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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克拜占庭

1453年5月29日

公元395年,原先統一的羅馬帝國終於分裂為東西兩部分,即以君士坦丁堡為首都的東羅馬帝國和以羅馬為首都的西羅馬帝國。君士坦丁堡是古希臘移民城市拜占庭的舊址,所以東羅馬帝國又習稱拜占庭帝國,君士坦丁堡習稱拜占庭。

到了15世紀中葉,東羅馬帝國面臨內外交困的局面,絕大部分領土被興起的奧斯曼帝國佔領,實際上只剩下首都君士坦丁堡這座四面受圍的城市了。國內政治紛爭不斷,連年混戰,從而經濟凋敝,稅收銳減,不但完全失去了作為地中海上一支商業勁旅的地位,而且被迫聽任熱那亞和威尼斯的商人在帝國境內建立許多商業據點,享有種種特權。東羅馬帝國已處於風雨飄搖之中。

1453年5月29日,君士坦丁堡終於被奧斯曼土耳其人攻佔,隨後奧斯曼帝國遷都於此,更名伊斯坦布爾。君士坦丁堡的陷落,標誌著在西羅馬帝國滅亡後繼續存在將近一千年的東羅馬帝國的滅亡。歐洲歷史從此揭開新的一頁。

——譯者題記

危在旦夕

1451年2月5日,一位密使到小亞細亞向蘇丹穆拉德二世[1]的長子——21歲的穆罕默德[2]報告他的父親已經去世的消息。這位既精明又果斷的皇太子沒有同自己的大臣和謀士商量一句話,就一躍跨上自己乘騎中那匹最好的馬,揮策鞭子,驅著這匹純種良馬一鼓作氣跑完120里,到達博斯普魯斯海峽,並且立刻渡海,來到歐洲一岸的加利波里。[3]他這才向自己的親信們透露父親去世的消息。為了事先就能挫敗其他任何人染指王位的企圖,他調集了一支精銳部隊,帶到亞得裡亞堡,[4]儘管他在那裡實際上沒有遭到任何反對就被確認為奧斯曼帝國的最高統治者。他隨即採取的第一個政治行動同樣充分顯示了穆罕默德那種毫無顧忌的魄力,簡直令人可怕。為了預先剷除掉所有的嫡血競爭對手,他讓人把自己尚未成年的弟弟淹死在浴池裡,並且接著又立刻把那個被他逼著去幹這件事的兇手害死——由此也可看出他詭計多端和生性殘忍。

這樣一個年輕、狂熱、醉心於功名的穆罕默德從此取代了較為穩重的穆拉德而成為奧斯曼土耳其人的蘇丹。這一消息使拜占庭人驚恐萬分,因為他們通過成百名的密探獲悉,這個野心勃勃的傢伙曾發誓要佔領這座昔日的世界第一古都,儘管他年紀輕輕,卻日日夜夜在策劃著如何實現自己的這一畢生計劃;同時所有的報告又都一致聲稱:這位奧斯曼土耳其的新君主具有非凡的軍事和外交才能。穆罕默德是個一身兼備著雙重秉性的人,他既虔誠又殘忍,既熱情又陰險,既是一個學識淵博、愛好藝術、能用拉丁文閱讀愷撒大帝和其他羅馬偉人傳記的人,同時又是一個殺人不眨眼、歹毒的人。他有一雙神情憂鬱的漂亮眼睛、尖尖的鷹鉤鼻。他證明自己集三職於一身:既是一個不知疲倦的工人,又是一個不怕死的士兵和一個寡廉鮮恥的外交家,而現在,所有這些危險的力量都集中到同一個理想上:即要大大超過自己的祖父巴耶塞特一世[5]和父親穆拉德二世所建樹的業績——他們兩人曾用新興的奧斯曼土耳其國家的強大軍事優勢第一次教訓了歐洲。不過,他的第一個目標是要攻克拜占庭——這顆留在君士坦丁大帝和查士丁尼大帝[6]皇冠上的最後瑰寶——大家都清楚並且都已感覺到這一點。

事實上,對一個決心如此大的人來說,這顆寶石已經沒有任何保護,而是唾手可得了。當年,拜占庭帝國,即東羅馬帝國的版圖曾一度包括世界幾個大洲,從波斯一直到阿爾卑斯山脈,再從另一方向延伸到亞洲的沙漠地帶,走上幾個月的時間,也無法穿越全境,真可謂是一個世界帝國,可是現在只要步行三個小時就能輕鬆地走遍整個國家。當年的拜占庭帝國如今只可憐巴巴地留下一個沒有軀體的腦袋、一個沒有國土的首都——君士坦丁堡,即君士坦丁之城、古代的拜占庭;況且,屬於今日東羅馬帝國巴斯列烏斯皇帝[7]的,也已經不是昔日的拜占庭城,而僅僅是它的一部分,即只限於市區斯坦布爾[8],因為城郊的加拉太[9]已落入熱那亞人的手中,城牆以外的所有土地也都已被奧斯曼土耳其人佔領。這最後一位皇帝的帝國僅有這樣一塊彈丸之地了。人們稱之為拜占庭的,只不過是一座環繞著教堂、宮殿和一排排屋宇的巨大城牆之內的天地。這座城市由於遭到十字軍的大肆劫掠[10]和毀壞已大傷元氣;兵災、瘟疫使城內人口驟減;由於連年不斷地抵禦遊牧民族的侵犯而精疲力竭;加之民族和宗教的紛爭不斷,內部四分五裂;現在面臨這樣一個早已用全副武裝的軍隊從四面八方包圍著自己的敵人,根本無法依靠自己的力量來進行抵抗。它既缺乏兵員又缺乏勇氣。拜占庭的末代皇帝君士坦丁十三世[11]的寶座已搖搖欲墜。他的皇冠正在聽憑命運的擺佈。然而,正因為拜占庭已被奧斯曼土耳其人團團包圍,也正因為它以千年之久的共同文化而被整個西方世界奉為聖地,拜占庭對歐洲來說才意味著是榮譽的象徵;唯有團結一致的基督教世界共同來保衛它在東方的這個最後的並且已在土崩瓦解的最後堡壘,聖索菲亞大教堂[12]——東羅馬帝國最後和最富麗堂皇的東正教教堂——才能作為信仰基督的教堂而繼續存在。

君主坦丁十三世立刻認清了這種危險。儘管穆罕默德二世滿口的和平言辭,但他還是懷著那種人們可以理解的惴惴不安的心情,向意大利、向教皇、向威尼斯、向熱那亞派去一個又一個的使節,請他們派大戰船和士兵來。然而羅馬猶豫不決,威尼斯也是如此。因為東派教會和西派教會之間那種古老的宗教信仰上的裂痕至今依然存在。希臘正教憎恨羅馬公教。希臘正教的牧首拒絕承認羅馬教皇是最高牧師。雖然由於面臨奧斯曼土耳其人的危險,在斐拉拉和佛羅倫薩的兩次宗教會議上[13]早已決定兩教會重新統一,並保證支持拜占庭反對奧斯曼土耳其人的鬥爭,以此作為統一的條件。但是當拜占庭面臨的危險剛剛不再如此火燒眉毛時,希臘正教的一些教會又都拒絕使條約生效。一直到穆罕默德二世已經成為蘇丹的此刻,危急的形勢才戰勝了東正教會的固執:拜占庭一方面向羅馬送去自己順從的消息,同時請求緊急支持。於是,一艘艘大戰船開始配備起彈藥和士兵。不過,羅馬教皇的使節先乘著一艘帆船來到,他要隆重地完成西方兩個教會的和解,並向世界宣佈:誰進攻拜占庭,誰就是向團結一致的基督教世界挑戰。

