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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餘英走向馬雄飛。

“馬副堂主有什麼話,快請說來。”

馬雄飛艱難撐著眼皮,道:“餘爺……這銅花雙俠的名號雖沒聽過,但萬萬不可小覷。那翻山鼠倒也還好,他那大哥混江龍才是真的看不清深淺。我覺得……以防萬一,咱們還是應該先向總舵通報此事。”

牛樹高登時不滿。

“不行!這不是明擺著讓我們在幫主面前露怯!難道我們冀縣無人瞭嗎?”

王常捷也道:“沒錯,而且幫主已經吩咐過瞭,他近期有貴客上門,不許外人打擾。”

馬雄飛道:“可是,總歸要穩妥些……”

徐扈哼笑兩聲,道:“看來青面馬在老鷹堂待久瞭,也染上深謀遠慮的好習性瞭。”他故意強調“深謀遠慮”,聽得馬雄飛黑瞭臉。

“徐堂主這話是什麼意思?”

徐扈道:“也沒什麼意思,就是想告訴馬爺,青庭幫可不都是貪生怕死的無能之輩。”他斜眼瞄向餘英。“幫主讓老鷹堂趕一對沒錢沒勢的姐弟離開豐州,竟然半個多月還沒成事,這說出去誰信?”

餘英無奈道:“呂坊在豐州經營多年瞭,我不想將事做得太絕。”

王常捷哈哈大笑:“餘堂主,青庭幫走的是夜路,你這一肚子的婦人之仁簡直是讓人笑掉大牙!”

馬雄飛見餘英被辱,顧不得一身傷,撐起身子道:“王常捷!你有膽量就再說一次!”後方老鷹堂的人也一同站瞭出來,怒目而視。

青庭幫有幫規,嚴禁窩裡鬥,所以王常捷雖不滿,卻也不會真的與餘英起沖突。他冷冷一哼,睨向他處。

堂內氛圍可謂是劍拔弩張。

其實……

包括餘英在內,這一屋子的人都不知道的是,就在他們還在為如何處理此事爭吵不休的時候,有兩個人已經悄悄前去呂坊瞭。

青庭幫內大多還是胸無點墨的潑皮混混,隻想著吃瞭虧就要找回來,並不像餘英一樣懂得揣度形勢。

這次前去呂坊的兩個人,一個是之前那個青皮頭子,還有他一個鐵桿兄弟。他們實在忍不瞭白天吃的虧,尤其是一想到翻山鼠薑二那奸詐得意的嘴臉,他們飯也吃不下,覺也睡不著,非得去討個場子不可。

他們身份卑微,沒有資格參加堂會,也不知餘英關於此事的處理態度究竟如何,腦子一熱,拎著幹草和幾桶油就出發瞭。

他們深知自己武功低微,動起手來不可能占到便宜,所以他們也沒想正面沖突,而是起瞭壞心眼,想放火燒店。

他們趕著夜路來到呂坊門口,店面已經關瞭,四周寂靜。兩個人互相看一眼,著手行事,將幹草鋪在店門口,又在上面灑瞭油。

如果他們就此點火,然後快快撤離,或許真能給呂傢姐弟帶來點損失,自己也不見得有麻煩。可是他們不甘心,尤其那青皮頭子,就是想給翻山鼠點顏色看看。他們知道銅花雙俠都住在呂坊後院,兩人決定一不做二不休,趁著夜深人靜,幹脆把他們傢後院也一塊點瞭。

他們想得未免過於輕松瞭。

幾乎在他們上房的一瞬間,薑小乙就察覺到瞭。

她已從柴房回到房間,躺在兩張桌子拼成的床上。她沒有睡著,雙手墊在腦後,翹著腿,正在思考接下來的打算。

就在這時,她註意到瞭房頂的動靜。

薑小乙悄聲翻下桌,謹慎聆聽,房上瓦片聲非常明顯,應該不是什麼高手。她斷定這應該是青庭幫又派來什麼蝦兵蟹將來找麻煩,剛想出門口看看情況,忽見床上坐起一道黑乎乎的影子,晃來晃去,好像迷迷糊糊的。

薑小乙連忙跑過去,小聲道:“大人……”

肖宗鏡嗯瞭一聲,眼睛往房上瞟瞭瞟,薑小乙道:“是青庭幫又來人搗亂瞭,都是些雜碎,不勞大人動手,我這就去打發瞭。”

肖宗鏡的目光又移到薑小乙臉上,他尚未完全清醒,眼神還有些恍惚。

薑小乙:“大人好好休息吧。”

肖宗鏡盯瞭她看瞭好久,深吸一口氣,聲音沙啞道:“睡不著瞭……”之後便推開呂圓下瞭床。他落地時帶瞭一點踉蹌,嚇得薑小乙趕快伸手去扶。結果這一扶她自己差點栽倒。平日裡肖宗鏡身法高明,步履無聲,給薑小乙留下瞭一個錯誤的印象——好像肖宗鏡本身也是身輕如燕的。誰知今晚他喝多瞭點酒,少瞭些控制,身體頓時重得像座山一樣,這一搭手差點給她壓塌瞭。

“……大、大人請小心啊!”

