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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回 多雲山上傳秘術,思政殿中授金書

來到洞內的石板旁,花粉身子向下一沉,竟癱軟在石板上。

藥師信忙上前察看,見花粉面色及眼珠微微發黃,躺在石板上一動不動,問她感覺怎樣,答說是渾身無力,心慌氣短,又覺噁心欲嘔,毫無食慾。

藥師信摸了摸花粉的脈,說道:「花粉姑娘像是中了毒,適才可曾吃過什麼東西?」

花粉輕輕搖了搖頭。

光波翼說道:「適才花粉姑娘從洞內出來,便一直在同我說話,並未見她吃過、碰過什麼。」

藥師信想了想,問道:「光波兄的星鏢上可曾餵過毒?」

光波翼回道:「當然不曾餵過,我怎會做這種事?」

藥師信皺眉道:「這便奇怪了。」

光波翼忽然想起,刺傷花粉的那枚星鏢曾擊穿了一片樹葉,而那片樹葉上倒是沾了些黃色藥粉,莫非因此星鏢也沾上了有毒的藥粉?

藥師信聽罷問道:「是何種藥粉?」

花粉此時強打精神,從懷中取出一個小瓷瓶來,有氣無力地說道:「這只是迷藥,並無毒性。」

藥師信接過瓷瓶,打開瓶塞,一股濃香頓時撲面而來,藥師信忙屏住呼吸,還是覺得一陣輕微頭暈,忙蓋上瓶塞,暗叫「好烈的迷藥」。遂又問道:「可知是何種樹葉?」

光波翼說道:「似乎是桐樹葉子,那伏羲畫卦亭旁便有一棵老桐樹,我想花粉姑娘定是順手從樹上摘的葉子。」

花粉「嗯」了一聲。

藥師信道:「從花粉姑娘中毒的情狀來看,倒像是桐樹葉子的毒。按說星鏢上所沾毒汁極少,毒性不應有這般強烈,不過適才我看花粉姑娘的迷藥藥性極烈,似乎是混合了桐樹葉的毒汁後,令樹葉的毒性驟增。」

光波翼點頭說道:「不錯,花粉姑娘的迷藥只需一點,便能令人迷幻麻木,任人擺佈,想必是大大增強了樹葉毒性。只是花粉姑娘昨日受傷,距今已有一日夜,何以毒性剛剛發作?」

「這也正是我不解之處。」藥師信說道。

「是迷藥。」花粉忽然插話道,「這迷藥雖非毒藥,卻有一處特別,若是藥粉沾了血,便會吸附血液,形成小血珠子,須經十二個時辰方能化開。所以若想致敵於死命,只需將這藥粉塗在兵刃上,令敵人略受輕傷即可。常人會以為是中毒而死,其實是那血珠子行到敵人的心腦中,塞住其血脈而死,故而傷者多在半個時辰到一個時辰之後才會突然暴斃,須看傷在何處而定。」

「這便是了。」藥師信恍然大悟道,「幸好那鏢上所沾藥粉極少,故而血珠子也極小,不至於害了花粉姑娘的性命,卻將這桐樹葉之毒裹在血珠子裡,待過了十二個時辰,血珠子化開,毒性便發作起來。」

光波翼歎道:「原來如此。只是這桐樹葉子的毒性當如何解?」

藥師信微笑道:「這個不妨,既已察明病因,我自會為花粉姑娘解毒。」說罷取出一粒綠豆大的小藥丸,默念了幾句咒語,又向其吹了口氣,給花粉服下。

不大工夫,花粉已覺不再噁心,面色也轉好些,只是身上還有些乏力酸懶。

藥師信讓花粉再睡一陣子,端起粥罐兒與光波翼來到洞口處,二人邊用早飯邊聊。

二人互相問說了一些經歷,原來藥師信乃是號稱醫術天下第一的藥師愚的傳人。藥師愚年已過百,近年常在黃山深處閉關不出。藥師信雖然年輕,卻是資質過人,頗得藥師愚真傳,兩月前牛貨道七手族的老四巽濤被曼陀族忍者斬斷右手,便是被藥師信接上復原的。