和解的彌撒

那是12月的一天,富麗堂皇的索菲亞大教堂裡——它從前那種由大理石和由玻璃鑲嵌細雕的圖案以及那些燦爛奪目的裝飾品所形成的金碧輝煌,是我們今天從它改成的清真寺中無法想像的——一派隆重莊嚴的場面,教堂裡正在為兩派的和解舉行盛大的慶祝活動。君士坦丁皇帝在他帝國裡所有顯貴的簇擁下,出席了這次慶祝活動。他要以皇上的身份成為這次永遠和睦一致的最高見證人和保證人。被無數的蠟燭照得通明的寬敞大廳裡擠滿了人。羅馬教廷的使節伊斯多魯斯和希臘正教的牧首格列高利在聖壇前親如兄弟似的一起做彌撒。在這座教堂裡第一次重新提到教皇的名字;[14]第一次同時用拉丁語和希臘語唱起虔誠的讚美詩,餘音在這座永存的主教堂的拱頂間繚繞。與此同時,已經達成和解的兩派教士列隊把施匹利迪翁的聖體莊嚴地抬進來。看來,東西兩派的宗教信仰從此永遠聯合在一起了。歐洲的觀念,即西方精神,經過漫長歲月的罪惡的爭執終於重新達到了一致。

然而,理智與和解的時刻在歷史上從來都是短暫易逝的。正當共同禱告的虔誠聲音在教堂裡愈來愈響之際,那位博學的修道士蓋納蒂奧斯已經在外邊的一間修士室裡激烈地指責那些講拉丁語的人背叛了真正的信仰。剛剛由理智撮合而成的和平統一又被盲目信仰的狂熱所破壞,而且正如這位希臘教士不想真正屈服一樣,地中海另一端的朋友們也並不想提供他們已經許諾的援助。雖然向拜占庭派去了幾艘戰船和數百名士兵,但隨後也就讓這座城市聽天由命了。

戰爭開始

準備發動戰爭的強權統治者們在他們的準備工作還沒有完全就緒以前,總是竭力散佈和平論調,穆罕默德也是如此。他在自己的加冕典禮時接見了君士坦丁皇帝的使團,向他們說盡了最友好和最使人寬心的話;他鄭重其事地向真主及其在世的代言人穆罕默德教祖、天使們和《古蘭經》公開發誓:他要最忠實地信守和拜占庭皇帝簽訂的一切條約。但與此同時,這個詭計多端的傢伙卻又與匈牙利人和塞爾維亞人達成了一項為期三年的雙邊中立協定——他要在這三年時間內不受干擾地攻下拜占庭。穆罕默德要在信誓旦旦地作出足夠的和平許諾以後,才會背信棄義挑起戰爭。

直到目前為止,博斯普魯斯海峽只有亞細亞一岸是屬於奧斯曼土耳其人的。所以拜占庭的船隻仍能暢通無阻地穿過海峽駛進黑海,前往自己的糧倉。現在,穆罕默德要切斷這條通道,因此他也不管有理沒理,便下令在海峽的歐洲一岸魯米裡·希塞爾附近海峽最狹窄的地段建立一個要塞(古代波斯人稱雄時,勇敢的薛西斯[15]就是在此渡過海峽的)。於是一夜之間成千上萬的土方工人來到歐洲這一岸,而按照條約規定,歐洲一岸是不允許修築工事的——不過,對強權者來說,條約又算什麼?這些工人為了自己的生活所需,把周圍的莊稼劫掠一空;為了取得建築城堡用的石塊,他們不僅拆毀一般的房舍,而且還拆毀了久已聞名的聖米迦勒教堂。蘇丹親自指揮修建工程,晝夜不停地施工,而拜占庭卻不得不無奈地眼睜睜地看著他們違背公理和條約,切斷它通向黑海的這條自由通道。那些想要通過這個迄今還是公海的第一批船隻已在和平之中遭到了炮擊;在這第一次顯耀武力成功之後不久,也就不需要任何偽裝了。1452年8月,穆罕默德把他所有的文武大臣召集在一起,向他們公開宣佈了自己要進攻和佔領拜占庭的意圖。隨著這一宣告,野蠻行動不久就開始了;傳令官被派往奧斯曼土耳其帝國境內的四面八方,去徵召能進行戰鬥的人。1453年4月5日,一支望不到盡頭的奧斯曼帝國軍隊像滾滾湧來的潮水突然出現在拜占庭城牆之外的平原上。

蘇丹騎著馬,一身豪華壯麗的戎裝,走在自己部隊的最前面,他要在呂卡斯隘口前紮起自己的帳營。但是,在他讓人在自己的統帥部前面升起帥旗之前,他先讓人在地上鋪好祈禱用的地毯。他跣足而上,跪拜在地,面向麥加三叩首,在他身後是成千上萬的部下,和他一起朝著同一方向叩首,用同樣的節奏向真主念著同樣的禱告,祈求真主賜予他們力量和勝利——那真是一派非常壯觀的場面。然後蘇丹才站起身來,卑恭者又變成了挑戰者,真主的僕人又變成了主人和戰士。此刻,他的那些「傳令兵」,即傳諭的差役,急急忙忙走遍整個營地,敲著鼓吹著軍號,進一步宣告:「圍攻拜占庭城的戰鬥已經開始。」

城牆和大炮

現在的拜占庭,它的唯一依靠和力量,只剩下城牆了;昔日的拜占庭,它的版圖曾橫跨幾大洲,然而,這樣一個偉大而又美好的時代留給今天拜占庭的遺產,僅僅是它的城牆而已,別無其他。這座呈三角形的城市,在它的底部有著三道防線,在它的兩條斜邊,即沿著馬爾馬拉海和金角灣的岸邊,是比較低矮然而始終十分堅固的石頭圍牆,而對著大片開闊地的那一面,則是一座巨大的壁壘形的城牆,即所謂狄奧多西[16]城牆。先前的君士坦丁大帝早就認識到拜占庭未來的危險,所以用大方石把城池圍了一圈,在他以後查士丁尼[17]又把城牆進行了擴建和加固,但是真正建立起主體防禦工事的則是狄奧多西二世。他建造了7公里長的城牆。今天爬滿常春籐的殘餘遺跡足資證明當年石塊的堅固力量。這座用平行的兩層和三層建築起來的氣勢雄偉的城牆,上面有凹形的眼口和雉堞,前面有護城壕,還有方石壘起的堅固望樓守衛著。一千多年來,歷代皇帝都曾把它加固和重修,因此它也就成了不可攻克的標誌。這些用石塊築成的壁壘在以前曾嘲弄過蠻族部落蜂擁而至的拚命衝擊和奧斯曼土耳其人的人海戰術,現在它又同樣嘲弄那些迄今發明的一切戰爭工具。攻城用的撞槌撞到牆上,它巋然不動;羅馬式的攻城槌以至新式的野戰炮和臼炮對這屹立的城牆也是無可奈何。由於這座狄奧多西城牆,沒有一座歐洲城市能有比君士坦丁堡更好和更堅固的保護了。

現在,穆罕默德比誰都更瞭解這座城牆,知道它的厲害。幾個月來,或者說幾年以來,他夜不成寐,甚至在夢中還想著:怎樣才能攻克這不可攻克的城牆、摧毀這不可摧毀的城牆。在他的桌子上堆放著許多圖樣、量尺、敵方工事的草圖。他知道城牆內外的每一處小丘、每一塊窪地、每一條水流,他的工程師們同他一起把每一個細節都考慮得十分周詳,但令人失望的是,他們所有的人計算結果都一樣:如果使用現有的臼炮是無法摧毀這座狄奧多西城牆的。

