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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回 九曲水路多妖孽,五位忍者顯神通

重新回到船上,三人心情大好,這回也備足了美酒佳餚,自可以暢飲江上,間或聽聽漁歌船號,看看兩岸風光,盡得江人之樂。

三人談起閬州之行,猶尚津津樂道,李、工二人對孫位畫功人品大為欽佩,李義南讚道:「賢弟作畫固然神乎其技,然而能為劉漱那起小人求情免死,這等寬懷雅量更是難得的君子所為。」工倪和道:「正是。孫大人勘得忍者之道。」

孫位大笑自謙。

李義南也笑道:「只不過楊刺史的畫上署的是孫遇之名,日後他們若知曉孫遇便是孫位的化名,怕是驚喜得三天合不上嘴。」

孫位卻道:「小弟並非化名孫遇,而是確已改名為孫遇。」

李、工二人同時「啊」的一聲,深表詫異。

孫遇說道:「小弟自從得蒙妙契禪師指點,於心、於物、於畫、於世間諸法頗多感悟。此番在閬州作畫,自覺畫功大勝從前,便是得益於禪師的指教。小弟與禪師之遇,實乃畢生之幸事,故而願改名為『遇』,以志禪師之恩。」

李義南頷首道:「好,賢弟既然改名為『遇』,愚兄便再送你一個表字『異之』,如何?」

孫遇作了一個長揖道:「多謝兄長賜字。」

工倪歎道:「我輩自幼習練忍法,於其中奧義之領受,只怕還不及孫大人在妙契禪師處兩日之學。老禪師佛法固然高深,孫大人根器卻是非凡。」

孫遇忙道:「工兄這樣說真是羞煞小弟了。工兄今後切莫再叫大人長、大人短,咱們以兄弟相稱豈不最好?」

李義南也和道:「正是,大家日後都以兄弟相稱便是,不必拘禮。」

工倪卻堅持不從,二人勸說幾番無果,只得由他。

游江十餘日,已過合州,再行二三日便可到渝州登岸乘馬。

三人正在船板上喫茶,工倪突然道了句「奇怪」。孫、李二人不解,順著工倪的手指見一艘小船在他們船後不遠處隨行。工倪說道:「這艘船已經跟了咱們兩天,行船歇宿的時間都和咱們一樣,頗有些奇怪。」

李義南望了一陣說道:「工兄可看得仔細?莫不是同樣的別家船隻?」

孫遇也望著小船說道:「工兄說得不錯,到合州之前,這艘船就跟在咱們身後,看來咱們須要小心些。」李義南點了點頭。

又行出二三十里水路,船隻駛入一段曲折水域,當地人稱為「五九灘」,意為此段水流有五個大彎、九個小彎,水湍彎急,船危難行。工倪租的這條船頗大,由蔣姓兄弟倆經營,哥倆輪番搖櫓休息。蔣大見船入急流,便請三人進到艙內,免有危險,又囑咐弟弟蔣二小心掌船,自己卻在船頭觀察水路。

轉過第二個彎道,蔣大「哎喲」叫了起來,三人聞聲忙出艙查看究竟。趕到船頭,見蔣大張目結舌,吃驚地望著前方水面。三人看去,只見水面上黑壓壓的一大片,不知何物,正迅速迎面撲來,不多時便到近前。

「魚,是鯉魚!」蔣大話音未落,成千上萬條鯉魚似烏雲一般聚集在左側船舷,越集越多,不斷拱動,竟漸漸將船向右側頂起。

船上諸人皆大驚失色,工倪和李義南幾乎同時叫道:「小心抓緊了!」齊步搶過去將孫遇推入船艙。二人反身出來抄起船上的竹篙不停地撥刺挑打魚群,卻哪裡管用,但見船身越發傾斜。

眼見右側船舷將要進水,突然一股激流從船尾射來,其疾如箭,將左舷的魚群立時衝散,大船「彭」地落回水面,搖晃了一陣又恢復了平穩,數十尾鯉魚散落在船板上,兀自活蹦亂跳。眾人驚魂未定,回頭向船尾看去,只見跟在他們身後的那隻小船不知何時已經迫近,船上二男一女,皆作漁人打扮,船尾的男子還在奮力划槳。

