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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豐州的地理位置在大黎正南方,是個天然寶地,四季如春,氣候宜人。

從天京城趕來的短短六日裡,薑小乙親見著幹枯荒蕪的山野,一路變為翠綠。

大黎最重要的三個商業區域,排第一的當然是天京城,另外兩個,其一是已被賊軍占領的,位於東南沿海的青州,剩下的那個便是薑小乙腳下的豐州。

豐州交通便利,四通八達,南部更是有幾百裡的海岸線作通商之用。與荒涼幹峭的齊州不同,這裡人口眾多,往來客商無數,熱鬧的同時也是魚龍混雜。

薑小乙從沒來過豐州,她對這裡唯一的瞭解是北邊有一座著名的高山,名為虹舟山,山頂上有南方最大的武林勢力——天門。現任掌門便是“四方神”之一,人稱拳宗的姚占仙,傢大業大,門下弟子無數。

軍餉被劫發生在冀縣附近,位於豐州中北部。

薑小乙一進城就被忙碌的景象吸引瞭,大路兩旁商鋪無數,天南海北的東西都有的賣,北方的山貨、南方的茶佈、東邊的海物、西邊的藥材……數不勝數,滿大街都是商販和跑腿的夥計,踩得地面塵土飛楊,不時還有要人出來撣水。

簡直比天京城還要熱鬧。

肖宗鏡扯開領口,袖子挽起,額頭上都是汗珠。

確實是太熱瞭。

已經是深秋時節,天京此時寒意襲人,宮裡已經開始燒火取暖瞭,豐州卻猶如盛夏,街上打著赤膊幹活的人比比皆是。

進城時剛好是正午,兩人先找地方簡單吃瞭飯,出來後朝縣衙方向走。薑小乙一路東張西望,很快她的目光被路旁一處吸引瞭,停住腳步,對肖宗鏡道:“大人,我想去那邊瞧瞧。”

肖宗鏡順著看過去,是路邊一處簡陋的食肆,沒有屋瓦,隻是支瞭個棚子,賣些簡易吃食,食肆旁掛著個牌子,上書二字——“呂坊”。

雖然食肆又破又小,可架不住熱鬧,一共隻有六七張桌子,已被占得滿滿當當。但是那些人明顯不是尋常食客,而是些青皮無賴,挑釁鬧事,來往的行人都不自主地躲著那裡走。

肖宗鏡笑瞭笑,明知故問道:“是沒吃飽,還是另有打算?”

薑小乙赧然道:“大人說笑瞭,我哪有那麼能吃,就是想去看看。”她向來喜歡這些青皮紮堆的地方,總有新鮮事聽。她提議道:“大人,您有您的辦法,我有我的路子,咱們不如各查各的,或許這樣更快一些。”

肖宗鏡道:“好,你想去便去吧,今晚太陽落山前,我們就在這裡碰頭。”

與肖宗鏡分別後,薑小乙走向呂坊。食肆內已經人滿為患,沒有其他空位瞭,薑小乙仗著體格小巧,順著縫隙往裡擠。

這些青皮統統看向屋內,那裡有一女子,年紀二十幾歲,頗有幾分姿色。她穿著灰色衣衫,下系白色鳳尾裙,腰間戴孝,應是傢裡剛剛辦過喪事。她正忙著幹活,袖子挽瞭起來,露出白嫩的手腕,發髻也有些凌亂,臉頰不知是熱的還是氣的,紅艷艷的。

青皮們不時調笑她。

“夢妹子,坐下歇會吧。”

“就是,一個破壇子你都擦瞭多久瞭,過來陪陪哥幾個。”

“瞧這汗出的,衣裳都快透亮瞭,爺可什麼都看清瞭!”

他們口出惡語,越來越過分,呂夢忍無可忍,把手裡抹佈朝笑聲處一扔,潑辣地罵道:“有爹生沒娘養的狗畜生!你再放屁試試!老娘撕爛你的嘴!”