也就是說,必須製造更大的臼炮!必須有一種比迄今在戰爭中使用的火炮炮筒更長、射程更遠、威力更大的火炮!還必須用更堅硬的石頭製造一種比迄今的石彈更重、更有攻堅力和摧毀力的彈頭!要對付這座難以接近的城牆,必須發明一種新的重炮,此外沒有任何別的辦法。穆罕默德表示,要不惜一切代價製造出這種新的進攻武器。

不惜一切代價——這種表示本身就會喚起無窮的創造力和推動力。所以,宣戰之後不久,就有一個男子來到蘇丹面前。他是當時世界上最富於創造性和經驗最豐富的鑄炮能手。他的名字叫烏爾巴斯,或者奧爾巴斯,是一個匈牙利人,雖然他是基督教徒,並且前不久還剛剛為君士坦丁皇帝效勞過,但是他希望能在穆罕默德手下為自己的技藝獲得更高的報酬和更有獨創的使命,於是他稟告說,如果能向他提供無限的經費,那麼他就能鑄造出一種至今世上無與倫比的最大火炮——他的希望沒有落空。就像任何一個被專一的念頭迷住了心竅的人一樣,蘇丹已不再計較錢的代價,他立刻答應給他工人,要多少給多少,同時派出成千輛的車子,把礦砂運到亞得裡亞堡;經過三個多月的時間,在鑄炮工人的不停不歇的努力下,一個採用秘密的淬火方法製成的黏土模坯已準備就緒,只等用火紅的鐵水進行澆鑄了。這道激動人心的工序也獲得了成功。大炮已經造好了。從模具裡脫還而出並且進行了冷卻的巨大炮筒是迄今世界上最大的。不過,在進行第一次發射試驗以前,穆罕默德先派出他的傳令兵走遍全城,去提醒那些懷孕的婦女當心。然後,隨著一聲巨雷般的聲響,從閃電般發亮的炮口噴出一顆碩大的石彈,一下子就把一堵城牆摧得粉碎。於是穆罕默德立刻下令用這種特大尺寸的大炮裝備全體炮兵。

這一門巨大的「擲石器」——希臘的著述家們後來才心有餘悸地把它稱為大炮——看來已製造成功。不過還有一個更困難的問題:怎樣才能把這種像巨龍似的鑄鐵怪物拖過整個色雷斯[18],運到拜占庭的城牆跟前呢?於是,一次前所未有的艱苦歷程開始了。全民動員,全軍動員,用了兩個月的時間,才把這長脖子、硬邦邦的龐然怪物拖來。先是派出一隊一隊的騎兵在前面巡邏開道,以防這寶貝遭到襲擊,隨後是數百、也許數千名的土方工人進行夜以繼日的挖土和運土作業,為的是要隨時把崎嶇不平的道路剷平,以便運送這無比沉重的大炮,因為運輸幾個月之後,這些道路又會被毀壞得不成樣子。50對平列兩行的公牛拖著一輛碉堡似的巨車,金屬炮筒的重量均勻地分佈在巨車的所有輪軸上——就像從前把方尖塔[19]從埃及運到羅馬去一樣。還有200名壯工始終從左右兩邊扶著這個由於自身重量而搖搖晃晃的炮筒;同時,50名車匠和木匠不停地忙著更換滾木、給滾木塗潤滑油、加固支架、搭造橋樑;誰都會明白,這樣一支龐大的運輸隊只有像老牛邁步似的,用最慢的速度才能越過山嶺和草原。村落裡的農民驚奇地聚集在村口,在這鐵鑄的怪物面前畫著十字,因為它看上去好像一尊戰神似的被他的僕人和教士從一個國家運到另一個國家。不過,沒有多久,又有好幾個這種出自同一個模坯的鐵鑄怪物被人用同樣的方式從眼前拖過去——人的意志又一次使不可能的事情成為可能。現在,已經有20或30個這樣的龐然大物向拜占庭張著黑色大口;重炮隊從此載入了戰爭的史冊。東羅馬帝國皇帝的千年城牆和新蘇丹的新大炮之間的一場較量開始了。

再次寄予希望

巨型大炮用閃電般的火舌緩慢地、始終不停地、然而不可抗拒地蠶食和咬碎著拜占庭的壁壘。起初,每天只能發六七次炮,但儘管如此,蘇丹卻每天總有新的進展。每擊中一炮,便塵土瀰漫、碎石橫飛,眼看著這座石頭壁壘辟里啪啦地塌下去,從中又出現一個新的缺口。雖然被圍困在城裡的人到了夜裡用那些愈來愈湊合的木柵欄和亞麻布團把這些洞口堵住,但這畢竟不再是原來那座未受損傷、堅不可摧、能躲在它後面進行戰鬥的城牆了;現在,壁壘後面的8000人部隊一直在驚恐地設想著那決戰時刻,到那時,穆罕默德的15萬軍隊將會對這已經千瘡百孔的防禦工事進行決定性的衝擊。目前正是千鈞一髮的時刻,歐洲世界、整個基督教世界該是想到自己諾言的時候了。在城內,成群的婦女帶著她們的孩子整天跪在教堂的聖人遺骨的木匣前;士兵們在所有的瞭望塔上日日夜夜觀察著:在這奧斯曼土耳其人的船隻到處游弋的馬爾馬拉海上是否終於會有期待中的教皇和威尼斯的增援艦隊出現。

4月20日凌晨3點鐘,他們終於發出燈光信號,因為看到遠方有船帆出現。那雖然不是魂牽夢縈的基督教世界派來的強大艦隊,但畢竟是三艘巨大的熱那亞船乘風破浪,徐徐駛來,跟在後面的第四艘船是一艘較小的拜占庭的運糧船,它擠在三艘大船中間,仰仗著它們的保護。君士坦丁堡全城的人立刻聚集在臨海的城牆上,準備歡迎這些支援者。不過,與此同時,穆罕默德也跨上了他的戰馬,離開自己的朱紅帳營,向停泊著奧斯曼土耳其艦隊的港口飛馳而去,命令要不惜一切代價阻止這些船隻駛進拜占庭的港口——駛進金角灣。

於是幾千副槳頓時在海面上嘩嘩地響起來。奧斯曼土耳其艦隊計有150艘戰船——當然船身略小一些。這150艘裝備著鐵爪篙、擲火器、射石機的三桅帆船一齊向那四艘大櫓戰船駛去。可是,那四艘大船得力於強大的順風,速度遠遠超過這些用炮彈和吶喊助威的奧斯曼土耳其船隻。四艘大船鼓著圓圓的寬大風帆,不慌不忙地航行著,絲毫不擔心這些進攻者。它們向金角灣的安全港口駛去,因為在拜占庭城區和加拉太之間那條著名的鐵鏈一直封鎖著海口,會保護它們免遭進攻和襲擊。

現在,眼看四艘大船就要到達目的地了;城牆上的幾千人已能辨認船上的每張面孔;男人們和婦女們都已跪下身來,為了能得到這光榮的拯救而感謝上帝和聖徒們,港口的鐵鏈已在放下,鋃鐺作響,準備迎接這幾艘增援船。

可是正在此時卻發生了一件可怕的事。風忽然停住。好像被一塊磁石吸住了似的,四艘大船死死地停止在大海中間,離能夠進行援救的港口恰恰只有幾箭之遠。於是,敵人用槳划的所有戰船立刻像一群獵犬似的朝這四艘癱瘓了的大船撲來,狂聲歡呼;而這四艘大船卻宛若四座塔樓,一動不動地僵立在大海裡。十六條槳艇像一群獵犬似的緊緊咬住大船,這些小船用鐵爪篙鉤住大船的兩側;為了把它們弄沉,用刀斧狠狠地砍,為了把它們點燃,愈來愈多的人抓住錨鏈向上攀,朝帆篷投擲火炬和燃燒的柴火。奧斯曼土耳其艦隊的司令毅然命令自己的旗艦向那艘運糧船衝去,想把它從側面撞傷。這會兒兩艘船已經像角力士似的扭在一起了。雖然開始時熱那亞的水兵由於頭盔的保護還能從高出的甲板上抵抗攀登上來的人,還能用刀斧、石塊和希臘式的火炬擊退進攻者。但是這場搏鬥肯定會很快結束,因為這是一次力量非常懸殊、寡不敵眾的戰鬥。熱那亞船必敗。