「當心!魚群又回來了!」工倪大聲叫道。

小船上立於船首的男子呼地縱身躍起,竟飛出兩丈多遠,直跳到大船上來,雙手當胸結印,喝一聲「吽」,左舷處立時捲起三尺高的浪花,不停向外翻滾,形成一道厚厚的水牆,將魚群擋在外面。那魚群反覆衝擊不動,忽然分出一群,繞過船尾,轉而攻擊右舷。那男子將兩臂平伸,又喝聲「吽」,大船右舷也捲起水牆,將魚群擋住。魚群圍追著大船游出里許遠,待轉過第三個大彎道,便倏地一下散去,消失得無影無蹤。

大家這才舒了口氣,那男子也收了忍術,過來與眾人相見。原來此人叫娑揭梁,是南瞻部道擅長水系忍術的娑揭族忍者,小船上的女子名叫娑揭冰,是他的妹妹。那划槳的男子名叫谷子平,也是堅地長老手下的海音族忍者,海音族長於聲音忍術,族人以谷為姓,取「諸法不實,猶如谷響」之意。

當日工倪僱船與孫、李二人南下時,曾在周圍留下暗號訊息,七手族的老七飛虹脫險後來尋工倪,見到訊息便即追來,路上碰到海音族忍者谷凡,將情形告之,谷凡遂用「白螺傳音術」傳信給合州的谷子平,谷子平知道渝州一帶常有目焱的手下出沒,便約上同在合州的娑揭梁兄妹,在合州北面江上接應工倪等三人,一路尾隨而來。適才危急之下,娑揭梁先以激流衝散魚群,又以兩道水牆護住船身,皆是娑揭族的「波即水」之術。

李義南邀谷子平與娑揭冰同上大船,二人於是將小船繫於大船尾部,縱身躍來。

孫遇等見娑揭梁兄妹倆像是南方人相貌,個頭不高,皮膚黝黑,顯然是常在水面活動,風吹日曬所致。那谷子平中等身材,頭戴大斗笠,頸上戴著一隻拳頭大小的白色海螺,大家均想這必是白螺傳音術所用的白螺了。

眾人互相見過禮後,李義南向娑揭梁詢問剛才的魚群是怎麼回事。

娑揭梁答道:「這是目焱手下的西江三塢忍者所為,他們擅長水中作戰,可潛伏於水下,或驅逐水中魚鱉蝦蟹等類,或以水草萍藻為武器,或直接以水攻敵,詭秘難測。據說其首領龍潛還可以駕馭江龍作戰。」

李義南和孫遇對望了一眼,心中均道:「看來目焱已經知曉我二人南下,此番派人襲擊,無非想要搶奪忍者令牌和那封梵文書信。」

李義南又問娑揭梁、谷子平二人的姓氏含義和「波即水」忍術之義,二人輪番作答。

娑揭姓氏取義自《妙法蓮花經》中的故事,經中有一位娑揭羅龍王之女,年始八歲,智慧利根,將一枚價值三千大千世界的寶珠獻給佛陀後,自己也立地成佛。娑揭忍法本意便是學龍王之女,能具大信心、大智慧,放下執著,立地成佛。

「波即水」之術乃是以心意控制水流之忍術,水隨心動,其名含義是要習此術者明白,無論水流波浪有何形貌,有何動盪,其本質只是水而已,波動之水與平靜之水無有纖毫差別。正如人有種種心思、情緒、煩惱,然無論喜怒哀樂、無論邪正善惡、無論煩惱覺悟,其本質皆是清淨本心而已,皆由自心中顯現,並非他物。能達此義者,便可解脫成佛。

而「海音」之姓亦取自《妙法蓮花經》,經中《觀世音菩薩普門品》云:「妙音觀世音,梵音海潮音,勝彼世間音,是故須常念。」然此義頗深,谷子平也不大懂得,只知道族中唯有取得識忍資格者才可姓「海音」,其他忍者均須姓谷,意為先要明白萬法如幻不實,猶如谷中迴響之聲。海音與娑揭二族淵源頗深,非但姓氏皆取自《法華經》,二族忍術也多有相通之處,海音族忍術之中最高明者即是「龍女獻珠」,然族中尚無人練成此術。

