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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回 戲雙鶴消息巧探,闖帥府忍術驚失

到了建州城外,天已黑透,光波翼伺機躍進城中,擄了一名軍官,將他打昏之後,換上他的衣甲,步入城內。只見城中家家戶戶都住著叛軍,一些大戶人家更是燭火通明,傳出陣陣杯盞相碰、行令划拳之聲,亦有房中隱隱傳出男笑女哭之聲。

為免誤事,光波翼強忍怒火,逕向城心尋去。愈向城內走,街頭的巡邏士兵愈多。來到靠近城心的一座街坊外,只見整座街坊都戒備森嚴,不許任何人靠近。

光波翼見那街坊中房屋高大整齊,想必是刺史的府邸,如今被黃巢佔用了。

光波翼轉到那街坊的後身,又轉到另一側,卻見那街坊四週一步一兵,無有絲毫間隙可乘。正盤算著該如何混進去,忽見空中飛來兩隻灰鶴,降落在街坊外面,鶴背上下來兩人,光波翼並不認識。

只見那兩人徑直走進刺史府去,兩隻灰鶴也尾隨在二人身後,巡防的士兵紛紛向那二人行禮。

光波翼便藏在一處,將自己偽裝成一個石墩,想要悄悄觀察一陣再作打算。

過了一會兒,那兩名御鶴族忍者又帶著兩隻灰鶴從府中走出來。光波翼心中納悶,不明白他二人為何不乘著灰鶴徑直在府中起落,卻要落在大街上,莫非那黃巢不喜歡別人在自己頭頂上飛來飛去?

那二人出了街坊,一人正要跨上鶴背,另一人卻拉住他道:「鶴歡,今夜左右無事了,咱們不如去吃幾杯如何?」

鶴歡道:「要去你自己去吧,我沒心思吃酒。」

那人又道:「哎!我知道你定是又在想念靈芝妹子了。後日我回秦山,幫你帶禮物給她好了。」

鶴歡酸溜溜地說道:「不必了,人家在山中有人照顧,用不著我來關心!」

那人笑道:「這可就是你的不對了,人家靈芝妹子心裡喜歡的可是你,三哥對她好是三哥的事兒,你可不能冤枉靈芝妹子。」

鶴歡反問道:「靈芝心裡怎麼想,你又如何知曉?」

那人抓住鶴歡的衣袖道:「我鶴明何時騙過你?這可是靈芝妹子親口告訴我的。」

鶴歡大為不信,問道:「靈芝怎會對你說這些話?她是如何說的?」

鶴明嘻嘻笑道:「走吧,你跟我去吃酒,邊吃酒我邊告訴你。」說罷吹一聲口哨,他的灰鶴隨即飛走,他便拉著鶴歡向城東走去,鶴歡半推半就地跟著他,走出一段,也讓自己的灰鶴飛走了。

光波翼聽鐵幕志說起過在翠海中聽到的有關鶴歡、鶴靈芝與鶴祥雲三人之間糾纏不清之事,如今聽到鶴明與鶴歡的對話,登時心生一計,當下尾隨二人而去。

走過兩條街,向北一轉便到了一家門面頗大的酒館,門口還站著兩名士兵把門。鶴明、鶴歡進了酒館,店小二便如見了親爹一般熱情招呼二人。

光波翼正想進門,卻被一名守門的士兵攔住,向他抱拳道:「請問您要找哪位?」

光波翼道:「誰也不找,我要去吃酒。」

那衛兵茫然地打量了光波翼一番,問道:「將軍,您當真不知道?」

光波翼反問道:「知道什麼?」

那衛兵無奈搖搖頭,說道:「看樣子您是新來的吧?這酒館是專門伺候大人們的,一般人進不得。」

光波翼問道:「那什麼人進得?」

衛兵拱手問道:「敢問將軍手下帶多少人?」

光波翼回道:「百十號人。」

衛兵笑道:「等將軍手下帶三、五千人的時候再來吧。」

光波翼也笑道:「看來我得拚命陞官了。」說罷扭頭轉回到南面街上,尋了個無人的暗處,將身上的鎧甲脫掉,施術化成鶴祥雲的模樣,又大搖大擺地來到酒館門前,不想又被那兩個衛兵攔下。