對城牆上的幾千人來說,這是非常可怕的場面!這些平時在古希臘的戰車競技場上懷著無比的樂趣觀看血腥搏鬥的人,現在卻是懷著無比的痛苦目睹這場海上的大拚殺,他們覺得自己這一方的失敗是不可避免的,因為至多還有兩小時,這四艘船就會在這大海的競技場上敗於敵手。這些救援者雖然來了,但卻純屬徒勞!君士坦丁堡城牆上絕望的希臘人離他們自己的弟兄僅僅一箭之遠,可是只能站在那裡緊握著拳頭,氣急敗壞地狂喊,而無法前去幫助來救援自己的人。一些人作出鼓勁的姿態,企圖來激勵那些正在戰鬥的朋友們。另一些人雙手伸向天空,呼喚起基督和大天使米迦勒來,呼喚起他們自己教派的所有聖者和許多年以來曾經保護過拜占庭的僧侶的名字,祈求他們能創造奇跡。但是奧斯曼土耳其人在對面加拉太的岸邊也同樣在期待、喊叫,用同樣的熱情祈禱自己這一方的勝利:大海變成了舞台,海戰成了鬥士表演。蘇丹本人已騎著快馬趕來,周圍是一群自己的高級將領,他催馬下到海灘水中,以致濺濕了上衣,他用雙手在嘴邊合成傳聲筒,用怒氣沖沖的聲音向自己的士兵高喊,命令他們無論如何也要擒住這些基督教徒的船隻。當他看見自己的三桅戰船中有一艘被擊退回來時,他就叱責不停,同時揮舞那柄彎刀,威脅自己的海軍司令說:「如果你不能取勝,就別活著回來。」

雖然四艘基督教徒的船隻還停在那裡,但是戰鬥已接近尾聲,從四艘大船上向奧斯曼土耳其人的三桅戰船還擊的石彈已開始稀稀落落。在同優勢五十倍於自己的敵人進行了幾小時的戰鬥之後,水手們的胳膊已疲乏不堪。白晝已快結束,太陽已經西沉。縱然到目前為止這四艘大船還沒有被奧斯曼土耳其人攻佔,但至少還要有個把小時這樣毫無防禦地暴露在敵人面前,同時被水流衝到加拉太后面土耳其人佔領的岸邊。完了,完了,完了!

可是,就在這時又發生了意外的事。這在拜占庭城上那群絕望、怒號、叫苦不迭的人看來,簡直是出現了奇跡。一陣微風開始吹來,接著風愈刮愈大。四艘大船上乾癟的篷帆頓時又鼓得又大又圓。風,渴望和祈求的風,終於又出現了。四艘大戰艦的船頭勝利地昂了起來,隨著猛一下鼓起風帆,船突然啟動,衝出了圍困在四周的敵人船隻。它們自由了,它們得救了。在城牆上幾千人的暴風雨般的歡呼聲中,第一艘船已駛進了安全的港口,接著是第二艘、第三艘、第四艘。剛才放下的封鎖海面的鐵鏈現在又重新拉起,擋住了外面的船隻,奧斯曼土耳其人那群獵犬似的小船在它們後邊的海面上已無可奈何地東分西散。在這愁雲密佈、絕望的城市上空又迴響起希望的歡呼聲,猶如吉祥的彩虹。

戰艦翻山越嶺

被圍困的人整整一夜都沉浸在狂熱的歡樂之中。這一夜使他們忘乎所以,浮想聯翩,眼前出現的這一線希望有如夢中甜蜜的迷魂湯,使他們神志不清。這些被圍困的人在這天夜裡相信自己已得到拯救和安全。因為他們夢想著,從現在起就會每星期有新的船隻到來,而且會像這四艘船上的士兵和口糧一樣,能順利上岸。歐洲沒有把他們忘記,他們在眼前這種期望中好像看到包圍已經解除,好像他們已經使敵人失去了勇氣並戰勝了敵人似的。

但是,穆罕默德也是個夢想家,雖然他是另一種類型,並且是更富於奇思異想的夢想家。這種類型的夢想家懂得如何通過自己的意志把夢想變成現實。正當那幾艘大戰船誤以為自己在金角灣的港口裡十分安全之際,穆罕默德制定出了一項極富幻想的大膽計劃;這項計劃在戰爭史上可以與漢尼拔[20]和拿破侖的最大膽的行動媲美。拜占庭像一個金蘋果似的就在他的眼前,可是他卻無法拿到手。進攻的主要障礙是凹得很深的海岬——金角灣,這個盲腸形狀的海灣防衛著君士坦丁堡的一側。要想進入這個海灣事實上是不可能的,因為入口處的邊上是熱那亞人的據點城市加拉太——穆罕默德曾承諾給予這座城市以中立地位——而且從這裡到那座敵人的城池拜占庭之間還橫攔著一條鐵鏈。所以他的艦隊不可能從正面衝入海灣,而只能從熱那亞人領地邊緣的內部水域出發,去襲擊那些基督教徒的戰艦。可是一支艦隊怎樣到達這海灣的內部水域呢?當然,可以在這海灣裡面建造一支艦隊,不過,這又不知要用多少個月的時間,而如此急不可耐的蘇丹是等待不了這麼長的時間的。

於是,穆罕默德想出一項天才的計劃,讓他的艦隊從無法施展力量的外海越過岬角運到金角灣裡面的內港:即把成百艘的戰船拖越過多山的岬角地帶。這是一個令人瞠目結舌的大膽想法,史無前例,它顯得那麼荒誕不經和不可實現,以至拜占庭人和加拉太的熱那亞人從來沒有想到過會有這樣一項戰略計劃,就好像他們之前的羅馬人和他們之後的奧地利人沒有想到漢尼拔和拿破侖的軍隊會神速地越過阿爾卑斯山一樣。按照世間所有人的經驗,船只能在水裡航行,從來沒有聽說過一支艦隊可以越過一座山。然而正是這種把不可能的事情變成現實,才是一種精靈意志的真正標誌,而且人們總是從中發現一位軍事天才,這種天才往往嘲弄那種按戰爭規則進行的戰爭,在特定的時刻不因循守舊,隨機應變。於是,一次在編年史上無與倫比的大規模行動開始了。穆罕默德讓人靜悄悄地運來無數圓木頭,又讓工匠們製成滑板,然後把從海面拖上來的船固定在這些滑板上,就像固定在活動的干船塢上一般。與此同時,成千名土方工人也開始工作,為了運輸的需要,把那條經過佩拉山丘的狹窄山路從上坡到下坡一律填得盡可能平整。不過,為了在敵人面前掩飾突然集結這麼多的工匠,蘇丹命令部隊每天夜裡向除中立的加拉太城以外的周圍地區連續發射臼炮;發射這些臼炮本身毫無意義,唯一的意義就是轉移敵人的注意力,以掩蓋自己的船隻越過山地和峽谷,從一個水域進入到另一個水域;當拜占庭城裡的敵人正在忙忙碌碌並且以為進攻只會來自陸路的時候,無數塗滿了油脂的圓木頭開始滾動,釘在滑板上的船隻就在這些巨大的滾木上面一艘接著一艘被拖著越過那座山,前面由兩行數不盡的水牛拖著,後面由水兵們幫著推。當夜幕剛剛降臨,這種奇異的遷移就立刻開始。世間一切偉大的壯舉總是默默完成的,世間一切智者總是深謀遠慮的,這奇跡中的奇跡:整整一支艦隊越過山嶺,終於成功了。

