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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生何求

我堅信不論你有怎樣的成長經歷,都不會失望去認識這樣一對平凡而又不凡的年輕人……
雖然他們的三觀在不少人眼中是離經叛道的。
話說,在他們的這種生長方式面前,何為經,何又為道呢?

我一直很榮幸結識他們,這對兒瘋瘋癲癲的小情侶。

我也一直很羨慕他們,他們是彼此的靈魂伴侶。

某種意義上講,他們的境界已非大多數人可以企及——

對彼此外顯人格特徵的深入瞭解、對溝通模式的磨合、對價值觀問題的統合、對男女思維方式不同的處理、對控制與空間問題以及情感差序問題的探索……

他們一度是真窮,他們也是真不在乎自己窮。

他們在某一個領域裡實現著自我的超越,並始終虔心去尋找本我的出口。

他們習慣坐在小屋入口處,每每四目相對,然後笑著給對方唱歌聽,有時候唱的是《想把我唱給你聽》,有時候是《包子沒有耳朵也沒有眼睛》。

(一)

我們是以一種很奇特的方式相識的。

2010年的大年初一,我站在小屋麗江分舵門前啃蘋果。

一個穿灰布棉袍的女孩子忽然冒出來,她彎著腰,深深地衝我作了個揖,嘴裡大聲吼著:大冰哥,恭喜發財,長命百歲。

我被嚇了一跳,一塊兒蘋果卡住嗓子,“喀喀”咳了起來。那女孩站直身子,咧著嘴衝我傻笑,她身後慢慢踱過來一個長頭髮的年輕男孩,身著一件藏青對襟棉襖。

男孩頗有古風地衝我抱了一下拳,很自然地衝我伸過來一隻手……

伸手的姿勢極其類似形意拳的起勢——有殺氣。

我心頭一凜。

說時遲那時快,當機立斷嚥下蘋果,迅速後撤半步,沉肩側膀力蘊丹田。同時,在電光石火的一剎那,我用餘光衡量了一下和門口那堆板磚之間的距離。

這些年,咱口誅筆伐的事兒沒少干,網上也沒少和人約架。

我腦子飛速轉著:再怎麼說都是些口舌之辯觀念之爭,應該沒給人製造過殺父奪妻砸硬盤刪數據之恨吧,至於大年初一來尋仇嗎?還祝我長命百歲?

長命還是償命?怎麼個意思?正話反說嗎英雄?

那恭喜發財就是要踢館砸場子的意思嘍?不想讓我過年了是吧?也罷!是禍躲不過,一口罡氣在,能把我怎麼著!我定睛向那來者望去……我完全不認識他們倆其中任何一個。

但見那男孩子伸過來的手,手心朝上,五指微彎曲成鷹爪之勢,沖虛抱圓力道蓄而不發。

我在心底暗讚一聲:高手哦!一看就是練過內家拳的。

大凡練家子過招,講究的是手是兩扇門,全靠腳踢人。以我倆之間不到半米的距離,他不可能使出側身踹或是高鞭腿這些招式,難道……難道此人修習的是硬橋硬馬的八極拳或查拳炮錘?!

所謂南拳北腿,北派武術雖以腿法見長,但傳統上講究的是:近身技擊,踢不過膝。

在這種距離他若不用拳而是抬腿,勢必是力道生猛且抬腿必中。若果真如此,那我若想自保,只剩一條路走了!豁出去挨你一腳,也要死死抱住小腿。

所謂會打的不如會踢的,會踢的不如會摔的。

少爺我也是在內蒙古錫林郭勒西烏珠穆沁旗學過三個月正宗博克摔跤的,我就不信一個德合勒摔不倒你……摔不倒的話,立馬去旁邊摸板磚!——所謂赤手空拳的怕拿刀的,拿刀的怕舞棍的,舞棍的怕飛板磚的……

文字有時候是多麼地蒼白和囉唆,話說這一切實際上只是發生在短短幾秒鐘之內,可這幾秒鐘我卻需要用一二百字才寫得明白累死我了。

……

我暗咬後槽牙,低頭死盯他的兩條腿。

但見此人中門大開,全無守勢,一看就是成竹在胸。

步型不丁不八,力貫足弓,腳穿一雙棉拖鞋……

等等,他腳上穿著一雙棉拖鞋?他穿30塊錢的居家保暖大嘴猴棉拖鞋怎麼踹我?!

