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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回 莽莽黑山助賊寇,悠悠清波漾子衿

丑末寅初,會稽城中睡意正酣。朱溫的四千兵卒與五百弓箭手分佈四城之上,不時向城外及城下張望,不敢稍怠,另有一千人正在城中巡視。

朱溫手下副將張力來到北門城牆之上,自東向西巡視,邊走邊不時向眾人說道:「朱將軍有令,今夜務必打起精神,嚴防唐軍偷襲。」

待其走遠,一名士兵對身旁同伴低聲嘀咕道:「今晚上黃王不是剛派了很多人馬去東面打唐軍了嗎?咱們在這勞神費力的,這是防誰呢?」

另一人說道:「誰知道呢?讓咱幹啥咱便幹啥唄。」

先前那人又道:「奶奶的,這夜裡還真冷。按說今晚不該咱們值夜啊,就是讓咱值夜也得有個輪換哪,咋還讓咱值一宿呢?這他娘的不是欺負人嗎?」

另一人道:「你發牢騷也沒用,老老實實盯著吧。」忽又低聲說道:「噓……張將軍又回來了。」果然見到張力又從西面走了回來。

只聽張力說道:「朱將軍有令,每門留下三十人,其餘人收隊回去睡覺。」眾人聞言悉皆大喜,眾校尉、軍曹忙逐級整隊,收兵下城。

且說朱溫在房中和衣小憩了一會兒,剛剛起身出門,正要親往四城巡視一番,忽見自己手下一隊人馬迎面而來。遂上前攔住問道:「你們不去守城值夜,怎麼跑回來了?」

為首軍官施禮答道:「張力將軍傳您的令,命每門留下三十人,其餘人回來歇息。」

朱溫一聽,心說:「不好!」隨又問道:「你們守的是哪一門?」那軍官答說北門。

朱溫聽罷忙命人前去通稟黃巢,有敵來襲。又命人火速傳令東、南、西三門,一律不得撤防,擅離職守者——斬。一面帶著這隊人馬直奔北門而去。

接近北門,卻見城門已大開,一隊騎兵正悄然進城。原來張璘率兵埋伏在城外,卻見城中四門守衛密佈,無從偷襲。光波翼遂潛入城來,探明張力奉命巡視,便化作他的模樣,假傳軍令,命北門守衛撤防,再打倒那三十名留守兵士,打開城門放唐軍進城。

朱溫見唐軍已然進城,忙命百餘名弓箭手分作兩批,放箭阻敵。又命人再次火速向黃巢求援,一面讓人吹起號角報警。自己則率領手下這一千人藏身在道路兩旁的小巷中、房舍後。

唐軍被迎面一陣亂箭射倒許多人馬,後面的騎兵忙紛紛躲向兩旁,一面也取出弓箭,與弓箭手對射,畢竟唐軍人多,不大工夫,弓箭手或死或逃,未及逃遠,也悉數被衝過來的唐軍騎兵揮刀斬殺。

待唐軍騎兵向城內衝殺,躲在巷中的朱溫手下突然探出長槍、長戟,或刺或掃,專攻騎兵馬腿,數十騎唐軍中招倒地,後面大隊人馬竟一時受阻。張璘的幾名副將忙指揮人馬分頭進入小巷清剿伏兵,一面命人清理道路。

光波翼本來設計悄悄偷入會稽城,趁黃巢大軍熟睡之際,一舉擒獲黃巢等叛軍將領,縱然抓不到黃巢,亦可重創叛軍,大大削弱其實力。不想黃巢帳下竟有朱溫這樣一位厲害角色,唐軍甫一進城便被他發現,並吹號向全城報警,又在城門附近阻撓了唐軍半晌,如此唐軍便已先機盡失,只怕攻到城內也佔不到太多便宜了。

