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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三章 輸傢

錢正源暴斃的消息傳來,驚得太後一下子病瞭過去。

“太後。”劉姑姑端著藥碗過來,擔憂道,“太醫都說瞭您這是急火攻心,中氣欠和,一定要平心靜氣,安心養病。”

太後擺擺手,拒瞭她手中的藥:“我沒事,就是總覺得心口壓著一塊大石頭,喘不上來氣……皇上那兒,回過瞭嗎?”

劉姑姑賠笑道:“皇上前朝正忙著,等他閑下來瞭,一定會來看望太後。”

太後嘆瞭聲:“從前我咳嗽一聲,他也要放下朝政趕來,如今我是真的病倒瞭,他卻漠不關心。”

“太後誤會瞭。”

太後與劉姑姑一起循聲望去,隻見繼後面帶笑容,款款而來:“今日軍機大臣們都在西暖閣議事,皇上實在是抽不開身,可太後病瞭,皇上憂心如焚,便讓臣妾立刻趕來侍候。”

太後盯著她,眼中似乎要射出箭來。

繼後奪過劉姑姑手中藥碗,舀起一勺,體貼地吹涼瞭,然後遞到太後面前,上上下下,一副賢惠媳婦的作態。

太後卻冷笑一聲:“皇後,那封信是你送到皇上面前的吧?”

繼後微微一笑:“太後,送信的人是和親王,藏信的人是裕太妃,臣妾可沒有這樣大的膽子。”

“和親王與裕太妃?他們一個沒有這樣的腦子,一個沒有這樣的膽子。”太後如今已經全想明白瞭,這個後宮,有膽子,又有腦子,能出此毒計對付她的,就隻有一個人。

望著眼前溫柔笑著的女子,太後沉聲道:“你隱忍瞭這麼久,終於找到機會為你阿瑪復仇,那拉氏,一直以來,我太小瞧你瞭!”

繼後柔聲道:“太後,憂思多慮,是病人的大忌,不要胡思亂想,好好服藥吧……”

話音未落,太後已經一揚手,打翻瞭她手中的藥勺藥碗,褐色湯藥灑瞭繼後一身,滾燙著散發熱氣。

太後狠狠道:“滾出去!”

“是。”繼後臉上一絲怒氣也無,用帕子輕輕撣瞭撣身上的湯藥,然後轉身要走,卻又忽然轉過頭來,“對瞭,臣妾險些忘瞭一件事,太後的侄兒被人告發參與賑糧貪墨一案,下瞭刑部大牢,因貪墨數額巨大,怕是要判斬刑。”

太後聞言一愣。

“您的兄嫂匆匆入宮,在神武門外跪瞭一天。”繼後臉上仍掛著溫柔的笑容,“可皇上說瞭,太後深明大義,知曉親侄兒犯罪,第一個要大義滅親,不追究他們的教養之責,已是格外開恩瞭,哪怕跪到地老天荒,該殺的頭,絕對不留!”

大義滅親?這個詞似曾相識。

仔細一想,可不就是繼後父親的死因麼?

太後深呼吸幾下,顫聲道:“皇後,你以為當初我堅持要殺你阿瑪,是為瞭維護自己的侄兒?”

“哦?”繼後好奇看她,“難道不是嗎?”

“貪墨賑糧的人,隻有他一個嗎?皇上殺瞭他容易,能殺盡全部宗室大臣嗎?他不能,你也不能!”太後厲聲道,“我維護的不是別人,而是皇上,是大清的江山!真正發泄私恨的人,根本就是你!”

繼後冷笑一聲,這番冠冕堂皇的話,隻能騙騙剛入宮的小宮女,卻騙不過已經父母死絕的她。

“太後真是辛苦瞭。”繼後諷刺道,“不過從今往後,不需要您再費心瞭。”

太後聽出她話裡的意思,聲音有些發顫:“……你以為你能離間我與皇上的母子之情?”

“我為什麼不能?”繼後好笑道,“皇上的性子,愛之欲其生,恨之欲其死,如今他認定你是殺母仇人,還以慈母的面貌欺騙他這麼多年,他會原諒你嗎?”

“皇上不會相信……”話未說完,太後自己先愣住。

因為她忽然想起劉姑姑先前帶來的情報,那錢正源好死不死……怎地偏偏在這個時候,墜馬身亡瞭?

“你可算想起來瞭?”繼後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不懷好意道,“皇上本來是不信的,可惜啊可惜,錢正源大人偏偏在這個時候墜瞭馬,你說……他第一個會懷疑誰?”

事情到瞭這個地步,繼後哪還參不透其中秘密,當即怒視對方:“毒婦,是你——”

“哈哈!”繼後哈哈一笑,說不出的暢快,“太後放心,皇上肯定不會殺你,但也絕不會原諒你!從今以後,你可以繼續做高高在上的太後,就像是英華殿裡的菩薩,隻是一尊高貴的擺設!你就好好享受自己的餘生吧!”

太後被她氣得雙眼發紅,竟大叫一聲,披頭散發地朝她撲來,再無平時菩薩之態,渾似一隻地獄爬出來的惡鬼。豈料被繼後側身一避,太後一不留神沖過頭,最後竟磕在床柱上,一下子嘴角歪斜,雙手發抖。

劉姑姑驚道:“太後,太後!”

