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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東坡不只在國家考試中弄玄虛,也在李白身上動手腳。

有一次,他張掛了一軸大字墨書,懸於壁間,以示友朋,稱之為《李白謫仙詩》。詩是這樣寫的:

我居青空裡,君隱黃埃中。聲形不相吊,心事難形容。欲乘明月光,訪君開素懷。天杯飲清露,展翼登蓬萊。佳人持玉尺,度君多少才。玉尺不可盡,君才無時休。對面一笑語,共躡金鰲頭。絳宮樓闕百千仞,霞衣誰與雲煙浮。

這首詩的機巧在於題目,它既可以被理解為李白的《謫仙詩》也可以說成是蘇軾所撰的《李白謫仙詩》─這正是「想當然耳的同一手段,坡翁慣弄狡獪如此。

而蘇軾的這首詩又經後人之手,剪裁其中的幾句,成為散碎不成片段的《上清寶鼎詩》:

我居青空表,君隱紅埃中。佳人持玉尺,度君多少才。玉尺不可盡,君才無時休。

以上兩詩並皆輾轉被誤會為李白原作了。殊不知蘇軾延伸並刻畫李白日後周折於窮達之間,冰火在抱,依違兩難,不得不寄情於遊仙的詠歎,實非原初句意。至於《上清寶鼎詩》徒然附會了李白與上清派道者的往來背景,然而實實不知所云,無怪乎王琦編《李太白全集》時注之以:「疑其出自乩仙之筆,否則好事者為之歟?王琦畢竟是個明眼人,至少他沒有上蘇東坡《李白謫仙詩》的當也揣摩得出《上清寶鼎詩》字句底下參差的韻味、零落的格調和卑淺的情懷。是詩仙還是乩仙?一目瞭然。

蘇軾假托李白之作的時候,可能沒有注意到後世考證者眼尖留意的一個細節:在李白那個時代,由於高腳的桌椅尚未出現,書家作字,持版為之,上下紙幅,多為尺許寬窄;要不,便直接題壁。還沒有人會把一首詩寫成擘窠大字,張掛在牆上。從這一點來看,或可見其偽造不外就是想亂真、想比肩前賢。而亂真比肩也者,則是一種專注於追步古人的遊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