不過光波翼等人有所不知,若非黃巢沒有完全採納朱溫之言,只怕唐軍連這城門也未必能進來了。

這邊黃巢被人從睡夢中叫醒,聞說唐軍來襲,忙下令全軍整隊禦敵。待黃巢穿戴整齊,奔出房門,喊殺聲已從城北傳到城中。

黃巢急命部將劉瑭、張全率兵前去阻擊唐軍,命林言率控鶴支援。

林言得令,命御鶴族忍者搶先飛去攻擊唐軍,御鶴族二三十人悉數駕鶴起飛,待飛到北城,只見到處都是唐軍騎兵,呼喝著揮刀衝殺。黃巢軍中兵將大多剛從被窩裡爬起來,有的衣服尚未穿好,被追殺得到處亂跑亂竄,鏡湖畔的士兵更多有被追逼跳湖者。

鶴紫雲在空中一聲令下,由鶴青雲、鶴祥雲、鶴彩雲各帶領七八名忍者分作三路,開始向唐軍投擲雷蒺藜與鶴頂針,隨著兩聲巨響,兩枚雷蒺藜頃刻間便將唐軍炸倒數十騎。唐軍中一片恐慌,更有人叫道:「不好啦!黃巢將雷公請來了!」

雷蒺藜爆炸四周的唐軍正嚇得想要轉身逃開,又有兩枚雷蒺藜投了下來。那兩枚雷蒺藜未及落地,忽然平地激起兩股大浪,將兩枚雷蒺藜又衝起了一丈多高,方才重又落下,雷蒺藜的火捻兒卻已被水浪澆熄,落地也只成了尋常的鐵筒子而已。

御鶴族忍者見狀大驚,正不知何人出手阻撓他們,鏡湖中忽然激射出數十道水流,自湖面射向天空中的御鶴族忍者。御鶴族忍者急忙紛紛駕鶴躲閃,或有躲開者,另有八九人未及躲開,被水流射到,險些栽落下來,連人帶鶴悉皆被湖水澆了個透涼,身上所帶火器亦悉數潮濕,不能再用。

那些躲過的御鶴族忍者來不及慶幸,湖面上又射出數十道水流,比前更大。這一次,那水流卻並非直接射向飛鶴,而是射向御鶴族忍者的上空,水流在空中散成栗大的水珠,化作暴雨一般傾瀉下來,水流源源不斷升空,暴雨持續而下,御鶴族忍者再也躲不過,悉皆被這場湖雨澆透,火器再無用武之地。

地面的唐軍見狀悉皆大驚,不知道今夜這會稽城裡究竟來了哪幾路神仙,竟接連見到如許古怪之事。有人學著先前那人叫道:「這回好啦!張將軍將龍王爺請來助陣了!」

鶴紫雲在天上大怒,心中明白必是東道忍者來此相助唐軍,便率領御鶴族忍者,只以鶴頂針射殺唐軍,一面留意尋找東道忍者的身影。忽然座下灰鶴一聲唳鳴,緊接著其他灰鶴也一同鳴叫起來。抬眼看時,只見北面黑壓壓一片,月色之下不辨何物,如烏雲一般,正飛速向這裡趨近。

烏雲愈來愈近,漸漸已能聽出嘈雜之聲,御鶴族忍者胯下灰鶴開始躁動不安。

鶴紫雲大聲喊道:「大家小心!」

鶴青雲膽大,駕鶴向那烏雲飛了過去,飛到一半便已看清那烏雲,忙折回大叫道:「是鳥群!大家仔細了!」

眾人聞言均暗自吃驚,心下明白這鳥群必是衝著自己御鶴族忍者而來。

不多時,鳥群便已飛到,啾聲漫天,原來是一大群鷗鳥,其數莫計。鷗鳥與鶴本是井水不犯河水,彼此相安,這群鷗鳥卻是受了白鳥族忍者的召喚,一來便徑向灰鶴衝擊。灰鶴體形固然比鷗鳥大了許多,無奈鷗鳥數量太多,又似要拚命一般,直將那些灰鶴嚇得向南飛逃。

