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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章 以身犯險龍顏變

“什麼?皇後娘娘有喜瞭?這可真是天大的好事!”正在一屋子人都愣神兒的當下,風風火火趕過來的福貴人,想是在外面聽得這句,立即走進室內朝赫舍裡鄭重其事地行禮,口裡念道,“恭喜皇後娘娘!”

緊隨其後的仁妃、惠貴人和榮常在雖然很是意外,也都隨瞭她的樣子禮拜道賀。如此,這屋裡所有侍候的宮人也趕緊都跪瞭下來,一時間恭賀之聲震天。

“罷瞭罷瞭。”赫舍裡玉面微紅,含嗔帶怒地看瞭一眼高嬤嬤,“還不得準信兒呢,嬤嬤就嚷瞭出來,也太過輕狂瞭!”

“不必怪高嬤嬤,皇後娘娘有喜是全天下的大事,皇上有瞭嫡子,不定怎麼高興呢。”福貴人歡喜連連,一賀再賀。

東珠愣愣地隨著大傢賀拜,心中卻湧起莫名酸楚。

第一次認認真真地打量起赫舍裡,見她身上穿的還是那件慣常的繡著鳳穿牡丹圖案的旗袍,整件衣服用的是湖藍色的錦緞,上面繡著各種姿態的牡丹,爭相展顏的牡丹當中簇擁著八隻濃墨重彩的鳳凰。往日沒有細瞅,隻覺得那衣裳的花樣太過喧鬧,可是此時看瞭才覺得這圖案恰到好處。素凈中襯著華貴,濃鬱中又顯得靜穆,實在很襯赫舍裡的氣質。

再細細端詳她此時的神情,膚白如玉略有霞波初現,眼神炯炯明媚動人,面上帶著三分含蓄的淺笑,端的是國色天香。

東珠心中一驚,赫舍裡一向就是如此出色,這樣的她,恐怕也是皇上所鐘愛的。自己雖不喜歡她少年老成的樣子,但這份端莊與凝重,對皇傢,對後宮,對皇上來說,怕是最合適不過的瞭。

正在東珠心思遊離的時候,福貴人正仔仔細細地打量著她,看到東珠神情暗淡,眉宇間似有沮喪,烏蘭心中甚是得意。

眼下種種,倒正合她的意。

東珠的協理六宮、皇後的有孕、待選秀女的出色,一切都將是她翻雲覆雨、除去勁敵、攀升高位的機會。想到此,福貴人挑瞭挑眉,對著東珠說道:“我才用瞭早膳,原想去坤寧宮給皇後娘娘請安,才出門就聽說這裡出瞭事情,便同仁妃她們一道過來瞧瞧。這幾日,這儲秀宮當真熱鬧得很。”

東珠聽出她話裡有話,也不理會。

仁妃便過來挨著東珠坐瞭,悄悄拉瞭她的手以示安慰。但東珠卻感覺到錦珍的手很涼,四目相對,仁妃笑意勉強,東珠自知她對皇上情深義重,初聞皇後有孕心裡也定是不自在。

東珠不由得暗嘆,身處後宮若對皇上有情,便容易受傷;若不想受傷,不如無情的好。如此一想,倒也釋然。

“諸位娘娘,太醫院院使孫大人已到瞭東殿,正在給秀女們診治。”蘇雲進來回話。

高嬤嬤皺瞭皺眉,湊在皇後耳邊低語,皇後臉一紅,沒說什麼。福貴人卻火辣辣地笑瞭起來:“如今昭妃協理六宮,管著這裡倒是越發奇瞭,我卻不知原來太醫院院使不侍候皇上,倒可以屈尊來瞧這些待選的秀女。這樣傳出去,依我看這秀女也不必復選瞭,就指給這孫院使得瞭。”

“福貴人!”東珠站起身,走至烏蘭對面,對上她的眼睛,“東西不能亂吃,亂吃會中毒,話也不能亂說,亂說會害人。”

“呦?”福貴人顯得有些驚慌,“我說什麼瞭?昭妃娘娘何必這樣嚇我?好好的,沖我發什麼邪火?”

東珠也不理她,隻身朝殿外走去。

來至東殿,正看到孫之鼎在盆中凈手,身邊正有雲姑照應。兩人打瞭個對面,孫之鼎朝東珠眨瞭眨眼睛,一副潑皮玩鬧的不正經樣子。東珠瞪瞭眼睛,隻問道:“你看過瞭?”

孫之鼎點瞭點頭

“可看出所中何毒?”東珠問。

孫之鼎哼瞭一聲:“小意思。”

東珠不耐煩:“別賣關子,眼下可是人命關天,你快說。”

“就是食物相克所致的正常反應,似乎是誤食摻瞭白果之類的東西,但是好像還摻瞭別的東西……”孫之鼎指著那桌上的幾樣菜品,“所以現在要查到是哪道菜出瞭問題,而這菜裡除瞭白果還放瞭什麼,眼下還不好判定。”

“不好判定?”東珠驚訝,“白果不是一眼就能看出來嗎?”

孫之鼎鄙視地看著東珠:“人傢既然想下毒,能讓你這麼輕易就一眼看出來?肯定是磨成粉撒在裡面的,肉眼哪能看出來?”

東珠又問:“如果一時三刻查不清中毒食源,能否先進行救治?”