肖宗鏡搖搖頭,直起身,醉醺醺道:“沒事,我有數。”

薑小乙被濃厚的酒氣熏得緊瞭緊鼻子,她心說你說話都大著舌頭,能有什麼數。她剛想再勸,肖宗鏡已經撥開她出瞭門,一晃就沒瞭影。隨後,薑小乙聽見哎呀兩聲,她追到門口一看,肖宗鏡一手抓著一個人,已經落回院子裡。

薑小乙上去一瞧,認出青皮頭子,不禁咂嘴:“怎麼又是你。”她見那青皮頭子手裡還拎著油桶,一下就明白瞭他的意圖。“好啊,來使壞的。”

青皮頭子也是識時務,見事情敗露,兩膝一軟,當場下跪。

“爺爺饒命!小的們一時糊塗,一時糊塗!”

薑小乙指頭放在嘴前,噓瞭一聲。

“你莫要吵,吵醒瞭呂傢姐弟,我要你好看。”

青皮頭子頭搗如蒜:“不吵不吵,求爺爺們饒命……”

薑小乙圍著他轉瞭一圈,拍拍他的腦瓜:“如何稱呼呀?”

“回爺爺的話,小的叫婁淄。”

薑小乙笑道:“真是人如其名,專捅婁子。”

婁淄:“不不不,爺爺,小的是淄水的淄。”

薑小乙一拍他的腦門:“誰管你是哪個字!說!誰讓你們來的?”

婁淄:“沒人讓小人來,是小的膽大包天,自己決定的。”

薑小乙冷笑道:“還敢嘴硬是吧,我就先撕下你一隻耳朵,看看你還硬不硬。”

婁淄的同夥在一旁求饒道:“兩位大爺,他沒說謊!現下冀州四堂堂主正聚在一起商討如何對付你們。我倆隻是想找呂傢姐弟出口氣,不曉得二位大爺在此,若是知道,我們打死也不敢來呀!”

薑小乙也懶得拆穿他,接著問:“商議對策?可有什麼結果?”

婁淄道:“我們出來的時候尚無結果。”

薑小乙冷笑一聲,威脅道:“沒結果?今日你們要是說不出個子醜寅卯來,就別想全須全尾地離開瞭。”

薑小乙原計劃是,先盡可能地從這二人身上榨取青庭幫的消息,等明後天他們的硬茬子找上門,就更好應對瞭。可肖宗鏡連這一步都沒耐心聽瞭,他蹲到婁淄面前。

“帶我去。”

婁淄隻感面前一黑,肩膀隨之一顫。

“大爺想去哪?”

“你打哪來,我就去哪。”

薑小乙在後面偷偷拉瞭拉肖宗鏡的衣裳,肖宗鏡全沒理會。

婁淄鼻子一抽,聞到厚重的酒氣,心想這肖宗鏡定是喝瞭不少酒,沒準是壯瞭膽子打算直搗黃龍也說不定。

他暗笑,心說您老人傢這不是前往老鷹堂,您這是趕著去酆都城呢。

就算你們兩兄弟武功高強,可老鷹堂戒備森嚴,尤其此時,其他三個香堂的堂主都在那裡,高手如雲,豈容你們放肆。

薑小乙也有類似顧慮,她怕肖宗鏡喝多瞭上頭,悄悄在他耳邊說道:“大人,我們還沒徹底摸清他們的根底,還是小心為上吧。”

肖宗鏡:“這不就去摸瞭麼。”

婁淄還沒反應過來,忽然之間天地倒轉。肖宗鏡扛著他上瞭肩,倏地一下躍上院子高墻,沉聲道:“指路。”婁淄指向一處,肖宗鏡拔腿而出。薑小乙不敢怠慢,連忙跟瞭上去,臨瞭想到什麼,回頭沖院裡剩下那個青皮道:“那邊有井,你去打水把店面整理幹凈再走,一點油星也不得留!”