光波翼問道:「你們不認識我麼?為何攔我?」

兩個衛兵面面相覷,都說:「不認識。」

光波翼道:「我要進去尋我兩個兄弟,他們適才剛剛進去的。」

一個衛兵問道:「您的腰牌呢?」

光波翼這才明白,原來鶴明、鶴歡身上帶著腰牌。當下說道:「我忘在府中了,我兄弟叫鶴歡、鶴明,不信你可以讓他們出來見我。」

那衛兵又問道:「請問大人尊名,小的進去幫您通稟一聲。」

光波翼道:「我叫鶴祥雲。」

那衛兵抱拳施了一禮,轉身進門去了,不多時,只見鶴明、鶴歡隨著那衛兵一同出來,見到光波翼不禁頗為吃驚。

鶴明搶問道:「三哥,您怎麼來了?怎麼,家中出事了嗎?」鶴歡也低聲叫了句「三哥」,顯然見了鶴祥雲不大高興。

光波翼說道:「有話咱們進去慢慢說。」

鶴明忙伸手請光波翼進屋,那兩名衛兵也恭敬低首抱拳。

進了門,只見酒館中只有三個將軍模樣的人圍坐在一起划拳吃酒。鶴明把光波翼引到裡面一張桌前,酒菜已擺好。

三人落座,光波翼道:「兩位兄弟怎麼有心情來吃酒啊?」

鶴明道:「唉!反正如今也不像從前那般繁忙,閒著也沒事,出來吃酒解悶唄。」

光波翼聽他這話似乎是說御鶴族忍者在黃巢軍中事務有所變化,卻不好相問,便又說道:「我剛到,未及去見黃王,他身邊現下有誰在?」

鶴明道:「我二人剛從他府中出來,大哥、旋榮和姓遮的都在。」

光波翼聞言心中暗暗訝道:「原來旋族忍者也被目焱派到了黃巢身邊,難怪鶴明說不像從前那般繁忙。這旋榮據說是旋族中的想忍,忍術非常高明,有他在,行刺黃巢便不易得手了。幸好我提前得知,看來我須再想個良策。卻不知道那姓遮的是誰?」當下故意自言自語道:「姓遮的也在。」

鶴明哂笑道:「他怎會不在?有他在,黃王才能睡得安穩。連我們都要從大門走著進院子。」言下似乎有些醋意。

光波翼越發覺得奇怪,不明白為何御鶴族忍者不能飛進院子,只能步入大門。一時卻實在想不出這姓遮的會是誰,也不好再多問,便說道:「先不管他們。鶴歡,我看你好像一直悶悶不樂,我有好東西帶給你,現在我房中,稍後給你。」

鶴歡苦笑道:「三哥能有什麼好東西給我?」

光波翼笑道:「是靈芝妹子讓我捎給你的,是她親手做的一件物什,你看了便知,保管你喜歡。」

鶴歡一怔,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茫然問道:「你說是靈芝……給我的?」

光波翼點頭道:「不錯,是她給你的。怎麼,你不想要啊?那我就轉送給鶴明瞭。」

鶴歡忙說道:「我要,我要!」

光波翼和鶴明均哈哈大笑。

鶴歡見狀,怯生生地問道:「三哥,你沒騙我吧?」

光波翼道:「我怎會騙你?稍後你隨我去取。」

鶴歡當下高興起來。

鶴明問道:「三哥,你還沒說為何忽然飛到這來了。」

光波翼讓兩人湊近自己,低聲說道:「我此番前來是因為一個人。」

「誰?」鶴明與鶴歡同時問道。

「鶴——野——天。」光波翼一字一字頓道。

「老頭子跑了?」鶴明吃驚叫道。

光波翼聞言一喜,心道:「原來鶴野天還在世,難道是被御鶴族忍者給關起來了?不過他們為何要將自己的族長關起來?鶴明居然稱鶴野天為老頭子,可見這些御鶴族忍者對這位老族長甚為不恭。」

只聽鶴歡說道:「不可能!你聽三哥把話說完。」說罷看著光波翼。

光波翼倒希望他們不讓自己說完,此時只得故意問道:「你說為何不可能?」

鶴歡道:「老頭子就剩半條命了,還被埋在那深坑裡,他怎麼跑?」

鶴明卻道:「那怎麼不可能?當初我就說用不著把老頭子弄走,關在那洞裡最安全,二哥偏說那山洞暴露了,現在怎麼樣,跑了吧?哎?三哥,他是怎麼跑的?難道是被人土遁救走的?」

