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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再次踏上行程,翻過兩座山後,肖宗鏡在一座山腳下小村子裡買瞭幹糧和馬,接下來幾天,一刻未停,趕回京城。

薑小乙明白,他這是著急審公孫闊案子。

天京。

華燈初上,朱雀長街滿目琳瑯,榮華繁復,盛大恢弘。

這不是薑小乙第一次進天京城,她曾因一單生意路過過這裡,不過隻是走馬觀花,隻停留瞭四五日就走瞭。

這次她邊邊角角都看得很仔細,因為她深知自己要在此紮根一段時間瞭。

那晚山間對話結束後,薑小乙後知後覺想起一件事來——她好像忘瞭問俸祿瞭?這可是個實打實問題。但等她想起來時,時機已過,也不好再開口。

如今踏入京城,那點俗氣擔憂登時煙消雲散。這可是天京,天下繁花盛開之地,還能餓死她一隻小蜜蜂不成?更何況她是要進宮人,還有侍衛營做靠山。雖不知肖宗鏡這官到底有多大,但沖這幾日他氣度和手段來看,想來也是小不瞭。

抵達皇宮時,夜已經很深瞭,薑小乙知道皇宮有嚴格門禁,這個時間應當不允許進出。可肖宗鏡來到西廣門,守門侍衛見瞭他,連令牌都沒看,道瞭聲“大人”,就直接放進宮內瞭。

皇宮高墻帶給薑小乙極大壓迫感,尤其在夜間,更顯得淒冷森然。宮道寬闊,迎面一陣陰風,吹得薑小乙連打瞭幾個噴嚏。

肖宗鏡:“冷瞭?”

薑小乙搖頭:“沒。”

肖宗鏡:“很快就到瞭,這幾日趕路辛苦你瞭。”

他們走瞭近一炷香時間,終於繞到一處院子前,院門很小,也未掛匾,甚不起眼。

門沒鎖,肖宗鏡徑直進入。薑小乙跟在後面,四下打量。侍衛營內外分兩個院子,外院中央是個練武場,東邊是一間長長矮屋,前後兩扇門,似是間通鋪房。侍衛營是西開門,外院南邊還有間單獨房間,西側靠近內院位置,則是一間存放兵器庫房。

肖宗鏡帶薑小乙進瞭內院,內院就更小瞭,北邊正房是肖宗鏡辦公和居住之所,東西兩側各有一間狹小廂房,都上著鎖。

肖宗鏡帶薑小乙來到西邊廂房,掏瞭鑰匙開門。

門一推開,薑小乙嗅到一股淡淡木頭味。房間佈局相當簡單,右側有兩個書架,堆滿卷宗,左邊是一個矮榻,也就五尺長短,上門放著一張炕幾,正對門口有一張小桌,兩邊各一把窄椅。所有桌椅櫃子都擠在一起,毫無空隙,將房間裝得滿滿當當。

肖宗鏡道:“這間房是平日應急用,小是小瞭點,但好過跟侍衛們擠在一起。外院倒是有間單獨房間,不過謝瑾住著,隻能委屈你瞭。”

薑小乙忙道:“不委屈,小又不是來享福,這房間挺好瞭。”

肖宗鏡笑瞭笑,收瞭炕幾,取瞭床被子給她。

“很晚瞭,你早點休息。我還有事,先走瞭。”

薑小乙目送他離去,獨自在小院裡踱步,似是想等他回來。隻是沒走多久,趕路疲憊漸漸侵襲,她支撐不住回房睡覺瞭。

一夜無夢。

天剛蒙蒙亮,屋外傳來哼哼哈哈練武聲。

薑小乙艱難睜開眼,爬到床頭,推開窗子往外望。

聲音是從外院過來,她睡不著瞭,穿好衣服出去,見練武場上有五六個正在打拳漢子。

靠外站男子最先發現她,奇怪地“咦”瞭一聲。

“你是什麼人?”

其他人也停下練拳,紛紛看向薑小乙。

薑小乙沖他們拱拱手道:“諸位兄弟有禮瞭,在下薑小乙,是新來。”

“新來?”這男子走瞭過來,他年紀不大,中等身材,皮膚白嫩,很是精壯結實。他隻穿瞭件裡衣,因為打拳出瞭汗,周身泛著熱氣。這人看著二十五六歲模樣,有點娃娃臉,眼睛很大,透著一股機靈感。他問道:“你是什麼時候來?”

薑小乙道:“昨天晚上來。”

“哦?”娃娃臉詫異道,“昨晚?”

“大人回來瞭。”娃娃臉後面一人說道,“昨夜我當值,見到大人帶他回來。”

薑小乙一愣,昨晚回來時她不曾見過有人……想來他定是藏在暗處,無聲無息,武藝應是不俗。

這人個子較高,皮膚黝黑,身材更為壯實,年紀與娃娃臉差不多,容貌端正,不茍言笑,看起來是個頗為嚴肅之人。

娃娃臉驚喜道:“大人回來瞭?太好瞭,他走瞭許多日,我怪想他!”

嚴肅男子斥責道:“沒大沒小!”

娃娃臉哂笑:“老子就想,你管得著嗎?”

另一人出來打圓場,道:“不要吵瞭,別給人傢看笑話。這位小兄弟,你是從哪調來?”

……調?

薑小乙略一思索,道:“齊州吧。”

娃娃臉驚訝道:“齊州?那麼遠?你在齊州做什麼,任何職啊?”