打頭的青皮想躲,沒料到抹佈飛得奇快無比,砸在他腦門上,疼得他大叫一聲。“哎呀!”他捂住額頭,再拿開,手心竟然有血。他旁邊的同夥撿起抹佈一抖,裡面掉出一個石塊來。

呂夢冷冷一笑,道:“接著叫呀。”

“賤婆娘!怪不得嫁不出去!”那青皮頭子氣得臉紅脖子粗,一拍桌子就想尋事。呂夢還就等著他鬧事,裙子打瞭幾個旋,往腰上一插,前掌一伸,厲聲道:“不怕死的就放馬過來!”

那青皮頭子似是有些忌憚,人不敢上去,但嘴沒閑著,諷刺道:“跟我們動手算什麼能耐,真有本事就去天門給你爹報仇去啊。啊!不對,應該說是接你爹的班,繼續騙吃騙喝去!”

一旁角落的薑小乙聽到“天門”二字,眼睛微瞇。

呂夢怒道:“不許你提我爹!”

青皮頭子抓住她的痛處,譏笑道:“全豐州誰不知道,你爹都被逐出師門這麼久瞭,還年年上虹舟山,打著切磋的旗號要錢要物,也就是姚掌門脾氣好,才忍瞭這狗皮膏藥這麼多年。好在老天開眼,終於讓這癩皮狗病死瞭,全豐州都在替姚老叫好呀!”

一群人起哄般大笑起來。

呂夢氣得面色潮紅,眼中含淚,一口銀牙幾乎要咬碎瞭,恨不得這就上去跟這夥人拼命。

青皮頭子又道:“你弟呢?趕快叫回來吧,讓他把地契交出來,你們趕快滾出豐州。現在出讓,我們餘爺還能給個好價錢,要是再拖拖拉拉,呵……”他冷笑一聲,點到為止。

就在場面一時僵持不下的時候,有人拍瞭一下桌子。

“你吃好沒?吃好行個方便?”

青皮頭子扭頭,見一瘦弱夥計站在後面,斜著眼睛問話。他沒好氣道:“你是眼瞎還是耳聾,看不出這有事嗎?”

薑小乙道:“我不瞎也不聾,我就是想喝口涼茶。”

這青皮頭子看出薑小乙是故意想找茬瞭,冷笑著站到她身前,稍做打量,道:“生面孔啊,想學人傢英雄救美?”

薑小乙:“學又怎樣?”

青皮頭子抬起下巴,周圍幾桌人都站瞭起來,將薑小乙團團圍住。呂夢有些著急,撥開人群,朝薑小乙道:“用不著你多管閑事,走開!”

青皮頭子笑道:“嘿,人傢不領情啊。”

薑小乙有心想要討好呂夢,趁著那這人笑得正歡,掄起胳膊就是一耳光!

“哎呀!”青皮被扇得頭暈眼花,驚魂未定。“你、你你你……來人,上!給我上!給他點顏色瞧瞧!”

薑小乙心說我打不贏肖宗鏡打不贏戴王山,難道我還打不贏你們?

她腳下動作輕靈,左躲右閃,也不出重手,見誰都是一耳光。這些地痞無賴基本都是地頭青幫裡最底層的人物,隻能聚眾騷擾平頭百姓,沒什麼真本事,幾圈下來被薑小乙扇得人仰馬翻。

打頭的青皮捂著腫脹的臉,怒道:“哪來的不懂事的鄉巴佬!敢在這出頭,你給爺等著!”

薑小乙冷哼一聲,坐到他剛剛的位置。

“我還就等著你瞭!店傢,上茶!”

呂夢端來一壺茶水,食肆周圍都是看熱鬧的人,對著薑小乙指指點點。呂夢火氣上來,朝他們嚷道:“有什麼好看的!都走開點!”她把食肆棚梁上綁著的竹簾放下來,遮住外面的視線,坐到薑小乙對面。

“小兄弟如何稱呼?”

“我叫薑二,姑娘呢?”

“小女姓呂,賤名一個夢字。薑兄弟是外地人?”

