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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八章 圈套

禦船上一片大亂,繼後處反而風平浪靜。

“娘娘。”弘晝派來的太監道,“船上危險,請隨奴才乘小舟離開。”

原以為是走個過場的事,卻沒料到忽生變數。

“本宮不走。”繼後淡淡道,竟轉身朝甲板上走去,那太監吃瞭一驚,怕她出事,忙喚上幾個侍衛跟瞭上去。

甲板上亂成一片,到處都是廝殺聲,到處都是屍體,其中一個白蓮教徒朝繼後撲來,被侍衛給攔下瞭。

在這一行人的護衛下,繼後趕到瞭太後艙房外。

“你怎麼來瞭?”見瞭她,弘晝收起臉上的好整以暇,皺眉道。

繼後看瞭眼熊熊燃燒的房門,眼中流淌過一絲悔意:“……弘晝,他畢竟是你的親兄弟。”

“怎麼,事到臨頭,你反悔瞭?晚瞭!”弘晝忽然高聲喊道,“皇上不在,我便要主持大局,一旦火勢蔓延,整條船都會付諸一炬!皇後,請你顧全大局,為船上這數百性命著想!”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繼後後悔瞭,他卻不後悔,於是繼續將這出戲演瞭下去。

“讓開!”隻是繼後卻不願配合他,見他不肯幫忙,竟自己一個人朝火場沖過去,火焰撲過來,燒上她的手指,一下子就燙出瞭幾個火泡,她咬緊牙關,眼看著就要沖進門去,卻轟的一聲,腦子一暈……

弘晝收回打暈她的那隻手,繼後身體搖晃瞭一下,朝他懷裡倒去。

“王爺。”袁春望輕聲提醒,“白蓮教眾馬上便要攻過來瞭。”

弘晝看著昏迷在自己懷中的繼後,好半天都不願松手,最後不情不願的將人交給袁春望,囑咐道:“花廳有重兵守衛,護送皇後去那兒,白蓮教匪交給我,平叛後自去會合。”

即便沒有她配合,他也要一個人將這出戲演完。

弘晝率人趕到甲板,抽出劍,劍指長空道:“白蓮教眾縱火燒船,犯上作亂,全部就地格殺,一個不留!”

然而他真正要殺的人,卻並不是這群被他刻意引來的白蓮教徒。

“事情辦得怎樣?”趁著眾人砍殺之際,他問身旁的小太監。

對方忐忑不安道:“剛得的回報,說是五阿哥不在他自己房裡……”

“你說什麼?”弘晝面色一冷。

太監小心翼翼辯解道:“剛才船上廝殺一片,許是趁亂逃走瞭,奴才這就派人去追!”

“全船搜查。”弘晝一字一句,重讀道,“絕不可放過一個!”

卻不等對方離開,又有一人回報:“王爺,杭州知府派人援助!”

弘晝一楞:“這麼快?”

計劃總是趕不上變化,繼後的臨時反水,杭州知府的提前到來,一件一件意外接連發生,讓弘晝心裡生出一絲不祥預感,但很快被他強行按耐下去,心想:“無論發生瞭多少意外都無所謂,反正……弘歷已經死瞭。”

隻要他死瞭,那麼無論發生多少意外,他的計劃都算成功瞭。

“走。”弘晝整瞭整衣衫,“同本王一同去見杭州知府。”

白蓮教徒不過仗著人多,比真功夫,絕非正規軍的對手,如今有瞭杭州兵馬的加入,立刻敗下陣來,天將明時,甲板上的血越來越多,砍殺聲越來越小,大部分白蓮教徒皆變成屍體。

花廳裡卻一片愁雲慘淡,沒一個露出笑臉。

“昨夜太後船艙走水,皇上不顧自身安危,闖入火場救助太後,誰知橫梁落下,堵住瞭艙門,皇上和太後都……”弘晝哽咽道,“都是我不好,若我比皇兄先沖入火場,怎會發生這樣的事!”

陸晚晚與納蘭淳雪聽瞭這話,忍不住一起哭瞭起來,納蘭淳雪一邊哭一邊罵:“沒用的廢物,全都是廢物!”

