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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母子矛盾

(1)

多爾袞離世後,布木布泰重回慈寧宮。多爾袞死後順治的所作所為,讓布木布泰和兒子之間有了裂痕。然而,為了順治能穩坐皇位,布木布泰還是強忍悲傷和氣憤,和順治聯合起來,希望能渡過統治危機。

為了撫平內部矛盾,布木布泰和順治再次採用個個擊破的方式,將多爾袞攝政時期被趕下台的鄭親王濟爾哈朗重新委以重任。幾浮幾沉的濟爾哈朗,深知世事難料,見好就收,便也用同樣的方式安撫手下,一個安撫一個,暫時讓內部矛盾得到了緩解。

內部看似安定下來,但布木布泰和順治依然覺得危機四伏,諸王似乎都在觀望,都在瞅時機,以便篡位。

「我倒要看看這十多歲的皇上有什麼能耐掌管一個國家?」諸王都在心裡冷笑,盤算著怎麼見機行事。

內部有蠢蠢欲動,伺機篡位的諸王,外部的滿漢矛盾也是愈演愈烈,各地的農民起義此起彼伏,等待著時機,反清復明。

面對滿漢民族矛盾,布木布泰和順治完全手足無措了。布木布泰只得又和早已被她看作「軍師」的蘇茉兒商量此事。

「現在必須知道漢人對我們大清國最大的不滿是什麼。如今宮裡的諸王都是滿蒙人,我們需要找個漢人來商量一下。」蘇茉兒想了想說。

「漢人?我們大清國自古以來就不允許漢人參政,到哪兒去找一個可靠的漢人呢?」布木布泰犯了難。

「要不奴婢去找魯大人?」蘇茉兒說到魯清一的時候,還是有些不好意思。

布木布泰這才想起,在內務府廣儲司任職的魯清一也算半個漢人。魯清一的母親是滿人,但父親卻是漢人。

「對!怎麼把他忘了呢?快去,快去!」布木布泰高興地說。

蘇茉兒馬上去找了魯清一。魯清一在聽了蘇茉兒的話後,沉思片刻說:「雖然滿漢矛盾讓皇上感到了危機,但同時未必對皇上不是一件好事。」

「好事?」蘇茉兒不明白了。

魯清一說:「據我所知,睿親王做攝政王時,頒布了『剃髮令』(所有男子必須依照滿洲的習俗將前面頭髮剃盡,頂發四周邊緣剃去寸許,不遵守者斬首),這個剃髮令使很多漢人被殺,引起了漢人的不滿。再加上大清國自古以來漢人不能參加科舉考試,無法為官,這都使滿漢之間的矛盾倍增。如果皇上能夠改變這種狀況,那麼將會有更多的人來支持皇上,豈不是讓壞事變成了好事嗎?」

「哦,我明白了,改變一些規章制度,這樣不僅能緩解滿漢矛盾,而且還可以籠絡人心,擁有更多的支持者。支持者多了,自然也就不用擔心有人篡位了。」蘇茉兒恍然大悟。

「一直以來,大清國實行的都是『剛性』治國。如果皇上能『柔性』治國,一定會起到四兩撥千斤的作用。」魯清一又出主意說。

蘇茉兒不住地點頭。

「謝謝你!」她說。這段時間以來,因為布木布泰的憂慮,也讓她憂心忡忡,魯清一的一番話,一下子讓她有種茅塞頓開的感覺,她的臉上浮現出了久未出現的笑容。

「不用對我說謝謝,我願意和你一起解除太后娘娘的憂慮,因為太后娘娘的憂慮,也是你的憂慮。我希望你能開開心心的,我喜歡看你笑。」

魯清一滿含關愛的眼神和話語,讓蘇茉兒感受到了溫暖,也感到不再孤單。

(2)

蘇茉兒把魯清一的話帶給了布木布泰,布木布泰隨即又告訴了順治。順治自小身邊就有漢人漢文老師,所以對漢人並不像多爾袞及其他王爺那樣排斥,也就欣然同意了。他開始採取一系列合理的政策,強化科舉考試制度,不再排斥漢人,而且還重點強調民族平等。

不僅如此,順治還逐漸對中原漢人的先進文化和西方的先進文化有了興趣。他覺得只有採用了漢地制度,汲取漢文化才能使清朝長治久安。為此,他開始拜西方的傳教士湯若望為師。

湯若望是德國人,自幼受教於教會學校,成為了一名傳教士。和其他的傳教士一樣,湯若望懂得利用自己學過的西方先進科學技術和當地的統治者聯繫起來。也正因為如此,順治對他崇拜有加,並在他的幫助下,為清朝修訂了曆法。