難道,難道他不是來揍我的?

難道他伸手過來是要和我握手?

難道那個女孩子祝我長命百歲不是在說反話?可手心朝上明顯也不是要握手的意思啊?

我覺得脖頸子開始發硬人開始發僵,極其類似第一次上台主持節目時,當著800名觀眾忘詞的那種感覺。鞭炮辟里啪啦響著,我們仨就那麼戳在那兒……女孩和男孩穿著棉拖鞋,一臉自然加坦然的表情盯著我……

過了好一會兒,女孩子終於開口說話,她低聲提示我說:紅包……

我琢磨過味兒來了,慌忙掏衣兜兒摸褲兜兒,手忙腳亂地遞過去一張人民幣。男孩看也不看就接了過來,自自然然地裝進一個小包包裡。兩人衝我一笑,轉身站在老兵火塘的門口,女孩子沖裡面大吼:老兵哥,恭喜發財,長命百歲……

我很心疼,因為剛才慌忙中遞過去的是張紅色的大票子。

但同時又真心欣賞這兩個小孩兒討紅包時臉上那副自自然然天經地義的表情。女孩子身上民國款式的棉袍子,有板有眼的作揖動作,男孩子那取之有道的伸手姿勢……大過年的,一百塊錢買個揖,勉強划算吧。

當天晚上,我又見到了他們。

大約9點半,我坐在小屋裡給一幫西班牙客人演示口弦,小男生和小女生探進來兩隻腦袋,這次是一起吼:大冰哥新年快樂萬事如意恭喜發財長命百歲……

我慌忙衝他們擺手,站起來給他們作揖。

我說:兩位好漢,沒你們這麼要壓歲錢的哈,我又不是地主土豪,沒必要這麼接二連三地來分我的浮財哈……

他倆說:你別緊張別緊張,不怕不怕,我們不是來殺回馬槍的,我們拜了一天的年,數你給的壓歲錢多,我們是過來給您多拜幾回年的。

怎麼個意思?我腦子不夠用了,春節吉祥話優惠返利大酬賓?

我仔細端詳一下他們的表情……不像是在開玩笑。

不誇張地講,他們臉上的表情,除了真摯,我看不出有其他雜質。就算他們是在開玩笑,那也是多麼有趣好玩兒的兩個大孩子哦……

心頭一熱,我說:你們給我坐下,今天過年,哥請你們喝酒。

小女生齜著牙咧著嘴說:我們倆從不喝酒。

她舉起懷裡一個保溫杯,晃了一晃,說:我們自己帶了喝的,我自己煮的。煮的?是的,煮的。

這他喵是我有生之年見識過的,唯一一對兒在酒吧喝小米粥的人。

我借給她兩個青梅酒碗,還給他們加了幾塊兒方糖。旁邊的西班牙客人大眼瞪小眼地看著他們安安靜靜地喝粥。他們坦然地喝著小米粥,還和大家碰杯,那種自然的感覺,就好像酒吧裡本就應該喝粥一樣。

我看不出絲毫演戲的成分,暗自歎奇,問了他們的姓名年庚:

王博和甜菜,一個26歲,一個25歲,都還挺年輕。

兩個人穿得乾乾淨淨,但古拙素淡得不像是過春節,我問他們大過年的怎麼不換身新衣服,甜菜說,這已經是新的了。她撩起棉袍的腳襟,給我看了看裡面的補丁,小聲和我說:現在反過來穿,不就是新的了嗎?