杭州知府也已經面色如土,救駕來遲,還讓弘歷死在他的管轄范圍內,烏紗帽一定保不住,卻不知還有什麼樣的懲罰,忍不住雙膝一軟,跪在地上,捶胸頓足道:“皇上啊,臣無能,救駕來遲,都怪臣無能啊!”

繼後原本暈著,被他們的哭喊聲吵醒瞭,一言不發,冷冷看著弘晝的表演。

弘晝表演到一半,給袁春望遞瞭個眼色,袁春望會意,開口道:“如今不是傷心的時候,還需要和親王主持大局!沿岸的官員們都等著聖駕,現在該怎麼辦?”

先前的戲都是鋪墊,弘晝抖瞭抖衣衫,正準備粉墨登場,卻不料花廳墻壁上的水墨畫忽然抖瞭抖,然後發出長長一聲——吱呀。

水墨畫後是一扇門,門扉朝兩側打開,弘歷攙扶著太後從裡頭走出來,目光掃視一圈,最後落在弘晝臉上,似笑非笑道:“哦,都在啊。”

弘晝從震驚中回過神,強做鎮定的行禮:“皇兄,臣弟救駕不及,險些釀成大禍,請皇兄降罪。隻是皇兄怎麼會從……”

弘歷笑道:“這艘龍船在設計的時候便留有密道。”

……為什麼我不知道?弘晝心中一涼。

見弘歷沒死,在場最高興的莫過於杭州知府,即保住瞭烏紗帽又保住瞭九族,當即喜極而泣道:“臣救駕來遲,深感惶恐,好在皇上和太後平安,便是百姓之福、天下之福!”

弘歷點點頭:“你辦的很好,比岸上駐紮的善撲營和護軍來得都快。”

杭州知府一楞,微不可查地看瞭繼後一眼。

太後奇怪道:“護軍負責岸上守衛,就算駐營地遠,看不見船上火光,每日有人騎馬隨船而走,專門負責監察,怎麼會不通知?”

弘歷冷聲道“帶上來。”

一名士兵被押瞭進來,按倒在眾人面前。

“太後,此人便是負責岸上和禦舟聯絡的士兵,四個時辰一換,騎馬隨行。禦舟出事的時候,他第一時間不是報信,而是逃跑。”弘歷淡淡道,“您覺得,這是為什麼?”

太後九死一生,見他如見生死仇人,狠狠道:“說,你是不是與白蓮教勾結?”

士兵戰戰兢兢道:“沒有,奴才沒有啊!”

“還敢說沒有!”太後更怒,“若非與白蓮教勾結,你怎敢玩忽職守?”

弘歷嘆息一聲:“他不是玩忽職守,是收到上峰命令,禦舟走水,視而不見。敢下達這種命令的上峰,又會是誰呢?”

一瞬間,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瞭弘晝臉上。

負責此次南巡安全的人是他,能夠差遣聯絡兵的人是他,能夠作為上峰向護軍下達命令的還是他。

“弘晝!”太後勃然大怒道,“你居然敢犯上作亂!”

弘晝面色惶恐,跪倒在地:“皇兄,白蓮教乃是叛黨,意圖顛覆我大清江山,臣弟怎敢與他們勾結,臣弟沒有,臣弟真的沒有啊!”

“你下令殺光所有白蓮教徒,一個不留。”弘歷卻笑瞭,“不過杭州知府不歸你管,他們抓瞭幾個活口,包括船上的跟岸上的,隨時可以帶來與你對質,朕也想早點知道,究竟是誰泄露瞭禦舟防衛力量,又是誰暗中勾結叛黨。當然,也許所謂白蓮教徒——”

他眼一瞇,笑容漸漸從臉上褪去,森冷道:“不過是你豢養的殺手罷瞭!”

惶恐不安緩緩從弘晝臉上褪去,他緩緩抬頭,面無表情看著弘歷:“皇上,原來你早已設下圈套,故意引我上鉤。”

螳螂捕蟬,焉知誰是螳螂,誰是蟬。

他原以為自己的計劃完美無缺,先是教唆地方官獻上瘦馬歌姬,大肆宣揚弘歷南巡是為瞭選美擴充後宮,等到他放火燒船,弘歷就算不被燒死,也會被後面上船的白蓮教徒殺死,而在百姓眼裡,一個耽於享樂,荒唐無邊的皇帝,真真死有餘辜。

到時候他會殺光所有知情人,然後回去紫禁城,擁戴十五阿哥繼位,而他自己則隱於幕後,做一個父皇攝政王。

結果,卻是機關算盡太聰明,反誤瞭卿卿性命。

“朕沒想到你會謀反。”弘歷緩緩轉頭,看向繼後,“更沒想到,你也參與其中。”

繼後心肝一顫:“皇上,和親王犯上作亂,與臣妾有何關系?”