光波翼此時已聽明白了七八分,看來鶴野天眼下果然是被御鶴族忍者困在一個深坑之中。當日鐵幕志在翠海探到的山洞,估計便是鶴明所說的,最初用來囚禁鶴野天的山洞。

光波翼說道:「你小子真是聰明!那你說說我為何要來這裡?」

鶴明見光波翼誇獎自己,頗為得意,當下想了想,說道:「三哥該不會是來找那姓遮的幫忙吧?」

「如何幫忙?」光波翼忙追問道。

鶴明撓了撓頭,卻道:「如今應該是幫不上什麼忙了,若是老頭子在時,倒還可以幫忙看住他,免得有人土遁到坑裡去救他。」

鶴歡拍了他腦袋一下,罵道:「難為三哥還誇你聰明,就算老頭子還在,那遮楚天還能日日守在坑邊上,給咱們當狗使啊?笨死你!」

光波翼此時方知那人名叫遮楚天,心中對他更加好奇,莫非這位遮楚天專門能破解土遁之術?怎麼從未聽說北道中有遮姓一族忍者?

只聽鶴明說道:「哎呀三哥,你就別賣關子了,快告訴我們吧,你究竟為何來此?」

光波翼歎口氣道:「這還要從頭說起,你們可還記得,當初咱們為何要將老頭子關起來?」

那二人聽光波翼如此說,越發好奇起來。鶴明說道:「當然是因為老頭子頑固不化,堅決不許咱們出山哪。」

光波翼又問道:「那咱們這身本事又是跟誰學的?」

「你的還是我的?」鶴明反問道。

光波翼心中又是一奇,難道鶴祥雲與鶴明的師父不是同一人?若要再一一詢問鶴明,勢必會露出馬腳,只得說道:「我的本事是跟誰學的?」

「那多半應是……老頭子吧?」鶴明竟然也模稜兩可。

光波翼暗忖:「鶴明說鶴祥雲的本領多半應是學自鶴野天,那或許是說鶴野天只向鶴祥雲兄弟幾人傳授了部分忍術,之後因不願讓御鶴族忍者再出山干涉世事,便不再向後人傳授忍術,直至百典湖出現,又將御鶴族的忍術傳授完整。而鶴明等年輕後生的忍術傳承恐怕均得自於百典湖了。如此說來,所謂『御鶴族忍術傳承一度中斷』之語也許並非謊話。」念及於此,光波翼心中不免又對百典湖生起一線希望。

鶴明見光波翼並未立即搭話,便追問道:「三哥,你今天是怎麼了?這跟此事究竟有何干係?」

光波翼道:「自然是干係重大。你先別急,等我將這幾條一一擺明,你們自然便明白了。我再問你,老頭子這一跑,看守那深坑之人該當如何?」

鶴明道:「以大哥的脾氣,只怕不死也得剝他一層皮。對啦!三哥,大哥還不知道此事吧?」

光波翼點頭說道:「他若是知道了,我還來此尋你們二人何用?」

鶴明與鶴歡面面相覷,不明所以,鶴明忽然回過味來,抓住光波翼的衣袖,急切問道:「三哥,老頭子被人救走時,是誰在看守那坑口?」

光波翼冷冷看著鶴明,反問道:「你說呢?」

鶴明一驚,問道:「不會是……不會是我兄弟鶴亮吧?」

光波翼原本也是有意試探,看他能否說出令其關心的重要人物來,不想鶴明竟猜想是自己的親弟弟,當下心中暗喜,便故意歎口氣,並不作答。

鶴明慌道:「真是鶴亮?三哥,那你可得想辦法救救他,我兄弟兩個平日可都是忠心耿耿地跟著你,你可不能見死不救啊!」邊說邊拉扯著光波翼的衣袖。

光波翼按住他的手說道:「我若不想救他,何必來此尋你?」說罷故意四下看了看,壓低聲音道:「如果我跟大哥說,放跑了老頭子,主要過錯在我,大哥便不會責難鶴亮了。」

鶴明忙說:「三哥,這如何使得?我們兄弟怎忍心讓三哥代我們受過?」

光波翼說道:「一來,畢竟我是大哥的親弟弟,他總不會太過為難我。二來,既然我這一身的本事有一半是跟老頭子學的,那也算是與他有師徒之義,我便說因自己還念著一點舊情,結果不小心中了人家暗算,讓老頭子被人救走了,想來大哥也能體諒我。」

鶴明與鶴歡聞言均有些愕然,不明白這鶴祥雲平日頗為自私刁鑽,今日怎的突然變得這般仗義起來?鶴明正要開口感激這位「三哥」,卻聽光波翼又道:「不過,我若只是這般對大哥承認了過錯,只怕也免不了受罰,所以還要你二人幫我做一件事。」