御鶴族忍者見狀也是無能為力,他們原本也可施術以群鶴唳鳴之聲召喚鳥雀助戰,如今倉促之間卻已來不及了。面對如此眾多鷗鳥,御鶴族忍者縱然以鶴頂針射殺也無濟於事,只得乘鶴南飛,好在灰鶴速度快過鷗鳥,很快便將鳥群甩開。

鳥群趕走了御鶴族忍者,卻並不離去,又向南城飛來,迎著劉瑭、張全率領的大軍,直撲過去。鷗鳥這一衝,雖不至於傷了那些兵將的性命,卻將這數萬大軍攪得一片混亂,軍中將士被鳥群抓啄得到處亂跑、亂打,也有人揮刀亂砍,個個忙於同鷗鳥作戰,卻哪裡還能前去抵禦唐軍?

黃巢見到鳥群來襲,與手下諸將正不知如何是好,朱溫此時卻已在城北脫身,趕回到黃巢身邊。黃巢見他回來,忙拉住他說道:「朱兄弟,你回來得正好,眼下城北情形如何?」

朱溫回道:「啟稟黃王,唐軍此番來人不少,且有異人相助,便如咱們的控鶴一般。大股唐軍現下尚在鏡湖北岸,不過估計很快便會攻過來。依末將之見,咱們不妨先撤出城去,待重整大軍後再與唐軍周旋。」

黃巢說道:「如今也只好如此,不過這鳥群該如何打發?」

朱溫道:「可命全軍燃起火把,鳥群自然不敢靠近。」

黃巢點頭道:「嗯,不錯,我怎麼沒有想到。」忙命人傳令下去,命全軍燃起火把。鳥群見火後果然不敢再靠近,不久便飛散了去。

黃巢又環視左右問道:「咱們該從哪一門出城?出城後向哪裡去?」

見無人答話,朱溫抱拳道:「黃王,唐軍既然設計讓咱們出兵東去上虞、余姚,想必是算計咱們必然會東去與孟將軍他們會合,或許會在路上伏擊咱們。我看咱們倒不如給他來個出其不意,出城後徑向西去,待立穩腳跟後再作打算。」

尚讓在旁說道:「那孟將軍他們帶走的四萬五千人馬怎麼辦?該不會已中了唐軍的埋伏吧?」

朱溫回道:「咱們那四萬五千人馬,有兩萬五千騎兵,唐軍若想吃掉咱們這些人馬,至少也要兩萬騎兵,或者數倍的步兵。而他們若是集合了大軍前來,咱們不可能半點都未察覺。依末將看來,此番來襲唐軍悉是騎兵,他們最多是集合了數萬騎兵快速前來,既然打進了會稽城,便不可能再分出兵力去對付咱們那四萬多人馬,故而黃王與尚將軍不必擔心。」

黃巢與諸將皆以為然。黃巢便說道:「好,咱們便出城向西去,不過咱們若從西門出城,勢必要與唐軍正面衝突。大軍可從南門出城,再繞向西行,只是須留下一支人馬斷後,哪位將軍願意斷後?」

朱溫說道:「黃王,末將願領五千騎兵斷後,請黃王再派五千騎兵率先出城守住南門,以防唐軍從東翼突襲我軍。另派一千弓箭手隨同守護南門,唐軍來時,先射殺之。弓箭手可隨在大軍隊尾離開。」

黃巢點頭道:「好,便從尚將軍帳下撥五千騎兵給朱將軍,在城中抵禦唐軍,劉塘率五千騎兵守住南門,待大軍出城後接應朱將軍出城。」

各人得令,朱溫又道:「末將還有一言請黃王參量。」

黃巢道了句:「講。」

朱溫說道:「大軍出城後可先向西南而行,二十餘里外便是會稽山,山中崎嶇林密,不宜騎兵作戰,萬一唐軍想要追趕咱們,也可在山中伏擊之。待穿過會稽山,再向西去,可往江西與王重隱部會合。那時,唐軍便莫可奈何了。」