藥師信也很欽佩光波翼的智勇義氣,歎其不愧為名門之後,二人彼此頗相敬慕。

言談之下,得知藥師信年長光波翼兩歲,光波翼遂居為弟,以兄長稱呼藥師信。

飯訖,藥師信便要出去採藥,光波翼見他雙眉微皺,似有心事。

花粉醒來時天已近午,見光波翼正坐在洞中陪伴自己,不覺心頭暗喜。

光波翼為花粉倒了碗水,將藥師信留下的藥丸給花粉服下,又盛了一碗新熬的藥粥遞與花粉。只見花粉癡癡地看著自己,渾沒注意接那碗藥粥,光波翼不禁臉一紅,說道:「藥師兄去為你採藥了,你可覺得好些了嗎?」

花粉這才回過神來,接過粥碗說道:「我好多了,謝謝光波大哥。」卻並不吃粥,悵然問道:「光波大哥,你我何時才能化敵為友呢?」

光波翼微笑道:「我們不已經是朋友了嗎?」

花粉站起身問道:「日後咱們還會刀兵相見嗎?」

光波翼略為沉吟道:「我自會查明真相,無論如何,相信你我二人之中,總有一人會棄暗投明。」

花粉忽然撲到光波翼懷中哭道:「我寧願自己死了,也不想再與光波哥哥為敵了!」

花粉不住嗚咽,光波翼心頭一懍,慢慢扶起花粉雙肩,說道:「我知你心地單純,是個好姑娘。你遵從師命行事,本無過錯,只是目焱謀反,非我輩所許。且不論目焱所說是否屬實,我也不願見你為叛黨所用,背上逆君的罪名。」

花粉漸漸止住哭泣道:「可是師父說過,大丈夫當以天下為己任,愚忠不過是那些不敢承擔的腐儒的托辭罷了。若為解民倒懸,縱然身首異處,背負罵名,也當在所不辭。大唐高祖皇帝不也是從前朝手裡奪下的江山嗎?又有哪一朝、哪一代不是取糜腐之國而代之呢?師父還說,他此生必定不惜代價推舊立新,讓百姓過上安居樂業的日子,實現光波前輩的遺願。」

光波翼放開花粉說道:「人心難測。聽目焱之言,此人若非大仁大義,便是大奸大惡,且拭目以待之。」

光波翼轉身去舀了些水在盆中,投洗了一塊手巾給花粉擦臉,然後讓她把粥吃了。

用過飯,花粉要去洞外透氣,光波翼怕她病後體弱,花粉笑道:「光波哥哥扶著我不就好了?」說罷便挽起光波翼的手臂,光波翼只得由她。

來到洞外,二人擇了一處背陰的大石上坐了。但見群峰疊翠,薄雲靉靆,山間坡地漫布雜色野花,花香隱隱,山谷中時而傳出一二聲鳥鳴,愈顯靜謐。

光波翼雙腿盤坐在石上,讓花粉也如自己一般。

花粉戲謔道:「哥哥是要傳我忍術嗎?那我要學哥哥的變身術,你不在我身邊時,我就變成哥哥的模樣陪自己說話。」

光波翼微微笑道:「忍術當然不可妄傳,不過我現在要教給你的卻是習練變身術必修之功課。」

花粉喜道:「好啊!好啊!」

光波翼問道:「你可知道變身術為何極難練就?」

花粉想了想,說道:「我只知道這變身術只有極少數忍者大師精通,就連我師父也不擅長,所以我也未曾聽師父講過其中的奧義。莫非是需要血統傳承嗎?」

光波翼搖頭道:「變身術雖非血統傳承,實乃諸般忍術中罕傳之秘。記得上次在瞻部林中你我對陣時,你說換身術乃極少人方能精通,其實換身術只是變身術之更深一層罷了。即便是這變身術,當今也只有我義父堅地長老一人得其真傳,其他幾位長老雖能識得此術,聽說風長老好像也能變身少頃,卻皆未得變身術之真妙。」

花粉點點頭道:「難怪連我師父也不甚諳於此術。」

光波翼繼續說道:「變身術本是雜部化類忍術,地、水、火、風四部忍法的印、咒類忍術中也有此術傳承,卻盡未道出其全貌。故而其他幾位長老雖曾學得此術,但施術時或須結印,或須誦咒,變身之時限亦短,且變身時須全力保持,無法同時施展其他忍術,甚至無法隨意行動,因此並無太大功用。」