在一切偉大的軍事行動中,決定性的關鍵始終是出其不意,攻其無備。在這方面,穆罕默德的特殊天才尤其顯得不同凡響。對於他的意圖,事先無人察覺。這位天才的謀略家有一次在談到自己時曾這樣說過:「如果在我的鬍鬚中有一根毫毛知道了我的想法,我就會把它連根拔掉。」正當臼炮大事聲張地向拜占庭的城牆轟擊時,他的命令在最周密的安排下付諸實施了。到了4月22日這一天夜裡,70艘戰船終於越過山丘和峽谷,穿過種植葡萄的山丘、田野和樹林,從一個海面運到了另一個海面。第二天早晨,當拜占庭的市民看見一支掛著三角旗、載著水兵的敵人艦隊好像被神的手送來似的在他們誤以為無法接近的海灣中心航行時,他們還一直以為自己在做夢。當他們揉著眼睛,還不明白這樣的奇跡從何而來時,在他們迄今由海港保護著的這一面城牆底下,已經歡呼和吶喊四起,軍號、銅錢、戰鼓齊鳴。除了加拉太一片狹窄的中立地帶以外,隱藏著基督教徒艦隊的整個金角灣已經由於這一天才的計謀而屬於蘇丹和他的軍隊了。現在,他可以指揮部隊從自己的浮橋上毫無阻礙地向拜占庭城牆的這較薄弱的一面發起進攻了。這薄弱的一翼既然受到了威脅,由於地廣人少而本來就已十分可憐的防線就顯得更脆弱了。鐵的巨手已經把這犧牲者的咽喉掐得愈來愈緊。

歐洲,救命啊!

被包圍者不再自己欺騙自己了。他們知道:即便能把這已有了裂口的一翼牢牢守住,如果沒有緊急增援到來,在這千瘡百孔的城牆後面的8000人要抵擋住15萬人,是堅持不了多久的。不過,威尼斯的執政官不是極其鄭重地答應過派來戰船嗎?如果西方最華麗的教堂——聖索菲亞大教堂有變成異教徒的清真寺的危險,教皇能無動於衷嗎?難道困於內部紛爭、被層出不窮的無端猜忌而弄得四分五裂的歐洲還始終不明白西方文化所面臨的危險嗎?——被圍困的人們一直這樣安慰著自己:也許一支增援艦隊早已準備好,只是由於沒有認識到形勢的險惡而遲遲不願出航,而現在,事實足以使他們認識到,這種將會導致滅亡的遲疑該負多麼巨大的責任。

可是,怎樣通知威尼斯艦隊呢?馬爾馬拉海上到處是奧斯曼土耳其的船隻,倘若整個艦隊一齊出動,那就意味著要冒徹底毀滅的危險,況且會使城防減少數百名兵力,而守城是一個人要頂一個人用的。於是決定只派出一艘只能坐很少幾個人的非常小的船去冒險。總共是12名男子——如果歷史是公正的話,那麼他們的名字應該像「阿耳戈」船上的英雄們[21]一樣為人們所傳誦,可惜我們不知道他們中任何一個人的名字——去勇敢地從事這項英雄壯舉。在這艘雙桅小帆船上掛起一面敵人的旗幟。為了不致引起注意,12名男子一身奧斯曼土耳其式的打扮,纏上穆斯林的頭巾或者戴著非斯帽。5月3日的午夜光景,封鎖海面的鐵鏈靜悄悄地鬆開了,這艘勇敢的小船在黑夜的掩護下劃了出去,盡量不發出划槳的聲音。你看,簡直神奇極了,這艘輕巧的小船穿過達達尼爾海峽,駛進愛琴海,竟沒有被人認出來,像往常一樣,正是這種非凡的勇敢麻痺了對方。穆罕默德什麼都考慮到了,只是沒有想到這樣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一艘乘著12名勇士的單獨小船敢於穿過他的艦隊進行一次阿耳戈英雄們式的航行。

但是,令人悲傷絕望的是:在愛琴海上沒有看到一艘威尼斯的帆船,沒有一支艦隊準備出發。威尼斯和教皇都已將拜占庭忘卻了,他們全都熱衷於狹隘的政治,而忽視了信譽和誓言。這種悲劇性的時刻在歷史上是屢見不鮮的,正當急需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保衛歐洲文明的時候,首腦們和國家卻不能暫時把他們的對抗擱下,熱那亞認為把威尼斯晾在一邊,比聯合幾個小國向共同的敵人作戰更重要;反之,威尼斯對熱那亞也是這種態度。海面上空空蕩蕩。這些勇敢的人坐在核桃殼似的小船裡,絕望地從一個島嶼劃到另一個島嶼。但是所有的港口都已被敵人佔領,沒有一艘友軍的船隻還敢在這作戰區域內航行。

現在該怎麼辦?12人當中,有幾個已經情有可原地失去了勇氣。他們覺得重返君士坦丁堡,再去走一趟那危險的路程,又有什麼意義呢?——因為他們不可能帶回去任何希望。說不定那座城市已經陷落;如果他們再回去,等待他們的不是被俘,就是死亡。可是,這些誰也不知名的英雄們中的大多數人始終豪情滿懷——他們還是決定回去。既然把一項使命托付給了他們,他們就應該把它完成。把他們派出來是為了探聽消息,他們現在就必須把消息帶回家去,儘管消息是非常令人沮喪的。於是,這艘片葉之舟重新單槍匹馬,奮不顧身地穿過達達尼爾海峽、馬爾馬拉海和敵人的艦隊返回。5月23日,也就是他們出發之後的第20天,君士坦丁堡的人早以為這艘小船已經失落,再也沒有人想到它會送來消息或者回來,可是就在這一天,幾個哨兵突然從城牆上揮動起小旗,因為一艘小船飛快地划著槳正在向金角灣駛來:由於被圍困的人震天響地歡呼,倒使奧斯曼土耳其人警覺起來,這會兒他們才驚奇地發現這艘掛著奧斯曼土耳其旗幟、肆無忌憚地駛過他們海域的雙桅帆船原來是一艘敵人的船,於是他們駕著無數小艇從四面向雙桅船衝去,企圖在它即將進入安全港口之前把它截住。小船的歸來,霎時使拜占庭充滿得救的希望,以為歐洲一直記著這座城市,而上次駛來的那四艘船僅僅是先遣。成千的人歡呼叫喊起來,不過這是非常短暫的時刻,到了晚上,真正的壞消息已四處傳開。基督教世界已將拜占庭忘卻了。這些被禁錮在裡面的人是孤立無援的,如果他們不自己拯救自己,他們就要完蛋。