黃巢稱道:「此計可行,便依你言。」

黃巢大軍正陸續從南門出城,忽然東南面喊聲大作,衝出一隊騎兵,逕向大軍攔腰殺來。劉塘早率兵等在哪裡,忙命弓箭手放箭,隨後再率軍迎上與唐軍廝殺。

黃巢心道:「果然讓朱溫給說中了,唐軍的確伏在東翼攔截我大軍,幸好提早做了準備。」

來襲唐軍亦不過五千人,畢竟唐軍人數有限,張璘率領大部人馬都衝進城去了,梁纘只帶了五千騎埋伏在城外東南,若黃巢大軍從東門、南門出城,皆可伏擊之,若其從西門出城,則視情形而定,能追則追殺一陣,否則亦可放其西去,前途自有安排。

只是梁纘未料到黃巢竟早有準備,先以弓箭手射殺一陣,再以一支騎兵攔住自己,無法衝擊其大軍,自己人馬本不甚多,時久只怕黃巢還會增派人馬對付自己,遂不敢戀戰,衝殺一陣便率軍向東撤走。那劉塘亦不追趕,只守在南門附近而已。

且說朱溫在城中拚命抵禦唐軍,邊戰邊退,總算熬到大軍全部撤離了會稽城,天色已濛濛發白。

朱溫回身喝道:「願與我死戰於此的兄弟留下斷後,其餘人先出城!」聲如霹靂,氣勢懾人。當下便有百餘人大聲應道:「我願留下!」朱溫遂低聲與一親信耳語了兩句,轉身又衝入陣中。

待幾千人馬最後出了城,朱溫下令關閉城門,與那敢死百騎死守在城門口。

張璘見朱溫武藝高強,在陣中衝來殺去,不禁心生愛才之意,詢問左右之人,均不認識朱溫。

只見那百騎越殺越少,最後只剩下十餘人做最後的困獸之掙。忽然朱溫撥轉馬頭,沿城根向西奔去,無奈唐軍人馬眾多,只衝出十餘丈遠便又被圍困住。

朱溫揮刀砍倒了迎面一騎,驀地騰空躍起。那城門洞兩側各有一道登城階梯,成八字形相對,朱溫藉著右足蹬踏馬背之力,縱身躍上階梯,飛奔上了城門。

唐兵見狀,數十人紛紛下馬登牆,追趕朱溫。

朱溫三兩步奔到城頭,揮刀將一面大旗緊貼旗面斬斷,左手握住旗桿一側,右手抓住大旗的另外兩角,縱身一躍,竟從城頭跳了下去,如只大風箏一般,飄然落到城外吊橋上。

城外黃巢大軍早已走沒了影,劉塘也已率領騎兵離去,只剩下兩匹馬被拴在護城河前不遠處的一棵樹上,卻是朱溫適才命自己的親信留下的。

朱溫奔過吊橋飛身上了一匹馬,將另外一匹馬牽在身後,以作備騎,飛奔追趕大軍而去。追上城頭的唐兵見狀目瞪口呆,均未料到朱溫竟留了這一手。

城內死守城門那最後十餘人也已悉數被誅,待城門打開,朱溫已跑遠,張璘下令無須再追。

徹底收回了會稽城,日已東昇。梁纘也帶兵進了城。

清點戰果,此戰共誅敵五千餘人,繳獲兵器財貨眾多,張、梁二將均甚為高興。

光波翼來到二人面前施禮道:「兩位將軍,黃巢敗走,咱們何不乘勝追擊,借此良機一舉殲敵?」

張璘說道:「黃巢此戰雖敗,咱們卻是偷襲成功。如今他已出了城,咱們若追上去,一來敵眾我寡,勝負難料。二來他向西南山中而去,那裡草莽林密,並不利於騎兵作戰。」

光波翼說道:「咱們去追他,一來可趁其驚魂未定,再擾他一擾,令其亂上加亂,無暇整頓。二來可迫使其全力逃命,耗盡其力。未有把握全勝時,咱們只在後面給他加把勁,待過了會稽山,到了諸暨,咱們便可圍而殲之。」