鶴明忙問何事。

光波翼道:「我已查出,救走老頭子之人眼下就在武夷山中。你二人稍後趁夜飛去武夷山北的鉛山場,那小鎮中有條河,河上有座帶屋頂的『澄波橋』,橋上有家小酒肆。你二人明日一早便去酒肆中飲酒,專心留意橋上的過客,若見到身上背著一把釘耙、一口大鍋,懷中抱著嬰兒的俊俏女子,便跟著她,看她去往哪裡。然後再回酒肆中與我會合。」

(按:鉛山場即今江西上饒市鉛山縣。澄波橋在鉛山湖坊鎮街區,全長六十餘米。唐貞觀四年(630年)僧澄波募捐興建。澄波橋系石墩梁橋,六墩五孔。橋樑結構獨特,並有木構長廊橋屋。麻石橋墩高約四米,橋墩上縱橫堆疊七層方條木,狀如鳥巢,其上架設巨大原木樑。橋面鋪木板,上建長廊,寬四米,兩側有板壁,頂部全部蓋瓦。在橋墩位置上方廊道兩旁,加建單層木構房屋,作為店舖。東西橋頭均建有磚石門屋。兩門額分別鐫刻「河清海晏,風吹浪靜」,相傳為澄波和尚手跡。)

鶴明說道:「三哥,咱們不是去過那澄波橋嗎?你如何忘記了?」

光波翼道:「我怎會忘記,我是怕你二人稍有含糊,錯過了那女子,故而說得詳細些。」

鶴歡問道:「那女子是何人?為何裝扮得如此怪異?」

光波翼道:「你先不必問,若能尋到那女子,縱然不能抓回老頭子,也總能抓住救走老頭子之人。到時大哥便不會責怪咱們了。」

鶴歡又問道:「三哥,你這消息準確嗎?怎麼聽起來有些奇怪?」

光波翼看了他一眼,道:「鶴歡,此事與你干係不大,你若不想插手,我也不會怪你。我與鶴明二人自會解決。」

鶴歡忙說:「三哥,你別誤會,我並非此意,我鶴歡看見兄弟有難,怎會袖手旁觀?只是明日一早我與鶴明還要當值,此去鉛山場,如何向大哥和黃王交代?」

光波翼道:「這個你不必擔心,稍後你們先走,我自會去見大哥,替你二人告假,同時還要辦妥另外一件事情,明早我再去鉛山場尋你們會合。」

鶴明向鶴歡說道:「有三哥做主,你還猶豫什麼?難道你小子真想見死不救啊?」

鶴歡急道:「你胡說什麼?我不過是想問清楚了,心中也好有個數。」又對光波翼道:「三哥,既是明早去那酒肆中盯梢,咱們何必急著出發,鉛山場離此不過三四百里,一會兒便可飛到,我二人何不隨你一同去見大哥?」

光波翼心道:「這小子還真難纏,不過他們駕鶴在天上飛,路途確實近了許多,又不須跋山涉水,我若在地面奔騰,至少也要兩三個時辰方能到那裡。」當下說道:「不可!我怕去得遲了,萬一被對手看見你們在天上,我可就前功盡棄了。你二人還是即刻動身,大不了在鉛山場多等兩個時辰,也沒什麼打緊。」

鶴明救自己弟弟心切,忙應和道:「對對對,還是三哥考慮得周全,咱們這便動身吧。」說罷三人起身出了酒館。

鶴歡問光波翼道:「三哥,你不是說有東西給我嗎?我……」

光波翼笑道:「放心吧,你們先走,別誤了正事,稍後我去將東西取來,明日見面時自會帶給你。」

鶴歡無奈,雖不情願參與此事,如今卻是騎虎難下,只得隨著鶴明一同召喚來鶴兒,駕鶴向北飛去,心中卻暗自嘀咕:「這個鶴祥雲,我說怎會突然好心替靈芝捎東西給我,卻原來是要拉著我替他辦事。這傢伙平日從不講義氣,今日怎麼主動要替鶴亮承擔過錯?說不定他是想借我和鶴明之手,偷偷去搶立一功呢。不過不管怎麼說,靈芝既然會托鶴祥雲捎東西給我,說明她還沒忘了我,或許她想借此向鶴祥雲表明心意,讓他斷了追求自己的念頭。哼哼,鶴祥雲啊鶴祥雲,平日你仗著兩個哥哥的勢力作威作福,跟我爭搶靈芝,結果怎麼樣?到頭來靈芝喜歡的還是本大爺鶴歡!」想到這裡,鶴歡頓覺心情舒暢,忍不住輕輕哼起小曲來。