總攻前夕

每天每日的戰鬥,持續了將近六個星期之後,蘇丹變得不耐煩了。他的大炮已經在許多地方毀壞了城牆。但是,他指揮的所有這一切攻擊,到目前為止都被頑強地擊退了。對一個統帥來說,現在只剩下兩種可能:不是放棄包圍,就是在經過無數次個別的小襲擊之後發起一次大規模的決定性的總攻。穆罕默德把他的將領們召集起來舉行作戰會議。他的熱切的意志戰勝了一切顧慮。這次大規模的決定性的總攻決定在5月29日開始。蘇丹以他一貫的堅決態度進行自己的準備工作。他安排了一次宗教盛典,15萬人的部隊,從最高統帥到普通一兵,全都必須完成伊斯蘭教規定的一切宗教禮儀——進行小淨[22]和白天的三次禮拜[23]。所有現存的火藥和石彈都已運來,以加強炮兵的攻勢,為攻佔拜占庭創造條件。全軍已為總攻分編成各個部分。穆罕默德從清晨忙到深夜,連一個小時都不休息。他騎著馬,沿著整個從黃金角到馬爾馬拉海的廣大陣地,從這個營帳走到那個營帳,親自給指揮員鼓氣和激勵士兵。不過,作為一個通曉別人心理的人,他知道怎樣才能最有效地煽起這15萬人的高昂鬥志。他許下了一項可怕的諾言——以後他完全履行了這項諾言,這既給他帶來了榮譽,也給他帶來了恥辱。他的宣諭差役敲著鼓吹著號到處去宣讀這樣的諾言:「穆罕默德以真主的名義,以教祖穆罕默德的名義和4000先知[24]的名義發誓保證,他還以他的父親穆拉德蘇丹的靈魂,用他自己孩子們的頭顱和他的軍刀發誓保證,在攻陷拜占庭城以後允許他的部隊盡情劫掠三天。城牆之內的所有一切:家什器具和財物、飾物和珠寶、錢幣和金銀、男人、女人、孩子都屬於打了勝仗的士兵,而他——穆罕默德本人將放棄所有這些東西,他只要得到征服東羅馬帝國這個最後堡壘的榮譽。」

士兵們聽到這樣誘人的宣佈之後,頃刻一片歡騰。響亮的歡呼聲猶如風的怒號,一片叫喊真主真主的祈禱聲猶如海的咆哮,這聲音像一陣風暴向已經膽戰心驚的拜占庭捲去。「殺呀!」「殺呀!」「搶呀!」「搶呀!」這樣的詞變成了戰場上的口號,它隨著戰鼓迴盪,隨著銅鈸和軍號齊鳴。到了夜裡,軍營裡一片節日的燈海。被圍困者從自己的城牆上看到平原和山丘上到處點燃起燈光和火把,有如無數的星星。敵人在尚未取得勝利以前已經在用喇叭、笛子、銅鼓、手鼓慶祝勝利,真是叫人不寒而慄。那場面恰似異教徒祭司在獻上犧牲以前那種吹吹打打、嘈雜而又殘酷的儀式。但是到了午夜時分,所有的燈光又都根據穆罕默德的命令突然一下子全部熄滅。十幾萬人的熱烈聲響戛然而止。然而,這種令人不安的一片漆黑和突然的沉默顯然是不祥之兆,對那些被攪擾得心神不定的竊聽者們來說,比亮光中的喧嚷、瘋狂的歡呼更覺得可怕。

聖索菲亞教堂裡的最後一次彌撒

被圍困在城裡的人不必派出任何一個探子,也不需要任何一個從敵人那邊投奔來的人,便可知道自己面臨的處境。他們知道,穆罕默德已經下達了總攻的命令,因而對於未來的巨大危險和自己重大責任的預感,就像暴風雨前的烏雲籠罩著整座城市的上空。這些平時四分五裂和陷於宗教紛爭的居民在這最後幾個小時內聚集在一起了——世間空前的團結場面總是到了最危急的關頭才出現。為了大家都得出力保衛的一切:基督教信仰、偉大的歷史、共同的文化,東羅馬皇帝舉行了一次激動人心的儀式。根據他的命令,全城的人——東正教徒和天主教徒、教士和普通教徒、老老少少,都集合在一起,舉行一次空前絕後的宗教遊行。誰也不許待在家裡,當然,誰也不願留在家裡,從腰纏萬貫的富翁到赤貧的窮人,都虔誠地排在莊嚴的行列中,唱著「上帝保佑」的祈禱歌;隊伍先穿過城內,然後經過外面的城牆。從教堂裡取出來的希臘正教的聖像和聖人的遺物抬舉在隊伍的前面。凡是遇到城牆有缺口的地方,就貼上一張聖像,彷彿它能比世間的武器更能抵抗異教徒的進攻似的。與此同時,君士坦丁皇帝把元老院的成員、顯貴人物和指揮官們召集到自己身邊,向他們作了最後一次講話,以激勵他們的勇氣。雖然他不能像穆罕默德那樣向他們許諾無數的戰利品,但是卻向他們描述了他們將為全體基督教徒和整個西方世界所贏得的是怎樣一種榮譽,如果他們擊退了這最後一次決定性的進攻的話;同時他也向他們描述了他們面臨的將是怎樣一種危險,如果他們敗於那些殺人放火之徒的話。穆罕默德和君士坦丁兩人都知道:這一天將決定幾百年的歷史。

接著,那最後一幕——滅亡以前令人難忘的熱烈場面,也是歐洲歷史上最最感人的場面之一開始了。這些瀕臨死亡的人都聚集在聖索菲亞教堂裡——自從基督教東西兩個教派建立起兄弟般的關係以來,它是當時世界上最豪華的基督教主教堂。全體宮廷人員、貴族、希臘東正教會和羅馬天主教會的教士以及全副武裝的熱那亞和威尼斯的水陸士兵,都齊集在皇帝四周。在他們後面是畢恭畢敬、安安靜靜跪在地上的好幾千人——黑壓壓的一群充滿恐懼和憂慮的老百姓,他們低著頭,口中唸唸有詞。在低垂的拱頂形成的黑暗中,蠟燭費勁地照耀著這一片像一個人的軀體似的跪在地上進行禱告的人群。這些拜占庭人正在這裡祈求上帝。這會兒,大主教莊嚴地提高了自己的嗓門,帶頭祈禱,唱詩班跟著同他唱和。西方世界神聖的聲音、永恆的聲音——音樂,在大廳裡再次響起。接著,一個跟著一個走到祭台前,皇帝走在最前面,去領受主的安慰。一陣陣不停的祈禱聲在寬敞的大廳裡繚繞,在高高的拱頂上迴旋。東羅馬帝國的最後一次安魂彌撒開始了。因為在查士丁尼建造的這座主教堂裡舉行基督教的儀式,這是最後一次了。

在舉行了這樣激動人心的儀式之後,皇帝最後一次匆匆地返回皇宮,請自己的所有臣僕能原諒他以往對待他們的不周之處,然後他騎上馬,沿著城牆從這一端走到另一端,去鼓勵士兵,恰似他的不可一世的敵手——穆罕默德此時正在做的那樣。已經是深夜了,再也聽不到人聲和武器的叮噹聲。但是城內的幾千人正以忐忑不安的心情等待著白日的來臨,等待著死亡。