張璘狡黠一笑,問道:「圍而殲之?如何圍法?」

光波翼道:「高大人應該已會同杭、越兩州兵力,守在諸暨,只待黃巢大軍一到,咱們便前後夾擊,合而圍之。」

張璘哈哈大笑道:「獨孤兄弟,我見你年輕有為,頗善用兵之道,我也有意與你結交。如今實話告訴你,諸暨根本不會有大軍圍堵黃巢,你就不必再惦記此事了。」

光波翼聞言大惑不解,忙問其中緣故。

原來光波翼此前已將黃巢軍中情況察探清楚,故而向高駢獻出大敗黃巢的連環計,先以財貨誘惑貪利的許勍走出上虞大營;再逼許勍逃奔余姚,賺開余姚城門,突擊拿下余姚;再逼迫許勍、畢師鐸二人逃回會稽,並借二人之口假意示弱,裝作懼怕黃巢大軍得知唐軍已偷偷拿下上虞、余姚兩鎮之事,誘使黃巢派兵偷襲上虞、余姚,一來分散其兵力,二來麻痺其警惕。黃巢果然上當,派出軍中大部騎兵及兩萬步軍東去。唐軍再以張璘率領一萬五千騎兵夜襲會稽,梁纘率五千騎在城外圍剿,以唐軍人數,並不能全殲黃巢大軍,目的便是奪取會稽,並逼迫黃巢率軍逃走。光波翼算定,經過前幾番上當,黃巢多半不敢向東逃,以免再遭唐軍伏擊。而西面有黃巢舊部王重隱,率兵在江西一帶遊蕩,故而黃巢極有可能西去與之會合。是以光波翼請高駢派出大軍,再會同杭、越兩州之兵力,守在黃巢西逃必經之路——諸暨,只待黃巢一到,便可圍而殲之。而一旦黃巢向東逃去,諸暨大軍亦可迅速東移,將黃巢困在浙東孤地。至於奔赴上虞、余姚那四萬五千人馬,只要黃巢大軍西逃,他們自然不敢久留其地,免成孤軍被圍之勢,必然乖乖從兩鎮撤出,西追黃巢大軍而去,到時唐軍亦可在半路劫而剿之。

此一計策可謂天衣無縫,雖然黃巢麾下出了朱溫這般機謀人物,令唐軍此番攻打會稽城減色不少,黃巢實力並未因此役大損,卻仍未影響此計大局。故而張璘告訴光波翼,諸暨並無人馬圍堵黃巢,光波翼自然不明所以。

張璘見光波翼茫然相問,略一沉吟,將光波翼拉到一旁,低聲說道:「兄弟,我告訴你吧,如果咱們果真便如此輕易地剿滅了賊寇,朝廷如何會重視咱們?還只道那些賊寇無能,哪裡還會多給咱們軍餉糧草?便是論功封賞,也只有這一次不是?如果咱們不將那些賊寇趕盡殺絕,留著慢慢剿,慢慢殺,咱們立功的機會自然也就多了,向朝廷討的賞自然也要豐厚許多。等咱們一路將賊寇剿滅,只怕咱們這官職也升得差不多了。我見兄弟你年紀輕輕,前途不可限量,不過你須得明白,在朝為官各有其道,文官有文官的做法,武將有武將的做法,你若不明其中關竅,一輩子也別想陞官發財,弄不好還會得罪人,丟官掉腦袋。哥哥我這可都是掏心窩子的好話,如今說與你聽,只希望兄弟你將來能有個好前程,到時候可別忘了哥哥我。」