當時在座的有幾個略微浮躁的客人,我怕這塊補丁成為話題,然後不小心傷到他們的自尊,於是就沒繼續開口再問什麼。

我問他們討了一小酒碗兒粥,嘗了一口,味道還不錯,想起白天那一幕,捧著酒碗兒忍不住哈哈笑了好一會兒。

(二)

我們第三次見面依然是在小屋。

這次王博背了一把磕掉漆的木吉他,他笑呵呵對我說:大冰哥,你人很好,我們唱首歌給你聽吧。

我沒想到他會彈唱,但很受用他這種說話的方式——這是大部分人8歲以前都能熟練掌握的一種說話方式,也是大部分人18歲以後靦腆謹慎得不敢去使用的一種語言。

我很開心地攆走了半屋子不相干的客人,關上門,給他們營造一個安靜唱歌的氛圍。

幾個相熟的客人在外面拍門板:掌櫃的,掌櫃的,我手機還在裡面呢……

我說:我聽完了歌再放你們進來。

他們隔著門縫喊:我們也想聽……

啊呸,要聽隔著門縫聽,沒聽見人家說是主要唱給我聽的嗎。

王博給我唱了一首《鞦韆》:

我曾乘著鞦韆的飛船,唱著歌,把太陽追趕
飛呀飛,總又飛回原地,我總怨自己的腿短
我跳下來時已經天黑,好長的夜啊,足有十年
當我又一次找到了鞦韆,已經變成了黑髮青年
早晨仍像露水般好看,彩色的歌兒仍在飛旋
孩子們大膽地張開雙手,去梳理太陽金紅的光線
我多想把你高高舉起,永遠脫離不平的地面
永遠高於黃昏,高於黑暗
永遠生活在美麗的白天
……

先是歌詞,後是曲調,一小節接一小節的,連珠彈一樣擊中我,好聽得簡直要把人聽傻了。

王博一邊埋著頭彈下一首歌的solo,一邊說:曲子是我寫的,詞不是,詞是顧城的一首詩。

我讀詩這麼多年,居然漏讀了顧城的這首《鞦韆》,但萬幸之前沒讀過,不然怎麼體會這一刻的欣喜。我有幾個不好的習慣,比如醉酒了愛爬上桌子背《正氣歌》,尿急了愛咬指甲,比如很開心的時候會挓挲開雙臂手舞足蹈。我想我應該表現得很開心,因為王博抬頭看看我,很認真地說:你冷靜一點兒好不好,不然怎麼聽得懂我接下來要唱的歌。

這麼多年,這條街從沒一個歌手敢這麼和我說話,他皺著眉頭看著我,我們之間沒有年齡長幼、職業屬性、江湖地位之分……這種感覺舒服得要命。

我想我遇見了同類,我必須要和他們成為朋友。

真的,太喜歡他們這種沒大沒小的勁兒了,特別解渴的那種。

半年後,我邀請王博加入了遊牧民謠,隨我們一起全國巡演。

他只參加了成都大象酒吧和深圳兩場,巡演人多,歌手們都希望早點上場,唯獨他不急不躁,我安排他最後上台,他完全沒有意見。一般民謠現場演出的尾聲是最嘈雜的,台下有人離開,有人醉酒了亂喊,壓軸歌手往往壓力很大,我仔細觀察他的反應,看不出他有半點兒浮躁,自自然然的沉靜。