花粉接話道:「所以很多忍者寧願不學此術,轉學拓容術。」

「正是。」光波翼應道,「只是拓容術僅能變化面容,無法改變身形、聲音,故而施用時只得揀擇年齡、身形、聲音悉皆相近之人,男女亦不能相易,其功用亦大為受限。」

花粉此時好奇心大盛,側頭問道:「那變身術究竟有何奧妙?」

光波翼肅然說道:「我今日教你的,你須守口如瓶,即便是你師父,也不得向他透露半句。花粉,你可能做到?」

花粉怪道:「怎的這般嚴重?既然如此,哥哥何必要教我?」

「我失手害你重傷、中毒,雖然現在傷口已癒合,毒也已化去,卻傷了元氣,恐怕非月餘不能痊癒,即便痊癒,也怕會留下遺症。」光波翼歉然說道。

「什麼遺症?」花粉問道。

光波翼歎了口氣,答道:「那桐樹葉子的毒性本不甚巨,你的迷藥也本無毒,誰想天下竟有這般巧事,這兩樣合在一處,卻成了大害。藥師兄說,餘毒游存於肝腎二髒,藥石難及,若不能盡快滌去,恐有散血之虞,遷延若久,更有性命之憂。花粉,你可曾感到腰痛嗎?」

(按:散血,現代醫學稱為急性溶血性貧血。桐樹中毒症狀除書中描寫之外,嚴重者還可出現心尖區有輕度收縮期吹風樣雜音,肝脾輕度腫大,眼底視網膜出血,束壁試驗陽性等。民間用桐樹葉搗爛後熱酒沖服或泡酒服,有止痛作用。)

花粉點點頭道:「我還以為是在那硬石板上躺得久了,不想……那還好得了嗎?」

光波翼答道:「除非以禪定力,引導真氣運行,達於二髒,滌蕩毒邪,方可完全復原。」

花粉說道:「哥哥是想教我禪定嗎?自幼師父便教我靜坐行氣之法,我只要每日多加修習不就行了?」

光波翼輕輕搖了搖頭道:「你所學只是尋常之法,但凡習之者,若非資質過人,且勤苦努力,不能遽然得定。又此法習之不當,頗多危患。你自幼便習靜坐,現今能否隨意入定、導氣行於各脈?」

花粉茫然搖頭。

光波翼接道:「我此一法,習練簡而見功速,且能免去諸多過患,又有不可思議妙用,正是變身術之前行必修,也是非器不傳之秘。只因今日情形特別,不得不教你速速習之,以去肝腎二髒之毒。所以你先須立誓,不將此法外傳,我方能教你。」

花粉凝視著光波翼,說道:「光波哥哥,你為了我,當真要將這不傳之秘說出來嗎?」

光波翼見花粉眼神異樣,忙避開她的目光,低眉說道:「我不只為你一人。」

「還有誰?」花粉訝道。

光波翼抬頭望著遠處山谷,說道:「藥師兄見你體內餘毒難去,便想施行『地藏術』救你。」

「何謂『地藏術』?我從未聽說過。」花粉問道。

「地藏術乃藥師族秘術,向來罕傳,藥師族中也極少有人精通,故而連名字也流傳不廣。此術乃是一種自他相換之術,淺言之,即是施術者能代人病苦、傷痛,而使患者痊癒。」光波翼答道。

「代人受苦?」花粉奇道,「那若是不治之症又當如何?」

「這正是地藏術偉大之處,施術者須如地藏菩薩一般,有代眾生入地獄之慈悲與胸懷,故名地藏術。」光波翼肅然說道。

花粉沉默了片刻道:「我與藥師信素不相識,他為何要代我受苦?」

光波翼歎道:「藥師兄菩薩心腸,不忍見你年紀輕輕便……故而甘願代你中毒,再圖自行化解。」

「藥師信有本事化去肝腎二髒的毒嗎?」花粉問道。

光波翼點點頭道:「藥師兄乃族內的想忍,禪定修為應當不差,不過此法畢竟不是萬全之策。何況施行地藏術後,縱然解了毒,也難免會令藥師兄大傷元氣,故而我想讓你自行解毒。」

