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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當前的危機[1]

人並不重要——系統、觀念變得重要了。

提問者(簡稱「問」,下同): 你說當前的危機史無前例。它在哪方面不同以往呢?

克裡希那穆提(簡稱「克」,下同): 顯然,當前整個世界的危機不同以往,史無前例。人類歷史上,不同階段出現過各種不同的危機,社會危機、民族危機、政治危機。危機一直在來來去去;經濟衰退、蕭條到來,一切不過改頭換面,以另一種形式繼續。我們都知道那些;我們對那個過程很熟悉。顯然,當前的危機是不同的,不是嗎?它的不同首先是因為它涉及的不是金錢,也不是具體的實物,而是觀念。危機的特殊性在於它是思想領域的問題。我們為觀念爭辯,我們把殺人合法化。世界各地都在把殺人合法化(這裡指20世紀發生的兩次世界大戰——編者注) ,把它當做達成正義的手段,這一點本身就是史無前例的。以前,邪惡就是邪惡,殺人就是殺人,但現在,為了達到高尚的目標,你可以殺人。殺人,不管是殺一個人還是一群人,都是合法的,因為殺手或者殺手代表的集團聲稱,殺人是為了達到一個有益人類的目標。也就是說,我們為了未來犧牲現在——採取什麼手段無關緊要,只要我們宣稱其目的是為了達成一個目標,為了一個所謂的有益人類的目標。因此,那意思就是說,一個錯誤的手段會產生一個正義的結果,而你們通過編織理論美化錯誤的手段。在以往發生過的各種危機中,主要都是對物的利用,對人的利用,現在卻是對觀念的利用,這更為有害,更為危險。因為利用觀念是相當具有破壞性,相當具有毀滅性的。我們已經領教了宣傳的威力,那是可能發生的最可怕的災難之一:利用觀念改造人類。這就是目前全世界的現狀。人並不重要——系統、觀念變得重要了。人不再具有任何價值。我們可以毀滅千百萬人,只要我們打造一個目標,一個被觀念美化的目標。我們有一個宏偉的思想結構,我們用它來美化邪惡,顯然這是史無前例的。邪惡就是邪惡,它無法帶來美好。戰爭不是獲取和平的途徑。戰爭也許能帶來一些次要的好處,比如效能更好的飛機,但它不會為人類帶來和平。理智上,戰爭被說成是獲取和平的途徑,當理智在人類生活中佔了上風,它就會造成空前的危機。

還有其他的原因也表明這是一個空前的危機。其一,人類極度重視感官價值、財產、名譽、階級和國家,極其重視特定的某個標籤。你要麼是印度教徒,要麼是基督徒。名譽和財產、階級和國家,變得頭等重要,這意味著人類困在了感官價值中,困在了物品的價值中,不管是頭腦還是手工打造的物品。手工或頭腦打造的物品變得凌駕一切,我們為了它們屠殺、毀滅、清算彼此。我們已瀕臨懸崖的邊緣;每一個行為都在把我們帶向那裡,每一個政治行為、經濟行為都不可避免地把我們帶向懸崖,拖入混亂無序的深淵。因此危機是前所未有的,需要前所未有的行動來解除它。要走出那個危機,需要採取不依賴於時間的行動,它不是建立在觀念、體系之上的行動,因為任何基於體系和觀念的行動,必然導致挫折。這樣的行動只會換另一條路把我們帶向深淵。因為危機前所未有,必然也需要前所未有的行動來解除它,意思就是,個人的革新必須是即刻的,而不是一個依賴時間的過程。它必須現在就發生,而不是明天。因為明天是一個衰敗的過程。如果我打算明天才改變自己,我就引入了混亂,我就仍然陷於敗壞的境地。可不可能現在就改變?可不可能馬上、立刻就改變我們自己。我認為是可能的。

關鍵在於,由於危機的空前性,要應對它必須有一場思維的革命。這場革命不能靠他人、靠任何書籍、任何組織來促成。它必須通過我們,通過我們每個人。只有那時候,我們才能締造一個新的社會、一個新的結構,遠離這樣的恐怖,遠離這些正在累積、匯聚的極度破壞性的力量;只有當你作為個人開始在每一個思想、行動和感覺中覺察自己的時候,這樣的轉變才會發生。


[1] 20世紀上半葉,第一次世界大戰和第二次世界大戰先後爆發。克氏在本篇文章中針對兩次世界大戰所引發的世界危機,探討危機產生的心理根源以及其對人類造成的巨大傷害。——編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