶴祥雲也身披鐐銬,被一方臉將軍推進門來。那將軍正是李義南,鶴祥雲仍為光波翼所化。

二人忙叫:「三哥?」

鶴祥雲也訝道:「鶴明、鶴歡?你們……」

李義南冷笑一聲道:「現在不是你們幾個敘家常的時候,老實說,鶴野天那老頭兒被關在什麼地方?」

鶴祥雲道:「將軍,我不是跟您說過了嗎?老頭子已經被人家給救走了,您再逼問我們也是無用。」

鶴明與鶴歡也在一旁幫說道:「是啊,是啊,老頭子確實讓人給救走了。」

李義南道:「好,既然你們都說他被人救走了,那你們便告訴我他過去被關押在何處,由何人看守,我自會派人往翠海去看一看,他是否當真已被人救走了。」

鶴祥雲忙說:「好,我告訴你。」

李義南卻擺手道:「哎!你若這般告訴我,我怎知你所說是真是假。我要你們三人分別單獨告訴我,還要畫出一幅詳細地圖來,如果有誰說的、畫的與其他兩人不同,我便砍了他的腦袋!」說罷喚來幾名守衛,將鶴祥雲與鶴明架了出去,分別關進另外兩間小屋。

不大工夫,光波翼進來,與李義南一同審問鶴歡,又命他將地圖畫出。隨後二人又去鶴明處,同樣逼他畫出地圖,並詳細說明了路線、走法。

光波翼見那二人所說、所畫果然不差,確信鶴野天必定被關在那裡無疑。

當下李義南又將鶴明、鶴歡關於一處,二人正自忐忑,忽見鶴祥雲大搖大擺地走進牢房,向李義南拱手說道:「李將軍,這回您總該相信我了吧。」

李義南笑著回禮道:「鶴將軍誠心向聖上盡忠,在下一定向聖上奏明,日後鶴將軍前程無量,可莫要忘記在下啊。」

鶴祥雲也笑道:「這個自然,在下怎敢忘記將軍栽培之恩。這兩個孽障便交與將軍發落,在下這便告辭了。」

李義南點頭道:「鶴將軍回去之後,切須小心從事。至於鶴將軍委託在下之事,在下一定盡快辦妥。」

鶴祥雲忙施禮稱謝,與李義南道別而去。

鶴明與鶴歡此時心中怒不可遏,只道是鶴祥雲做了朝廷的奸細,將他二人出賣了。

出了牢房,光波翼與李義南一同向張璘辭行,李義南卻當真是受了光波翼之托,親自率領一小隊人馬,押送鶴明與鶴歡北上長安,免得被那二人走脫,洩露消息,壞了光波翼大事。

那御鶴族忍者除了御鶴之外,唯獨長於發射鶴頂針等暗器,其他並無特別厲害之處。是以光波翼早已搜去鶴明、鶴歡身上諸物,又讓人給他二人帶上粗鐐重銬,以極粗重囚車載著二人,並在囚車外支起布棚,不令外人見到車內二人,這才放心讓李義南押送二人進京。

光波翼送李義南到江州,便與之分道揚鑣,獨自西去。

正月十五,白月初生,鳥獸休息,夜路分明。光波翼趕到翠海,按照鶴明與鶴歡所畫地圖,過大瀑布之後,沿西邊山溝而行。

為免暴露行蹤,光波翼進到翠海之後便不敢奔行太快,一路留心四周動靜。走出數十里,過了一條狹長草海,水域豁然開闊。月光之下,結冰的湖面瑩透如鏡,湖面上片片枯草和緩了冬夜的寒冷,卻平添了幾分蒼涼。

光波翼知道此湖即是鶴明與鶴歡所說的「鶴舞湖」,又名「鶴池」,御鶴族忍者的村邑應當就在前面,便緊貼東面山腳而行,不久,果然看到西岸上燈火隱隱。

繞過這群房舍,眼前一座孤峰突兀而起,宛如破土刺出的闊劍,直指雲霄,正是此行的目的地——劍峰。

光波翼悄悄攀上劍峰身後東南側山坡,邊走邊四下察看,始終未見御鶴族忍者人影。待攀到半山腰處,已然看見一塊大石,便如那劍峰一般模樣,卻只有一人多高,正如鶴明與鶴歡所說無異。