聽完二人講述,孫遇歎道:「妙契禪師所言誠不虛也!非空大師所傳忍法,的確處處引導學人悟道解脫,可憐了那些不肖子弟!」

工倪以外那三名忍者雖不知妙契禪師為何人,然聽孫遇此說,皆恭敬合十道:「實乃如此。」

接下的幾個彎道都是急彎,水流也更快,蔣二小心翼翼地控制著船身,蔣大也拿著竹篙,幫弟弟調整船行方向。剛轉過第一個急彎,忽然「咚」的一聲響,船身似被什麼東西撞到,開始左右搖晃起來。

「又來了!」娑揭梁話音甫落,又是「咚」的一聲,緊接著一個龐然大物「嘩」地衝出水面,高出船舷四五尺。眾人定睛看去,盡皆失色,那怪物竟然是一條水桶粗的黑斑巨蟒,蟒頭竟如牛頭般大小。蔣大哪裡見過如此怪獸,大驚之下,腳底踉蹌,險些掉入水中。娑揭梁忙將孫遇、李義南和蔣氏兄弟推入船艙,由谷子平搖櫓,工倪守在船頭,娑揭梁和娑揭冰分把左右船舷。

此時巨蟒頻頻用尾巴抽打船身,娑揭梁結印唸咒,以激流大浪擊打巨蟒,那蟒吃痛,卻不肯罷休,距大船時遠時近。

大船又轉過一彎,蟒頭探出水面老高,又「撲通」一聲扎入水中。片刻寧靜之後,只聽「嘩嘩嘩嘩」數聲水響,大船前後左右竟忽然冒出十餘條巨蟒,同時襲向大船。但見蟒身攢動,洞開一張張血盆大口,利牙如劍,直欲竄上船來。

工倪和谷子平不停揮舞空無常,攔截眾蟒。哪料巨蟒皮堅肉厚,即使偶被空無常刺中,也毫不在意,仍繼續進攻,將二人逼得步步後退。娑揭梁忙不迭地摧動巨浪,將群蟒一次次擊退。娑揭冰則運起「盛日寒冰」之術,將江水化為冰箭,射向蟒群,巨蟒躲閃靈活,很難射中,但一中冰箭便立即退入水中,半晌才又重新進攻。

李義南在船艙中看得清楚,高聲叫道:「姑娘,那些大蟒怕冷,你快多放些冰箭。」

一句話提醒了娑揭冰,她竟自收起冰箭,雙目微合,結印唸咒。片刻,眾人便感到一絲寒意,繼而寒氣越來越重,船板上開始結霜,蟒群果然攻勢漸弱,行動變緩。到得後來,左右船舷都開始結冰,眾蟒再也不敢靠近,只在一兩丈遠處游弋盤桓。眾人大喜,谷子平奮力搖櫓,大船急速前行。

驀地船身一頓,船速遽降。眾人四下察看,原來有一條巨蟒纏住了後面的小船,正在盡力向後拉扯。娑揭梁忙以猛浪激射過去,那蟒機靈,竟從容躲入水中,尾巴兀自纏住小船不放。谷子平見狀,取出空無常,一劍將系船的繩子斬斷,小船倏地被那巨蟒拖出數丈開外。

群蟒再也無奈,遠遠圍著大船,又追隨著轉了兩個彎道,悉皆沒回到水中去了。

船上眾人此時方鬆了一口氣。孫遇和李義南相視無語,心中均想:「這傳說中的西江忍者委實詭異之極,只怕難以就此罷休,不知接下來又待怎的。」

大家從艙中走出,只見蔣大、蔣二兄弟兩人「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向著娑揭梁兄妹不住磕頭,嘴裡不停說道:「請大仙收錄小人做弟子吧。」