婁淄被肖宗鏡扛在肩上,跳上跳下。他耳邊的風嗖嗖吹,胃裡翻江倒海,隻覺得這人跑得比飛得還快。

也就半柱香的功夫,肖宗鏡來到開門見財。店裡是人聲鼎沸,喧鬧嘈雜,鋪面外掛著一串串的紅燈籠,裡外都透著喜慶。門口的木樁子上拴瞭七八匹馬,還停著幾輛空馬車,嘍囉們腰間帶刀,隨走隨查。

肖宗鏡一出現就吸引瞭他們的目光,有幾個眼尖的人認出瞭婁淄。

“……這不是婁三哥嗎?”

“怎麼回事,你從哪回來的?”

“這人是誰呀?”

他們一邊問一邊靠近,離得遠時看不清,等走近瞭,一個白天去過呂坊的人認出肖宗鏡,瞬間大叫:“什麼?!你你你、是你——!”

肖宗鏡嘴角輕輕一扯。

賭場內,大傢玩得正酣,喊聲一浪高過一浪。

近幾年戰亂四起,各行各業都不好做,唯獨賭場妓院這些玩樂場所依舊日進鬥金,生意興隆。這也不奇怪,正是因為日子不好過,有一天沒一天,所以大傢才會選擇以這樣的方式麻痹自己,消遣度日。

突然間,門開兩扇,一個人橫著飛瞭進來。這人慘叫著摔到桌子上,驚得眾人四散開來,賭具金銀撒瞭滿地。這還隻是開頭,緊接著外院的看守們就像下餃子一樣,被人一個接一個扔進屋裡,摔得是七上八下,慘不忍睹。

大堂頓時亂作一團,有好事的人大喊道:“來人!快來人吶!有人砸場子瞭!”

內堂的打手們紛紛沖上前去,剛沖到門口,又集體停下,慢慢往後退。

賭客們覺得奇怪,抻脖子往外看,見一名男子緩步走瞭進來。

等他進瞭門,大夥頓時眼前一亮,這男子端的是儀表堂堂。此人黑衣黑發,英俊挺拔,他身上出瞭些汗,領口微敞,袖子挽起,健壯的胸膛和小臂皆呈油亮的橄欖色。他面帶醉意,兩頰發紅,目光澄亮,嘴邊掛著一抹不以為意的笑,真可謂是卓然矯勁,氣宇軒昂。

賭場的打手們將他圍做一團。

“什麼人!膽敢來此鬧事!”

肖宗鏡沉聲一笑,緩緩道:“去告訴你們當傢的,就說混江龍來瞭。”

後堂內。

餘英與其他幾名堂主還在開會,一個手下連滾帶爬沖瞭進來。

餘英眉頭一皺,道:“何事驚慌?”這手下叫人揍得是鼻青臉腫,滿臉是血,他顫抖著指著外面,叫道:“不好瞭不好瞭!餘爺!那混江龍殺來瞭!”

堂內眾人聞言大驚失色,王常捷噌地一下站瞭起來。

“人來瞭?他帶瞭多少人!”

“好像是一個人來的!”

“一個人?”王常捷難以置信道,“他一個人就敢來?他不是還有個兄弟嗎?”

那手下道:“沒瞧見第二個人!各位爺,快去看看吧!兄弟們攔不住他,房子都快給他拆瞭!”

話音剛落,前廳傳來嘩啦啦的破碎聲,緊接著又是一陣殺豬般的慘叫。

徐扈回頭,怒視餘英:“餘爺不會還想忍吧!”

餘英臉色黑沉,並不說話。

牛樹高滿臉鄙夷,沖他狠狠地呸瞭一聲,又對徐扈和王常捷道:“兩位大哥,這裡小弟功夫最好!你們在這等著,待我去會會他!”

王常捷道:“好兄弟!我們等你的好消息!”

牛樹高便帶著一群漢子氣勢洶洶殺向正廳。

到場之後,打眼一看,場面已是一片狼藉,能瞧見的東西都爛瞭個七七八八,十幾個老鷹堂的手下倒得滿地都是,正哼哼唧唧呻/吟著。

牛樹高怒目圓瞪,粗眉豎起,沖他們罵道:“你們是要生瞭還是怎麼著?不許叫瞭!誰再叫牛爺爺一錘砸死他!”

被他這麼一吼,屋裡頓時安靜瞭不少。

牛樹高朝堂中央看去,滿屋隻剩下一張完整桌子,上面蹲著一名黑衣男子,兩條胳膊搭在膝蓋上,正有一下沒一下地玩著手裡的骰子。

牛樹高瞇起眼,一拍胸脯,喝道:“爺爺乃是金剛無敵牛樹高!你就是混江龍肖大?”

肖宗鏡抓住空中落下的骰子,目光移到這鐵塔般的壯漢身上,淡淡道:“然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