光波翼這才明白,原來高駢假意答應自己,其實根本沒想全力剿滅賊寇,不過是借自己之手,又貪立一功,向朝廷邀賞而已。只可惜錯失了這一次剿賊的大好良機,放走了黃巢,無疑是縱虎歸山。

光波翼心下氣惱之極,當下忍怒說道:「多謝張將軍提醒,在下受教了。難怪天下盜匪四起,清之不盡,剿之不絕,看來懂得為官之道的人亦不在少數。今日算那黃巢走運,躲進莽莽黑山之中,逃過此劫。不過在下也奉勸將軍一言,所謂『養虎為患』,咱們雖然指望這些賊寇陞官發財,可也須得仔細,莫要一不留神便被這藏在黑山中的老虎所食啖哪。」

張璘哈哈一笑道:「兄弟放心,那黃巢不過是個販私鹽的,能有何出息?也只有給咱做墊腳石的分兒。走,咱們哥幾個吃酒去!」

光波翼心中已對高駢等人大為不屑,哪裡肯與他吃酒,忙推脫不去。張璘再三邀之不得,只好作罷,向光波翼說道:「既然兄弟有要事在身,哥哥今日也不勉強你了,不過我有一事相問,還望獨孤兄弟如實相告。」

光波翼微微點頭道:「將軍請問。」

張璘問道:「兄弟可知黃巢手下那些騎著大鳥的是什麼人?今日在城中發生的那些古怪又是何人所為?」

光波翼故作神秘,低聲道:「據說那些人都是山中修仙修道之人,可其中有些敗類總想著陞官發財,貪圖人間富貴,放著大好神仙不做,卻跑出來為虎作倀,幹些傷天害理之事,故而他們的同道看不過去,便也出山來收服這些敗類了。可見縱使神仙作惡也要遭譴受罰,何況咱們凡人。」

張璘聞言訝道:「哦?竟有這等事?高大人素喜神仙,他身邊也有兩位自稱半仙之人,可也未見有這般呼風喚雨的本事。獨孤兄弟可否為我引見一兩位仙人啊?」

光波翼見他毫不在意自己的警醒暗示,只一心想要結識神仙,好去向高駢邀賞,當下說道:「我這般凡夫俗子哪裡識得那修道仙家?只怕人家還嫌棄我這身上有銅臭氣。」說罷向張璘、梁纘二人抱拳,大聲道:「兩位將軍,在下急著辦事,先告辭了。」轉身而去。

張璘望著光波翼的背影,心中暗忖:「這小子,不知他到底是何來頭。」

光波翼離開張璘、梁纘,心中思忖:「黃巢此番兵敗,必然向目焱通氣求援,目焱必會增派忍者相助黃巢,那時只怕更加難以對付了。即使三道忍者出手助陣,雙方軍士也難免死傷大增,眼下必須盡快回幽蘭谷,與堅地長老等人共商大策。」思罷忙去尋了沐族與白鳥族忍者,向其稱謝告辭。

二族忍者經此一戰,均對光波翼頗為欽佩,至此方知其為何年紀輕輕便接連受封,做了四忍者道侍御史和三忍者道通知使。白鳥瀛對光波翼說道:「光波兄弟大智大勇,堪為我輩楷模,這一仗著實贏得漂亮。卻不知為何輕易便放賊寇遁去?咱們何不乘勝追擊?」

