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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花光所有好運氣

我已不想追究時間把我送回七年前出於何種目的。我隻擔心,茫茫人海,萬人非你。

幸好你及時出現,讓我有足夠的勇氣面對那些再熟悉不過的物是人非。

不怕花光今生所有好運氣,隻要還能遇見你。

本以為葉語諾的事到此為止,至少在這個階段,該到此為止。可當顧南亭在夏至辦公桌上看到報紙上一則含沙射影地指責某航空公司高層以強欺弱的報道時,他才意識到自己低估瞭葉語諾的野心和恨意。

是一傢新媒體,以落選空乘為主題做的一期專訪。

能通過空乘海選的女孩子,外形氣質必定不遜色。即便首戰不利落選,聰明人也會借媒體之力為自己加持,搏個關註度。相比之下,葉語諾卻是別有所圖。準確地說,她在報復顧南亭洞悉一切後的淘汰。

接受采訪時,她一度哽咽難言:“我以為:但凡努力,必有收獲。即便不盡人意,至少夢想還在,還可以為之努力。可現實那麼殘忍,讓我不敢再談夢想,更別提相信人心。”

順藤摸瓜是媒體的強項,聽出話外之音的采訪記者立即追問:“發生瞭什麼殘忍的事,葉小姐要放棄夢想,甚至質疑人心呢?”

葉語諾哭瞭,哭得不能自已,導致采訪中斷,直到她情緒恢復才得以繼續,“或許是我涉世不深,不懂行業規則。但違背身心的事,就算夢想破碎,玉石俱焚,我也一定不會做的。”

行業規則?違背身心?很難不讓人聯想到潛規則好嗎?

總編看完采訪記錄都傻眼瞭。他難免會想:葉語諾是因為不甘被中南航空某高層潛規則才被踢出局嗎?按正常邏輯分析,她一介弱女子,如果不是真的受瞭委屈,哪兒來的膽量和赫赫有名的中南航空抗衡?而且她確實具備被潛的資本。思前想後,總編抱著正義必勝的信念咬牙批準:“登!”

於是就有瞭這篇太傻太天真的報道。

夏至給林子繼送完文件回來,看見顧南亭站在她辦公桌前看報紙。想都不用想也知道他在看什麼,她問:“顧總,這對我們公司來說算是負面新聞嗎?”

顧南亭把報紙放回桌上,神色不動瞭回應瞭兩個字,“不算。”他說完轉身走向辦公室,推門前補充瞭一句:“勉強算得上是我的緋聞。”

算你有種,竟然敢承認!

午餐時間,夏至把報紙拍在程瀟面前:“有人行為不端,鬧緋聞瞭。”

程瀟慢條斯理地享用著中南航空的午餐,眼睛都沒抬一下,半晌,才不咸不談地說瞭一句:“哪天你因為口無遮攔惹禍上身,別說我沒提醒過你註意措辭。”

夏至屈指敲瞭敲報紙:“什麼叫違背身心的事?這是對顧南亭真刀實槍的指責!不是我無中生有!你是真不在意,還是裝不在意?”

“我在意什麼?在意誰?”程瀟自己都沒發現言語間是在維護顧南亭:“人嘴兩張皮,怎麼說怎麼有理。你有辦法驗證她說的是真話嗎?還是你覺得在座這些人……”她抬眼,環顧環境優雅的幾乎滿坐的中南航空食堂:“在為一個品行不端的老板賣命?”

夏至當然不相信顧南亭要潛規則葉語諾,他要潛也是潛程瀟啊,畢竟程瀟的顏值是葉語諾高攀不起的。可是,當事人都承認自己有緋聞瞭,程瀟你入下戲能怎麼樣啊?

夏至雖然心有不滿,還是從程瀟的回應裡聽出瞭端倪,她笑得輕佻得意:“在為你傢顧南亭洗白啊?品行不端這麼大的罪名諒他顧南亭也擔不起……”

程瀟忽然打斷她:“少說話對你有好處。”

夏至沒反應過來,“以前聊天你從不會嫌我話多,自從和顧南亭鬼混到一起你就變瞭。”

這時,一道低沉的男聲插話進來:“她是怎麼和我鬼混到一起的?”