光波翼心下納悶,這大石後面便是囚禁鶴野天的深坑所在,為何不見有人在周圍守護?便不敢貿然走近大石,卻在四周逡巡、側耳細聽,忽然聽到南面隱約傳來人聲,當下循聲向南去察看。

走出一里之外,人聲已清晰可辨,乃是從前面不遠處一個小山窩後面傳出。光波翼便在那山窩北面三四丈外俯下身來靜聽,同時施展偽裝術,將自己偽裝成一叢灌木。

只聽一個女子的聲音說道:「你快些將這圓子吃了,我該回去了。」

一個男子卻道:「急什麼?今夜上元佳節,咱倆在此團圓一番不好嗎?」

女子道:「去你的,我若再不回去,只怕過會兒就有姐妹去房裡尋我了。」

男子道:「怕什麼,你不是將房門反鎖了嗎?明日只說是睡熟了,懶得開門。這大好佳節,你捨得讓我獨自在此守夜嗎?」

女子笑道:「好端端的,誰讓你非要替那些小鬼值夜?平日也從不見你值夜,今日怎的突然心疼起兄弟們來了?」

男子道:「我才懶得理那些小鬼,還不是為了能抽出身來與你相會?不然今夜定會被他們拉去吃酒。平日咱倆一個在翠海,一個在秦山,難得相聚,今夜可是良宵難逢啊。」

女子道:「想得美,誰同你良宵?」

男子嬉皮笑臉道:「好靈芝,你莫再折磨我了,快讓我親親,我想死你了!」

女子輕罵道:「我才不呢,討厭!唔……不要……」

光波翼心道:「這可真是巧了,莫非是鶴祥雲與鶴靈芝在此偷情嗎?」

忽見鶴靈芝從小山窩中站起身,罵道:「你這色鬼,就知道欺負人家!我要走了。」

鶴祥雲連忙起身拉住鶴靈芝的手道:「靈芝,今晚……你別走了,好不好?」

鶴靈芝故意嗔道:「三哥,你別忘了,我可是鶴歡未過門的妻子!你怎可如此無禮?」

鶴祥雲說道:「鶴歡?他算什麼?我不會讓你嫁給他的!」

鶴靈芝冷笑道:「那你又算什麼?我又算什麼?難道我能嫁給你嗎?」

鶴祥雲訕訕道:「靈芝,你別急,我會慢慢想辦法,早晚都會娶你。」

鶴靈芝又是一聲冷笑,道:「慢慢想辦法?難道要想到地老天荒嗎?既然你那麼怕家裡的母夜叉,還來招惹我做甚?」

鶴祥雲賠笑道:「靈芝,你別生氣嘛。我倒不是怕那母夜叉,只是她的兩個兄弟都不好惹,連我大哥都懼他們三分。唉!除非……」

「除非怎樣?」鶴靈芝追問道。

「除非你先委屈一時,暫且……做小,日後咱們再慢慢算計那婆娘。」鶴祥雲試探著說道。

「放屁!」鶴靈芝怒道,「我鶴靈芝又不是沒人要,非要嫁給你鶴祥雲不成?」說罷拔腿便跑。

鶴祥雲忙在後面追道:「靈芝,靈芝,你別生氣,你先聽我把話說完。」

二人一前一後經過光波翼身邊時,並未覺察到他。光波翼待鶴祥雲走過,迅速起身,點了他背後兩大穴道,鶴祥雲登時僵在那裡。

鶴靈芝跑開一段,見鶴祥雲不再追喊自己,心中更加氣憤,當下鳴一聲口哨,招來她的灰鶴,騎上鶴飛回家去了。

光波翼惱恨這鶴祥雲心術不正,上次在秦山中便是他邀來毛族忍者圍攻、調戲沐如雪,今日又見他勾引調戲族中兄弟的未婚妻,便欲藉機懲治他一番,當下抓住他兩肩,向外一分,鶴祥雲雙肩登時脫臼。可憐鶴祥雲尚未見到偷襲者面目,便痛得暈死過去。光波翼又以重手補點了他幾大穴道,令其六個時辰之內無法醒來。

