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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三章 牽牽掛掛

等到弘歷回過神來,他幾乎已經是夜夜宿在延禧宮裡。

以至於太後都忍不住提醒他:“皇上,當知雨露均沾啊。”

弘歷立刻出瞭一身冷汗,仔細一回憶,他竟在後宮荒廢瞭這麼多時日,那魏瓔珞對他使瞭什麼妖法?

“不過是個女人罷瞭。”他按著眉心,閉上眼睛,“不過是個女人罷瞭……”

不過是個女人罷瞭……結果一閉上眼睛,全是這個女人的影子,沒有別人!

“皇上!”一個柔軟的軀體忽然沖進他懷裡,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嬪妾入宮這麼久,從來沒有受過這樣的氣!”

弘歷睜開眼,看著懷裡的小嘉嬪。

他自己心裡還有一堆煩惱事,哪耐煩聽她的煩惱,反正左右不過是妃子爭寵,互相詆毀的戲碼,語氣裡帶上一絲不耐:“誰惹你瞭?”

“自然是那位魏貴人!”小嘉嬪擦著眼淚道,“打從她得瞭您的喜愛,就飛揚跋扈瞭起來,嬪妾病瞭,叫蘭兒去拿藥,路上遇到她,居然一巴掌將嬪妾的藥給掀翻瞭。”

弘歷面無表情聽她說完,然後轉頭問李玉:“魏瓔珞真的如此跋扈?”

李玉賠笑:“這……奴才也未曾瞧見,不知真假。”

弘歷冷冷地:“朕看她是欠教訓,從前在長春宮便敢頂撞朕,如今仗著寵愛,更不得瞭!”

李玉:“那皇上的意思是……”

弘歷:“馬上撤瞭她的牌子!”

李玉:“嗻。”

小嘉嬪滿意地走瞭,弘歷卻有些後悔。他不是為小嘉嬪出氣,而是為自己出氣,怨她讓自己荒廢瞭朝政,怨她讓自己喜怒不定。

但金口已開,剛下的命令怎好立刻收回來,隻好將錯就錯,接著幾日沒去魏瓔珞那。

本想恢復過去的日子,雨露均沾,但不知為何,總覺得其他地方都不如延禧宮,不是菜的味道不對,就是酒特別難喝……

“皇上。”今日弘歷點的是小嘉嬪的牌子,小嘉嬪又是唱歌又是跳舞,雖然歌聲舞姿都屬尋常,但她青春年少,自有一番風情,舞罷,她舉著一隻杯子過來,倚入弘歷懷裡,略帶寂寞道,“從前沒有魏貴人的時候,您對嬪妾那麼好,可自從魏貴人入瞭宮,您好久不來瞭……”

弘歷對她笑,目光在她身上,心卻不在她身上。

“來,皇上,臣妾敬您一杯。”小嘉嬪將酒喂到弘歷唇邊。

弘歷低頭喝瞭,酒香四溢,到瞭他嘴裡卻如白水,沒滋沒味。

“李玉。”從儲秀宮裡出來,弘歷問李玉,“儲秀宮的酒水,味道怎比延禧宮差那麼多?”

李玉小心看他一眼,道:“皇上,儲秀宮跟延禧宮的酒水,都是一樣的。”

弘歷聞言一愣。

原來各宮供應的飯菜酒水都是一樣的,並不是菜的味道不對,也不是酒的味道不對,而是人不對……

回瞭養心殿,葉天士已候在門外,弘歷往椅上一坐,他自發自覺地走過來,手指搭在弘歷脈上,為他診平安脈。

弘歷心情不愉,隻想一個人呆著,沒一會便道:“朕沒事,你下去吧。”

葉天士卻沒走,仍盡他大夫的本分,一邊為他診脈,一邊道:“諱疾忌醫可要不得,魏貴人因為遲遲不肯醫治,膝蓋又青又紫,險些影響今後的行動,皇上還是讓臣診治吧……”

弘歷一楞:“你剛剛說什麼?”

葉天士詫異:“臣是說,平安脈還是要請的,不能耽擱……”

弘歷不耐煩的打斷他:“你說魏貴人的腿怎麼瞭?”

“聽說是前些日子,在禦花園裡誤撞瞭小嘉嬪的侍女,把給小嘉嬪的藥給撞翻瞭。”葉天士恭敬回道,“小嘉嬪罰貴人跪瞭兩個時辰,膝蓋跪傷瞭,養瞭很久,這兩日才剛剛好轉……咦,皇上,您去哪?”

弘歷人已經走到瞭大門口,猛然想起自己先前下的令,腳步一頓,又折瞭回來,來來回回在養心殿裡走瞭許久,將葉天士的眼都繞花瞭,才忽然頓步道:“李玉!”

“奴才在!”