花粉笑了笑,說道:「既然如此,那我便向哥哥學習禪定好了。我保證不將此法教給我師父,嘻嘻。」

光波翼正色道:「花粉,不可將此視為兒戲。此法一向乃不傳之秘,四道七十二邑忍者之中,只我義父一人得之。堅地長老因憫我既失雙親,又失家學,才將此法和變身術傳我。你須珍視之,秘之,秘之!」

花粉努嘴道:「哥哥是不相信我嗎?那好,我發誓,若將今日光波哥哥教我之法透露給他人,便讓我……便讓我永遠再見不到光波哥哥。」說罷竟失聲痛哭。

若是換了旁人如此說,哪裡算作立誓。只是花粉這樣說罷,竟如此委屈難過,可見她當真是將不能再見光波翼,看作天下最為傷心之事了,故而拿來立誓。

光波翼忙安慰她道:「我既然決定要傳授你此法,便已對你不疑,只是要你珍重罷了,何必如此難過?」

花粉止住哭泣說道:「光波哥哥,若我被你抱來的路上,便死在你懷裡,你日後會時常念著我嗎?」

光波翼見這少女又發癡語,便不再和她糾纏,說道:「花粉,我現在便教你打坐之法,你可要學仔細了。」

花粉只得答應一聲,雙腿盤坐好,雙目微合。

光波翼呵呵笑道:「我這打坐的方法,最為特別之處便是要睜開雙眼。」

「嗯?」花粉睜開眼睛。

光波翼繼續說道:「眼睛上有一細小之脈,若閉目打坐,便會閉塞脈氣,既不利兩眼,更妨礙入定!施展變身術時,先須澄空心思,氣定神閒,忘乎己身,然後觀想所欲變成之人的模樣,才能明明朗朗,音容笑貌纖毫不差,故須有相當之定力方可施行。而尋常的變身術之所以變身時間短,變身後行動不便,乃是因為常人修定總需閉上兩目,雙手疊放,端坐不起,方能得定,如此變身後一旦起身睜眼,定力即失,雖有咒力護持,亦難持久,更無暇再做其他事了。故而這睜眼入定,乃是練成變身術的第一要訣。」

「原來如此!」花粉喜道,「那哥哥教我這方法也無須端坐疊手嗎?」

光波翼說道:「修習之初,當然也須端坐疊手,或者兩手手指自然張開,輕輕置於兩腿膝蓋上,若是男子,須結金剛跏趺坐,若是女子,則半跏趺坐亦可。日久功深,身姿亦有變化,今日且不必說。」

花粉說道:「這個坐姿我倒是知道,只是睜著眼睛必然心亂,如何入定?」

光波翼笑道:「閉目打坐,只是常人怕生麻煩罷了,你若睜眼習坐日久,不但可習以為常,且可避免被定中所見之種種境象所驚嚇,愈有境象時,愈要睜大眼睛看著他。上座之初,若覺心亂,可將目光放低,至於平視與垂視之間。待思慮澄靜,再令兩眼平視或望向面前虛空,此乃睜眼打坐之第二要訣,不可不知。」

光波翼見花粉聽得全神貫注,繼而說道:「平常打坐皆須舌抵上顎,以鼻呼吸,我此坐法卻要以口鼻同時呼吸,口唇微開,好似輕輕地低聲念誦『阿』字,如此可避免心思散亂,干擾禪定。此乃第三要訣。」

花粉點點頭,說道:「哥哥教的這個坐法確實聞所未聞,如此打坐便可很快得定了嗎?」

光波翼說道:「我此坐法共有九大要訣、十八秘竅、三十六絕處,雖不能盡數傳你,不過依我今日所教之法修習,足以化去你體內餘毒。」說罷又傳了花粉兩大要訣、五種秘竅和六種絕處,詳儘教授她引導真氣之法,隨後又帶她一同靜坐良久。

