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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在英國國土上最英國的女人

伊麗莎白女王上任後的首件要務,就是感謝上帝讓她和平接下王位,而之後她曾向西班牙大使透露,她要請求上帝「賜給她恩典,讓她能以寬大為懷的心來執政,也不要發生流血事件」。因為有姐姐災難性執政的前車之鑒,伊麗莎白女王下定決心,絕不讓外國勢力介入英國政權,西班牙不能,羅馬不能,任何國家都不行,並且決心讓她自己成為民族主義的焦點——「在英國國土上最英國的女人」。

伊麗莎白擁有顯赫的英國血統。她的父親是來自金雀花王朝的亨利八世,同時還有來自祖父亨利七世的威爾士血統;至於伊麗莎白女王的母親安·波林,原是英國平民,她的先輩曾是諾福克郡佃農與商賈,在致富後與名門貴族女子締結姻親,使得他們變得家世顯赫。而安·波林的母親伊麗莎白·霍華(Elizabeth Howard),則讓伊麗莎白女王與薩裡伯爵(Earls of Surrey)和諾福克公爵(Dukes of Norfolk)所屬的霍華家族沾上了邊,這些都是英國最顯要的貴族;至於波林家族本身,也與許多英國貴族世家有關,包括凱利家族(the Careys)與薩克維爾家族(the Sackvilles)。

亨利八世約在一五二六年時與安·波林開始相戀,當時他已與西班牙公主亞拉岡的凱瑟琳結褵十七年,而安·波林正是她當年的伴娘。凱瑟琳無法為亨利八世生下他渴求的子嗣,而且多年來,他也一直對這段婚姻的正當性存疑,因為《聖經》嚴禁任何人迎娶自己兄弟的遺孀:凱瑟琳曾與亨利八世的哥哥阿瑟(Authur)有過一段短暫婚姻,但阿瑟卻在十五歲時不幸身亡;而凱瑟琳則從此堅決地否定這段婚姻。

亨利八世曾經歷過幾段戀曲,但他對安·波林卻是全心付出,當她表示自己無法成為他的情婦時,他的愛火燃燒得更為熾熱。她堅決地表示,自己的貞操絕對是獻給夫婿最好的禮物。

到了一五二七年初,亨利八世決定向教皇提出廢除婚姻申請。大約在同一時間,他開始計劃在婚姻上取得自由後,將隨即與安·波林結婚。但教皇不想得罪凱瑟琳那勢力強大的西班牙外甥——神聖羅馬帝國的查理五世(Charles V),因而堅決不配合。亨利八世的「婚姻大事」因此延宕了六年,之後英國教會脫離了羅馬教廷的管轄,亨利八世也自命為英國國教最高領袖。脫離了宗教束縛後,亨利八世馬上宣佈與凱瑟琳的婚姻無效,並公佈與安·波林結婚的喜訊,在一五三三年安·波林懷孕後,他們便已秘密結婚。但新王后受到的寵愛光環,也很快光芒褪盡。

亨利八世與安·波林一直自信滿滿地認為會生下男孩,但孩子出世後竟是個女孩,讓兩人失望透頂。他們以兩人的祖母,約克的伊麗莎白與霍華家族的伊麗莎白來為女孩命名,伊麗莎白公主是個健康寶寶,而她的雙親,則希望很快能為她生下個弟弟。

但天不從人願。接下來安·波林經歷了兩到三次懷孕失敗的打擊,亨利八世對她的愛因此蕩然無存,轉而愛上安·波林的一位侍女——珍·西摩。同時他也發現安並不適合擔任一國之母,她在公開場合放蕩又不懂收斂,對敵人又充滿報復心理。在短暫的時間內,她曾是個好母親,因為堅持做到名門女子從未有的行為——親自哺育孩子,並為孩子挑選美麗華服[1]——而觸怒了丈夫。伊麗莎白公主三個月大後,隨即有了自己的住所,前往哈特菲爾德宅邸後,母親安就難得再見她一面了,只有在安完成了其他職責後才能看望女兒。

一五三六年一月,她再度胎死腹中,那天正好是亞拉岡的凱瑟琳的忌日,安的命運就此墜入深谷。她與另五名男子遭到逮捕,一位是她的親生兄弟,她被控企圖謀殺英王與另外二十二項通姦罪名——後來有十一項都完全遭到駁斥,這也代表其他的罪名在沒有有效證據的狀況下應該也是虛構的。安隨即被關入倫敦塔中審判,被定了死罪。她與亨利八世的婚姻宣告無效,她所生的女兒也被視為私生子,在一五三六年五月十九號這天,安·波林被送上了斷頭台。