光波翼苦笑一聲,道:「我也與白鳥兄一般想法,只是朝中人心複雜,所慮與我等不同,欲剿滅賊寇,也只好再尋良機了。」

白鳥瀛聞言一拍大腿,也只有歎氣一聲而已。

光波翼微笑道:「此番破敵,多虧眾位兄弟姐妹相助,光波翼不勝感激。」說罷向眾人深施一禮。兩族忍者連忙躬身還禮。

沐如雪對光波翼說道:「光波兄弟不必客氣,日後但有需用我等之處,我們必會隨時聽候召喚。」

光波翼合十道:「多謝沐姐姐盛情,只怕日後仍有叨擾之時。」又請沐如雪和白鳥瀛代自己向川洋長老致謝。

幾人互道珍重,那二人便率領二族忍者回勝神島去了。臨行,沐如雪不由得又回望了一眼這位風姿絕美的少年英雄。

此前,光波翼本想拿下會稽城後前去探望方干,再去看看紀園情形如何,此時已無暇前往,只一心想在目焱得到黃巢報信之前趕回幽蘭谷,便也即刻啟程,放開腳步,急奔西南而去。

疾行五日,正午前趕到幽蘭谷中,光波翼直奔長老捨,堅地已早早等在院門口。

父子二人半載未見,此番重逢,格外親熱。光波翼雖是初出茅廬,離開瞻部道之後卻是大展身手,屢立奇功,令堅地大感欣慰。

父子牽手進到內室,光波翼將此行經歷撿擇要緊處詳細說與堅地,堅地不時點頭,暗許自己這位義子已出落成材,自己多年苦心教誨終得其果。

待光波翼講完越州一戰,堅地蹙眉道:「看來黃巢必然西去與王重隱會合,若再得目焱增派忍者相助,其大軍必成破竹之勢。」

光波翼說道:「我與義父同見,當務之急,怕是要先下手為強,咱們須主動出擊北道,阻止目焱向黃巢派兵遣將。」

堅地眼光熠熠,捋鬚沉思片刻,說道:「如此則忍者之戰在所難免了。自非空大師傳授我輩先祖忍術以來,忍者之間親同兄弟,生死相恤,榮辱與共,難道這延續了一百多年的手足之情如今竟要斷送在我輩手中嗎?」

光波翼聞言亦不免黯然,沉聲說道:「萬事皆有始終,太平終難長久。北俱盧道自從落入目焱手中,便已注定此戰因緣。不過孩兒以為,目焱手下亦並非皆是奸佞之輩,其中難免有被目焱巧言迷惑之人,將來或可令其醒悟前非、棄暗投明。咱們與之兵戎相見之時,盡量為其留下後路便是。」

堅地看了一眼光波翼,問道:「你所說的便是那位目焱的女弟子吧?」

光波翼點頭說道:「如那位姑娘一般的,應當還有人在。」

堅地微微點點頭道:「或許如此,不過翼兒,所謂人心叵測,你且不可輕信他人。想那目焱在你父親身邊多年,頗得信任,誰能料想,你父親竟是被他所害!如此陰險小人,他身邊之人亦不可不防啊。」

光波翼應了一聲,堅地又道:「萬沒想到,百典族傳人竟會與黃巢之流勾結在一處,想必也與那目焱沆瀣一氣了,如此則大大不妙!」

光波翼道:「義父是擔心百典湖將各族忍術濫傳北道忍者嗎?」

堅地頷首不語。

光波翼又道:「孩兒與百典前輩交談之時,見他談吐見識皆極出眾,不似凡庸之輩。或許他也只是一時被黃巢等人迷惑而已。縱然他果真不想回頭,也未必便會破了忍者誓言,濫傳忍術。」

堅地道了句:「但願如此。」又望著光波翼說道:「翼兒,若是那百典湖見你不肯與反賊同流合污,便不傳你『追光術』如何?」

光波翼凜然說道:「義父放心,孩兒怎會為一己之私而屈從賊寇!孩兒若如此,縱然學會了追光術,又怎對得起光波家的父祖先輩?義父待我如親生,盡將忍術傳我,孩兒一生已是受用不盡,即使學不成追光術也無甚要緊。」

堅地輕拍著光波翼肩頭,說道:「好孩子,你自幼在我身邊長大,我知你天資甚佳,忍術修為已臻上境,不過一來你是我的義子,二來你又身無寸功,為免旁人非議,故而一直未加授你忍者階級。如今你既已為朝廷立功,又得聖上賜封官爵,我便授予你行忍之位。」