花粉隨著光波翼的指導靜坐,果然不久便得嘗妙味,但覺真氣冉冉蒸騰,導入肝腎二藏,酥麻溫暖,渾身說不出的暢快。

下座時日已偏西,花粉卻感覺只過得片刻。

二人起身回山洞,光波翼說道:「你每日便這樣坐,早晚各兩座,七日之後,餘毒自會除盡。」

花粉身心愉悅,興致頗高,對光波翼說道:「待會兒見了藥師信,哥哥先不許告訴他我跟哥哥學習打坐之事。」

「為何?」光波翼轉頭看著花粉。

花粉卻不回答,調皮地笑笑,拉起光波翼的胳膊,蹦蹦跳跳往回走。

藥師信一進到山洞,便聞到香噴噴的米飯味道,見光波翼正將一個陶罐從火上端下來,遂笑道:「正好我採回一些香蕈,可以烤熟了做菜餚。」

藥師信放下身後的背簍,抬眼卻見花粉呆坐在石板床上,神情落寞,便上前問道:「花粉姑娘好些了嗎?」

花粉黯然說道:「光波哥哥說我體內餘毒難去,藥師大哥恐怕也沒什麼好法子。」

藥師信轉頭看了看光波翼,光波翼無奈地搖搖頭,說道:「你們先說話,我來烤香蕈。」

藥師信笑笑,坐到花粉身邊,說道:「我已經找到祛除餘毒的法子了,姑娘不必擔心,我這就為你治病。」

花粉問道:「咱們不先用過晚飯再治病嗎?」

藥師信回道:「我這個法子須空腹施行,待會兒我為姑娘施術之後,姑娘即可用飯,明日再休養一半日便可啟程離開了。」說罷取出一個拇指大的小瓶,遞與花粉道:「自明日起,姑娘每日服用一粒,五、七日便可元氣全復了。」

花粉接過小瓶問道:「藥師大哥也同我們一起離開嗎?」

藥師信答道:「我好久未來多雲山,想在此多盤桓幾日。」

花粉盯著藥師信的雙眼,又問道:「藥師大哥要用什麼法子為我治病?」

藥師信淡然一笑,道:「此乃專治疑難之症的忍術,姑娘放心,我定會治好你的。」

「藥師大哥可是要用地藏術嗎?」花粉追問道。

藥師信微微一怔,說道:「光波賢弟告訴你了?」

花粉努努嘴道:「光波哥哥只告訴我地藏術的名字,卻不肯說這是怎樣的忍術。」

藥師信「嗯」了一聲,說道:「此術治病,術到病除,只是威力猛烈,故而甚少用之。」

「怎樣猛烈?」花粉不依不饒。

藥師信沉吟片刻道:「地藏術頗難駕馭,若施行不當,恐會多耗元氣。」

「藥師大哥,你為何要騙我?」花粉眼中淚光隱隱,「你不同我們一起走,便是要自己留在這山洞裡解毒是不是?好一個威力猛烈的地藏術,我還從未見過像藥師大哥這樣的呆子!」

藥師信愣在那裡,半晌才說道:「原來光波賢弟都告訴你了。花粉,其實這地藏術,並非如你想的那般嚴重,只不過施術後需要調養幾日罷了,大可不必擔心。」

花粉搖搖頭道:「不管藥師大哥怎樣說,我也不會答應讓你為我施術的。」

藥師信勸說再三,花粉只搖頭不依。

藥師信歎口氣道:「好吧,那也只得如此了。」說罷雙手齊伸,其疾如電,兩食指同時點中花粉,花粉登時被定在那裡,動彈不得。

花粉急得大叫道:「光波哥哥!快來救我!」

光波翼正在火爐旁烤香蕈,見狀哈哈大笑道:「你這叫自作自受。」遂將自己教花粉禪修之事說與藥師信。

藥師信聞言喜道:「原來賢弟已將『大雄坐法』傳授給花粉姑娘,花粉姑娘當真是因禍得福啊。」說罷為花粉解開穴道。

花粉邊活動身體邊問道:「原來光波哥哥傳授我的便是『大雄坐法』,哥哥為何不對我講明?」

光波翼苦笑一聲道:「不想被藥師兄說破了。這大雄坐法乃諸般禪修法中之最勝者,亦為修煉一些極秘忍術之必須功夫,向來為眾多忍者所希冀,我先前未告知花粉姑娘這坐法的名字,便是怕你無意中說出,招惹麻煩。如今你既然知曉,更須小心守密,萬萬不可對旁人提及此法。」