母親被斬首時,伊麗莎白公主都還未滿三歲,沒有人知道日後她是什麼時候,又是在什麼狀況下發現這個慘劇的。她是個早熟的孩子,很快就發現自身命運的飄蕩,她曾問教師,為何有時人們叫她「伊麗莎白公主」,有時又稱呼她為「伊麗莎白小姐」。失去父親的寵愛,帶來的問題可能不少,因此我們可以合理推測,她可能很早就發現母親的慘劇。至於這起事件對她情緒的發展,就難有定論了,但顯然影響極深。

沒有人知道她是否相信母親的罪名。成年後她只有兩次提到安·波林的記錄,但這兩次都無法看出她的心意,不過她與母親那邊的幾位親戚十分親近,也很在意他們的利益。最重要的是,儘管她的父親公開貶低她的出身,同時在安·波林通姦案後那幾年,正眼也不瞧她一眼,但在她的一生中,都很敬重她那恐怖的父親。而那幾年,父親也給了她幾位繼母,這些繼母都很同情失去母親的她,甚至努力地想要討好她。

伊麗莎白童年最淒慘的回憶,大概就是八歲這一年了。當時亨利八世的第五任妻子,也是安·波林的一位表妹——凱瑟琳·霍華(Katherine Howard),是個搞不清楚狀況的小女孩,她最大的不智之舉,就是讓秘密情人偷入寢宮,據後人猜測甚至還上了她的床。一五四一年,她的罪行曝光了。事情傳入亨利八世耳中,令他痛苦哭泣,遂堅持不見凱瑟琳·霍華。一五四二年二月,凱瑟琳·霍華走向與安·波林同樣的命運末路。

大約就在這個時期,伊麗莎白公主告訴一位朋友,也就是當時年幼的華威伯爵之子——羅伯特·達德利(Robert Dudley),「我絕對不要結婚」。部分作家宣稱童年的陰霾,導致她將婚姻與死亡畫上等號,儘管沒有證據可以支持這個理論,但這無疑是伊麗莎白童年中最慘淡的一段時光,凱瑟琳·霍華遭到處死的事件,讓她想起了母親悲慘命運的痛苦記憶。

根據都鐸王朝的記載,直到亨利八世於一五四三年娶了凱瑟琳·帕爾(Katherine Parr)後,伊麗莎白公主才有了一個像樣的家庭;然而接著伊麗莎白公主不明原因地冒犯、觸怒了父親,使父親下令一年都不見她。在亨利八世於一五四七年一月份去世之前,因為九歲的兒子愛德華六世成功繼位,同時伊麗莎白也前往切爾西的宮殿與凱瑟琳·帕爾同住,父女兩人才再度言歸於好。

也許在很多方面,亨利八世都忽視了他的女兒,但從伊麗莎白公主六歲起,他就堅持讓她接受良好教育,這樣才能配上文藝復興時期的王子。凱瑟琳·帕爾也認真地監督繼女的教育,並為伊麗莎白公主請來最好的老師,包括威廉·格林道爾(William Grindal)和著名的劍橋學者羅傑·阿謝姆(Roger Ascham)。阿謝姆身處的學術圈,不只是一群致力於古希臘與拉丁經典及女性教育的人文學家,而且也早已改信英國國教,也就是我們現代所稱的新教徒,同時也可以確定,伊麗莎白在那小小年紀便已受到他們的影響。

她聰穎過人、機智且記憶力驚人。阿謝姆曾稱從未教過理解力如此優良,記憶力如此驚人的女性。他曾熱烈地表示,她的心智似乎沒有一般女性的缺點,身上同時擁有賢淑又陽剛的氣質;他最高興的是,面對任何智力上的考驗,她都能聰明以對。英國有許多受過教育的女性,但用「最耀眼的一顆新星」來形容伊麗莎白公主時,阿謝姆絕不誇張。

和那個年代所有受過教育的女性一樣,伊麗莎白公主受到的教導,要她在課業上表現得和男性一樣穩健,還要超越「自詡完美的希臘與羅馬」。導師為她設計的課程,依據今日的標準來說,十分折磨人,但透過這些智力上的練習,她日趨成熟,而且她還有極高的語言天分,當然,她也很愛炫耀這一點。身為一個女王,她不僅能讀懂拉丁文、法文、希臘文、西班牙文、意大利文和威爾士文,而且還說得很流利。她看過希臘文版的《新約聖經》《艾索克拉底演說集》及《索福克裡斯悲劇集》等經典著作。而且她長年對哲學和歷史保持濃厚的興趣,她的一生中,每一天都會撥冗三個小時來讀歷史名著。