送走了鶴明與鶴歡,光波翼又化作鶴明的模樣,逕自回到刺史府前。那些守衛都認識鶴明,也無人攔他,光波翼便大模大樣地走進府去,心中暗忖:「但願今夜能行刺成功,黃巢一死,寇亂指日可平。」

進到府中,見府門內左右分列著八名守衛,院中另有二十人散佈四處,為首一名軍官見光波翼進門,上前招呼道:「鶴爺,這麼晚進府,可有急事嗎?」

光波翼道:「是啊,有封急信。」邊說邊繼續前行,不料剛踏進院子兩步,忽覺體內脈氣鼓蕩,光波翼心中一驚,這是施展或收回變身術之時的覺受,如今自己並未想要收回變身術,怎會有此覺受發生?

光波翼忙停住腳步,想要平息脈氣,維持變身術。卻覺頗為困難,只怕過不了片刻便會失去變身術,現出原身來。

光波翼心知不妙,忙轉身向回走,想先退出府去再作打算。誰知剛剛向外走回兩步,脈氣遽然平息,一切又恢復如常。

府門內那軍官見狀,近前問道:「鶴爺,您怎麼又轉回來了?」

光波翼應付道:「我在想,黃王或許已經歇下了,不知該不該為了這封信吵醒他。」心中卻老大奇怪,不知自己為何會有如此狀況。

那軍官問道:「您不是說,是封急信嗎?」

光波翼道:「雖是急信,卻不知黃王是否看重此信。」

那軍官說道:「既然如此,您何不進去看看再說?」

光波翼笑道:「也對,我先進去看看。」說罷向那軍官一拱手,轉身調息一次,見並無異常,便又向院內走去。豈料剛走兩步,脈氣又復鼓蕩起來。光波翼大驚,忙退後兩步,脈氣竟然又自平復。再上前一步,也無異樣。再進一步,脈氣便又開始鼓蕩,忙退了回去。

光波翼此時方知,面前一步之地必有古怪,心中大呼:「邪門!難道這院中埋了什麼寶貝不成,竟能干擾我的忍術!」

那軍官見光波翼進進退退,甚覺奇怪,在身後問道:「鶴爺,您這是怎麼了?」

光波翼說道:「我好像在天上受了風寒,有些頭暈,不打緊。」

那軍官道:「您可別大意,明兒早上還是請位郎中瞧瞧吧。」

光波翼轉身道了句謝,有意向旁邊挪了兩步,再轉回身去,想要繞開那處擾亂自己忍術之地。

此番光波翼小心翼翼地上前兩步,距離那古怪之處橫開三步之外,果然再無異樣。光波翼又試探上前兩步,見仍無異常發生,這才放心前行,心中暗忖:「不知那地下埋著何種寶貝?待我除掉黃巢之後,看看能否伺機將它挖出來。」

刺史府共有三進院落,兩院之間,各有東西兩座角門相通。光波翼穿過外院東側角門,來到中院,見院內也有二十名守衛分佈四周。門內的守衛與光波翼招呼了一聲,光波翼略回應一句,趁機四下打量這院落,心中盤算黃巢多半應住在後院。

又向前走出七八步遠,光波翼忽覺脈氣驟然激盪,此番來勢洶湧,卻比先前在外院時強烈百倍,變身術再也攝持不住,光波翼驀地還原了身體,現出本來面目。

此時在光波翼左前方五步之外便有一名守衛,那守衛正看著光波翼,藉著上弦初十的半輪月色,忽見眼前的「鶴明」變成了另外一個人,那守衛以為自己眼花,擠了擠眼睛,定睛再看。未及他反應過來,光波翼已然竄到他面前,伸手便將他點倒。早有另外兩名守衛已看到此幕,同時叫了起來。

光波翼見自己暴露,忙縱身躍起,想要直接躍上中院的正房屋頂。此處距離正房尚有十來丈遠,不想他只縱起兩丈多高,躍出六七丈遠,便即落回地面。

中院的守衛聞聲都圍趕過來,見狀悉皆大吃一驚,知道院中來了一位武功高手。

光波翼心中卻更加吃驚,為何自己突然之間變得如此差弱?心念飛閃,光波翼忽然明白過來,自從脈氣激盪之後,自己忍術便已全失。看來並非外院門內那塊地下埋有干擾忍術的寶物,而是這刺史府中另有蹊蹺。光波翼驀然想起鶴明與鶴歡說起的那位遮楚天,說什麼有他在黃巢才能睡得安穩;有他在,連御鶴族忍者也要在府外起落,只能步入府門;有他在,別人便無法使用遁術救人。莫非自己忍術忽然全失也是因為這個遮楚天?可是適才在外院,為何只要踏到門內那塊土地便會失去忍術,繞開那一處卻又無事了?光波翼一時想不明白,但卻清楚,眼下自己只有使用武功禦敵了。