魏瓔珞恰好在這時趕到,急忙沖上前,一邊替太後把脈,一邊喊:“快去喊太醫!”

相比她兩的急色匆匆,繼後卻顯得好整以暇,俯首對她一笑:“令妃,你最後一個靠山倒瞭,從今往後,你可要怎麼辦呀,哈哈哈!”

繼後大笑而去,路上,袁春望靠近她,聲音極冷靜的提醒道:“皇後,皇上如今厭憎太後,可畢竟母子多年,感情深厚,萬一將來想起從前好處,又念起她來瞭,您不是妄作瞭仇人?”

這話猶如一盆冷水,潑滅瞭繼後臉上的得意,她重新冷靜下來,思索片刻後,轉頭對袁春望笑:“你既然這麼問瞭,可是心裡有什麼主意?”

袁春望垂下頭,目光有多平靜,說出來的話就有多兇浪滾滾:“張院判的兒子英年早逝,隻留下一個小孫兒,將其視為自己的命根子……”

為太後請平安脈的,一直是張院判。

尤其是太後年紀大瞭,雖然保養得當,但多多少少有些老年人的毛病,一有事,便會喊他來,這一次也一樣。

“張院判。”劉姑姑憂心忡忡問,“太後怎麼樣?”

張院判收回把脈的手,皺眉道:“太後口眼歪斜,牙關緊咬,右手筋顫偶作,依臣看來,隻怕是經絡壅閉。”

所謂經絡壅閉,還有一個名字,叫做小中風。

嚴重的,甚至會半身不遂,湯水難咽,與死差不多瞭。

劉姑姑聽得渾身發抖,好在張院判下一句是:“好在太後之癥很是輕微。隻要開一劑舒筋活絡湯,平肝熄風,通經活絡,便有痊愈的可能。”

魏瓔珞握著太後的手,正松瞭口氣,忽覺不對,低頭一看,隻見太後的手微微抽搐,人也不斷的張口閉口,似乎艱難地想要表達些什麼。

可她嘴角歪斜,口水橫流,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最後隻能用眼睛死死瞪著張院判。

魏瓔珞若有所思,等張院判下去熬藥瞭,才開口問:“太後不信他?”

太後仍說不出話,隻能用力朝她眨眼。

魏瓔珞點瞭點頭,對劉姑姑說:“我去找葉太醫來。”

“這……”劉姑姑為難道,“他要如何進來?”

因替魏瓔珞熬制避子湯之故,葉天士被革職留任,說白瞭就是一個戴罪之身,念他過往有功,不殺他,卻也不打算再用他,權當宮裡多養瞭隻鸚鵡似的,給口吃給口喝,其他什麼也不給。

也算是對他的一種懲罰——將一個才華出眾的人蹉跎到死。

“我自有辦法。”魏瓔珞朝宮門外走去。

過瞭一陣,她領著幾個宮女太監進來,幾人手中或捧托盤,或持手巾,因有魏瓔珞領著,故而監視太監隻掃瞭一眼,就放他們過去瞭。

東西放在寢宮中,魏瓔珞指著其中一個宮女道:“你留下伺候太後,其他人出去吧。”

待眾人退出,那宮女抬起頭來,赫然是葉天士的苦臉:“你們這是幹什麼呀?”

魏瓔珞也不與他閑話傢常,直截瞭當將張院判留下的藥方遞過去,葉天士接過看瞭,又給太後號瞭脈,然後沉吟不語。

“怎麼?”魏瓔珞問,“藥方有問題嗎?”

“沒問題。”不等對方松口氣,葉天士便道,“不過真的這樣服用,隻怕康復無望。”

“怎麼說?”魏瓔珞問道。

“這方子與其說是藥,倒不如說是個補品。”葉天士嘿瞭一聲,“吃瞭死不瞭,不吃也沒所謂。”

劉姑姑聽瞭,頓時神色一冷:“這麼說,張院判果然在使壞?”

“倒也不能這麼說。”葉天士苦笑道,“京師向來有諺語,翰林院的文章,太醫院的藥方,表面光嘛!畢竟太後是千金之體,誰敢用虎狼之藥,隻好慢慢溫補,就算徹查這方子,從頭到尾都是好藥,誰也找不到半點不好啊!”

魏瓔珞嘆瞭口氣:“葉太醫,麻煩你,替太後開個藥方吧。”

兩人是老交情瞭,又是救人一命,七級浮屠的事,葉天士也沒拒絕,便開瞭兩個方子給她,又留下幾句醫囑,這才重新裝扮成宮女的模樣,端著水盆走瞭。

送走他之後,劉姑姑轉瞭回來,對魏瓔珞嘆道:“如今這光景,壽康宮是護不住您啦,能走就快走吧,免得受到連累,皇上他……”

魏瓔珞笑著打斷她:“皇上本就不待見我,又有什麼好怕的?再說,太後曾護我一時,免我受人羞辱,若在此刻離開,又成什麼人瞭?”

劉姑姑不說話瞭,癱在床上的太後也靜靜看著她。

“太後。”魏瓔珞在太後身旁緩緩坐下,握住她的手道,“皇後早有預謀,來勢洶洶,為瞭應對,能否將往事告知?”

太後神色復雜地看著她,半晌之後,轉向劉姑姑,朝她輕輕點瞭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