伊麗莎白公主也擅長許多一般英國女性會的傳統女紅。青少年時期的她已經會做針線活,甚至會為自己的書繡出漂亮的縫線。阿謝姆表示可以證明她的做工有多漂亮,以及她常常花大把時間在縫製上。從留存至今的她的許多真跡之中,她那靈巧的「羅馬斜體字跡」,便可證明她的字跡秀麗。「沒有什麼能比她的字跡還要優雅的了!」阿謝姆如是說。她也繼承了父母對音樂的熱愛,不但會彈魯特琴,有極佳的鑒賞力,甚至有一副好歌喉,還會創作音樂。她也精通馬術,她最喜歡的運動之一就是打獵。其他閒暇時間,她喜歡在大自然中走走,或是用十字弓練習射擊。儘管在她繼位之前並沒有太多機會沉浸在舞蹈的世界,但在所有興趣之中,她最喜愛的就是跳舞了。

伊麗莎白公主在來到切爾西之後,繼續在凱瑟琳·帕爾的監督下接受教育,不過這回教育的內容對伊麗莎白來說就有所不同了,這都要怪罪凱瑟琳嫁了一個不適當的新丈夫,他是亨利八世第三任妻子珍·西摩的弟弟——最高上將托馬斯·西摩(Thomas Seymour)。托馬斯·西摩是個淺薄又野心勃勃的人,他非常妒忌哥哥索美塞得公爵、英國攝政王愛德華·西摩(Edward Seymour)在國力衰退時握有的重權。他汲汲營營地想提升政治實力,甚至動了歪腦筋要娶老亨利八世的其中一個女兒,卻遭到樞密院的嚇阻。儘管還在新婚期間,這個愛虛張聲勢的色鬼,天天都和還在青春期的伊麗莎白廝混,在她的床上呵癢、打屁股,甚至穿著睡衣就進了她的房。家庭女教師凱瑟琳·艾希莉(Katherine Ashley)認為此事是一大醜聞,於是向凱瑟琳王后密報,儘管如此,孀居的王后對將軍的行為不以為意,甚至幾次加入了他們享樂的行列。

後來凱瑟琳·帕爾懷孕了,然而托馬斯·西摩與伊麗莎白公主間的曖昧情愫逐漸滋長。沒有人知道後來這段畸戀發展得多荒謬,但他的行為足以激起凱瑟琳的猜疑,於是她把伊麗莎白公主送走了,此舉不只是為了拯救自己的婚姻,更是為了保護公主的名譽。一五八四年,凱瑟琳·帕爾難產過世,樞密院發現了西摩對公主不軌的舉動,然而依據亨利八世的遺囑與國會法案的規定,伊麗莎白公主的繼位權僅次於姐姐瑪麗公主,若沒有君主的同意,伊麗莎白公主不得私訂婚約。西摩將軍涉嫌再度策劃迎娶伊麗莎白公主為妻。事實上,他正在密謀推翻自己的哥哥,隨後不久,在國王的寢室外面,他被發現帶著一把上膛的手槍,因而遭到逮捕。他被判叛國並遭處死;伊麗莎白公主私底下對此做出回應,她對西摩將軍的愛毋庸置疑,「今天一個風趣的男人逝世了」。對她來說,又再度驗證了兩性之間的互動可能致死的想法。

後來連伊麗莎白公主的僕人們都遭到審訊,當然她自己也是,西摩將軍計劃的骯髒事全都被抖了出來,這件事幾乎毀了伊麗莎白公主的名聲,讓她的生命陷入危機。儘管年紀輕輕,訊問的人又在她身上施加強大壓力,但她依然幹練地為自己辯護。而小國王雖然喜歡自己的姐姐,但他對此也無能為力,最後伊麗莎白公主靠著乏味又慎重的生活方式,穿著弟弟與宗教改革家喜歡的清新服裝,才成功地搶救回自己的名望。