原來忍者之所以能縱高躍遠,並非如武術家純粹以內氣使然,而是藉著忍術之力,輔以脈氣操控,方可一縱數十丈。如今光波翼忍術既已全然失效,只能全憑脈氣之力縱躍,故而只縱躍了如許高遠。

甫一落回地面,光波翼更不敢大意,囊中星鏢隨即全部出手,瞬間便打倒了距離前後院四個角門最近的十名守衛。又飛身上前,點倒了奔到自己近前的兩人。順手抄起那兩人的腰刀擲出,又復擊倒兩人。

轉眼之間,這中院的二十名守衛便只剩下五人。其中兩人放聲高喊,剛喊出一個「有」字,便也被兩團重物擊倒,原來竟是先前那兩名守衛的頭盔。

饒是如此,內院、外院的守衛也均已聽到中院的聲音,紛紛趕來,中院兩側的廂房中也循聲跑出二三十名武士來。

光波翼並不以拳腳、兵刃與圍攻上來的眾武士搏殺,只以手指將近前之人點倒,每點必中。眾人見他功夫了得,不敢貿然上前,離開他一兩丈遠,將他團團圍住。

忽聽有人叫道:「旋將軍,您來得正好,這小子著實厲害,我們制他不住!」

光波翼循聲看去,只見從內院東角門奔出一人,中等身材,一身淺色勁裝。待他奔到光波翼面前,方看清他唇上留著兩撇鬍須,是個四十來歲的中年人。

見他到來,眾人紛紛向後退開,圍成更大一個圈子,將二人圍在中間。

此時光波翼聞聽內院、外院乃至刺史府牆外皆有整隊人馬跑動聲音,心知黃巢手下均已被驚動,大隊人馬已被調來防衛,再加上眼前這位旋將軍,看來今夜非但行刺不成,只怕脫身也很困難了。

光波翼微微一笑,對面前中年漢子說道:「足下想必便是旋榮吧。」

旋榮凝視著光波翼,說道:「正是在下,請問足下尊姓大名?夜闖帥府,有何貴幹?」

光波翼並不回答,卻道:「久聞足下乃旋族高手,十五輪『子母月』出神入化,鬼神難防,怎會來此做了草賊的保鏢?」

旋榮聞言冷笑一聲,已知道光波翼必定是東、西、南三道中的忍者,當下說道:「狂妄小輩,不知是哪一道的探子,竟敢出言不遜。你是怎麼進來的?」半晌,見光波翼笑而不答,便又問左右人等:「這小子是怎麼進來的?」

眾人面面相覷,誰都沒看到光波翼進府,也未見他躍牆進來。因中院守衛大部分已被光波翼打倒,剩下那三人原是距離光波翼最遠的,故而都未見到他便是由「鶴明」變化而來的。

光波翼見旋榮處事謹慎,並不急於同自己交手,而是想先探明自己的來路,當下故意詐他道:「你不用問了,我是土遁進來的。」

旋榮聞言一怔,沉默片刻,忽然雙手結印,默誦咒語。光波翼見狀一驚,暗叫不好,心說自己眼下已無法施展忍術,這旋榮若是施放出那十五輪子母月,自己必定在劫難逃,看來還是當機立斷,走為上策。

光波翼正自思量應從哪裡逃走,卻見旋榮又散開了手印,並無任何事情發生。

只見旋榮面帶驚疑之色,緊盯著光波翼問道:「這怎麼可能?你……你當真是土遁進來的?」

「那有什麼不可能?」忽見一名少年站在通往內院的西側角門外說道。只見那少年十二三歲年紀,卻頗有一番俊美風姿,話聲朗朗,一身素白,竟是典型的童蒙忍者打扮,想必是那遮楚天的弟子或侍者。