光波翼忙回道:「義父,孩兒不過僥倖辦成兩件小事,不敢居功。何況諸道忍者之中高明者眾多,孩兒如何敢僭領行忍之位?」

堅地微微笑道:「如今既要對北道忍者開戰,須三道忍者配合,各忍者道派去北上者,其中不乏高手,你若只以色忍之身參戰,與諸道忍者議事之時必然言輕。現今你已被聖上封為諸忍者道侍御史兼通知使,再加授你行忍之位,三道帶隊黑帶則更易於聽取你的建言,如此亦是為大局著想。翼兒,相信你不會令我失望。」

光波翼聞言忙胡跪於堅地面前,道:「義父,孩兒年幼,見識與忍術修為猶尚淺薄,只怕辜負您老人家重望。」

堅地擺手說道:「你不必太過自謙,其實在你回來之前,我已大致知曉了你的諸般行狀,我已與風、川兩位長老談過,他二人對你也是讚賞有加,期待你將來能有所作為。明日一早我便為你授帶,然後知會二道長老。」

光波翼見事已至此,無法再推卻,只得恭敬領命。又向堅地說道:「義父,對此番北上,您老有何主張?」

堅地將光波翼拉起,說道:「目下我所慮者,重在百典一人。」

光波翼略加思索道:「義父,孩兒不妨先去拜見百典前輩,探探他的本意,再作打算,如何?」

堅地點頭說道:「如此正合我意。」

次日清晨,堅地率眾舉行儀典,為光波翼加授行忍之位,並令海音族忍者傳信諸道長老。瞻部道中,或有大讚光波翼不愧名門之後,少年英雄不輸乃父。也有心中不服者,暗忖光波翼不過是憑借堅地義子身份冒領高位,因此亦對堅地頗有不滿,只是未敢遽然表露。

授帶大典之後,堅地秘密點選了百名忍者北上,以瞻部道行忍沙樓為黑帶,想忍煙五耕為副手。這百名忍者並不結成一隊,而是分頭秘密向北方進發。堅地也已向東西二道發出信息,邀二道長老同派忍者北上會合。同時寫好一份秘奏,派人向僖宗報告此事。

安排妥當,堅地親自送光波翼上船,並將一封書信交與光波翼,道:「翼兒,你此番北上順道去見坤兒一面,將此信親手交與她,令她當面拆看。」

這坤兒乃是堅地的獨生女兒,名叫儷坤,年長光波翼八歲,自幼在幽蘭谷長大,成年後嫁到西部牛貨道,做了風族忍者風嘯的妻子,以後便罕有機會再回幽蘭谷省親,只在兩年前堅地夫人過世時,與丈夫一同回來祭拜母親。堅地家族稱作坤族,該族有一特別之處,便是無有姓氏,然各人名字當中皆須含有「土」義。

光波翼將書信收好,說道:「義父放心,我一定親手將書信交給姐姐。孩兒這就要啟程了,義父還有什麼要叮囑的嗎?」

堅地凝視了光波翼片刻,說道:「目焱為人狡詐,與之對陣,凡事要三思而後行,且不可輕舉妄動。更為要緊者,切莫以憤恨之心對敵,須知嗔起則智喪。孩子,好自為之!」

光波翼一一應承,跪在甲板上向堅地叩頭四拜,父子二人這才揮手告別。

舟行人遠,岸離心空。佇立船頭,四周的萬山千島如影擦肩,這一走,又不知何時能再回到這自幼生長於斯的幽蘭谷。光波翼心中不免生出一絲孤寂,這孤寂灑在湖中,隨著湖水蕩漾,不知不覺便漾出一分相思來。光波翼不禁脫口吟道: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不見爾面,猶聞爾琴。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

不睹爾容,猶聞爾歌。

皓兮其月,皎兮其光。

委兮其荷,婉兮其香。

一日三月,悵然難忘。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