夏至回頭,直徑五米范圍內,除瞭走近的話題男主角顧南亭,其他同事都退避三舍瞭。

這絕對不是一朝一夕發生的事。夏至終於知道被好朋友插刀有多痛瞭。

作為實習助理,她不動聲色地起身給BOSS讓座:“顧總您怎麼來瞭?”

身穿西裝打領帶,衣冠楚楚,風度翩翩的顧南亭施施然坐下,“來這兒當然是吃飯,難道是八卦?”

八卦之心,人皆有之。但如果你八卦的是你的頂頭上司,又特別好命恰巧被他聽見的話,就有點運氣不佳瞭。幸好夏至的腦筋和口條一樣伶俐,她笑得無辜:“八卦和澄清是可以劃等號的,否則別人會把你的沉默當默認。所以顧總,我隻是以不同的方式表明自己‘謠言止於智者’的立場。”

明明有詭辯的嫌疑,卻也不是全無道理。顧南亭問程瀟,“你覺得呢?”

程瀟抬眸,理所當然地答:“她說得對。”

她都這樣說瞭,顧南亭當然不會追究:“還站著幹嘛,吃飯吧。”

夏至被豁免無罪。但夏姑娘是多有眼力見兒的人,見人傢二位相親相愛,錯瞭,是相敬如賓地用餐,她覺得自己多停留一秒都礙眼,以還有工作待處理為由先閃一步。

顧南亭註意到程瀟餐盤中的兩素及一碗湯,“不合胃口?空勤灶是為你們飛行員特設,有義務根據你們的口味改善。”

飛行員從事的是高體力高壓力的飛行工作,有諸多的飲食限制,不易於消化,以及過於油膩的東西都不能吃。中南航空的食堂則以中國空軍為參照,為各位機長和小飛們開瞭“空勤灶”。在他們有飛行任務時,都會在空勤灶就餐,以確保飲食方面不會對飛行造成影響。而程瀟自入職以來,已經開始在空勤灶用餐。

程瀟當然不會說自己正被大姨媽造訪,“是我這兩天胃口不好,放心,有飛行任務時,我不會挑食。”

顧南亭仔細看瞭看她的臉色:“身體不舒服就請假,輕傷不下火線的說詞不適合機長。”

程瀟看著他的眼睛:“培訓期間不能請假,不是你定的嗎?”

顧南亭把自己餐盤中的牛肉夾給她:“我不是對所有人都一視同仁。你可以例外。”

程瀟從不接受不明不白的“恩惠”,她問:“為什麼?”

顧南亭似乎不滿她的刨根問底,隨口答:“你像我前女友。”

程瀟把他夾過來的牛肉原封不動還給他,“志士不飲盜泉之水,廉者不受嗟來之食。”

顧南亭一口湯嗆在瞭嗓子眼。

咳咳咳——安靜的食堂瞬間充斥著BOSS的咳嗽聲。

對於葉語諾的那段采訪,顧南亭沒有對任何人解釋,包括程瀟。而對於報道這件事,林子繼詢問過他處理意見時,他說:“不用在意。”

林子繼想到先前因葉語諾對他的頂撞:“我沒想到她會因落選詆毀公司和您。”

顧南亭抬手示意他不用說瞭,“她人單力薄,構不成威脅,隨她吧。”

他這樣說,換成是不瞭解他的人,真的容易產生誤會。但林子繼卻對這位上任不久的上司的人品有堅定的認知,有心私下裡找葉語諾談談。

沒想到卻因此給瞭葉語諾可乘之機。

對於他的邀約,葉語諾沒有拒絕。可當他們如約見面,林子繼才說:“小葉,對於你落選的事情,公司是從大局權衡決定的,你不要誤會瞭顧總。”

印象中文靜溫柔的葉語諾忽然發作:“林經理您這是什麼意思?難道我受瞭委屈,還不能說話瞭嗎?”她聲音大且尖銳,引得整個咖啡廳的人側目。

林子繼一時沒反應過來:“小葉你是不是誤會瞭,我隻是……”