「康勤,此話怎講?」旋榮問道。

「適才遮先生稍微休息了片刻,下座吃了盞茶,想必這小子便趁機土遁進來了。」康勤回道。

光波翼聽那康勤如此一說,心中頓時明白過來,原來這位遮楚天果然可以破除他人的忍術。適才自己在外院,幾次走到同一處便覺忍術將失,便是因為遮楚天正在施術,想必他那奇術有一定範圍所限,故而自己退後一步便無事,上前一步則剛好進入他那奇術的力量範圍之內。至於後來自己繞開那一處異樣之地便覺無事,乃是因為適逢遮楚天下座歇息,暫時收了奇術,而並非自己當真繞開了「藏寶之地」。

同時光波翼也已明白,適才旋榮結印、誦咒,是因為他聽說自己乃是施展了土遁術而進得府中,故而想要試試能否也施展出他的「旋月術」來,若是「旋月術」施展成功,則說明遮楚天並未施術,故而自己能施展土遁術也就不足為奇了。待到他自己無法施術之時,他只道是光波翼有辦法破解了遮楚天的奇術,故而驚疑非常。

旋榮聽了那童蒙忍者康勤之言,嘿嘿一笑道:「看來足下運氣不錯,碰巧便進來了。不過若想再出去,可就沒那麼簡單了。」

光波翼此時已然知曉,遮楚天施術之時,旋榮同樣也無法施展忍術,故而大為寬心,笑說道:「旋族既以旋月術聞名,想必武功也自不弱,今日有幸得遇足下,在下正好領教一二。」

忍者除了修煉各自獨特忍術之外,所習武術亦與尋常的武術大同小異,包括各種搏擊、擒拿、點穴、兵刃及暗器的功夫。唯獨因為修習之時,其所修之脈氣與武術家所煉之內氣不同,忍者所修之脈與武術家所修之經脈亦不相同,前者更有不為後者所知之眾多大小氣脈,加之忍者練武憑借了忍術的超常之力,故而進境極快,練成之後,功夫也遠勝尋常武功高手。是以即使一名童蒙忍者的武功,只怕也要高出一般武術高手許多。

旋榮見光波翼年紀尚輕,竟然根本未將自己放在眼裡,想必是還不知道自己的手段,今夜定要給他些教訓。當下哼了一聲,突然搶到光波翼面前,伸出右手便向他咽喉抓去。

光波翼右足跟輕輕發力,斜向左前方踏上半步,左手去抓旋榮的右肘。不料旋榮這一抓乃是虛招,手伸到一半便忽轉向下,正好抓住光波翼左腕,隨即向上一翻,將光波翼左肘亮出,左手掌根同時頂住光波翼左肘外側,右足斜向右後方撤退一步,左腿屈膝下蹲,借助轉腰之力,右手帶著光波翼左腕向自己右下方拉去,左手在後助推下按,壓住光波翼左肘,不令其抽脫。

這是典型的一招擒拿術,旋榮將它用得靈活迅疾,虛實莫測,出手又快又準,周圍諸人根本未看清他變招,只道是他上前便將光波翼拿住,而光波翼卻主動配合他一般。

以光波翼的應變速度及內功修為,莫說尋常擒拿高手,便是有相當修為的忍者也不易將他拿住,旋榮卻一招得手,可見其脈氣之強,出手速度之快,的確非同尋常。

光波翼左臂被旋榮這一拿、一拉、一按,勢必要失去重心,左肋著地,重重摔倒。卻見他右手迅速抓住旋榮左腕,向下翻轉,隨即向自己左肩一帶,右肘同時抵住旋榮左肘,向下壓按,旋榮左臂登時便被拉直成反背之勢。光波翼隨即藉著旋榮轉腰拉扯之力,重心前傾,右足蹬地助力,身體順勢向前翻滾。

此時旋榮右手向右下方拉開,左手又向左後方拉直,若被光波翼抓住左腕向前翻個跟頭,則他自己勢必會被拖倒在地,來個嘴啃泥,左臂也勢必被光波翼旋轉扭斷。

光波翼這一招應變極快,又極聰明。他左臂被旋榮向外拉伸翻轉,是以他向前翻一個跟頭,乃是化解了自己左臂外翻之勢。同時他將旋榮的左臂翻轉成反背之勢,此乃肩、肘關節反轉之極限,他再向前這一翻滾,旋榮的左臂勢必難保。剎那間,光波翼便扭轉敗局,反客為主,旋榮不禁暗吃一驚。

只見這旋榮左腿一蹬,頭部微低,也隨著光波翼向前翻了一個跟頭,未及起身,右手放開光波翼左手,同時右腿屈膝後擺,以足跟踢向光波翼右肩關節處。

這又是一記狠招,光波翼此時正是蹲坐之勢,他若仍抓住旋榮左手不放,勢必無從躲避這一腳,右肩關節只怕便會被旋榮踢斷。光波翼不假思索,立時放開旋榮左手,身體再次向前翻滾,同時左足後蹬,與旋榮對踢了一腳,二人又各自翻了一個跟頭,方才重新起立對峙。