花粉點頭應道:「哥哥放心,我定會守口如瓶的。不想我此番受傷,竟然遇到兩位世上最好的大哥,若能常與兩位哥哥在一處該有多好。」

光波翼笑道:「你至少還須在此禪修七日,恐怕還要煩勞藥師兄照應呢。」

花粉忙站起身,問道:「哥哥要走了嗎?」

光波翼點點頭道:「我還有些要緊事,明日便啟程。」

花粉急道:「那怎麼行?」

「嗯?」光波翼望向花粉。

花粉漲紅一張俏臉道:「哥哥若是走了,誰來指導我禪修?若是座上遇到麻煩如何是好?」

光波翼轉動著手上插滿香蕈的樹枝,說道:「我已將禪修的關鍵要害都與你說明了,也已帶著你禪修了一座,大雄坐法原本便比其他坐法安穩,應該不會再有麻煩。何況還有藥師兄在身邊,若果真出了偏差,藥師兄自會幫你。」說罷轉向藥師信道:「花粉姑娘就拜託兄長了。」

藥師信點頭應道:「賢弟放心。」

花粉氣得一跺腳道:「我又不是小孩兒,誰要你們托來托去。」說罷拔腿跑出洞去。

鴻雁飛,胡不歸?但願幾徘徊(此處讀「回」)。望盡雲山天際處,一雙雁影兩秋水。

鴻雁飛,難再歸,可憐人憔悴。揉斷楊枝千百節,不似妾心萬分碎。

光波翼飛身出了多雲山,似乎仍能感到花粉依依不捨的眼神。

出山之後,光波翼便放慢腳步,一路輕鬆而行,以調息養氣,第四日才回到長安城中,便直奔孫遇府上。

得了門子稟報,孫遇忙將光波翼迎了進去。到得正堂,未及落座,卻見李義南、黑繩三、鐵幕志和陸燕兒一眾人等一時現身笑迎,光波翼大喜,大家互相作禮問候一遍。

落座後,孫遇搶先問了光波翼別後情形,聽後大家不免歎評一番,又將其他幾人經歷說與光波翼。

原來陸燕兒和鐵幕志早幾日便已到了京城,一直住在孫遇家中。黑繩三那日追了「林將軍」出城,一路跟蹤,竟一直追到宣州城外黃巢軍隊的大營之中。黑繩三暗中窺探,發現那林將軍原來是黃巢的外甥林言。

黃巢攻和州不克,宣州又有宣歙觀察使王凝固守,兩軍相持日久,故而黃巢對此次端陽節綁架僖宗之事寄予厚望,期待以此建功。若目焱和林言綁架僖宗不成,黃巢則打算轉攻潤州。今見林言回報功成,黃巢大為高興,尚不知光波翼假扮僖宗之事。不過不用多久,黃巢便會接到河洛邑忍者的消息,看來潤州戰事在所難免。

黑繩三又順便探明黃巢軍中情形,連夜奔回長安,向僖宗稟明,大得褒獎。

京城這裡,那欲圖綁架皇上的馬球隊玉鼻騂,雖非西川節度使高駢親自派遣,京兆尹崔淯也參了他一本失職之罪。高駢在西川剛愎自用,濫殺無辜,貪官污吏多依附高駢作亂,宰相鄭畋早有意肅之,苦於高駢素有將才,手握重兵,又與同為宰相的盧攜交好,故而一直無從下手。如今正好藉機奏請僖宗,免去高駢西川節度使之職,以崔安潛代之,改任高駢為鎮海節度使,以防黃巢攻打潤州。

忠武軍節度使崔安潛素有賢能之名,去年王仙芝率眾進入河南,崔安潛便自行招募壯丁,整修城牆,從未向朝廷求援。其麾下忠武軍號令嚴明,一向以精勇著稱。王仙芝畏懼,不敢進入陳、許二州。及招討使宋威兵敗,宋州被圍,崔安潛遂派遣手下大將張自勉,率兵七千往援,攻克南月城,大破王仙芝軍,斬敵首二千級,王仙芝乘夜逃走。後宋威忌憚張自勉之功,欲殺張自勉而吞併其人馬,幸得鄭畋上表朝廷力爭,只以忠武軍四千人交付宋威,其餘由張自勉帶回。