湯若望的淵博學識讓順治在第一次見到他時,便給他封了三個榮譽頭銜:通議大夫、太僕寺卿、太常寺卿,使其官居一品。

湯若望不僅懂天文地理,同時也懂醫術,還曾給布木布泰治好過病,布木布泰對他也是既感激又信任。自小失去父親,又做了皇上,沒有了普通孩子生活的順治,視年長他46歲的湯若望為長輩,並稱呼他為「瑪法」(爺爺)。

順治之所以對湯若望如此則是因為湯若望能洞察到順治那孤獨而自尊的心。在順治做錯事的時候,湯若望從來只會在他們兩個人相處時提出來,盡可能地維護順治的自尊。

湯若望的出現,讓順治這個從小缺少關愛,自小只懂得權力和戰爭的孩子感受到了莫大的溫暖。受湯若望的影響,順治信奉了天主教。眼看著順治和湯若望越走越近,而且只接受西方文化,布木布泰開始擔心起來。

「大清國的皇帝,怎麼能只信西方的天主教呢?」信奉佛教的布木布泰覺得必須從這點上對順治進行改變。

於是,一有時間,布木布泰就向順治說佛教的好處,並給了他一些佛教方面的書。順治看著看著,對佛教也有了興趣,甚至提出要接見佛教高僧憨璞聰。

布木布泰一聽順治被她糾正過來了,非常高興,絲毫沒想到這竟為順治以後的出家埋下了伏筆。

在聽了高僧憨璞聰的講法後,順治還不過癮,隨後又召來了南方的僧人玉林琇、茆溪森,讓他們在內廷開壇說法,宣揚佛理。慢慢地,他竟深迷其中。直到這時候,布木布泰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

「看來,要盡快給皇上再娶一位皇后了,讓他收收心。」布木布泰想。

在順治親政的第二年,布木布泰便為他娶了來自科爾沁卓禮克圖親王家的尊貴千金——順治的親表妹。布木布泰始終沒有忘記讓蒙古血脈在皇族延續,讓科爾沁女人做皇后的使命。

然而,順治對於這位蒙古貴族千金絲毫沒有興趣,有名無實的蒙古皇后從天之嬌女淪落成了怨婦,整日向布木布泰哭訴。布木布泰去找順治,任性的順治也不給母后面子:「孩兒不要這個女人,孩兒要廢掉這個皇后!」

「絕對不可以!她身上背負著我們蒙古人的使命!」布木布泰斷然拒絕。

「孩兒是皇上,孩兒要找自己喜歡的皇后,孩兒不喜歡她就是不喜歡她!」順治瞪著眼和布木布泰發脾氣。

「皇上不喜歡她可以,可她一定要做你的皇后,一定要為你生下皇子。」布木布泰也是大發雷霆。

「這是母后立的皇后,不是孩兒要的皇后!」順治說完就衝了出去。

母子倆因為這位皇后的事,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布木布泰更是時常為此長吁短歎。

「娘娘,感情的事情不能勉強。既然這樣,不如就依皇上心意,廢了皇后吧!」蘇茉兒勸她。

「你怎麼也這麼說?不行!這是我們蒙古人的女兒,血統純正。」布木布泰堅決不同意。

「可是這樣堅持下去又有什麼意義呢?皇上正值年少,皇后有名無實,如果繼續這樣,不僅不能完成使命,而且很可能讓皇上更怨恨娘娘。娘娘和皇上不和,勢必會讓別人鑽了空子。」蘇茉兒慢慢說。

布木布泰想了想,覺得有道理:「可廢了這個皇后又怎麼辦呢?」

「可以給皇上找一個他喜歡的蒙古女子做皇后呀。」蘇茉兒說。

布木布泰點了點頭:「只好這樣了。」

(3)

布木布泰先退一步,為緩和和順治的矛盾,廢除了第一個皇后。然而很快,兩個人又在第二個皇后的選擇上有了矛盾。

「皇后孩兒要自己選。」順治說。

「可以讓皇上自己選,但必須在哀家選中的人當中選,必須是我們蒙古人。」布木布泰面無表情,目不斜視。她下定了決心,絕不退讓。

順治倔強的眼神像極了母親。他盯著母親看,布木布泰也毫不示弱地盯著他看,兩個人就那麼對峙著。最終,順治敗下陣來,垂下了眼簾:「好!立皇后孩兒聽母后的,可是以後立妃嬪,孩兒要自己做主。」