娑揭梁忙扶兄弟二人起身,向二人解說自己並非神仙。那二人如何肯信,非要堅持拜師學習仙術不可,娑揭梁兄妹倆哭笑不得。

娑揭梁只得問道:「你二人當真想做神仙?」二人忙點頭稱是。

娑揭梁又問:「你二人家中還有什麼人嗎?」

兄弟二人答說尚有一老母健在。

娑揭梁點點頭,肅然道:「你二人若想成仙也非不可,今日與我等相見也是有緣。只不過你二人今生的根骨稍差,須得再磨煉一世,來世方可成就,不知你二人可有恆心毅力?」

二人連連點頭。

娑揭梁說道:「如此,你二人須答應我三件事。第一件,回去好生孝養老母,當盡心竭力奉侍老母歡喜,不得有半點違逆。第二件,以後或耕種或擺渡,不得做捕魚等殺生害命的生計,終生茹素斷肉,並盡力放生。第三件,爭取日行一善,每日檢點自己,若有過錯,以善行抵過,一善抵一過,一生至少積滿三千善行。以上三件,你二人若辦得到,我保你來生求富貴得富貴,求成仙得成仙。你二人依得依不得?」

二人異口同聲道:「依得,依得!」

娑揭梁點頭道:「如此甚好,你們起來吧。」

二人又叩頭數拜,方才起身,恭恭敬敬退到一邊。

眾人不禁暗自好笑。孫遇心想:「蔣氏兄弟若果真按照娑揭梁的話去做,今生積善,來世便確實可以生為天人,這倒不是妄語。」

正談話間,船又轉過一彎,大家均為眼前景象所驚呆,只見這段水道又細又長,水面竟密密實實地長滿了蘆葦,足足高出水面五尺有餘,大船只得停止不前。

娑揭冰試著發出幾支冰刀,將面前的蘆葦斬斷,誰知那蘆葦斷後立即重生,娑揭冰連發冰刀,但終究蘆葦太多,來不及開出一條水路,便又被蘆葦所覆。

娑揭梁皺眉道:「這西江三塢還真是難纏。」

工倪在船頭佇立片刻,回身向眾人道:「我來試試看,請借諸位的空無常一用。」

眾人不明其意,娑揭兄妹和谷子平將空無常悉皆取出,交與工倪,每人三支,加上工倪的空無常,一共是十二支。工倪又向蔣大要了船上所有的竹篙,一共有五根,工倪挑選了三根,將剩下的兩根交還蔣大,囑咐道:「待會兒你兄弟二人將櫓收起,只用這竹篙撐船。」二人諾諾答應。

未及眾人向工倪問明用意,只聽「啪」的一聲,一條又粗又長的水草從水中竄出,重重地打在船板上,隨之向水中一拉,鉤住船舷的邊沿,大船竟被拉得晃動起來。緊接著又有第二條、第三條水草紛紛從水中竄出,來拉扯大船。

娑揭兄妹忙以水刀冰劍迎戰,將水草一一斬斷,水草卻仍不斷竄出。這邊隨斬隨竄,那邊隨竄隨斬,船上大為熱鬧。

工倪卻不理會這些,轉身走進船艙,不多時出來,手裡提著六根齊長的竹竿,正是用那三根竹篙截成,每根竹竿的一端都有一個榫頭,結實地嵌著兩支空無常,劍柄相對,劍尖向外。竹竿的另一端插進一根二尺長短竿端頭的圓孔中,圓孔內外則均有一小截擋頭固定住長竿,又能使之自由旋轉。短竿的另一頭圓孔裡同樣插著另一根長竿。如此六長三短,九根竹竿與十二支空無常組成三組奇怪的機關。每根短竿的中央又各有一圓孔。

工倪來到船頭,以三根長繩繫住三根短竿中央的圓孔,將長繩分左中右從船頭放下到水中,另一端繩頭則繫在船頭中央的鐵環上,然後從懷中取出一張黃布,黃布中間畫著那三組機關係於船頭的圖形,圖形周圍還寫有一些梵文字母。接著,工倪又掏出一面小銅鏡,雙腿盤坐在船頭,口中念動真言,用銅鏡照向面前的黃布,然後再照向繫在鐵環上的三根長繩,只見那三根長繩驀地被拉直,三組機關斜斜地刺進水面,好像有人在水中拉扯一般,繼而空無常開始隨著長竿的自轉飛快地旋轉,每對長竿又隨著短竿的旋轉而轉成螺旋,如此便形成了三大六小的螺旋。旋轉的空無常輕易便將船頭的蘆葦從水中成片斬斷,形成一段丈二寬的水道。蘆葦再生得雖快,卻哪裡及得上割葦機關旋轉之速!六對空無常嗡嗡飛轉,幾乎看不見形影。