鄭畋雖調崔安潛入西川以代高駢,但恐高駢舊眾勢巨,對崔安潛不利,故而奏請僖宗,允許崔安潛率小部忠武軍進川。身為高駢密友的盧攜哪裡肯依?以保全忠武軍實力、以防黃巢北上為由,堅決反對。盧攜向來投靠田令孜,不似鄭畋一副清高面目,故而頗得田令孜提攜之力。僖宗雖然年幼,卻也略知賢愚利害,今見田令孜也反對崔安潛帶兵入川,便靈機一動,命黑繩三暗中隨崔安潛一同入川,以保護其安全。

不知不覺,幾個人已經敘了個把時辰,孫遇這才想起大家何不暢飲一番,一來為光波翼接風,二來為黑繩三送行。

光波翼卻道:「我剛回京城,理應先去面君覆命,回頭再與大家吃酒。」

李義南點頭道:「理當如此,我陪光波賢弟進宮,晚上咱們再吃酒。」

大家均表贊同。

光波翼隨李義南來到大明宮思政殿,守門的宮監告訴李義南,一早僖宗便和伶人石野豬出去了。

李義南心中暗自歎道:「陛下定是又與人賭鵝去了。」

那石野豬年紀與僖宗相仿,戲唱得好,又精於各種遊戲之術,故而僖宗常好與之一處玩耍。近來,僖宗更是沉溺於賭鵝,讓石野豬到處為他搜羅善鬥之雄鵝,與諸王賭鬥,結果長安城內鵝價飛漲,一頭上等好鵝竟能賣到五十緡錢。長安百姓傳云:昔日洛陽紙貴,今日長安鵝貴。

(按:一緡錢為一千文,五十緡即為五萬文錢。西晉太康年間左思作《三都賦》,洛陽城人競相傳抄,一時紙價高漲,原來每刀紙價千文,暴漲到兩三千文,「洛陽紙貴」遂成美談。)

二人只得在殿外等候,直至近午,僖宗才興致勃勃地歸來,想必是賭鵝獲勝,心情大好。

僖宗見了光波翼歡喜異常,衣服也不及更換,便拉著光波翼進殿,邀二人共進午宴。

席間僖宗大讚光波翼智勇雙全,忠心護駕。待問及光波翼這幾日行蹤經歷,光波翼便將自己在上蔡傷敵脫險之事大略說了,卻未提及前往多雲山救治花粉一節。

僖宗聽後甚為高興,便要重重賞賜光波翼,光波翼連忙推辭不受,僖宗道:「朕要賞你的東西,多少人想求也求不得,端陽節過後,朕便讓人趕製出來了。」說罷命貼身的小宮監取來一個木匣。

只見那木匣乃是一尺見方的黑漆鏤雕牡丹啼鶯匣,嵌有金、銀、玳瑁等寶物,做工精巧不俗,一看便知價值不菲。

光波翼和李義南均覺好奇,不知僖宗讓人趕製了何物。

待僖宗將木匣打開,裡面竟是一塊長八寸、闊五寸的鐵瓦,上有文字,以純金鑲嵌而成。

李義南不禁脫口說道:「金書鐵券!」

僖宗拿起金書鐵券問道:「光波愛卿,你可知道這金書鐵券是何物?」

光波翼拱手回道:「臣聽說這金書鐵券乃是皇帝陛下賜予蓋世功臣之物,握此金券,可免殺頭之罪。」

僖宗笑道:「不錯,有此金券在手,可免愛卿九次死罪。」

光波翼忙起身作禮道:「陛下,這金書鐵券乃是賜予建立蓋世功勳的文武重臣之物,臣光波翼無德無能,不過略盡分內之職,豈敢領受陛下如此厚賜。請陛下收回金券,賜給臣一杯酒足矣。」

僖宗哈哈大笑道:「好你個光波翼,難道朕的命便只值一杯酒嗎?」

光波翼忙跪下道:「臣並無此意。」

僖宗伸手將他扶起道:「你救了朕的命,便是建了蓋世之功,朕賜還給你九命,這才公平。愛卿不必再推辭了。」

光波翼只得接過金書鐵券,叩首謝恩。

待重又入座後,僖宗先賜了二人一杯酒,說道:「黃巢作亂,攪得我大唐上下不安,如今目焱又與他沆瀣一氣,給朕來個火上澆油。幸好有光波愛卿等人,對朕忠心耿耿,可替朕剿滅那些反賊。」