葉語諾起身,含著眼淚痛斥道:“我是新人,不懂行規,可你們也不能因此欺負我,讓我做一些,做一些違背道德的事吧。淘汰我沒有關系,反正我也不會為瞭要成為中南航空的空乘犧牲自己的。但請您不要侮辱我的人格。”

林子繼是見過世面的人,可這種情況確實也是第一次遭遇,面對葉語諾語帶雙關的失實控訴,和她都不需要醞釀的眼淚,他有點不知所措,“小葉,你不要激動,我來找你……”

葉語諾的反應讓人以為他們發生瞭爭執,而她一口一個委屈、欺負、道德、犧牲、侮辱的,難免讓圍觀的人有所聯想,更有好事者已經拿出手機開始錄視頻瞭。

葉語諾自認時機恰到好處。她趁熱打鐵地把自己的手包抱在胸前,一副自我保護的弱者姿態,聲淚俱下,“您不用說瞭,多少錢我都不會要的,我說的話也不會收回,而做過的人也別妄想抹殺事實。”

林子繼終於明白瞭自己的處境。對於葉語諾的心機和表演,他甘拜下風。事關公司和顧南亭的名譽,他不能任其發展下去,他冷靜下來,斟酌措辭組織語言,欲扳回局面。

卻不需要瞭。

有人在這時站出來,“事實是怎麼樣的,不妨說來聽聽。反正你這麼大聲,為的就是引起旁人註意。現在我們的好奇心被勾起來瞭,你不如借機發揮一下。”

清亮幹脆的聲音,犀利尖銳的語氣——林子繼回頭,就見程瀟從卡座裡走出來。

這種巧遇簡直是天降神兵。

林子繼看向程瀟的眼神立即從之前對小飛的“呵護”轉變為對“大咖”的敬服。

程瀟從來都不負重望。面對眾人的手機鏡頭,她那麼從容地走近,擋住葉語諾去路,以討教似的口吻說:“同在航空業,同為新人,有勞葉小姐給我普及一下什麼是行規?什麼是違背道德?什麼又是委屈和犧牲?免得我一不小心犯瞭忌諱,丟瞭飯碗。我先謝謝你的信息共享。”

葉語諾不認識程瀟,卻忌憚她咄咄逼人的氣勢和言語,“我為什麼要和你說這些。”

“利用大眾制造輿論,難道不需要像我這種樂於拔刀相助的人助你一臂之力嗎?”程瀟笑得坦然,言語卻直接犀利:“既然你說不出口,我代大傢問兩個關鍵性的。你說的行規,是指潛規則嗎?又是誰,要潛你?”

承認,如同明言顧南亭潛她。那意味著公開向他宣戰。以那位的個性,不可能縱容她如此肆無忌憚地造謠。否認,就是打自己的臉。葉語諾不敢應答。

程瀟料定葉語諾不敢,她看向林子繼:“這位先生,你是來用錢解決所謂的潛規則嗎?”

這也幾乎是圍觀者心內共同的疑問。

林子繼看著程瀟無懈可擊的臉:“當然不是。別說是錢,我連開場白都還沒有說完。”

不給葉語諾開口的機會,程瀟語速極快地說:“手機拿好,不小心丟瞭錄音,葉小姐說你拿錢堵她的嘴,你就百口莫辯瞭。”

此前他根本沒料到事情會是這樣的走向,哪裡有錄什麼音?林子繼聞言一怔。

程瀟當然是懵葉語諾,而她詫異的眼神則恰恰說明瞭她的心虛。

“葉小姐確實通過瞭中南航空的空乘海選,但比葉小姐出眾的新人比比皆是,”話至此,程瀟刻意頓瞭頓,她淡然又驕傲地環視眾人,似乎是在以自身為事實證明自己的話,“被淘汰本不是什麼丟人的事,畢竟人外有人,但因妒生恨抹黑公司,還試圖利用大眾混淆視聽,就令人不恥瞭。或者,葉小姐解釋得清自己,是我誤會瞭?如果是,你想我怎麼道歉都行。”

她句句在理,語氣逐漸加重,言語直戳葉語諾要害和圍觀者的心。

葉語諾有心辯駁,卻被程瀟咄咄逼人的氣勢震懾住。

圍觀者在這時反應過來,紛紛指責道:

“當我們是傻子嗎,任你擺佈?”