眾人見狀大喜,蔣氏兄弟更是看得發呆,谷子平喝了句:「還不快撐船!」二人方如夢初醒,忙使出吃奶的力氣,拚命將船撐得飛快。

船既行起來,娑揭兄妹也更能從容應付那些水草的糾纏,不到一頓飯的工夫,船已轉過又一彎道,那些蘆葦、水草也自不見了。

工倪收起忍術,將空無常還給各人,說道:「我等還要加倍小心,想那西江三塢的人定然不會就此罷手。」另外幾人都道:「正是。」

大家嚴陣以待,連續過了二慢二急四個彎道,卻不見任何動靜。接下的一段水道暗礁頗多,娑揭梁提醒蔣氏兄弟小心掌船。

忽聽「轟隆」一聲巨響,一股粗大的激浪自水底射出,正打在船頭,將船頭掀起一人多高,隨即又「彭」地落回水面。孫遇幸而被李義南及時抓住,沒有從船艙中跌出來。蔣二在船尾搖櫓,傾斜並不甚巨,只是繫在船尾的三匹馬打滑受驚,險些踢到守在船尾的谷子平。其餘諸人都在船首甲板,遽遭突變,工倪和娑揭兄妹俱凌空躍起,只蔣大一人滾落到艙口,好在並未受傷。

甫一落回甲板,娑揭兄妹同時以激流和冰箭射向水中,卻哪裡射得到什麼,船身兀自搖晃不停。

稍停片刻,又是一聲巨響,這回大浪打在船身中部,大船失去平衡,橫著撞向水面一塊大礁石,眼見撞到,娑揭梁呼地射出一道勁流,正打在礁石上,這一擊力量極大,竟將礁石擊得粉碎,大船也藉著激流反衝之力彈了回來。

娑揭冰杏眼怒睜,向水中狂發冰刀冰箭,娑揭梁也調動水流,在船底和四周衝來蕩去,試圖將藏身水下的西江忍者逼迫出來。

半晌過後,並未見人浮出水面,卻也收到一定成效,水底的忍者被激流逼得無法再使出大浪來打掀船身,便改了策略,看準空隙,轉用極細之水流射向船底各處。這水流既細且勁,射到船底,竟能穿出小指大小的破洞來,船身開始進水。

工倪見狀,忙取出一張黃布,將大船的形狀畫在黃布中央,又在周圍畫上很多梵文字母,鋪於甲板上,然後拿出一隻小銀碗,雙手結印,口中誦咒,再以銀碗扣在圖中大船破洞之處,說也奇怪,那洞口竟然立時合上。

這邊娑揭兄妹忙著同水中看不見的敵人交戰,卻如何能取勝?船上不斷被穿出小洞,工倪只得不停地補洞。眼見相持久了,船上一方必然吃虧。

只聽谷子平怒喝道:「欺人太甚!」隨即取下頸上所戴白海螺,念了幾句咒語後便吹響起來。螺聲嗚嗚咽咽,似從極遠處飄來,聞者有些醺醺之感。谷子平邊吹邊以右手食指指向水中,不多時,水下射出的水流漸止,再過片刻,水面上忽地浮出兩個人來。只見這兩人赤裸上身,下面穿著貼身水褲,頭上光光的無一根毛髮,耳孔還在殷殷地流著鮮血,此時已然暈死過去,這一路正是他二人在水底驅御魚、蟒、水草作怪。

眾人將兩個西江忍者撈上船,以繩索縛於船尾甲板上,孫、李二人好奇,在其身旁端詳良久。蔣二在船尾搖櫓,卻對這兩個忍者頗感懼怕,不時回頭看看水中有何動靜。

此時天色已近黃昏,谷子平說道:「這兩個傢伙雖然被咱們擒獲,只怕他們還有同夥會趕來作祟,咱們不妨連夜行船趕路,但願別被西江忍者追上。」大家點頭稱是。

於是眾人在船上草草吃了晚飯,並決定由工、谷、娑揭兄妹四位忍者輪番值夜,蔣氏兄弟換班划船、睡覺。

一夜無事,過了五更天,娑揭梁正要進艙叫妹妹來與自己輪換,突然船身一晃,江心水面飛速劃過一道浪痕,超過大船後消失不見了。

娑揭梁頓時警覺,快步走到船頭察看,並不見任何異樣。娑揭梁仍不放心,站在船頭眺望。再行里許,忽見江心一個黑影簌簌搖曳,定睛一看,竟然是一個人叉腿站在水面上!