一座被忘卻的城門——凱爾卡門

凌晨一點鐘,蘇丹發出了進攻的信號。巨大的帥旗一展,隨著「真主、真主」眾口一聲的叫喊,數以萬計的人拿著武器、雲梯、繩索、鐵爪篙向城牆衝去,同時,所有的戰鼓敲起,所有的軍號吹響,震耳欲聾的大擂鼓、銅鈸、鳴笛的聲音和人的吶喊、大炮的轟鳴匯成一片,像是暴風雨的襲擊。那些未經訓練的志願敢死隊被毫不憐憫地率先送到城牆上去——他們上半身赤裸的軀體,在蘇丹的進攻計劃中肯定只是作為替死鬼,為的是要在主力部隊作決定性的衝鋒以前削弱敵人的力量和銳氣。這些被驅趕的替死鬼帶著數以百計的雲梯在黑暗中向前奔跑,向城垛、雉堞攀登上去,但是被擊退下來了,接著他們又衝上去,就這樣接二連三地向上衝,因為他們沒有退路;在他們這些僅僅用來當做炮灰的無謂犧牲品的身後已經站立著精銳主力,他們不停地把這些替死鬼驅向幾乎是必死的境地。守在城上的人暫時還處於優勢,無數的矢箭和石塊絲毫不能損害他們網狀的鎧甲,但是他們面臨的真正危險是自己的疲憊不堪——而這正是穆罕默德所算計的。他們全身穿著沉重的甲冑,持續地迎戰不斷衝上來的輕裝部隊,他們一會兒在這裡戰鬥,一會兒又不得不跳到另一處去戰鬥,就在這樣被動的防禦中,他們的旺盛精力被消耗殆盡了。而現在,當進行了兩小時的搏鬥之後,天已開始濛濛亮,由安那托利亞人[25]組成的第二梯隊發起了衝鋒,戰鬥也就愈來愈危險,因為這些安那托利亞人都是紀律嚴明、訓練有素的戰士,並且同樣有網狀的鎧甲圍在身上。此外,他們在數量上佔著絕對優勢,而且事先得到充分的休息,相比之下,守在城上的人卻不得不一會兒在這裡一會兒在那裡去保衛突破口。不過,進攻者所到之處還是不斷地被擊退下來。於是蘇丹不得不把自己最後預備的精銳部隊——奧斯曼帝國的中堅力量奧斯曼土耳其禁衛軍用上。他親自率領這1.2萬名經過挑選的、身強力壯的士兵——當時被歐洲視為最優秀的軍旅,齊聲吶喊著向精疲力竭的敵人衝去。現在真正是千鈞一髮的時刻了,城裡所有的鍾都已敲響,號召最後還能參加戰鬥的人都到城牆上來,水兵們也都從船上被召集到城牆上,因為真正決定性的戰鬥已經開始。對守衛在城上的人來說,倒霉的是熱那亞部隊的司令、無比勇敢的朱斯蒂尼亞尼被矢石擊中而身負重傷,他被抬到船上去了,他的倒下,使守衛者的力量一時發生了動搖。但是,皇帝已親自趕來阻擋這十分危險的突破,於是再次成功地把衝鋒者的雲梯推了下去;在這雙方殊死的搏鬥中,看來拜占庭又得到了喘息的機會。最危急的時刻已經過去,最瘋狂的進攻又被擊退。但是,就在此時,一次悲劇性的意外事故一下子就決定了拜占庭的命運,是那神秘莫測的幾秒鐘裡的一秒鐘一下子就決定了拜占庭的命運,就像有時候歷史在它令人不解的決定中所出現的那幾秒鐘一樣。

發生了一件完全不可想像的事。在離真正進攻的地方不遠,有幾個奧斯曼土耳其人通過外層城牆中的許多缺口之一衝了進來。他們不敢直接向內城牆衝去。但當他們十分好奇和漫無目的地在第一道城牆和第二道城牆之間四處亂闖時,他們發現在內城牆的較小的城門中間有一座城門——即稱為凱爾卡門的城門——由於無法理解的疏忽,竟敞開著。對它本身來說,這僅僅不過是一扇小門而已,在和平時期,當其他幾座大城門緊閉的幾小時內,這座小門是行人通過的地方。正因為它不具有軍事意義,所以在那最後一夜的普遍激動中顯然忘記了它的存在。奧斯曼土耳其禁衛軍此刻驚奇地發現,這扇門正在高聳的五稜形堡壘[26]中間向他們悠閒地敞開著。起初,他們以為這是軍事上的一種詭計,因為他們覺得這樣荒唐的事太不可思議了。通常,防禦工事前的每一個缺口、每一個小窗口、每一座大門前,都是屍體堆積如山,燃燒的油和矛槍會劈頭蓋腦飛下來,而現在,這裡卻像星期天似的一片和平景象,這扇通向城中心的凱爾卡門大敞著。那幾個奧斯曼土耳其人立刻設法叫來了增援部隊,於是,整整一支部隊沒有遭到任何抵抗就衝進了內城。那些守衛在外層城牆上的人絲毫沒有察覺,沒有料想到背部會受到襲擊。更糟糕的是,竟有幾個士兵發現在自己的防線後面有奧斯曼土耳其人時,就不禁喊出聲來:「城市被攻下了!」在戰場上喊出這樣不確實的謠言,那真是比所有的大炮更能置人於死地。現在,土耳其人也跟在這喊聲後面大喊大叫地歡呼:「城市被攻下了!」於是,這樣的喊聲粉碎了一切抵抗。僱傭兵們以為自己被出賣了,紛紛離開自己的陣地,以便及時逃回港口,逃到自己的船上去。君士坦丁帶著幾個隨從向入侵者浴血奮戰,但已無濟於事,他犧牲了。在亂哄哄的人群中,沒有人認出他來。他被殺死了。只是到了第二天,人們在一大堆屍體中才從一雙飾有一隻金鷹的朱紅靴上確認,東羅馬帝國的最後一位皇帝光榮地以羅馬精神隨同他的帝國一起同歸於盡。芝麻大的一次意外——一扇被人忘記了的凱爾卡門就這樣決定了世界歷史。

十字架倒下了

有時候,歷史是在做數字遊戲。因為剛好在羅馬被汪達爾人[27]令人難忘地洗劫之後一千年,一場搶掠拜占庭的浩劫開始了。一貫信守自己誓言的穆罕默德可怕地履行了自己的諾言。他在第一波屠殺以後就聽任自己的士兵大肆搶劫房屋、宮殿、教堂、寺院、男人、婦女、孩子,數以千計的人像地獄裡的魔鬼在街頭巷尾爭先恐後地追逐,互不相讓。首先遭到衝擊的是教堂,金製的器皿在那裡發亮、珠寶在那裡閃耀;而當他們闖進一家住房時,立刻把自己的旗幟掛在屋前,為的是讓隨後來到的人知道,這裡的戰利品已全部有主了。所謂戰利品,不僅僅是寶石、衣料、黃金、浮財,而且還包括婦女、男人和兒童;女人是蘇丹宮殿裡的商品,男人和兒童是奴隸市場上的商品。那些躲在教堂裡的苦命人,被成群結隊地用皮鞭趕了出來。上了年紀的人是沒有用的白吃飯的傢伙和無法出賣的累贅,因此把他們殺掉了事。那些年輕人像牲口似的被捆綁起來拖走。大肆搶劫的同時,又進行了最野蠻的毫無人性的破壞。十字軍在進行差不多同樣可怕的洗劫時殘留下來的一些寶貴的聖人遺物和藝術品,被這一群瘋狂的勝利者又砸、又撕、又搗,弄得七零八碎,那些珍貴的繪畫被燒燬了,最傑出的雕塑被敲碎了,凝聚著幾千年的智慧、保存著希臘人的思想和詩作的不朽財富的書籍被焚燬或者漫不經心地扔掉了,從此永遠消失。人類將永遠不會完全知道,在那命運攸關的時刻,那扇敞開的凱爾卡門帶來了什麼樣的災難;在洗劫羅馬、亞歷山大裡亞[28]和拜占庭時人類的精神世界遭到多少損失。

一直到取得這一偉大勝利的那天下午,當大屠殺已經結束時,穆罕默德才進入這座被征服的城市。他騎在自己那匹金轡馬鞍的駿馬上,神色驕矜而又嚴肅,當他經過那些野蠻搶掠的場面時,連看都不看一眼,他始終信守自己的諾言,不去打擾為他贏得了勝利的士兵們正在干的可怕行徑。不過,對他來說,首要的不是去爭得什麼,因為他已經得到了一切,所以他傲慢地徑直向大教堂——拜占庭的光輝中樞走去。他懷著嚮往的心情從自己的帳營裡仰望這聖索菲亞教堂的閃耀發亮而又不可及的鍾形圓頂已經有五十多天;現在他可以作為一個勝利者而長驅直入教堂的銅質大門了。不過,穆罕默德還要克制一下自己的焦躁心情:在他把這教堂永遠獻給真主以前,他得先感謝真主。這位蘇丹卑恭地從馬背上下來,在地上叩首,向真主祈禱禮拜。然後他拿起一撮泥土撒在自己的頭上,為了使自己記住他本人是個不能永生的凡人,因而不能炫耀自己的勝利。在他向真主表示了自己的敬畏之後,蘇丹這才站起身來,作為真主的第一個僕人昂首闊步走進查士丁尼大帝建造的大教堂——神聖智慧的教堂——聖索菲亞大教堂。