光波翼將鶴祥雲暫時藏在一個樹叢中,重又回到那塊劍峰石處,見那大石身後有一塊三尺見方的石板。光波翼將石板搬開,果然現出一個直徑二尺左右的坑口來。

光波翼路上早已買好了一條二三十丈的長繩,纏在腰間,此時解下長繩,一頭繫在坑口旁的一棵大樹上,另一頭投入坑中,自己順著長繩滑入深坑。

那坑壁修葺得甚為光滑,光波翼下滑了十餘丈深,忽覺坑道變寬,又滑下丈餘,方觸到坑底。光波翼心道:「這坑挖得如此深,難怪鶴明他們把它稱作『無底洞』。」

坑底漆黑一片,完全看不見任何東西,空氣也頗為稀少,又復臊臭難聞。光波翼側耳凝神聽出自己右側不遠處有微弱呼吸聲,便一手抓住繩索不放,向右挪動兩步,果然觸到一人。只聽那人從地面發出極低極小的一個聲音,問道:「你是誰?」便似附耳密語一般,完全以氣聲說出,幸虧光波翼耳音極利,方可聽辨得清楚。

光波翼忙蹲下身子,反問道:「您可是鶴野天鶴老前輩?」

那人又以氣聲說道:「正是。」

光波翼說道:「在下光波翼,特來營救前輩,有話咱們出去再說。前輩還能站起身嗎?」

鶴野天道:「我手腳都已廢了,無法動彈。」

光波翼心中一驚,暗道:「那些御鶴族忍者怎的如此殘忍?竟將自己的老族長手腳盡廢!」當下說道:「前輩,那就只好先委屈您老片刻了。」說罷將鶴野天從地上扶起,在他胸腹、兩肩、兩腿交叉綁好繩索,以確保吊起繩索時,可保持鶴野天身體直立,而不會卡在坑道中。

綁好繩索,光波翼將鶴野天抱到坑底中心,自己先拉著繩索,半攀半躥地迅速出了深坑,然後又將鶴野天拉了上來。此時方藉著月光看清鶴野天的形貌,只見他骨瘦如柴,鬚髮、兩眉白如霜雪,衣裳已破爛不堪,渾身又髒又臭。

光波翼將鶴野天身上的繩索解開,讓他靠坐在那塊大石上。又跑去將鶴祥雲拎了過來,將他衣褲剝下,為鶴野天換上。再以繩索綁住鶴祥雲兩腳腕,頭下腳上從坑口順了下去,並將繩索扯斷,扔下深坑,重新蓋上石板。

忽然天空中傳來一聲鶴唳,光波翼抬頭望見一隻鶴影正從東北方飛來,心道:「莫非是鶴靈芝又飛回來尋鶴祥雲了嗎?」忙收起坑外的半截繩索,抱起鶴野天,將他藏在數十步外一處樹叢中,以偽裝術將他化作樹叢模樣,自己則變身成鶴祥雲,走回坑口。

只見大石前降下一隻灰鶴,從鶴背上下來一名女子,卻並非鶴靈芝,向光波翼喚道:「三哥!」

光波翼迎上前,不知該如何稱呼這女子,只得應道:「你怎麼來了?」

那女子說道:「今日是上元節,三哥一個人在此值夜,我怎會不來探望?」說罷提起手中的食篋,送到光波翼面前。

光波翼微笑說道:「有心了。」伸手接過食篋。

那女子一怔,隨即問道:「三哥,還有別人來看過你嗎?」

光波翼忙說:「沒人來過,你莫亂猜。」心中卻道:「不知這女子與鶴祥雲是何關係?」

那女子說道:「適才三嫂來我房裡,說她明日想回娘家一趟,怕你不答應,故而托我來跟三哥說說。」

光波翼聞言心中暗忖:「聽這女子口氣,莫非她是鶴祥雲的妹妹鶴彩雲?適才聽鶴祥雲與鶴靈芝對話,似乎鶴祥雲頗為懼內,卻怎會托人央告鶴祥雲,請求允許她回娘家?」一時不明就裡,只得說道:「她自己做主便是,何須問我?」