以己度人,我是自愧不如的。

王博其實很懂禮貌,邊界感很強的那種,不論他和哪一撥人在一起,都好像永遠是置身事外的。我有時候不禁會想,這個男生有過怎樣的過往,怎麼會永遠給人這麼沉靜的感覺……

當時許多朋友都很欣賞他的自然和沉靜,菜刀那時還在小屋當義工,他們後來成為很好的朋友,結伴一起去珠三角和澳門巡演,同吃同住,路途中一起賣唱。

菜刀說:我喜歡王博的原因很簡單,他有股不卑不亢的勁兒,他才是真的有個性。

和王博甜菜越是相處,我越是嘖嘖稱奇。

這兩個人似乎沒有為凡塵俗務傷腦筋的時候,晃晃蕩蕩地活著,孩子一樣過著家家。他們類似於美國二十世紀五六十年代的嬉皮,浪蕩天涯遊戲人生,把物質慾望抑制在極低的平面。

我從沒見過他們為賦新詞強說愁的模樣,在這點上,他們和他們的同齡人不同。

甜菜一天到晚傻樂傻樂的,一副缺心眼子的樣子。

有一天,她捧著一把小尤克裡裡坐在小屋裡,非要給我唱她寫的歌:

包子沒有眼睛沒有嘴巴
包子有許多的好兄弟
肉包素包叉燒包
包子包子包子包子
包子長得白白又胖胖
包子臉皮厚但沒心臟
墳包急救包腦袋上的包……

我境界低,聽不懂她要表達的意思,所以摸著下巴不敢說話。

旁邊的王博也不說話,但眼中分明是濃濃的讚許。

看得出,他無比愛她。

我看著他倆,於是那會兒也無比地愛他倆。

我對這兩個孩子充滿了好感,於是有一個時期,把大冰的小屋麗江舵扔給了他們,請他們來做守店義工。

有資格來做小屋守店義工的人不多。

在小喵王繼陽、流浪歌手老謝、新西蘭小S等等之前,小屋歷史上還曾有過十幾位掌櫃。

小川是靠兩肋插刀的義氣,雪梨靠的是她小龍女一般冷艷孤絕的不食人間煙火之氣,喬靠的是他30年白衣飄飄的詩人氣,李銳靠的是守株待兔的憨氣。菜刀是九死一生橫穿羅布泊後才敢來報名的,靠的是他的勇氣。小生蠔是從600個報名者中一路甄選出來的問題少年,靠的是運氣。

王博和甜菜靠的是什麼?

現在想想,他們是最特殊的,靠的僅僅是我們對他們的好奇。

當年有資格成為小屋常客的人也不多,我說的常客,是指喝酒不用掏錢的朋友們。

多年前開業之初,我定下一個規矩:投緣者開懷暢飲分文不取,非我族類杯酒千金不得,於是,小屋麗江舵便有了長達6年的免單期。

那時房租便宜,賠得起。

那時候我還年輕,讀古龍讀壞了腦子,仗著手頭還有幾錠銀子,故意不好好做生意。最嚴重的時期,江湖傳言大冰的小屋是不收錢的,一幫又一幫的蹭酒客趨之若鶩,來了就裝詩人裝浪子,喝完了還順走兩瓶。整得我每天一看見客人進門,就察言觀色迅速判斷是否要攆人。

義工中把我這點兒毛病學到家的是菜刀,他看店初期那會兒都不叫攆客人了,簡直是在面試客人,一言不合立馬“對不起,我們打烊了”。小生蠔學得也很到家,他怕賠得太厲害,問誰都收酒錢,但不論人家喝多少只是一句:你看著給。

還真有不要臉喝完一打啤酒只給5塊錢的……

我有時也心疼錢,但輪到自己回去看店的時候,又屢屢積習難改。

我和歷任義工講,賠錢不怕,只要來玩兒的人是有趣的、是好玩兒的、是值得請酒的就好。

這方面做得最好的就是王博和甜菜,他們在小屋的時候基本上每天晚上都是歌手扎堆,詩人成群。尤其神奇的是那個時期竟然沒往外賠酒錢……後來才知道,這兩個大孩子為了不賠我的酒錢,和每一個來玩兒的人說:你去別家酒吧買酒,坐我們家喝就行,我們給你唱歌聽……

這麼聰明的主意我咋就沒想出來?