一五五三年,愛德華死於結核病後,曾為華威伯爵,後來變成諾森伯蘭公爵的約翰·達德利(John Dudley)試圖策劃由珍·格雷繼位,結果篡位意圖未果。珍·格雷是亨利八世的甥孫女,是他最愛的妹妹瑪莉(Mary)所出的孫女;在他的遺願中,若當時的愛德華王子、瑪麗公主和伊麗莎白公主皆亡,珍·格雷才可能出線繼位。諾森伯蘭公爵先是成功驅逐並替代索美塞得公爵,在愛德華六世繼位後成為攝政王;愛德華六世之死讓他積極想要維護政權,決心不讓熱愛天主教的瑪麗公主推翻愛德華六世在位期間建立的新教聲望。為達目的,他讓兒子吉爾福德(Guilford)迎娶了珍·格雷,同時煽動愛德華六世簽署一份非法文件,改變了繼位的順序。然而英國人民站在瑪麗公主這一邊,在民意浪潮的支持下,瑪麗公主繼位了。諾森伯蘭公爵犯了叛國罪,而被他利用的珍·格雷最後也被送上了斷頭台。

諾森伯蘭公爵密謀篡位之事與伊麗莎白公主完全無關,她聰明地繼續待在國內。當姐姐瑪麗公主順利登基後,伊麗莎白公主也前往倫敦道賀。但這對同父異母的姐妹之間的關係,一直都不太輕鬆;隨後瑪麗女王開始懷疑,伊麗莎白公主的秘密身份為新教徒,這讓姐妹兩人的關係逐漸轉壞。一五五四年時,伊麗莎白公主被控與湯姆斯·懷亞特爵士(Sir Thomas Wyatt)共同謀反,這場騷動從煽動民眾反對瑪麗女王計劃下嫁西班牙菲利普王子開始,導致伊麗莎白公主在倫敦塔中待了三個月,等待行刑之日。沒有任何證據能讓伊麗莎白公主定罪,儘管最後她被無罪釋放,但在姐姐瑪麗女王的心目中依然認定伊麗莎白公主有罪。伊麗莎白公主日後曾承認,淪落到倫敦塔中的日子,是年少記憶中最悲慘灰暗的一頁;在一次國會演說中,她回憶道:「我的人生陷入危機;我的姐姐如此怨恨我。」安然脫離苦牢後,她從未停止對神的感謝,她把自己成功獲救一事歸功為一場奇跡。事實上她應該感謝的是西班牙的菲利普王子,是他幫她向瑪麗女王求情,但伊麗莎白公主依然暗自向神祈禱,而且深信神聽見了她的祈求,也認可了她虔誠信仰的功效。直到一五七九年底,她依然不時私下祈禱感謝上蒼「把我拉出囹圄重回宮殿」。

在成功獲釋之後,伊麗莎白公主在國內低調行事,避免涉入任何反對姐姐的行動中,就在此時,瑪麗女王與菲利普二世的婚姻也觸了礁。

伊麗莎白公主於二十五歲時成功登基。她的身形又高又瘦,纖細的腰圍、小胸部和美麗纖長的手指卻讓她可以擺出各種華麗姿態。她繼承了母親橄欖色的黝黑皮膚,不過她有美白的習慣,她會塗抹一種由蛋白、蛋殼粉、罌粟籽、硼砂和明礬調製而成的乳液,讓皮膚白皙透亮。她那瘦長的臉型、高顴骨與尖下巴也遺傳自安·波林。她的父親則將紅卷髮和高挺的鷹鉤鼻遺傳給她。一五五七年時,一名威尼斯使者曾經寫道:「她的面貌姣好不顯英氣逼人,氣質出眾、眼睛迷人。」在那又細又彎的眉毛下,她有著一雙明亮又凌厲的眼睛,至於眼睛的顏色,眾人依然在爭議中。儘管她不算非常有魅力,但仍深深吸引許多男性的注意:不是所有臣子的阿諛都是為了奉承她而已。一名使者曾寫道,最重要的是,「她那不怒而威的氣質,比她的一舉一動更令人無法忽視,也不會有人不知道眼前的正是英國女王。」

一五五八年時,並沒有人真正瞭解她的個性。她從很小就學會自己需要他人忠告,必須控制自己的情緒,在大眾面前也得循規蹈矩,如此一來,在反對她的意見出現時才能自保。儘管她大多數的人生,都沒有活在公眾的眼光之下,她卻聰明地在毫不公然張揚的情況下,訴諸公眾的力量,她認同公眾的利益,她也成為宗教上的贏家,推崇新教。

