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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我喪故我在——學會和隱性焦慮相處 第三節 別慌,歌德的青春也迷茫!

很多人以為,迷茫、頹廢、作是屬於我們這一代年輕人的專利。但你是否知道,這種青春期特有的迷茫現象,在200多年前也曾以一種特殊的方式盛極一時呢?

《浮士德》的作者——大文豪歌德在25歲時寫過一部令自己名聲大噪的小說,叫《少年維特的煩惱》。這部小說的情節,現在看來十分簡單:

一個年輕人,來到某個大城市「漂」,沒有目標,四處遊蕩,假裝藝術家。在舞會上喜歡了一個女生,但人家有男朋友;在公務機關工作了一陣子,感覺教條約束下升職無望;平時就對貴族與官僚看不順眼,但也沒有辦法;虛耗了好一陣子,回到熟悉的城市,發現當初心愛的女生已結婚……最後,這位迷茫的年輕人,選擇了自殺。

是不是「作」爆了?的確,1774年這部小說出版後,立即引起了巨大的爭議。批評家們認為,主人公的形象實在太糟,既沒有值得學習的優點,也無法提供任何啟示。在某些城市,這本小說甚至成了禁書,可見那個年代的人對負能量的容忍度之低。而向來「偉光正」的教會,自然對歌德口誅筆伐。歌德反駁:人必須寫出自己心中的痛苦。為什麼這麼說呢?因為這本小說其實算歌德的半本自傳。

歌德年輕時和少年維特一樣,被公務機關教條束縛,厭惡自己在法律行業的嚴肅工作,也厭惡權貴。他的確愛上過一位已經訂婚的女士,名字和書中的女主角一模一樣,叫夏洛特。失戀後,歌德迅速以書信體的方式寫下了《少年維特的煩惱》。與其說他這是進行文學創作,不如說他是真的在給一個或許存在也或許不存在的人物寫信——目的只是寫下自己心中的痛苦。歌德說,正是這段時間的寫作,給了他情緒的出口,從而讓自己的命運可以有別於小說主角維特那般隕落。小說不僅寫出了歌德的痛苦,顯然也寫出了當時諸多年輕人的痛苦,因而獲得了讀者的熱烈喜愛。25歲的歌德一夜成名。維特更是成了年輕人的精神偶像,就連維特在故事中所穿的黃馬甲都受到眾人的模仿,成了爆款單品。一本小說的成功,從來不是簡單的流行,背後總有一些值得關注的社會現象。或許不論哪個年代,過去還是現在,不論是誰,大文豪歌德還是小奇葩邱晨,年輕時多多少少都會經歷些迷茫的時光。

為什麼我們小時候不迷茫,偏偏在精力最充沛、前景最遠大的青春時期最容易迷茫?這是因為,年輕人所必須經歷的心理發育恰恰需要某種程度的迷茫才能夠完成。

問你一個問題,你能回憶起自己童年時代與青年時代之間的分界點嗎?

或許是一個瞬間,或許是一件小事,不管是哪種,你都會有一種「無憂無慮的歲月離我而去」的感覺。這種無憂無慮,並不是說沒有任何負面情緒的「傻樂」——你還是會為沒吃到雪糕或錯過動畫片而號哭,而是指你對社會既有價值觀沒有質疑,你希望、並以為自己未來一定會成為一個當下社會認可的成年人。所以,我們每個人小時候都可能會遵循「做一個對社會有用的人」的價值觀,希望以後當個科學家,或者消防員。

孩童時期,我們對於既有社會價值觀的積極態度是使我們從自然人成長為社會人的必要前提。所有社會性動物都有這樣的本能。所以你很少見到小孩就迷茫的,他們也許會調皮,會不聽話,但這可能是為了獲得關注,跟年輕人的迷茫完全不一樣,因為孩童並沒有挑戰既定社會價值觀的自覺意識。可是,這種童年時期的本能如果一直延續下去,就會有一個很可怕的後果,那就是整個社會的開放性大大降低。極端些講,我們會變成一個像大猩猩那樣服從權威,秩序井然,卻沒有變化和發展的動物種群。所以在青春期,我們必須經歷一次「精神上的嘔吐」 ,把那些過去不假思索接受下來的價值觀當成可疑的東西加以排斥,而這種精神嘔吐的結果,就是迷茫。

那你可能還是奇怪:按理說,每一代的年輕人都會經歷一個迷茫階段,為什麼這種青春期迷茫的現象就算追溯到歌德,也只是近代的事?

的確,不是每個時代的年輕人都會迷茫。因為不是每個時代都需要「迷茫」所帶來的質疑、反思和開放。在人類歷史上的很多時期裡,僵化、封閉等相對保守的特質曾承擔過族群保護傘的功用,我們如今所推崇的「開放性」在很多時候會給社群帶來致命的打擊。

進化心理學認為,人格開放性的高低與所處的人類社群的早期文化交流有關。開放性高的群體對外來的人和文化更加包容,能獲得更多的資源與技術,但同時也更容易受到外來疾病的入侵。而開放性低的群體則更能維護自己群體的安全,但是也比較難取得文化和技術的發展。有一項統計了70多個國家歷史上傳染病嚴重程度的大型研究表明,那些受到瘧疾、血吸蟲、肺結核、登革熱等嚴重傳染病威脅程度較高的地區,人們的開放性較低,也就是非常保守、十分守序,很不「迷茫」。同樣,使用數學方法去模擬不同疾病感染率下的人格演化過程,也證明了當疾病感染率高時,開放性高的人在人群中的比例會逐代下降。因為這些社會必須主動壓縮開放性,才能自保。也正因如此,青春期特有的迷茫到了技術和社會制度都得到長足發展的「今天」,才能成為一個普遍現象。迷茫的流行意味著我們的社會具備了承擔風險的能力,我們的年輕人也做好了身心準備,去成為更靈活、更開放、更具可能性的個體。

反過來說,年輕人如果不迷茫,社會便會逐漸喪失活力。歷史上就有這方面的教材,而且並不遠。20世紀40年代,美國人對戰火越來越恐懼,不僅開始羨慕威權,也對美國青年一直以來的迷茫和頹廢開始了抨擊。曾寫過《夏洛特的網》的美國作家懷特(E. B. White)就曾吐槽,說有美國同胞居然對他講:「紀錄片裡那些年輕的德國士兵,臉蛋多麼俊朗、神情多麼堅定、態度多麼積極!而我們美國的年輕人,只知道整天看電影玩音樂,簡直一塌糊塗。」懷特認為,這種言論簡直聳人聽聞,年輕人如果沒有迷茫、探索和叛逆的權利,那麼「穩步進軍的獨裁者,將會在我國海岸所向披靡」。

總之,迷茫也許看起來很糟,甚至會讓「某些人」覺得不舒服,但從社會角度來說,它是我們對抗認知閉合、保持文化開放性的重要力量。從個人角度說,青春時期的煩惱和迷茫,是心理發育的必經階段。經過兒童期的建構、青春期的解構,我們才能在更高的層次上重新形成價值觀,成為平衡開放性與保守性的社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