順治說完這話,緊閉嘴唇,盯著母后,眼神堅定。布木布泰正要發火,看到蘇茉兒朝她使眼色,便悻悻然地說:「就按皇上說的辦吧。」

布木布泰說完這話,便也不再理睬順治,借口不舒服離開了。回到房間,她對著蘇茉兒大發脾氣:「為什麼不讓哀家制止,皇上越來越不像話了。」

「皇上的脾氣性格娘娘最清楚,如果娘娘再不答應,怕皇上連皇后是蒙古人這條件也不答應了。」

蘇茉兒的話讓布木布泰洩了氣。

嚴峻的政治形勢和巨大的壓力使母子倆不得不各讓一步,順治不情願地迎娶了第二位來自草原的中宮之主。

不過,倔強任性的順治,給了皇后的名分,也會去臨幸,但卻始終不願給感情。皇后的鬱鬱寡歡,使極力維繫蒙古血統的布木布泰尷尬不已。但更令她尷尬甚至氣憤的是,順治看上了自己的弟弟,襄親王博穆博果爾的妻子。

順治是在一次戶外遊玩時,偶然看到了不遠處的博穆博果爾和他的福晉的。順治瞬間便被博穆博果爾旁邊女子的一顰一笑所吸引。女子穿著漢服,嬌小玲瓏。騎在馬上的她,調皮地用手裡的鞭子,輕輕地打在旁邊牽著馬的博穆博果爾身上,並發出銀鈴般的笑聲。

順治雖然看不清女子的確切長相,但也被她頑皮的樣子驚呆了,怔怔地站在那裡,直到博穆博果爾和那女子一起遠去,看不見了,他才慢慢問:「那女子是誰?」

在得知女子是弟弟博穆博果爾的福晉後,順治沮喪至極,開始魂不守舍,也不遊玩了,馬上要回乾清宮。但回到乾清宮後,沒看幾個奏折,便又焦躁地起身離開。他直接去了博穆博果爾的親王府,並見到了博穆博果爾的董氏福晉。

這一見,順治更加視其為佳人:那水汪汪的大眼睛,嘟起的紅嘴唇,精靈般的神情……深深地印在了順治的腦海裡。從親王府回去後的順治,完全無法克制自己不去見她,甚至已經到了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的地步。他開始不受控制地、頻繁地出入親王府,甚至讓人召博穆博果爾的福晉進宮接見。

博穆博果爾知道後,自知不敢把皇上怎麼樣,只是毒打自己的董氏福晉。順治再見董氏時,看著佳人那梨花帶雨的哭泣,心疼不已。他竟然不顧一切地衝進親王府,狠狠地扇了博穆博果爾一巴掌,並且派他去關外出征。

博穆博果爾怎能受得了如此屈辱,在順治離開後便自殺身亡了。

順治不僅沒有感到愧疚,反而興高采烈地要娶博穆博果爾的福晉,並要封她為貴妃。博穆博果爾的母親那木鍾不答應了,哭哭啼啼地去找布木布泰。布木布泰聽完後,氣得半天說不出話來。

好不容易勸慰那木鍾離開,布木布泰便讓蘇茉兒陪她去乾清宮:「我倒要看看這個皇上還會做出多麼荒唐的事來。」

(4)

順治見到布木布泰後,熱情地迎了上去,還說他正想著去慈寧宮為布木布泰請安。

「皇上每日公務繁忙,就不用去看哀家了,還是哀家來看皇上好了。」布木布泰越說越氣,正要發火,但又想起了路上蘇茉兒勸慰她的話:「娘娘千萬不要生氣,皇上年輕氣盛,娘娘氣沖沖地過去,怕皇上又做出什麼更令娘娘生氣的事來。氣壞了身子可不好。」