娑揭梁大驚,厲聲喝道:「前方何人?」船艙中諸人皆被驚醒,忙趕出來察看。孫遇與李義南見一人立於江面之上,不禁張目結舌,面面相覷,均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只聽水面上那人嘿嘿冷笑一聲,道:「幾個毛頭小鬼,想帶我西江三塢的人到哪裡去呀?」嗓音淒厲陰森,令人不寒而慄。

娑揭梁沉聲道:「哦,原來是西江的龍老大來了。你這兩個手下恐有微恙在身,我們見他二人在水中折騰得老大不舒服,便請他們上船來歇息歇息,怎麼,龍老大也不舒服嗎?」說罷雙手結印,做好了迎敵的準備。娑揭冰和谷子平也均各自結印持螺,神色凝重,顯然是頗為忌憚面前之人。

工倪見狀,忙將孫、李二人推入船艙,自己則守在艙口。孫遇和李義南卻想看看這個龍老大究竟是何等樣人,便從艙口探頭向外張望。

龍潛哈哈大笑道:「小子,想不到你還挺好客啊。」笑聲未斷,一股巨浪從他身前驀地掀起,迎頭襲向娑揭梁等人,娑揭梁也連忙摧起一股大浪,與之相迎。兩浪相擊,聲如巨鈸,水花四射,如暴雨般潑落在江面和兩岸。

誰知兩浪撞擊勢頭未盡,又有一浪從龍潛身前激發,此浪竟能繞過兩浪,從大船左側襲向船頭諸人,如有眼目一般。

娑揭冰立時祭出一面巨大冰盾,護住大船左翼,阻擋襲來的大浪。誰知那浪撞到冰盾的瞬間,忽然分成兩股,一左一右欲繞過冰盾。娑揭冰長嘯一聲,平展雙臂,只見那冰盾竟呼地向兩側伸長開來,江水亦不斷湧上冰盾,甫一接觸便融入冰盾,以資助冰盾不停地長大。

龍潛見左右兩浪沖不進去,便用拳頭向那浪頭一指,隨即五指張開,那兩個浪頭倏爾各化作五個浪頭,大小、勢力卻不減分毫,分從各個方向襲去。

娑揭冰全力迎戰,那冰盾也迅速向四面長大,很快便結成一個巨大的冰罩,將大船整個罩住,船上諸人好似置身於水晶宮中。

龍潛哼了一聲道:「原來是娑揭族的『執水為冰』術。」

孫遇心道:「原來娑揭冰的忍術叫作『執水為冰』,此名取得甚好,自在流動之水,因為寒氣而凝結成冰,正如我人清淨自在的佛性,因為妄想執著而成了煩惱眾生一般。然而冰終將化為水,眾生也必定成佛,其實只需去掉寒氣和執著罷了。」

這邊谷子平已念動咒語,繼而手指龍潛,吹響白螺,嗚咽的螺聲透過冰罩飄向龍潛。龍潛長唳一聲,立即在身前升起一道兩人高的水幕,長有數丈,呈圓弧形環住大船,船上眾人頓時感到頭痛欲裂,原來龍潛利用水幕將螺聲折射了回來。谷子平見狀忙收了忍術,暗歎龍潛應變之快。

娑揭梁再次摧起一道激浪,欲衝破龍潛的水幕,豈料激浪撞上水幕後立時便被化去勢力,融入水幕之中,不見蹤影了。

大家正無計可施,只見龍潛已將那十股浪頭收為一股,卻比之原來似乎還要細小些,那浪頭直衝上天,升起約有十餘丈高,折而下衝,並飛速旋轉,好似一條長長的水鑽,鑽向冰罩上方。

那冰罩並不甚厚,如何經得起這一鑽,只一轉身的工夫,便被鑽開一個大洞,江水順洞潮灌進來,大船頓時成了一隻巨大的水晶瓶,頃刻間水面便已沒膝,船上眾人頓時亂作一團。娑揭冰只得收起忍術,洩掉江水。