“勝敗乃兵傢常事,被淘汰就重頭再來唄,何必這樣呢?”

“做人還是厚道點好,別處處耍心機。”

“是啊,你解釋得清自己,我們就信。”

輿論瞬間傾斜,葉語諾落荒而逃。

這段視頻還是流傳到瞭網上,並迅速成為各大網站的熱門話題,卻不是因葉語諾,也不是因她所說的那些謊言,更不是什麼所謂的潛規則,而是程瀟的顏值。

顧南亭隨手打開一個評論,都在說:

“哪傢航空公司的妞?我要坐飛機啊坐飛機,求偶遇啊求偶遇。”

“這是誰傢的姑娘,怎麼能美得這麼帥!”

“明明可以靠臉吃飯,偏偏拼口條,分分鐘被虐死。”

程瀟的犀利顧南亭領教過,至於她的顏值——幸好她是飛行員,不用像CC那樣在機艙內拋頭露面。顧南亭突然有些接受不瞭程瀟一夜之間成為網紅的事實,他揉揉太陽穴,按內線吩咐夏至:“讓程瀟來一下。”

程瀟從模擬教室過來,觸及夏至曖昧的眼神,她把手中的巧克力砸過去,“堵住你的嘴。”

夏至笑得花枝亂顫。程瀟不再理她,徑自敲門,沒人應。

她看向夏至,那位高聲說:“直接進唄,顧總沒有客人。”

程瀟推門進去。這是她入職中南航空後首次來顧南亭的辦公室。寬敞明亮,簡約硬朗,是他的風格。程瀟看見玻璃幕墻上自己的身影,想到的竟是他坐在班臺前凝肅威嚴的樣子。

西裝革履,睿智冷漠,每一處都透出上位者的倨傲高明。

應該是聽到瞭門聲,突然有人問:“程瀟,是你嗎?”

程瀟循聲望向左側,確認聲音是從裡面休息室的洗手間傳來,她說:“顧南亭,是我。”心裡卻在想:你上你的洗手間,我又不會催,制造什麼存在感?

卻聽那位說:“過來一下。”

還要過去?程瀟偏不聽話,她走到班臺前坐下,“我在外面等你。”

靜瞭一下,顧南亭語氣冷淡地說:“過來!”

程瀟想甩他一臉面巾紙,“幹什麼?”明顯不悅的語氣。

顧南亭沒回應,唯有水聲唰唰地響。

程瀟起身,邊走邊喊:“顧南亭?”走近瞭才發現洗手間的門開著,顧南亭站在手盆前,水盆裡的水是紅色的。

“流鼻血?”程瀟快步走進去,一手捏住顧南亭的下巴,一手撩水幫他清洗,然後把他後仰的頭按低,先抽出紙巾給他,然後往他腦門和後頸拍冷水。

顧南亭皺眉:“涼!”話雖如此,身體卻聽話地保持俯低的姿勢。

“大男人怕什麼涼!”程瀟沒好氣:“這樣能止血。”

顧南亭沒吭聲,一手撐在洗手臺上,一手自然而然地扶在她腰上。

程瀟渾然未覺:“憑白無故怎麼流鼻血瞭,看什麼不該看的瞭吧?”

顧南亭甕聲甕氣地說:“剛才刷網,看你大戰葉語諾呢。”

程瀟順著他的話說:“那是葉語諾刺激到你瞭?”

顧南亭笑睨她一眼:“她能刺激到我的話就不會落選。”

程瀟瞪他一眼:“你是沒得逞吧?”

顧南亭五指一收,在她腰間掐瞭一下:“在你眼裡我就那麼饑不擇食?”

程瀟抬手給瞭他腦門一下:“人生如戲,全靠演技,沒準連你都沒發現自己具備影帝的潛力。”

顧南亭失笑:“我是被你的美貌刺激到的行瞭吧?”