(三)

小屋開山立櫃多年,當下的古城眾火塘裡,也算是數得著的元老。

曾經有人說小屋是最純粹的民謠火塘,是一面旗,或許吧,褒許之詞誰不願聽,但實在沒必要非把自己塑造得多麼清飄逸。實話實說,我跌進了中年後生活壓力越來越大,散去的千金未見復來,早已慢慢淡卻了當初的孟嘗心。麗江的遊客一年比一年蜂擁熙攘,五一街快變成第二條酒吧街了,散人浪子少了,獵奇的跟團遊客多了,小屋也許還會艱難維繫上幾年,三年?五年?難說。大家希望我的小屋當麗江的活化石,我未嘗不想,奈何房租水電酒水庸俗的客人……凡塵俗務林林總總,再三逼人。

小屋的義工也越來越難招了,不是報名的人少,而是真正契合這個地方的年輕人越來越難找。

2013年除夕,我回小屋守歲,就著窗外辟里啪啦的鞭炮聲寫了首詩:

十年滇北復山東,來時霧霾去時風,
知交老友半零落,江湖少年不崢嶸。
忽憶昔年火塘夜,大冰小屋初築成,
時無俗人論俗務,偶有遊俠撒酒瘋。
倥傯數載倥傯過,何日始兮何日終,
今夕又是一歲盡,新釀青梅為誰盛?

我想我是個有懷舊病的人吧,是哦,所以懷念王博和甜菜看店時的氛圍:時無俗人論俗務,偶有遊俠撒酒瘋。

王博和甜菜不在小屋當義工後,有段時間在五一公社打工。

王博當駐場歌手,甜菜當服務員。白天不忙的時候,她擺個攤在門前賣手工肥皂。

我每回路過,她都衝我吼:大冰哥,晚上來找我玩兒啊。

這語氣配上她一副民國不良少女的打扮,頗能引路人遐想……

我心理素質不是太好,每每一邊敷衍地應承兩聲一邊加快腳步逃離五一公社,遊客們投射來的驚異目光紛紛落在我背上。

五一公社是我和麗江鼓王大松當年合開的一家院落酒吧,號稱五一街最大。不到一年就倒閉了,接手的人沒改招牌字號,但把我畫在牆壁上的畫兒全給抹掉了。酒吧轉讓前,我住在二樓的耳房裡,江湖傳言那間屋子裡曾經吊死過人,一般這種房子都比較旺財,誰做生意誰發財,但或許我例外。

話說,吊死的人估計被超度得很到位,我住了那麼久都沒被魘住過。

大松膽子小,不肯在酒吧裡過夜,每天打烊後偌大的院子裡只有我一個人拎著手電晃來晃去。那時候,一個叫亞歷山大的法國佬租了公社的一角賣西式點心,我習慣半夜摸著黑去偷上一塊蘋果派吃。有一回在作案過程中,忽然很想從冰箱裡拿瓶風花雪月喝,就隨手把點心往吧檯面兒上一放,等轉身回來,連盤子帶蘋果派消失得無影無蹤。

前後不過五六秒鐘的事兒,當時已是凌晨4點左右,不可能有人無聊到專門候在那兒搞惡作劇。

如果是貓叼走的,那這得是多牛×的貓,貓會端走一隻8寸的盤子?

當時門已經反鎖,整個院子裡只有我一個人,我琢磨著既來之則安之,於是一邊喝風花雪月一邊靜候下文。一直等到吃早飯的辰光,也沒再發生什麼,反把自己困成了馬。

算是一個莫名其妙的夜晚吧,走江湖的人,這種事不算稀奇。

我有一天逗甜菜,很神秘地把過程說了一遍。

她一臉羨慕不已的表情看著我,說:哎呀,真有意思……

我仔細看看她的臉,完全沒有害怕的意思,我奇怪道:你是個娘們兒嗎你?你怎麼不害怕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