龍潛見狀更不怠慢,冰罩一撤,左、右、上三股激浪立時分作九頭,從頭頂上空和四周同時襲來,娑揭兄妹慌忙抵擋,卻已不濟,兄妹二人和谷子平均被擊中。那三股浪擊中目標後便如大蛇一般盤繞住三人的身體,兀自旋轉不停,彷彿三個水陀螺,將三人囚在其中。

此時天已放亮,龍潛收了水幕,向前飄行了一段,行至大船左舷,距大船不過丈餘。孫遇和李義南在艙口見那龍潛原來是個四十多歲的瘦高漢子,眉眼倒也平常,只是一張嘴大得出奇,幾乎橫貫整張臉,加之嘴唇極薄,便好似在臉上橫切了一刀,留下一道長長的細縫。

龍潛尖聲說道:「船艙中可是欽差大人?」

李義南應道:「你待怎樣?」

龍潛嘿嘿笑道:「我們長老要見你,讓我來請你過去。」

工倪怫然道:「龍潛,你也算是個有本事的,何必跟著目焱反賊一起作亂叛國?」

龍潛渾未將工倪看在眼裡,冷笑道:「小矮子,爺爺本來不想欺負你,可別惹得爺爺我不高興。」伸手一抓,一股激浪徑直撲向李義南。

工倪右手急指龍潛,手中不知何時握了一隻兩寸粗的竹筒,長約一尺,拇指握處有一關棙,工倪拇指輕按關棙,竹筒中嗖地射出數十枚鋼針,直指龍潛面門而去。

龍潛急忙調起一水柱阻擋,然而針細且疾,距離又近,倒有半數鋼針穿過水柱而至,饒是龍潛躲閃得快,還是有兩枚鋼針緊貼著他右臉飛過,刺穿耳根。

龍潛哼了一聲,此時工倪已前跨兩步,躲過水柱,發出第二撥鋼針,緊接著又後退三步發出第三撥鋼針。龍潛不敢稍怠,一邊調動水柱抵擋,一邊左右騰身閃避,勘勘躲過鋼針,卻是狼狽不堪。這幾個回合兔起鶻落,那股襲向李義南的浪頭早已半途退去。

龍潛大怒,雙手齊向江面虛抓,拔起兩股巨浪宛如兩隻大手,夾著濃濃的血腥味,一前一後同時襲向工倪,顯然是要痛下殺手。

眼看工倪將被血浪擊到,眾人失聲驚呼。突見工倪身體一縮,猶如離弦之箭,倒退著從右舷飛離大船,速度比血浪更快上數倍。工倪身體飛起六七丈後在空中劃了一個弧形,又輕飄飄地落回到船上。

這一躍非但令孫遇和李義南大開眼界,龍潛也是大吃一驚。

工倪剛一落地,一個黑影隨之飄來,如片樹葉般輕落在船上。工倪大喜,脫口叫道:「黑繩兄!」龍潛也出聲叫道:「黑繩三?」聲音微顫,顯帶驚恐。

孫遇見工倪的腰間游動著一根黑色細線,其細如絲,倏然游回到黑繩三的袖中。原來剛才正是此人以黑線將工倪捲走,難怪工倪飛起的身法看上去如此怪異。

再看那黑繩三,二十四五歲年紀,著一身黑色長衫,長袖飄然過膝,身材修長,面目秀美,眼神清澈峻冷,臉皮兒甚是白嫩,在黑衣相襯之下,竟似白瓷兒一般。更有兩縷鬢髮飄垂於胸,煞是風流灑脫。