光波翼忙接道:「臣等定當盡心竭力,為陛下分憂。」

僖宗點頭笑道:「光波愛卿年輕有為,智勇過人,頗有乃父之風。朕今日便封你為『四忍者道侍御史』,專司巡察諸道忍者,舉劾非法。當務之急,朕要你關注目焱的一舉一動,阻止其相助巢賊,並設法盡快將目焱正法,收復北俱盧道。」

光波翼聞言暗吃一驚,忙起身施禮道:「陛下,光波翼不過是一介晚輩色忍,東、西、南諸道之中,德高望重的長老、忍者甚多,其德能均高出微臣太多,微臣豈敢忝居此位?」

僖宗說道:「朕看中的,是愛卿的耿耿忠心。何況那些長老或許忍術高明,智謀卻未必在愛卿之上。那目焱篡取長老之位,隱秘多年,足見是只狡猾的老狐狸,你父親也極有可能為其所害,光波愛卿足智多謀,當此一職最為妥當,不要再推辭了。」

正說話間,田令孜突然出現在門口,彎腰施禮,叫了聲:「皇上。」

僖宗忙喚「阿父」,請他一同入座。

田令孜落座後,笑問僖宗在聊些什麼高興事,僖宗便大略說了。田令孜聞言,笑眼微瞇,端起酒杯道:「哎喲!這可是大喜,幸好被咱家趕上了。來,咱家也敬侍御史大人一杯。」

光波翼無奈,只得舉杯稱謝,僖宗和李義南也舉杯同飲。

放下酒杯,田令孜說道:「光波大人,這金書鐵券可不是誰都能得著的,有這金書鐵券在手,除了謀反大逆,一切刑罪皆免啊!」田令孜刻意將「謀反大逆」咬字特重。

光波翼微微笑道:「承蒙陛下錯愛,惶恐無以為報。不過微臣忠心為國,安分守己,應當也用不上這金券。」

田令孜嘿嘿笑道:「那倒也是。不過這金書鐵券不但可以大人自己用,也可以給旁人用。大人自用可免九死,給旁人用可免三死。人有旦夕禍福,這可是名副其實的救命金牌。皇上今日將這金券賜給大人,足見皇上對大人厚愛有加啊。」

光波翼當胸拱手道:「微臣只有鞠躬盡瘁,以報聖恩。」

幾人邊吃邊說,席散後,僖宗又賜予光波翼印綬等物,囑其半年後回京覆命,光波翼和李義南方告退出宮。

回到孫遇府中,二人將面君情形說了。

孫遇聽罷說道:「這金書鐵券名為免死金牌,卻似架在頸子上的尚方寶劍。」

光波翼點頭稱道:「異之兄所言極是,皇上賜我金券、官職,實則卻是對諸道忍者生疑。我見皇上年輕貪玩,似乎未有太深城府,不過他身邊的田大人機深莫測。此人既得皇上呼為『阿父』,令人不得不防。」

李義南接話道:「正是。我常隨在皇上身邊,頗知皇上單純,今日這賜書拜官之事,應當都是老宦官的主意。」

光波翼說道:「自從初見此人,便知此人不善,是以我在東內苑龍首殿中,假說變身術為易容術,便是怕他因此忌憚忍者,對諸道忍者不利。」

李義南這才明白,當時在龍首殿中,光波翼為何打斷自己,搶先發話,不禁暗自佩服光波翼的見識機變。

黑繩三一直未語,此時開口道:「看來他們是想逐漸親手掌控諸道忍者,難怪田令孜建議皇上封我為西忍者道左護軍,起初我倒並未在意。」說罷,從懷中取出僖宗賜予的告身給眾人看。

(按:告身即唐代委任狀。)

光波翼搖頭說道:「諸道忍者原本便效命於大唐皇帝陛下,我只怕目焱這一反,會給所有忍者招來大禍。」

大家默然片刻,孫遇打破沉寂道:「義南兄和光波賢弟這餐午飯,想來不會吃好,不如咱們早些去尋個好酒家,吃個暢快。」

大家悉皆稱好,遂一同出門向城南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