她總是維持一貫莊嚴的態度;她有時也感空虛、執拗、獨斷、倔強、專橫;她的幽默感有時帶著一種惡意;她也時常做出尖銳的評斷,一語中的;但需要的時候,她也能給予溫暖,表達憐憫,尤其是面對老者、病人、喪家和不幸的人;在信仰上與面對困境時,她展現了無比的勇氣,也從不會暗自蔑視對手。她擁有天生的人道關懷精神,和當時的許多君主相比,她其實不算太殘酷;而在那個宗教教條主義的年代,許多人更是認為她擁有不凡的包容度。她自視為「尊榮與誠信」的模範,總是以直接的態度對人,也會支持諸侯的論點,但實際卻與她想的有所落差。她和那個年代所有的統治者一樣,為達目的會虛應、掩飾和欺瞞。財政節約的需求,讓她對每筆開銷都小心翼翼,甚至顯得有些吝嗇,而且直到她死前,都仍在盡量減少花費。面對任何事情,她一定謹守小心為上的箴言:除非必要,否則絕不冒險。畢竟她來自一個險惡的環境。

她懂得善用女人天生的武器,巧妙地利用女人的軟弱與缺點,有時甚至用哭鬧作為手段,但同時展現出許多男人都欣賞的特質。她睿智,有常識,有毅力,有氣節,又有韌性,加上懂得適時妥協,對於現實層面保持清醒的頭腦,還有著狡猾又縝密的心思,這讓她成為頗受尊敬的君主。男人也許會鄙視她的性別,對於她精準計算時間的能力嗤之以鼻,就算男性們不甚瞭解她的想法、她的難以捉摸和不按牌理出牌的傾向,卻依然還是很欣賞她的能力——而且,最重要的是——她時常在非必要的時刻改變心意,甚至用過長的時間來延遲決策過程。

伊麗莎白女王的身體十分健壯、精力充沛,但辛苦的年少時期,讓她變得神經質,只要偶爾不知如何是好,便會恐慌、失去理智地恐懼、情緒失控。她無法忍受強烈噪音,儘管性急暴躁,她卻頂多只會對著倒霉的智囊們大吼大叫、怒罵髒話。

身在宮廷大群男性之中,她無疑將自己年輕未婚女性的身份,視為莫大的益處:和男人調情就像她的生命原動力,而且她也深知,自己對男性的吸引力,不完全只是來自崇高的地位。就像她的母親一樣,她深知如何向異性展現魅力,用她的風趣、她的活潑、她生動的交談方式及靈活的眼神,讓對方覺得自己很美。她的個性引人注目、魅力十足:曾有一名朝臣如此敘述,「她美得令人屏息、如此親密又莊嚴」。比起與女性相處,她認為身在一群男人之中比較得心應手,而且最喜歡讓自己身陷宮廷愛情之中。她的一生中最開心的,莫過於認定那些對她阿諛奉承、搖尾乞憐的朝臣們——就像她想像的一樣——都愛著她。也因為這樣,她把其他女性都視為威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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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五八年十一月十七日,她在繼位的那天下午,召集了從各地來到哈特菲爾德宮的代表們,一起討論她的立即施政計劃。當天她身穿嫻靜的黑白服裝,受到許多新教徒的喜愛,她以冷靜沉著且敏銳的態度主掌了會議的進行,讓原本擔心她缺乏政治經驗的人感到驚訝。一位從青少年時期就認識伊麗莎白,而且長期支持她的男子,表示絕對不懷疑她統治人民的能力。他的名字是威廉·塞西爾(William Cecil),在接下來的四十年中,威廉·塞西爾一直都是伊麗莎白女王的首席顧問與親密好友。

到了塞西爾三十八歲時,在北安普敦郡一位鄉紳的兒子中,唯有他曾為亨利八世的臣子,他和羅傑·阿謝姆一樣都在劍橋就學,也都受到劍橋興起的人道改革運動影響。大學畢業後,他被父親送往葛雷法律學院就讀,接著在極短的時間內,他就在高等民事裁判所找到一份報酬豐厚的差事。他的第一任妻子,是愛德華六世的導師約翰·契克之女,瑪莉(Mary),她也是位劍橋的人文學家,可惜早死,接著威廉便娶了也是正經八百的第二任太太,繆德莉(Mildred),愛德華六世時期的管理者安東尼·庫克爵士培養的四位高教育水平的女兒之一。繆德莉長相平庸,臉型較長,但兩人的婚姻美滿且有所出,讓塞西爾享受了當父親的愉悅。根據長期住在他家,並為他寫傳記的約翰·克拉彭(John Clapham)表示,「只要孩子們在餐桌上就座,他就像被圍繞在自己的小王國中。」儘管他崇尚簡單的快樂,但他們家族十分富有,在林肯郡的史丹福也有一座宅邸——一五五三年時,他便建造了這個如皇宮般的柏利莊園,另一座宅邸則在薩裡郡的溫布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