薑小乙隨口胡編道:“我是齊州銅花縣人,跟我大哥來這邊想做點生意,一進城就見到這幫無賴鬧事。十幾個人欺負一名弱女子,算什麼本事,小弟也是習武之人,看著實是氣不過。”

呂夢笑道:“我雖是女子,卻一點也不弱,隻是懶得跟他們一般見識罷瞭。”說著,面露難色。“你剛說你跟你大哥來豐州想做生意,那可壞瞭。”

薑小乙:“如何壞瞭?”

呂夢壓低聲音道:“剛剛那些都是青庭幫的人。”

薑小乙笑道:“蜻蜓幫?我還螞蚱幫的呢。”

“小兄弟別說笑瞭!這可不是鬧著玩的!”

“好,請姑娘詳細講來。”

“青庭幫是本地最大的幫會,下屬幾十個香堂,遍佈全豐州。剛才那夥人就是老鷹堂的,專管冀縣東邊這一塊。你跟你大哥來這做生意,不去拜碼頭不說,還開罪瞭他們,以後想行事可難瞭。”

薑小乙不屑道:“他們有這麼大的本事?誰想做生意還得經過他們同意?”

呂夢:“別處我不知,但在豐州,向來都是幫會管事。”

薑小乙問道:“本地衙門呢?”

呂夢道:“衙門裡才幾個人?豐州重商,不跟這些黑道交好,貨連豐州都出不去。現在世道太亂瞭,剛死的縣太爺自己傢就是做綢佈生意的,他們傢的貨前幾個月都叫人給搶瞭,更別說是普通百姓瞭。”

薑小乙:“這麼厲害?那這個青庭幫幫主是誰?人在何處?”

呂夢道:“幫主是‘獨眼金鏢’錢嘯川,他仇傢多,不是幫內要人是不可能知道他的下落的。”

薑小乙暗暗思忖這青庭幫跟軍餉的案子會不會有什麼關系,呂夢見其不說話瞭,以為是害怕瞭,安慰道:“他們肯定還會再來找你,這個……”她從懷裡掏出一小包銀子,遞給薑小乙。“你把這個給他們,趁現在還沒鬧大,跟他們服個軟。”

薑小乙把銀子拿手裡掂瞭掂,怎麼也有個十幾兩,從這小店稀松的食客看,這對呂夢來說應該不是一筆小錢。

“這未免太多瞭吧。”

呂夢道:“老鷹堂想要這塊地,天天有人在這鬧事,本地人都怕他們,我已經……”她說著說著,頓瞭一下,低聲道:“我已經很久沒有碰到願意出手相助的人瞭。薑兄弟,你是個好人,我不能叫你因我受瞭委屈。”

薑小乙心想,不管再如何灑脫潑辣,呂夢說到底還是個姑娘傢。

薑小乙將銀子推瞭回去,笑道:“我不怕他們,要來便來。”

剛剛短短的一段時間裡,薑小乙已捋清思路。

以往她跟達七搭夥,那是個無可救藥的懶貨,能躺著絕不坐著,能坐著絕不站著。她查探消息,通常隻能暗地挖門子盜洞,一點點推進。但是現在有瞭肖宗鏡這個殺手鐧在,能用的方法就多起來瞭。

他們對豐州人生地不熟,而且時間緊迫,綜合所有條件,薑小乙覺得最好的方法就是引蛇出洞。

呂夢還想勸點什麼,忽然有個男子摔進竹簾,撲到一旁凳子上,薑小乙還以為是誰來偷襲瞭,連忙起身防備。

“阿圓!”呂夢見到來人,驚呼瞭一聲。

薑小乙仔細看,這男子年紀跟呂夢差不多,體形比自己還瘦弱。他穿著一身灰色短打,手腕腳腕都紮著,沾瞭些許樹葉灰塵,像是經過瞭一番跌打。他的容貌與呂夢非常像,都是細嫩的臉蛋,姣好的五官,眉清目秀。

呂夢扶起他,介紹道:“這是我的胞弟呂圓。”

薑小乙:“你們長得可真像啊。”

呂夢:“我們是雙胞胎,所以才像。阿圓,這位是薑二兄弟,剛剛是他幫瞭阿姊。”

呂圓朝薑小乙拱拱手,拳都抱不緊,氣也喘不勻,渾身抖如篩糠。

“多、多多多、多——哎喲喲!”