孫之鼎搖瞭搖頭:“王、李兩位太醫處治十分得當,不知毒源底細,先以附子湯灌服,能減緩毒性。但此時還不能配藥,萬一再有相克,人就沒治瞭。”

東珠也不說話,隻看著那桌上的菜品,菇子燉雞、肉丁炒醬瓜、水晶丸子、冷切白片肉、芥菜青豆、酸湯餄餎。東珠將雲珠喚到跟前,拔下雲姑姑發髻上的一枚銀釵,在菜中一一查驗。不料,所有菜品試完,銀釵也未變色。

東珠瞪著孫之鼎,面上神情是難以置信。孫之鼎不以為然:“若這樣容易就查出來,我還用站在這裡束手無措嗎?這食物相克與下毒不一樣,銀釵是驗不出來的。”

“昭妃娘娘。”守在秀女床前的盧嬤嬤突然驚懼萬分喊瞭起來,“不好瞭,這幾位姑娘抽起來瞭,這人怕是不行瞭。”

東珠眼見寢室裡的混亂,深知當下情形萬分緊急,若再延誤片刻,這幾位秀女必然性命不保。再看那桌上的菜,雖然都是秀女們吃剩下的,但其他幾品都所剩甚多,隻有那菇子燉雞和酸湯餄餎剩得較少,心中便有瞭數。

東珠走到桌前,拿勺子舀瞭一口菇子燉雞,就送往口中。

“娘娘,不可!”雲姑看瞭大驚,想要攔已經來不及瞭。

孫之鼎面色微白,顯然對東珠以身試菜貿然犯險的行為感到意外,但是隨即便恢復常態,搶在東珠前邊端起酸湯餄餎吃瞭起來。見他二人如此,雲姑很是意外,趕緊搶著將別的菜也每樣嘗瞭一口。

東珠趕緊阻止:“你這是何必,我若倒下,還能得你照顧;你若中毒,讓我怎麼辦?”

雲姑一臉凝重:“奴才賤命,不及主子萬分之一,跟在主子身邊卻照顧不周,總讓主子涉險,真是無用。”

“行瞭,你們主仆也不必爭瞭。你們服的這點量,隻能試出毒源,都死不瞭!”孫之鼎說道。

雲姑不禁仔細打量起孫之鼎,覺得此人行事怪誕,一點兒也不合宮裡的規矩,對昭妃也不尊重,但是言談間又透著一股子與眾不同的熟悉與親熱,不由得心裡便多想瞭幾個意思,難道孫之鼎就是昭妃入宮前的舊識?想到這裡,雲姑嚇得出瞭一身冷汗。

孫之鼎看她神情有異,以為她中招,趕緊擒瞭她的手為其把脈。不料雲姑沒事,而東珠卻呻吟起來,額上浸出汗珠,身子搖搖晃晃,有瞭嘔吐腹痛的癥狀,孫之鼎顧不得避嫌,一把抓過東珠玉腕為其診脈。

“怎樣?”雲姑大為緊張,急吼吼地催問。

孫之鼎皺眉:“應當就是這個沒錯,看來是這雞湯裡摻瞭白果粉。可是你傢主子的癥狀與她們幾個相比,看似大同,實際又有差異。”

“什麼大同,怎麼又有差異?”一向老到的雲姑急得聲音都變瞭。

孫之鼎讓雲姑將東珠扶到炕上,再次仔仔細細地查驗瞭餐桌上的吃食,菜品中除瞭這道菇子燉雞,其他都沒問題。可是為什麼東珠的反應與其他人不一樣呢?孫之鼎的目光盯上瞭案上的茶壺,是瞭,這些秀女在用早飯之前都會先飲一杯清茶,而東珠沒喝這裡的茶,一定是茶。

“是茶裡有問題?”眼見孫之鼎盯著茶壺看個不亭,蘇雲猛然醒悟,拿起桌上的茶壺也顧不得禮儀,便直接對著壺嘴灌入嘴中,隻是這茶與平日不一樣,不是清湯清水,凈是甜甜膩膩的糊糊狀。蘇雲越發納悶,打開蓋子朝裡面一看,白瓷內胎裡是半壺黑乎乎的像粥一樣的東西。

孫之鼎從蘇雲手中拿過茶壺,看瞭看,又聞瞭聞:“原來如此。”

“什麼?”蘇雲與雲姑又驚又喜,“發現什麼瞭?”

孫之鼎立即喚來王、李二位醫正:“去準備一鍋濃濃的甘草水來,再拿上太醫院秘制的三清丸。”

“甘草水?”王、李二人對視,“難道是摻瞭白果粉的菇子燉雞與熟芝麻被同食,所以發作的毒如此厲害?”

孫之鼎點瞭點頭:“快去吧。如今雖找到解毒的法子,但這幾位姑娘恐怕也要將養上好些日子。若再有耽擱,還會落下四肢麻痹和失憶的癥狀。”

“主子!”聽到這話,雲姑與蘇雲越發沒瞭分寸,連連驚呼。

王、李兩位醫官則趕緊退下,不料一出門差點與皇上撞個滿懷。

康熙下瞭早朝,聽李進朝說儲秀宮又出風波,便趕緊過來瞧瞧,誰承想在門口聽到這話,原本也沒往心裡去,但又聽到雲姑與蘇雲帶著悲腔的呼喚,心下一緊,用龍目朝屋裡一掃正看到癱在炕上的東珠,不由得龍顏驟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