弘歷冷冷道:“船上混亂一片,和親王派人圍殺令貴妃和永琪,慶妃舒妃無人救助,唯獨皇後你,打從一開始就備下小船,供你先行!朕想,倘若朕有個意外,你們兩個定是要扶十二阿哥登基瞭!”

“……船艙大火的時候,臣妾沒走,白蓮教圍攻殺戮的時候,臣妾也沒走,因為你在船上!可你現在竟然懷疑我?劉大人!”繼後忍著眼中淚水,發著抖道,“你告訴皇上,到底是誰給你送瞭消息,說皇上將有危險,讓你來救駕!”

杭州知府連忙道:“皇上,皇後娘娘搶先給臣送瞭消息,臣才能連夜趕到!”

弘晝不敢相信地看向繼後,繼後卻看也不看他,一雙眼睛定定看著弘歷。

“皇上與和親王不睦,和親王試圖拉攏臣妾,可臣妾一口拒絕瞭!臣妾想提前告知,皇上卻對和親王信任有加,臣妾不敢打草驚蛇,又恐善撲營和護軍已被收買,索性給距離最近的杭州報信!”繼後哀切道,“皇上,縱然您懷疑天下人,也不該懷疑臣妾啊!”

弘歷卻隻是冷冷看著她,不信從她嘴裡說出來的每句話,不信她從心裡掏出來的每個字。

李玉猶豫瞭一下,正想告訴他,不管繼後先前做瞭什麼,但在危難關頭,她的的確確沒有離開,就如同她話裡所說的那樣。

結果他剛剛開口,不等他發出聲音,耳邊就撲通一聲,卻是袁春望搶在他前頭跪瞭下來,大聲喊道:“皇上,事到如今,奴才再也不敢為皇後娘娘隱瞞,她因與和親王有私情,意圖在南巡途中殺害皇上和太後,密謀扶持十二阿哥登基稱帝,實在可恨、該殺!”

繼後不敢相信地看向他。

“皇上若不信,可以搜查和親王身上。”袁春望陰柔道,“……一查便知。”

弘歷:“搜身!”

“別碰我!”弘晝奮力掙紮,卻掙紮不過,一塊玉玦從他懷裡掉下來,當的一聲落在地上,摔開瞭一條縫隙。

一見那玉玦,繼後便臉色一白,剛要沖過去撿起,卻被弘歷搶先一步,把玩著手裡的玉玦,弘歷的面色愈發陰沉,懷疑的目光看向她:“皇後,這塊玉玦,朕曾親眼見你戴過,現在,你還有什麼話好說?”

繼後臉色慘白,忽然回過頭,狠狠抽瞭珍兒一巴掌:“你竟然背叛我!”

袁春望雖然好用,但卻是一頭養不熟的白眼狼,故而繼後用他,卻不信他,更不會給他機會碰自己的貼身信物,唯有珍兒……

“娘娘,奴才沒有!袁春望說一切都是為瞭娘娘,為瞭十二阿哥!”現在說這些又有什麼用呢?珍兒再傻,這個時候也反應過來,她被袁春望騙瞭,還連累瞭繼後,於是涕淚橫流,跪爬到弘歷面前,“皇上,玉玦是奴才盜的,皇後娘娘不知情,她什麼都不知道啊!若娘娘真有心謀逆,怎會泄露消息?”

弘晝沉默半晌,也緩緩開口道:“皇兄,是臣弟戀慕皇後,卻與皇後無關,她為瞭救你,險些被燒死,你不該懷疑她!”

但你叫弘歷怎麼不懷疑?

玉玦是珍兒所盜,謀逆是和親王和袁春望勾結,所有錯都是旁人犯下的,唯獨她清清白白?

弘歷看向繼後,卻發現繼後也在看著他。

“皇上。”繼後深深望著他,“別人我不在意,我隻問你一句,你信不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