謝到一半,呂圓腿一打彎又要跪下去,薑小乙忙上去扶。

“出什麼事瞭,圓兄弟可是被歹人欺負瞭?”

呂圓搖頭,也說不出話,呂夢扶他坐好,端來涼茶和點心,又去後廚準備瞭些飯菜。

薑小乙看著呂圓吃瞭兩碗飯,總算緩過來些。

呂圓:“小弟失態,見笑瞭。”

薑小乙道:“你這是怎麼瞭?”

呂圓道:“沒事沒事,剛剛練拳歸來。”說到這,他轉向呂夢,神色肅穆道:“阿姊,我這次真的悟瞭!”

呂夢嘆瞭口氣,到一旁擦起桌子來,似是對他要說之事毫不關心。倒是薑小乙好奇,問道:“你悟什麼瞭?”

呂圓道:“我爹的拳法!”

薑小乙又問:“令尊用的是什麼拳法?”

呂圓嚴肅道:“隨心所欲拳!”

薑小乙頓瞭頓:“恕兄弟孤陋寡聞,還有這種拳?”

呂夢聽得臉頰發紅,頗為難為情。

“別聽他胡說,根本不是叫這個。”

“怎麼不是叫這個?”呂圓不滿道,“我問過爹,是他親口說的,就是叫隨心所欲拳。”

呂夢道:“那是爹亂說的,他想讓你專心讀書,隨口唬你的。”

呂圓道:“好呀,那你倒是說說,不叫隨心所欲拳,那叫什麼?”

“這……”呂夢猶豫道,“雖然爹從沒說過,不過肯定不是叫那個。”

薑小乙坐著看瞭會姐弟倆的拌嘴,又看看外面天色,心想這老鷹堂的人怎麼還不來,該不會小半日下來連條像樣的地頭蛇都見不到吧。

這念頭剛一起,竹簾外的人聲忽然沸騰起來,有人大聲呼喝趕走瞭周圍百姓,呼啦啦將食肆圍瞭起來。

呂夢站起身來,緊張道:“糟瞭,耽誤太久瞭,他們來找你麻煩瞭!”

薑小乙冷哼一聲,心說怕就怕他們不來。

竹簾被掀開,幾名嘍囉打頭進入食肆,氣勢洶洶踹開桌椅板凳,簇擁著一名壯漢進入。

薑小乙觀察來人,四十歲左右,身高七尺有餘,面方頜闊,厚厚的嘴巴緊緊閉起,顴骨高聳,目如銅鈴,太陽穴爆突,面泛青光,背上還背著一把鬼頭大環刀,可謂氣勢凜凜。

薑小乙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那名領頭的青皮撥開人群,來到她面前。

呂夢擋住他,厲聲道:“你們想幹什麼!有什麼事找我,別牽扯外人!”

青皮頭子冷笑道:“現在說這個?已經晚瞭!”他撥開呂夢,來到薑小乙面前。“小兔崽子,你可知這位是誰?”

薑小乙道:“不知。”

青皮頭子大笑一聲,道:“井底之蛙沒見過天!這位是我們老鷹堂副堂主,江湖人稱‘青面馬’的馬雄飛馬爺是也!”

這位青面馬在被人介紹完後,大環刀往地上一戳,地面登時下陷三分。他氣息渾厚,聲如洪鐘地說道:“你雖瘦小枯幹,但膽識不差,竟敢留在這裡等我們。馬爺敬你算是條漢子,今日就給你劃個道。你傷瞭我的人,不能白傷,留下右手,發誓再不進豐州地界,就放你活著離開。”

薑小乙哈哈大笑。

“留下右手不可能,離開豐州更不可能,我和我大哥來這是要發財的,誰也別想擋瞭道!”