當夜,流水似的禮物被抬進瞭延禧宮。

珠寶字畫,古董奇珍,最多的還是各種補品藥材,數量之多,品質之好,連死人都能吃活來。

李玉抱著一副畫卷走到魏瓔珞面前:“魏貴人,這都是皇上的賞賜,您瞧瞧,這幅畫可是趙孟頫的《鵲華秋色圖》,純貴妃當初曾向皇上討要,皇上都沒舍得給,這就眼巴巴給您送來瞭。”

他一邊說,一邊打量床榻上的魏瓔珞。

魏瓔珞果然一副大病初愈的模樣,一個人竟下不瞭床,被明玉扶著過來謝恩,然後賞瞭他坐,笑道:“是嗎?可惜我不通文墨,皇上送我這幅畫,倒是糟蹋瞭,再說,這幅畫實在太珍貴,我可不敢收,你還是帶回去吧。”

“貴人。”李玉苦笑道,“實話跟您說吧,皇上已經狠狠罰過小嘉嬪瞭,您就收瞭這畫,去養心殿謝個恩吧。”

魏瓔珞哎瞭一聲,右手撫著自己的膝蓋。

其實她傷的不重,膝蓋上的那點傷,有葉天士看護著,早已好的七七八八,仍裹著紗佈藥膏,是故意留給外人,給弘歷看的。

甚至於那天在禦花園裡遇到小嘉嬪,她也是全無反抗的跪下的。

小嘉嬪傻到在眾人面前害她,就休怪她利用這個機會。

李玉看著她的膝蓋,其實弘歷早已再三詢問過葉天士,知道她的傷勢已經好轉大半,可是身上的傷好治,心裡的傷難治,想到自己因為小嘉嬪的三言兩語就撤瞭魏瓔珞的綠頭牌,弘歷心懷內疚,總覺得自己虧欠瞭她。

隻是一代君王,要他低頭認錯,是千難萬難的。

便差瞭李玉過來,替他服軟道:“貴人,奴才伺候皇上這麼久,還沒見他對誰這麼上心哪!好,哪怕您不露面,奴才讓敬事房送上您的綠頭簽,這總行瞭吧?”

“怕是不成。”魏瓔珞嘆瞭口氣,手指仍放在自己受傷的膝蓋上,“我現在路都走不動,如何伺候皇上?再說瞭,咳咳……這幾天,喉嚨也有些不舒服,怕過給皇上,還是等我身體好一些再過去吧。”

李玉說不動她,總不能硬將人抬去養心殿吧,這差事難做,左右不是人,他膽戰心驚的將消息遞回養心殿,弘歷果然大怒,劈手將面前的綠頭牌全部掀翻。

李玉:“皇上息怒!”

弘歷:“既然她不願意,那就一輩子也別侍寢瞭!”

李玉:“這……喳!”

金口開,命令傳達下去,弘歷……又後悔瞭。於是接連幾日看李玉不順眼,怨他動作太快,自己話剛出口,來不及更改,他就當成聖旨發出去。

李玉更是心頭叫苦,弘歷今天嫌他送來的茶燙嘴,明天嫌他說話的聲音太尖,左看他不順眼,右也看他不順眼,長久下去不是辦法,太監不同於其他人,一身榮寵全系於主子,思來想去,李玉又找上瞭魏瓔珞,暗示一番道:“難得皇上改瞭主意,為什麼不順勢下臺階算瞭,如今惹惱瞭皇上,豈非得不償失?”

魏瓔珞笑而不語,仍不肯低頭。

李玉垂頭喪氣的從延禧宮離開,各宮眼線將消息遞回,其中一個悄無聲息的進瞭鐘粹宮,附在純妃耳旁,低語瞭幾句。

純貴妃身前放著一副白玉棋盤,她手捏棋子,半天沒有落下。

“這魏瓔珞究竟在想什麼?”與她對弈的是納蘭淳雪,她也是個消息靈通之輩,清楚魏瓔珞的事,卻不清楚她的想法,“她就不怕觸怒皇上,徹底失寵?”

啪——一枚黑子落下,純貴妃淡淡道:“世上每一個女人都以為自己是特別的,尤其是那些初初蒙瞭聖寵的,可日子一久,就會發現在皇上心裡,根本沒有特別二字。”

納蘭淳雪想瞭想,也覺得她說得在理,舉起一枚白子道:“娘娘說得是,這魏瓔珞,估摸著是想標新立異,讓皇上對她牽腸掛肚,也不想想皇上什麼人,民間的凡夫俗子嗎?九五之尊,怎會如凡俗男子般,對區區一個女子牽腸掛肚。”

然,九五之尊,也是一個男人。

再高高在上的男人,一旦對一個女人牽腸掛肚,也就打落紅塵,變成瞭一個凡俗男子。

李玉回瞭養心殿,將魏瓔珞的回復說給弘歷聽,然後小心翼翼抬頭,看著對方的背影。

弘歷負手而立,背對著他,面向窗外。

李玉原以為他會惱的,甚至覺得他一怒之下,又要責罰魏瓔珞,卻不料等瞭半天,等來他一聲嘆息。

“她是不是不喜歡《鵲華秋色圖》?”弘歷躊躇片刻,問,“你覺得她喜歡什麼?”

李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