蘇丹懷著好奇和激動的心情細細察看著這座華麗的建築,高高的穹頂、晶光發亮的大理石和馬賽克、[29]精緻的弧形門拱,在黃昏中顯得格外明亮。他覺得這座用來祈禱的最最傑出的宮殿不是屬於他自己的,而是屬於他的真主。於是他立刻吩咐人叫來一個伊瑪目[30],讓他登上布道壇,從那裡宣講教祖穆罕默德的信條。此時,這位奧斯曼土耳其君主面向麥加,在這基督教的教堂裡向三界的主宰者——真主作了第一次禱告。第二天,工匠們就得到了任務,要把所有過去基督教的標誌統統去掉;基督教的聖壇被拆除了,無辜的馬賽克被粉刷上石灰,高高矗立在聖索菲亞大教堂頂上的十字架千年以來一直伸展著它的雙臂,環抱著人間的一切苦難,現在卻砰砰梆梆地倒在地上。

石頭落地的巨大聲音在教堂裡迴響,同時傳到很遠很遠的地方。因為整個西方世界都在為這十字架的倒坍而震顫。驚耗可怕地在羅馬、在熱那亞、在威尼斯迴響,它像事先發出警告的巨雷向法國、德國滾去。歐洲萬分恐懼地認識到,由於自己置若罔聞,這股劫數難逃的破壞力量竟從那座忘卻了的倒霉的凱爾卡門闖了進來,這股暴力將要遏制歐洲的勢力數百年。然而在歷史上就像在人的一生中一樣,瞬間的錯誤會鑄成千古之恨,耽誤一個小時所造成的損失,用千年時間也難以贖回。

【註釋】

[1] 奧斯曼土耳其最高統治者稱蘇丹。奧斯曼帝國蘇丹穆拉德二世於1421至1451年在位。

[2] 蘇丹穆罕默德二世於1451至1481年在位。

[3] 加利波里(Gallipoli),地名,今稱格利博盧,奧斯曼土耳其人於1354年渡過達達尼爾海峽,佔領此地,日後以此為橋頭堡向色雷斯進攻。

[4] 亞得裡亞堡(Adrianopel),即今土耳其城市埃迪爾內(Edime)。它原是拜占庭帝國的城市,1361年被奧斯曼帝國佔領,1366至1453年是奧斯曼帝國首都。

[5] 巴耶塞特一世(Bayazid I, 1389—1402年在位),奧斯曼帝國第四代蘇丹,在東歐連戰皆捷,使奧斯曼帝國聲威大振,但在1405年安卡拉附近的戰役中敗於帖木兒,被俘後死於獄中,他是穆罕默德二世的祖父。

[6] 君士坦丁和查士丁尼,均為東羅馬帝國的英明君主。

[7] 即東羅馬帝國末代皇帝君士坦丁十三世。

[8] 今土耳其城市伊斯坦布爾的一個市區。

[9] 加拉太(Galata),14世紀熱那亞人在君士坦丁堡城郊建立的據點。

[10] 第四次十字軍東侵時,於1204年4月12日攻陷君士坦丁堡,西方強盜在這座文明古城裡焚燒劫掠達一星期之久。半個多世紀以後,君士坦丁堡於1261年又被東羅馬帝國收復。

[11] 君士坦丁十三世(Constantine XIII, 1448—1453),有些早期的史書亦稱他為君士坦丁十一世,他是東羅馬帝國的最後一位皇帝,在君士坦丁堡陷落時戰死。

[12] 聖索菲亞大教堂,532至537年由東羅馬皇帝查士丁尼一世興建,原為拜占庭帝國東正教的宮廷教堂兼君士坦丁堡牧首的主教堂,1453年奧斯曼土耳其人入主後改為伊斯蘭教清真寺。

[13] 1438年教皇尤金四世(Eugenius IV, 1431—1447年在位)在意大利斐拉拉(Ferrara)召開天主教宗教會議,討論羅馬教會與希臘教會合一問題,有七百多名希臘教會代表參加,一年後會議移至佛羅倫薩舉行,1439年7月6日通過兩教會統一的決議,希臘東正教會確認羅馬教皇為基督在世代表,具有全權地位,後因君士坦丁堡教會反對,兩教會又於1453年分裂。

[14] 當時的教皇是尼古拉五世,1447至1455年在位。

[15] 薛西斯(Xeixes),公元前486至公元前465年的波斯帝國皇帝,公元前480年親率大軍,分水陸兩路進攻希臘。

[16] 狄奧多西二世(Theodosius II, 408—450年在位),他在413至439年建立起拜占庭城的堅固城牆。

[17] 查士丁尼一世(Justinian I, 527—565年在位),東羅馬帝國皇帝,在位期間積極革新內政,主持編纂《查士丁尼民法大全》,集羅馬法之大成。

[18] 色雷斯(Thrakien),巴爾幹半島東南部古地名,地處今土耳其和保加利亞一部分。

[19] 方尖塔(Obelisk),一種高達二三十米的石製立柱,頗似中國的華表,但它的主幹為四方形,頂部是尖狀,公元前3世紀在埃及產生,原是太陽神的標誌,以後發展成為神廟的裝飾建築,經常成對地矗立在廟門前。羅馬帝國皇帝曾從埃及掠劫去不少這種方尖塔。19世紀時,埃及政府曾向巴黎、倫敦、紐約贈送過這種文物,今天仍有一對方尖塔矗立在巴黎的協和廣場。

[20] 漢尼拔(Hannibal, 公元前247?—前183),迦太基統帥,歷史上軍事名將,以出奇制勝著稱,曾出征羅馬帝國。公元前218年,漢尼拔率兵六萬從西班牙遠征意大利,史無前例地越過阿爾卑斯山,漢尼拔軍突然出現在北意大利,遂使其在蒂查納河與台伯河戰役中粉碎了羅馬軍隊。後來,漢尼拔被羅馬人擊敗,過了幾年寄居生活之後,於公元前183年被逼服毒自盡。

[21] 在希臘神話中,伊阿宋率領希臘的著名英雄們乘坐一艘命名為「阿耳戈」的船到海外去尋取金羊毛。

[22] 穆斯林在參加一般禮拜前,需履行小淨儀式,即依次洗手、洗臉、洗肘、漱口、洗鼻孔、用濕手抹頭,沖洗雙足,共七項,稱「沐」。

[23] 穆斯林每日五次禮拜,分別在晨、晌、晡、昏、宵五個時辰內進行,稱做晨禮、晌禮、晡禮、昏禮、宵禮。穆罕默德的部隊因戰事在身,只進行前三次禮拜。

[24] 伊斯蘭教把能直接得到或通過天使、做夢等得到安拉(真主)「啟示」的人稱為先知。據稱伊斯蘭教共有12.4萬名先知。

[25] 安那托利亞,又稱小亞細亞,即今土耳其之亞洲部分。

[26] 又稱稜堡,指古代城堡角上的五角形堡壘。

[27] 汪達爾人(Vandale),日耳曼人的一支,公元4至5世紀進入高盧、西班牙、北非等地,並曾攻佔羅馬。

[28] 亞歷山大裡亞(Alexandria),今埃及第二大城市,習稱亞歷山大港,因由古代亞歷山大大帝於公元前332年興建而得名,曾有古代最著名的圖書館。

[29] 馬賽克(Mosaik),牆或地面上用彩石和玻璃拼嵌成的圖案。

[30] 伊瑪目,阿拉伯文的音譯,意為站在前面的人,即指伊斯蘭教做禮拜時站在前面的主持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