馬雄飛道:“發財?你是何人?你大哥又是何人?”

薑小乙一拍桌子,高聲道:“我和我大哥是齊州銅花縣人,鄙號‘翻山鼠’,我大哥則是‘混江龍’!我們兄弟並稱‘銅花雙俠’,你可曾聽過!”

她腦子一熱編出這麼個名號,人傢上哪聽過去。

馬雄飛滿肚子裡搜刮這兩個名號,那青皮頭子先開口瞭:“什麼狗屁的翻山鼠,混江龍!聽著就是一群不入流的草莽,也配跟馬爺叫號!

馬雄飛想瞭一會,也確實沒聽說過什麼銅花雙俠,他見薑小乙年紀輕輕,甚至還帶著點稚氣,心下斷定這應該是個初出茅廬,學瞭兩下拳腳便想成名立棍的愣頭青。

他沉沉一笑,道:“小子,我看你這是火神廟裡點燈——找錯門瞭!”

說完,他將大環刀交給身旁跟班,似是覺得小小陣仗不需兵器。

“給瞭活路你不走,就別怪馬爺手下無情瞭。”

薑小乙提神聚氣,準備會會這位青面馬,忽然眼前一晃,竟是呂圓擋在她身前。

薑小乙歪歪頭:“圓兄弟……?”

呂圓抬手,一本正經道:“不用說瞭,我爹教過我們,為人要義字當先,我是絕不會讓你為我們涉險的。”他活動活動手腳。“正好今日有所領悟,就拿他來試拳瞭。”

言罷,他緩緩抬臂,前手成掌,後手成拳,腳成虛步,起瞭一個架勢,口中念念有詞。

“所謂隨心所欲拳,重要的就是隨心。手隨心轉,法從手出,以意念控制身體,再由身體啟發意念,環環相扣,生生不息。我先試一套‘搶風拳’看看——”

呂圓看著就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薑小乙一直覺得他說的什麼拳法都是鬧著玩的,沒想到這一拳出去,還真驚到瞭她。

呂圓出拳很快,而且他的拳很奇怪,先是一記普通的直拳出去,馬雄飛完全沒放在心上,抬掌準備拍飛。結果呂圓中途突然變陣,腳下一個虛晃,移到馬雄飛身側,直拳也變成瞭鉆拳,照著馬雄飛的太陽穴打去。馬雄飛抬起左臂格擋,不料拳沒碰到,呂圓再次變陣,又一個虛晃,來到馬雄飛身後,鉆拳改劈掌,朝馬雄飛後腦勺拍去——

馬雄飛忍無可忍,怒罵一句:“別他娘地轉瞭!”隨即一個猴子撈月,想要抓住呂圓的衣裳,沒想到呂圓身法靈活,那一掌也不打後腦勺瞭,改打馬雄飛抓過來的手,啪地一下,脫身而出。

雖然有些凌亂,但是可以看出,呂圓確實是有點功夫的。

呂夢驚喜道:“阿圓,你還真悟瞭!”

呂圓道:“都跟你說瞭,誰叫你不信我。”

馬雄飛怒道:“廢話連篇!”他一個健步上前,兩人再次纏鬥到一起。薑小乙在旁邊看著,不一會就發現瞭問題,這呂圓身法倒是靈活,但隻能躲,卻打不到人。一到關鍵時刻,就會像剛剛那樣,突然變陣,變來變去,看得人心急。

呂夢:“阿圓!你倒是打他啊!”

呂圓:“好好好!這就打!”

嘴裡這樣說,可手上還是沒變化,薑小乙心道這樣下去豈不是白耗力氣,瞧呂圓這點功底,在馬雄飛手下,最多也就能撐半柱香。

薑小乙明顯高估瞭呂圓,別說半柱香,她這念頭剛一起呂圓就不行瞭。他腿上功夫不紮實,繞來繞去,小腿很快開始抽筋,哎喲一聲歪倒在地。馬雄飛冷笑著抓住呂圓的胸口,拎小雞一樣給他提到面前。

“怎麼著,你接著轉呀?”

