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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法告別的告別

很久沒有見到王煒了,一直以為,不定在什麼時間,什麼場合,又會遇見他,沒想到他就走了。那天的告別儀式,因為堵車,我沒有趕上。其實,即使趕上了,我也無法與他告別。我贊同蘇格拉底的看法:靈魂已走,遺體與逝者沒有任何關係。

與王煒經常見面,是在上世紀八十年代後期。那時候,甘陽組織一撥人搞叢書,王煒是主力,他承擔了大量組稿、看稿的工作,還兼管編委會的財務。在我的印象中,他是一個踏實而謙和的人,默默地做事,甘當無名英雄,從不張揚自己,臉上總是掛著和藹的笑容。也許因為他的穩重,雖然他比我年輕,我總覺得他像是一位兄長。

後來見面就不多了。他辦風入松書店時,我曾奉命去書店裡簽名售書。接著聽說他的家庭和書店發生了變故,接著又聽說他突發了腦溢血,我為他的命運多舛而扼腕歎息。有一年,南京舉辦全國書市,我在那裡遇見他,他仍是和藹地笑著,隨便聊了幾句,口氣很平和,我略微感到了放心。最後一次見他,已是四年前了,他來我家裡向我約一部書稿。我知道他還一直做著書的事情,因為沒有了自己的公司,好像是在和別人合作。直到噩耗傳來,聽人議論,我才知道他正籌辦一家新的書店,規模比風入松還大,馬上要開業了,卻被死神搶在了前面。

從二十來年前辦叢書,到十來年前辦風入松,到臨走前辦新的書店,王煒可謂對書業情有獨鍾,始終不渝。他是新時期學者從事書業的先行者,對於學術的出版和傳播有興趣,有眼光,也有一種責任感,對此我十分讚賞。但是,我隱約感到,他這幾年的煩勞,除了原有的事業心之外,是否增加了賭氣的成分。他是一個老實人,老實人在這個世界上難免受欺負,不同方面的挫折使他鬱結於心,而正因為是一個老實人,他似乎只能用實幹的業績來證明自己,一舒心中的悶氣。於是,他鉚著勁拚命幹,他實在是氣死的,累死的。

嗚呼王煒,你本應該把心放寬一些,把世事看淡一些的。人活在世上,對得起自己足矣,爭什麼高低,賭什麼氣!現在我說這些話已經晚了,可是,這些話是我一直想對你說的,我也只能用這些話來與你告別了。所幸在另一個世界裡,雖然沒有了吸引你奮鬥的事業,卻也沒有了逼迫你玩命的是非,一切皆歸於寧靜。

安息吧,王煒。

2005.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