那女子笑了笑,說道:「那我回去轉告三嫂便是。三哥,你快趁熱將酒菜吃了吧,我回去了。」

光波翼點頭道了聲「好」,目送那女子乘鶴而去。

不想那女子甫一上天,甩手便發出數枚霹靂針,被光波翼躲過後,悉數插進地面爆炸。

光波翼大驚,心知那女子必定識破了自己不是鶴祥雲,卻不明她何以識破。故意問道:「你這是何意?我鶴祥雲哪裡得罪了你?」

那女子冷笑道:「你休要再裝模作樣,你根本不是鶴祥雲!快說,你究竟是何人?將我三哥怎樣了?」

光波翼此時確知她便是鶴彩雲,仍假裝訝道:「四妹,你何出此言?我不是你三哥卻是誰?」

鶴彩雲哼一聲,道:「我三哥右手食指有殘,你的手指卻完好無缺。再說我三嫂根本不在翠海,你卻不知!還想繼續裝神弄鬼,欺騙本姑娘嗎?」

光波翼這才明白,原來鶴彩雲適才在與自己手遞手傳接食篋時,忽然見到自己右手食指無缺,便起了疑心,隨即故意拿三嫂的話來進一步試探自己,從而確知自己並非鶴祥雲。可見這小女子頗有心機。只怪自己粗心,適才制服鶴祥雲之後,匆忙將他藏在樹叢中,後來又縛住他雙腳,將其投入坑中,並未留意到他手指有殘。幸而前番自己變作他的模樣,誘騙鶴明、鶴歡時,並未在那二人面前露過右手,否則也早已被識破了。

其實鐵幕志曾在翠海見過鶴祥雲的殘指,只是後來在向光波翼陳述經歷時,忽略了此節,而光波翼那晚在秦山中看見鶴祥雲時,卻不曾見過他的手指,自然不知道他有殘指之事。不想鐵幕志這一小小失誤,卻為光波翼帶來大大麻煩。

只見那女子又射出數枚鶴頂針,隨即吹起鶴哨,在光波翼頭頂上空盤旋不去。

光波翼一邊躲過飛針,一邊抓起一把石子,射向空中那灰鶴。

石子破空之聲頗響,鶴彩雲駕鶴輕易閃過,不料光波翼已在石子中雜有兩枚星鏢,射向灰鶴躲閃的去路。鶴彩雲果然未能察覺,灰鶴躲過石子後剛好被星鏢擊中,慘唳一聲,便要栽下,鶴彩雲忙極力控住灰鶴,勉強降落在劍峰腳下。

光波翼收了變身術與偽裝術,將鶴野天從樹叢中抱出,用剩下那段繩索將鶴野天縛在背後,向山頂奔去。

奔到山頂,聽得幾聲鶴鳴,想必是其他御鶴族忍者聽到鶴哨響,已乘鶴趕來。

鶴野天忽在光波翼背後說道:「你可從此一直向西,下了這座山,沿山溝向西北走,那裡林木極密,他們在天上看不到咱們。」

光波翼答應一聲,拔足西奔下山,山下果然是一條通向西北的溝谷,谷中林木高大茂密,只是雜草叢生,且多荊棘,罕有下腳之處,常人根本無法行走。

好在光波翼脈氣充沛,奔騰術極為高明,雖然背負一人,仍可蹬荊踏棘,飛縱奔騰,足下只要稍有借力處,便可躥出數丈之遙,比之鐵幕志,著實高明甚多。

不多時,光波翼便已奔出十餘里,那山谷漸漸轉成向西延伸。繼續前行二十餘里,便到了山谷盡頭,眼前又是一座峻峭高山。

鶴野天又道:「翻過前面這座山,便是翠海口子通往松州的路,不過咱們若走此路去松州,很容易被他們發現。」

光波翼問道:「前輩可有什麼好去處嗎?」

鶴野天道:「若是翻過此山之後一直向西,大約六十里外有一個山洞,是個藏身的好地方,他們決計尋不到那裡。不過六十里乃是從天上飛去的路程,若在地上行走,只怕少說也要一百七八十里遠,而且這一路儘是崇山峻嶺,艱險難行,不知道小兄弟能否走到那裡。」

光波翼微微一笑道:「只要您老尚能記得路徑便好。」說罷飛身縱上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