一旁青皮齊聲叫好。

呂圓還想掙紮,竟張著嘴朝馬雄飛脖子咬去!馬雄飛大罵一聲:“小畜生!”往外狠狠一扔,呂圓摔到地上,疼得滿頭流汗。

“你這狗賊!”呂夢見胞弟受苦,拾起桌上的茶碗朝馬雄飛擲去,人也隨著碗一同向前,擊向馬雄飛肋下。

馬雄飛冷哼一聲,迎面拆招。

薑小乙把呂圓扶起來,他腳下發虛,額頭濕透,可見消耗瞭太多體力。

他顫巍巍地看向呂夢。

“阿姊小心,此賊好大的力氣!”

呂夢纏起裙擺,杏目圓瞪。

“馬雄飛!我們呂傢到底哪得罪瞭你們青庭幫?我爹剛去,你們便欺人搶地,一再相逼!”

馬雄飛冷笑:“閑話休問,你隻管照做便是。”

呂夢道:“好,那咱們今日就新仇舊恨一並算瞭!”

她清叱一聲,劈拳向前。她的功夫與呂圓同處一門,不過功底卻強瞭一大截,沒有那諸多變化,單精燕形拳。隻見她腳步輕靈,形似遊燕,腰如軸立,身法敏捷多變,拳勢密不透風,專挑眼睛,喉嚨,下襠這種要命的地方下手。

馬雄飛沉喝一句:“好陰險的婆娘!”

呂夢道:“武功再陰,陰得過人心嗎?”

馬雄飛臉色一冷,道:“你學瞭你爹幾成功夫?”

呂夢道:“幾成又如何?”

馬雄飛道:“聽聞你爹與拳宗姚老同拜天門老掌門為師,精通拳術,馬爺一直十分向往,可惜未曾有機會領教。所以今日前來,除瞭為老鷹堂的兄弟們出氣,也想趁機討教幾招。真是可惜,你弟就不用說瞭,你的功夫雖比他強,但也不夠看,如果你得瞭你爹的真傳,那隻能說明坊間傳聞盡不可信。”

呂夢大怒。

“憑你也配提我爹!”

說完,再次攻瞭上去。

這次馬雄飛不再留手,重重一喝,含胸拔背,聳肩墜肘,真氣蓬勃,整個上半身的肌肉遒勁鼓漲,比之前大瞭一半還多,實是駭人。青皮們見瞭,士氣大振,紛紛大喝,一聲聲馬爺將食肆撐得鼎沸轟鳴。馬雄飛大吼一聲:“留神瞭!”

呂夢見他氣勢如虹,不敢硬接,化攻為守。馬雄飛這一次比之前不知快瞭多少,拳如落星,一下下打出去,竟然響出爆炸般的雷聲,可見內力之雄厚。

炮拳剛勁,燕拳陰柔,本是柔能克剛,可再相克的功夫也架不住功底的差距。

兩人幾番拆招,呂夢漸落下風,馬雄飛找準時機,迎面一拳擊出——呂夢來不及躲閃,雙掌胸前相疊。剛拳對細掌,呂夢覺得自己像被攻城的木車撞瞭一樣,根本承受不住這氣力,整個人向後飛瞭出去。

呂圓驚慌道:“阿姊——!”薑小乙推開他,兩步上前,托住呂夢的後背,掌心在她背上轉瞭那麼小半圈,將力道卸去大半,落到地上。

呂圓上前扶住呂夢:“阿姊,你沒事吧!”

呂夢搖搖頭,胸口一滯,一口血吐瞭出來。

呂圓大驚:“阿姊!”

呂夢道:“皮肉傷,沒大礙。”她對站在她身前的薑小乙說道,“薑兄弟,我們姐弟攔住他,你快些走吧!”

薑小乙:“這叫什麼話,你們且在後面歇著,我來會會他。”

旁邊青皮頭子大笑道:“來來來,統統上來,看我們馬爺不把你們一盤端瞭!”