薑小乙道:“慚愧,在下沒什麼職務,隻做點跑腿打雜工作。”

“不可能,你既入瞭大人法眼,定有過人之處。”娃娃臉上下打量她,最後嘿嘿一笑。“罷瞭,你既不願說,我們也不多問,將來共事,總有機會瞭解。在下李臨,這木頭叫周寅,這位是江存書。”

那冷臉漢子與打圓場之人都向薑小乙略施一禮。

李臨又介紹瞭剩下幾個人,薑小乙一一見過。

李臨熱心道:“你還沒吃過飯吧,我們起得早,都吃完瞭,我去給你弄點東西來。”

薑小乙:“多謝瞭。”

吃瞭飯,李臨他們陸陸續續都出去瞭,營裡隻剩下薑小乙。她也不知道該幹什麼,皇宮內院她摸不清路子,不敢擅自出去,隻能回屋補覺。

一天就這麼迷迷糊糊過去瞭。

不止這一天,往後三四天都是這麼過。

薑小乙連肖宗鏡面都沒見到,問其他人,他們都說肖宗鏡一直在刑部沒回來。

侍衛營外院庫房旁種瞭棵杏樹,薑小乙每天吃飽瞭就在那棵樹下坐著曬太陽,看一群人練拳,活像個養老地主。

到第五天時候,薑小乙終於忍不住瞭,叫來李臨。

“兄弟,你能帶我去見見肖大人嗎?”

李臨:“大人案子沒審完,暫時回不來。”

薑小乙:“是不是遇到什麼困難瞭?”

按理來說,以公孫闊那種懦弱性格,稍微敲打一下,肯定要招供。

李臨欲言又止,薑小乙誠懇道:“實不相瞞,公孫闊是我協助抓獲,所以我對這案子有些上心。”

李臨四周看看,拉過薑小乙到角落裡。

“楊大人不讓判斬。”

“……楊大人?”

李臨:“殿閣大學士楊嚴呀!你剛來天京,不瞭解宮裡事也正常,楊嚴是先帝托孤重臣,權傾朝野。不過他有個對手,就是總管太監劉行淞,劉公公自小看著陛下長大,陛下對他十分依賴。”

薑小乙頓瞭頓:“那跟公孫闊有什麼關系?”

李臨:“這你就不懂瞭,楊嚴暗地裡在查劉行淞貪污稅銀案子,查到公孫德頭上,正好公孫闊犯瞭事,他就想以此相威脅,讓公孫德拿出點證據來。”說著,他嘆瞭口氣,感慨道:“其實我們大人有時確實有點死腦筋,楊嚴就是看準他一定秉公辦案,不會濫用私刑,所以才讓他去抓人。現在好瞭,被絆住瞭吧,刑部那些烏龜王八蛋隻聽楊嚴話,怎麼催都不定案。現在大人正跟那些老東西周旋呢,你就別去煩他瞭。”

薑小乙道:“原來如此……”

李臨見其情緒低落,胳膊搭到她肩膀上,安慰道:“我知你心裡不好受,但進瞭京,尤其還是進瞭宮,這些事你早晚得適應。放心吧,惡心惡心就習慣瞭。”

其實薑小乙不是沒有想過今日情形,當初在采金樓前,她就提醒過肖宗鏡沒準要白忙一場。

想想他當日誓言,何等心酸諷刺。

李臨想起什麼,壓低聲音提醒道:“這些消息你可別往外說啊,這都是機密!”

薑小乙斜眼瞄他。

李臨:“劉行淞貪污稅銀消息是我從江存書那偷偷聽來,我是瞧你有眼緣,這才告訴你,你可別出賣我!”

薑小乙拍拍胸口道:“放心,我嘴最嚴瞭。”

雖然隻來瞭幾天,但薑小乙思緒活絡,又好交朋友,聊來聊去,多少摸清瞭點侍衛營門路。

整個侍衛營編內大概千餘人,大部分負責天京城防備任務,少部分輪換宮內執勤,不過也都住在皇宮外。

常駐在宮內,除瞭肖宗鏡,謝瑾,徐懷安外,就是江存書,周寅,和李臨這三人。其中,江存書負責案宗文書,每天將下面人得到消息整理起來,工作地方就在內院那間狹小東廂房裡。而周寅主要負責守備調度。皇城侍衛分兩批人,一批是侍衛營,一批是禁軍。

李臨負責什麼她還沒有搞清楚,隻覺得他這也去,那也去,哪需要用人他就往哪跑。

這些人裡,屬李臨最為活潑,也最為碎嘴,性格與她最合得來。

李臨同她說完這些就出去瞭,營內再次隻剩她一人,坐在杏樹下百無聊賴曬太陽。

就這樣,又過瞭兩天。

這日傍晚,天忽然陰沉起來,冷風陣陣。

“要下雨瞭!”練武場上有人叫道,“把兵器庫門窗都關上!”

薑小乙窩在榻上,今日正好刮西風,雨不朝她房間裡吹,她索性開著窗戶,欣賞雨景。炕幾上放著一壺茶,是李臨給她。前不久他帶人抄瞭一個戶部官員傢,抄出不少好茶葉,他知侍衛營不少人都喜歡喝茶,就偷偷留下瞭點。

想想上個月還在齊州吃糠咽菜東躲西藏,現下則瀟灑地躺在皇宮床榻上,喝著熱茶,聽著秋雨,不禁令人感嘆世事之難料。

薑小乙翹著腿,哼唱起老傢閩州小曲來。

“畫宮眉,細細長,芙蓉出水鬥新妝……”

突然間,屋外亮起一道閃電,而後猛然一聲響雷。距離極近,炸得薑小乙腦袋一昏。緊接著又一道閃電,劈出門口一道漆黑鬼影。“呀!”薑小乙嚇得手一抖,熱茶灑瞭,燙得她一跳而起。

“呼呼!”

她連吹瞭幾下,再抬頭看。

這次她看清瞭,那不是鬼影,而是已經淋透瞭肖宗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