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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事情就跟史教授說的一樣—沒有這麼簡單。

尤其是隨著時間的推移,天氣依然沒有要好轉的意思。除了「110」被擺成了正確的「SOS」外,其他事情也沒有任何好轉的跡象。大家侷促地坐在剛上島的地方,彷彿從沒挪動過位置。車上的部分零件被拆了下來,作為必要的簡單的生活工具,和這幫人一樣隨處散落著,毫無生機。

小王帶著幾個人準備了很多天的食物和水,但只要他將果子放下,就有人圍上來搶,而且也越來越不顧面子。才短短幾天,這幫人就越來越沒有紀律。他又想起了自己在部隊的日子,講究紀律,井井有條。他看了看這幫人搶食的嘴臉,就跟動物一樣。果然,馬上就有人因為食物和水著急起來,還有人埋怨。小王不想參與,走到一邊看著。他當然沒有接受這種現狀,可是部隊多次的野外求生經驗告訴他,當你沒有辦法走出去的時候,保持體力就是最好的辦法。維持自己的生存容易,可要養活這麼多人,他就需要把自己的生存技能傳授給其他人。雖然收效甚微,但在少部分人身上,他找回了當小隊長的感覺,權當是訓練一批新兵。然而這幫人實在是難以管理,幹活的人根本沒有不幹的人多,特別是那幫高管養尊處優的樣子,最讓他看不慣,但他再一次忍住脾氣沒有爆發。畢竟他已經放棄了「衝浪鴨」的完好無損,現在最重要的是能夠讓這幫人安全地回去。

小王走到崖壁邊,看到海中的塑料瓶有動靜,便將繩子撈了起來,帶出裡面一條還在蹦跳的魚。

「這麼條小魚夠誰吃的?」老余把幾個果子拿給蔫呆的張總,發洩著自己的不滿,「水呢?」

老余用腳輕踢了一下擋坐在路上的趙天龍的屁股,示意他騰個地方,在他看來這個動作並沒有任何的不對。

但這一下刺激到了趙天龍。這兩天裡他變得更糙,剛從幾里地外拎回水來,還喘著粗氣。他越想越生氣,在公司裡他早就受夠了窩囊氣,憑什麼在這裡還得讓著這幫爺。趙天龍猛地把手裡的水桶砸在地上,發出「光」的一聲響,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引了過去。

小王本來不想管,畢竟他是外人,但趙天龍是少數幹活的人中最得力的一個,部隊的經驗告訴他這時候必須上前,不然就徹底沒人幹活了,如果那樣的話,再想保證這幫人的生活就更不可能了。小王抄著用來探路的棍子,三步並作兩步衝上去,用力把老余手裡的果子打了一地,然後惡狠狠地瞪著老余和他身邊的張總。

周圍的人都被嚇住了,不敢說話,彷彿能聽到臉面打碎在地的聲音。

「不幹活兒就別吃!」小王邊說邊拿手點著老余的頭,老余傻了,「你是余總,你是張總,對吧?我告訴你們幾個,在這兒沒人慣著你們,想吃就得自己幹。」

老余覺得面子掛不住,特別是還有這麼多雙眼睛盯著他,他吵吵嚷嚷地想要理論。

「保安!保安!保安呢?!」

「叫喚啥?我叫趙天龍!他說得沒錯,在這兒沒人慣著你們!」趙天龍一直在邊上看著,這時才慢慢走過來。

「臭保安……」

「保安怎麼了?」趙天龍直接給了老余一腳,老余被踹得一個趔趄摔倒在地。這一腳著實把旁邊的人都嚇著了,包括張總在內的幾個高管都沒想到局面會變成這樣。

小王指著地上不能動彈的楊洪:「養這麼個廢人就不容易了,有手有腳的為什麼不能動?」

保鏢楊洪聽到這句話有心無力地張了張嘴,他這幾天確實全靠別人。這讓張總幾人的氣勢明顯又弱了一截,老余灰頭土臉地爬起來再不敢吱聲。

趙天龍則直接走到小王旁邊,論可能動起手來的結果,高下立見。而人群中有人開始意識到,現在的張總對他們來說已經沒多大意義。

小王看了看不張嘴的張總,他知道這一下有用,不管是什麼人,一開始就得制住,不然永遠不會服。人跟動物其實是一樣的,他更加相信自己的這個觀點。而且他覺得自己沒做錯,為了其他人能活下去,他必須要打破規則,何況規則往往是為沒有規則就無法存活的人準備的。

和之前一樣,安靜了片刻之後其他人又開始窸窸窣窣地說話,個別人又擠在一起或者擁了過來。小王知道這樣是不會有結果的,要改變這種狀態不能靠這群人。

「都別廢話了,剛摘果子的時候發現了一個洞,」小王收拾完地上的野果離開,又補了一句,「願意陪著張總的,就在這兒待著吧!」

天空烏雲滾滾,雷聲轟鳴。

張總感覺身上那股從上島後就沒有驅散過的寒意又爬上了自己的脊背,壓得他抬不起頭,所以當老余和司機發生衝突的時候,他唯一的動作就是看了眼旁邊癱軟的楊洪,之後便也是有心無力,不敢吱聲。他當然也看到了老潘的眼神,他捕捉到老潘只是往這邊心虛地瞄了一眼,隨即視線就再也沒離開過小王。他知道在這裡他的員工早晚會徹底叛變,只是時間的問題罷了。

「我以為,目前最需要的是團結。」

張總聽到史教授的話,文化人聽似和事佬的話永遠是最有殺傷力的,但他沒想到接著還聽見了姍姍的聲音。

「說得對,」在一邊照顧文娟的姍姍輕描淡寫地說著,「小王說得對,想吃就自己幹。」

之後,張總看著小王帶著他的人離開。史教授露出一種長者不得不跟上孩子的愚蠢胡鬧的表情,推了推自己鼻樑上滑落的眼鏡,帶著不易察覺的狡黠,拿著手裡的果子起身跟了上去,沒有半點遲疑。

張總笑了,自己十幾年的努力不過幾天就沒了,其實也挺簡單的。他看著人們一個接一個地離開,身邊只剩老余和其他兩三個人。其實他想過今天,也從來就知道公司的這群人早晚都會離開,只是不知道這一天會是在這樣的情境下。

天空開始下雨,張總轉眼就被淋成了落湯雞,看來這份寒意是怎麼也脫不去了。

但他不想死了,因為他已經死過一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