書中為文字所拘,累述長篇,那二人在場上,卻是眨眼間便已較量了三個回合。

二人經過這幾個回合交手,心中均暗自佩服對方。旋榮此時不敢再輕視面前這位年輕人,當下全力以赴,施展開擒拿絕技,又向光波翼攻來,光波翼也以擒拿術與之對抗。二人拆解了五六十招,竟然未分勝負。

光波翼心道:「難怪目焱將此人派來黃巢身邊,有了那位遮楚天,再加上這位旋榮,想要刺殺黃巢當真不易得手。看來我得盡早想辦法,全身而退了。」

光波翼的武功在三道忍者之中當數一流,今日若是換成鐵幕志一類的高手,只怕也要被這旋榮拿住了。

旋榮心中卻不禁有些急惱,他一向自負除了忍術之外,這手擒拿術當是橫行諸道,罕有敵手,不想出師以來,首次對敵一位不知名姓的年輕忍者,竟無法取勝。眼見二人又拆了二十餘招,旋榮身子一低,右腳踹向光波翼左腳內踝,光波翼左腳後撤,避開這一踹。

旋榮卻又是虛招,趁光波翼撤腿之際,左手飛出一枚暗器,直射光波翼面門。

二人相距甚近,光波翼左腿正向後撤,重心大半在右腿,突見寒光迎面而至,當下身子向後急靠,將將躲開暗器。不料旋榮的第二枚暗器隨之又到,卻是算準了光波翼撤腿、後靠的動作,直將暗器射向他咽喉,此時光波翼再已無法躲避。

旋榮正竊喜暗算得手,只聽「噹」的一聲響,光波翼手中竟然也發出一枚暗器,兩枚暗器在空中相碰,同時落在地上,卻是兩枚一模一樣的袖珍子母月,只有銅錢般大小。

旋榮大吃一驚。光波翼能在千鈞一髮之際發射暗器自救,已然出人意料,更加不可思議的卻是,他竟然也發出了相同的旋族獨門暗器「子母月鏢」。

那子母月乃是旋族忍者特有的兵刃,由一大一小兩輪彎月形鋼刀相對合成一個直徑七寸長的輪狀兵刃,大月牙長七寸,小月牙長五寸,兩月相抱,故名子母月。子母月共有十五輪,每輪子母月表示兩整日,大、小月牙分別代表上弦月、下弦月各一日,十五輪子母月共表示每月有三十日。旋族忍者的旋月術便是施放這十五輪子母月,一旦放出,十五輪圓月便圍著相同圓心飛速旋轉,如月繞地一般。其中每輪子母月又有十二般變化,象徵每年十二個月份,十五輪子母月配合為用,便有億萬變化,可謂神鬼莫測。故而旋族中有「旋月出,神鬼哭」之說。

(按:以現代數學計算,子母月的運行變化種數應為12的15次方,即共有15407021574586368種變化。)

旋族的暗器亦非普通星鏢,而是銅錢般大小的子母月鏢,形狀如子母月無異。此乃旋族忍者特有,故而光波翼竟然也擲出了子母月鏢,令旋榮大為吃驚,不禁為之一怔。

正在旋榮這一怔之際,光波翼倏然向東竄出三丈多遠,兩手各抓住一名守衛,一高一低地連續向旋榮擲去,封住了旋榮前行和上縱的路線,隨即一躍而起,縱身上了東廂房頂。

旋榮被兩名守衛阻住片刻,見光波翼飛上房去,忙擲出兩枚子母月鏢,光波翼卻早有防備,幾乎同時擲出兩鏢,將旋榮的飛鏢擊落,所用仍然同是子母月鏢。

只聽光波翼哈哈笑道:「旋將軍,在下已將足下的飛鏢如數奉還,請足下留步,不必遠送了。」說罷再一縱身,飛出了刺史府東牆。

旋榮聞言,忙查看自己的鏢囊,卻原來囊中少了三枚飛鏢,想必是適才與光波翼對陣之時,被光波翼順手摸了去。如此看來,適才二人的武藝較量,自己已然是輸了。

旋榮又羞又惱,在眾人面前竟然輸給一個無名後生,豈能善罷甘休,當下便也縱身上房,追出府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