黑繩三右手微抬,從大袖中射出九道黑線,分別射進困住娑揭兄妹和谷子平的水陀螺中,九根黑線抖動,三個水陀螺應時瓦解,「嘩」地化成三攤水,濺落在船板上。

三人得救,忙過來向黑繩三施禮道謝,黑繩三平靜地回禮道:「幾位受驚了。」轉而瞥了一眼龍潛,淡然說道:「帶著你的手下去吧。」

龍潛緊盯著黑繩三,半晌才道:「聽說你年紀輕輕便已位列行忍,我倒想領教一二,看看閣下是否徒有虛名。」

黑繩三漠然看著龍潛,既不答話,也無表情,彷彿沒聽見他說話一般。

龍潛心中氣惱,喝一聲:「臭小子,讓你知道爺爺的厲害!」雙手連抓,八股巨大血浪洶湧而起,從四面一時襲向船頭諸人,腥味撲鼻。

黑繩三兩袖齊揮,左手從身後發出數條黑線,瞬間便將諸人全部裹入船艙中,右手舉起,袖中射出一條拇指粗的黑繩,黑繩在空中分出無數細線,四下張開如一頂大黑傘,飛速旋轉不停,將黑繩三罩在當中。八股血浪打在黑傘之上,竟被旋成一股龐然巨浪,懸在半空如海中巨渦一般,聲勢駭人。

眾人在艙中均為這巨浪的氣勢所撼,孫遇怪道:「為何這大浪如此腥臭?」

娑揭梁蹙眉答道:「這是『血池地獄』之術,水中的血腥味乃以忍術所成,原是要威嚇對手,令對手思及血池地獄之苦而悔過自新、棄惡從善,若仍舊頑固不化者,一旦被血浪吞噬,則會筋攣骨化、脈氣散盡而死,所以此術多為佯攻恫敵之用,不想這龍潛竟然頻頻以此術痛下殺手!」

說話間,黑繩三右手已然揮出,將血浪擲向龍潛,然速度並不很快,剛好擲在龍潛身前半尺之處,那血浪砸到江面,將江水激起三四丈高,龍潛驚得後退了五餘丈遠。

孫遇在艙口看得明白,知道黑繩三手下留情,正是以此欲令龍潛悔過自新,心中讚歎黑繩三仁義大度,不禁又向他看去,但見他仍舊一副平淡態度,垂袖立於船板之上,恍如閒思於江岸的書生一般。

龍潛見自己的殺招被黑繩三輕易化去,不禁惱羞成怒,仰天長嘯,其聲淒厲怨毒,眾人聞之,皆屏息皺眉,彷彿空中充滿了毒霧一般。

嘯聲未止,只見龍潛「轟隆」一聲升到半空中,高出江面二三丈,足下赫然踏著一物,身體渾圓暗黃,粗如牛腰,頭部與蛇蟒彷彿,血口殷殷,利牙森森,頸上繫著三道粗大的繩索,頭頂一個鍋大的肉瘤,中央略凹,龍潛便是站在肉瘤的凹陷中間。

眾人這才明白龍潛何以能夠站立並漂行於水面,原來腳下一直踏著這個怪物。

孫遇和李義南均想:「傳說此人能駕馭江龍,應當就是指這條大蟒吧,如此巨蟒,若非親見,萬難想像,難怪被傳說成龍。」

巨蟒扭動身軀,「唰」地從水中甩出粗大的尾巴,呼呼帶風地砸向大船。

黑繩三左袖急揚,射出三道黑繩,纏住巨蟒的尾巴,向旁一帶,蟒尾落下時砸在大船左後方的江面上,大船被漾起的江水沖擊得左搖右晃。

巨蟒一擊不中,又甩起尾巴,橫掃大船。黑繩三又縛住蟒尾向上揮帶,蟒尾再次落空,從大船上方掃過。如此數次,皆被黑繩三一一化解。

巨蟒數擊不中,張口齜牙徑向黑繩三衝過來,龍潛順勢從蟒頭滑下,騎跨在蟒頸的下兩道繩子之間,雙手則抓著上面一道繩子,原來這三道繩索便是龍潛專為騎坐巨蟒所縛。

黑繩三待巨蟒靠近,倏地射出一道小指粗的黑繩,纏住巨蟒的一顆利牙,隨之手臂旋抖,將黑繩繞過巨蟒的上下兩顎數周,收力一拉,竟將那巨蟒的一張大口生生合上,繼而向右轉腰一帶,巨蟒一頭扎進船頭江水中,浪花高濺四散。

「好!」眾人在船上大聲喝彩。

黑繩三長袖微抖,將繩收回。過了半晌仍不見巨蟒動靜,大船也悠悠地停止了搖擺,眾人屏息以待,不知龍潛又要耍何花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