馬雄飛氣勢正盛:“終於輪到你瞭,你傷瞭老鷹堂的人,這筆帳可要好好算算!”

薑小乙冷笑:“喲,就怕你四體發達,腦子不靈,算不明白呢。”

馬雄飛怒喝一聲:“休耍嘴皮!”

馬雄飛沖向薑小乙,他不知薑小乙功夫深淺,沒有冒然進攻,而是晃瞭幾個虛招。薑小乙比呂夢身法更為靈巧,穿梭在他拳臂之間,滑得像條泥鰍。馬雄飛真氣蓬勃,拳掌之間磨出噼啪的電鳴,攝人心魄。不過薑小乙經多見廣,更是面對面會過肖宗鏡和戴王山這種當世頂尖的高手,所以對馬雄飛這一手,也沒怎麼瞧入眼。

她基本摸清他的路子,抽空退瞭三步,站定道:“其實我擅長的不是拳腳功夫,但是今日趕鴨上架,隻能獻醜瞭。”

說完,她化拳為掌,側身迎敵。

再次交鋒,薑小乙以掌代拳,粘連黏隨,攻擊套路怪異莫名,馬雄飛一時難以適應,以守為先。薑小乙身捷步靈,虛實難辨,出掌力道不大,卻刁鉆莫測,難以琢磨。馬雄飛被騙過一招,薑小乙以一個極為古怪的姿勢翻到他身旁,掌心凝聚真力,朝馬雄飛的腰眼打去。

馬雄飛感覺身側起瞭寒風,深知這掌非同小可,連忙向旁側翻滾,狼狽抽身。

這幾招下來,馬雄飛也明白瞭薑小乙也非尋常角色,口中喃喃道:“這是八母掌,手法正統,難道是道門中人?銅花雙俠……的確不曾聽過啊。”

薑小乙:“念叨什麼,不是要教訓我嗎?這還等著呢。”

馬雄飛大喝一聲:“拿我的刀來!”跟班連忙捧來他的鬼頭大環刀,馬雄飛抽刀在手,兇神惡煞道:“不管你是何人,今日你這條命,馬爺都收下瞭!”

薑小乙啐瞭他一口,大罵道:“狗雜種!老子命在這,有本事來拿!”

馬雄飛一刀劈下,薑小乙向後翻起,刀砍爛瞭桌子,還入地三寸。

馬雄飛抽出刀子,大吼一聲,追身上前。一番纏頭裹腦,破空斬棘的連環劈下來,桌椅板凳碎得稀爛。薑小乙東躲西躲,撿起灶臺上的碗筷盤子一個個扔出去,盡數被馬雄飛砍碎。瓷渣崩得哪哪都是,青皮們也遭瞭重,捂著腦袋四處躲閃。呂氏姐弟見薑小乙在馬雄飛手下尚有餘力,連連叫好助陣,狹窄的食肆裡登時一片混亂。

馬雄飛將薑小乙逼至角落,吼道:“看你還往哪裡躲!”他一記橫刀,薑小乙往上一蹦,站到櫃臺上。馬雄飛將刀高高舉起,還要再劈,卻發現劈不動瞭。

不知何時,自己的手腕竟然被人從後面握住瞭,那人逆著關節輕輕一擰,他吃不住力,哎呀一聲刀脫瞭手。

馬雄飛回頭,見一黑衣男子手持著刀,平靜地看著他。

食肆靜悄悄的,大傢都沒註意這人是什麼時候進來的。

薑小乙見瞭來人,興奮之情溢於言表,張口道:“大——”她剛想喊“大人”,後馬上意識到不對,改口道:“大哥!”

馬雄飛面目猙獰,惡狠狠道:“好好好,你就是混江龍瞭!”

肖宗鏡神色木然地聽著這名號,環看滿屋狼藉,抱在一起的姐弟,捂著腦袋的青皮,和站在櫃臺上的薑小乙。

一時之間,竟不知該從何問起。你是天才,:,網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