布木布泰長長地呼了一口氣,讓自己心情平靜下來,這才又說:「皇上近日可好?」

「多謝母后關心,孩兒很好。」順治沒有了以前陰沉著臉、鬱鬱寡歡的表情,變得神采奕奕起來。

順治的變化,讓布木布泰一方面放下心來,另一方面又因為順治的精神愉悅來自於那個女人,便氣不打一處來。

「母后,孩兒想納董氏為妃。孩兒……」順治揚起臉,高興地說。

「不行!」沒等他說完,布木布泰便冷冷地擠出了兩個字。

「為什麼不行?母后曾答應孩兒,如果立蒙古女子為皇后,孩兒就可以自由選擇妃嬪。孩兒是一國之主,是皇上,孩兒連自己的妃嬪都不能自己選嗎?如果不能選自己的妃嬪,孩兒還做皇上幹什麼?」

順治剛剛還喜笑顏開的臉,頓時變了色。他揮舞著手,大聲地怒吼著,完全沒有了皇上的樣子。布木布泰驚呆了,蘇茉兒也暗叫不好。她急忙走到布木布泰面前,示意她一定要鎮定,千萬不能動怒。

「皇上!皇上!皇上這成何體統!」布木布泰發著顫音說完,看著順治那暴怒的神色,便不敢再說什麼了。

順治瞪著布木布泰,布木布泰張張嘴,想說什麼,但沒說。她閉了閉眼,起身說:「皇上累了,哀家也不打擾皇上休息了。」

布木布泰逃也似的離開了乾清宮。理智告訴她不該發火,但情感上她又忍不住想發火,所以不得不落荒而逃。

一回到慈寧宮,布木布泰便讓其他人退下,自己癱坐在椅子上,眼淚順著眼角滑了下來。

蘇茉兒拿起手帕,輕輕為她拭著。

「成何體統,哼!成何體統!一國之主,成何體統!」布木布泰喃喃著。

蘇茉兒沒說話,只是輕輕替她揉著肩,耐心地等她平靜下來。

「為了一個女人,竟然這麼失態,這還是一個皇上嗎?還是皇上嗎?」布木布泰說完,猛地轉頭看著蘇茉兒:「你說,他還是不是一個皇上?」

「娘娘,皇上雖然貴為皇上,但卻也是個男人,而且還是年輕的男人。遇到喜歡的女人,自然會像普通人一樣。」蘇茉兒一邊給布木布泰捏著肩,一邊輕言細語地安慰她。

「什麼?你認為正常?你認為他這樣對我大喊大叫正常?不!不能這樣!馬上把那個女人給我拖來……不用,不用拖來,直接給我殺了!」布木布泰咬牙切齒地說完,雙手握拳,砸在了旁邊的桌子上。

桌子上的一隻杯子滾落在地,有侍女探進頭來,被蘇茉兒的眼色退回去了。

蘇茉兒撿起碎了的杯子,放在了一邊,然後鎮定地倒了杯茶遞給布木布泰:「娘娘,喝口茶吧。」

「不喝!」布木布泰手一揮,杯子和水一起掉落地上,杯子裡的水濺到了蘇茉兒的腳上。蘇茉兒蹲下身撿起杯子,布木布泰氣呼呼地看著她:「我跟你說話,你沒聽到嗎?把那不要臉的女人給我捆來,馬上殺掉,有什麼事我承擔。」

蘇茉兒站起身,看著布木布泰:「娘娘,等您氣消了,再想著怎麼治她吧。」

布木布泰瞪著蘇茉兒,站起身來,不滿地說:「這麼大的事,你竟然一點都不著急?還讓我也別急,我能不急嗎?一個女人就讓後宮亂了,皇上亂了,我能不急嗎?」

蘇茉兒笑了:「娘娘,急也不起作用啊。」

布木布泰瞪了蘇茉兒一眼,重新坐下,又瞟了一眼她,一攤手:「給我倒杯水來!」

一杯水喝下去,布木布泰的心情慢慢平靜下來:「你說,怎麼處置那個女人?」

「答應皇上納她為妃。」蘇茉兒說。

「什麼!」布木布泰把手裡的杯子再次往桌子上一摜,瞪著蘇茉兒。

「第一,上次娘娘讓皇上立皇后時就答應過了,納妃的事由皇上自己做主;第二,皇上今天的表現您也看到了,不答應肯定是不行了,不答應什麼事都可能發生。」

布木布泰想了想,有些洩氣:「可是這女人是漢人。」

看著布木布泰的語氣有所緩和,蘇茉兒耐心地說:「娘娘,我們大清國不是正想讓漢人覺得,我們民族平等的提法是來真的嗎?這件事說不定還會壞事變好事呢。」

布木布泰歎了口氣,好一會兒才說:「什麼都是你有理。只能這樣,沒有其他法子了?」

蘇茉兒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