程瀟不以為意地挑瞭下眉:“對於我顏值的威力五體投地瞭嗎?”感覺差不多瞭,她拿毛巾給他擦瞭擦額頭和後頸的水,“再堵會兒。”言語間,給他抽瞭張幹凈的紙巾。

顧南亭適時收回手,自己用紙巾堵住鼻孔,才認真地回瞭一個字:“嗯。”

也不知道是回應的程瀟的哪一句,更沒有再多說一句葉語諾。

程瀟發現他襯衫上沾瞭兩滴血,“有備用襯衣嗎?”

顧南亭隨手指瞭指休息室:“幫我拿一件,謝謝。”

程瀟徑直走進休息室,打開衣櫃,看見裡面掛瞭一排款式看似相同,細節處又略有不同的白色襯衫,她隨手拿瞭一件。

顧南亭解襯衫袖扣,然後是領口的扣子,程瀟以為他會回避一下,或者她回避一下?結果他當著她的面直接脫瞭身上那件,才伸手接她手裡這件。

一個帥哥,一個身材好到爆表的帥哥在你面前裸著上身,而他還是你的老板,畫面美得——程瀟覺得不趁機多看兩眼簡直對不起自己。

顧南亭穿完才意識到不對:“你不應該回避一下嗎?”

程瀟臉都沒紅:“你都不介意被看,我假裝給誰看?”然後不吝贊賞:“身材不錯。”

顧南亭眼眸裡隱有笑意,“才看瞭上半身就下定論瞭?”

程瀟想賞他一巴掌:“你這樣構成性騷擾瞭顧總。”

顧南亭無聲地笑:“你也可以理解為我在向你表白。我不介意。”

程瀟皮笑肉不笑:“我不會因此感到榮幸。”

顧南亭笑而不語,轉身回辦公室。

程瀟看一眼被他隨手脫在手盆裡的沾瞭血漬的襯衫,拿起來扔在瞭垃圾桶。

辦公室裡,顧南亭姿態閑適地坐在沙發裡,程瀟則坐在距他不遠的單坐沙發裡。

言歸正轉,顧南亭切入主題:“改裝的三個階段,你已經完成瞭理論培訓和模擬機訓練,接下來是20次連續起落的本場練習。鑒於國內空域和機場的諸多限制,公司安排你們去M國的XR航空參加集中的飛行訓練,為期一個月。”

國外空域比較開放,上天飛行的機會較多,過去的話成長確實比較快。程瀟已經接到通知,準備好明天出發。而顧南亭身為副總,本沒必要單獨告知她。

程瀟問:“顧總是有什麼特別交代?”

對她,顧南亭確實還有交代,“正常情況下你應該飛空客A320。不過,我還是想問問你,是否有意嘗試波音737?”

一般都是日後要飛什麼機型,改裝訓練時就練習什麼機型,是有針對性的。空客A320為電傳操縱,大大減輕瞭飛行員在操縱飛機時的體力負擔。而波音737為機械液壓操縱,斷開助力裝置時,操縱桿的動作會異常沉重。別說程瀟是個女飛,連身高體健的男性飛行員操縱起來都會覺得吃力。他卻問她是否想嘗試波音737。

考驗她嗎?程瀟反問:“如果我想同時拿下兩大機型,顧總會給我機會嗎?”

顧南亭不會,“作為女飛,日後是否有機會獨立帶機組還不確定,別要求那麼高。”

飛行作為一個有前途的行業,確實是很多人的向往。而中國也是世界上擁有女性飛行員數量最多的國傢之一。不過,現有在飛的女飛行員並不多。盡管女性具備細心、鎮密、敏感等優勢,尤其在精密儀器使用、地形識別等領域,也有超過男性的表現,但飛過的人都知道,飛行強度對於女性的體力、耐力都是挑戰。女人又先天性存在依賴心理,果敢不足,情緒化,心理承受能力較弱等缺點。所以,目前業內尚無獨立帶機組的女機長。

程瀟並不否認這一事實。但是,“如果你和別人一樣懷著‘保護’女飛的想法,就不該聘請我。”

顧南亭沒再繼續這個話題,他靜瞭幾秒,話鋒一轉:“我不在,收斂點。”

程瀟不擅長猜忌,對於他“收斂”的說詞,她問:“這是對我們七位學員的統一交代嗎?”

顧南亭隱約記得七年前進行本場訓練時,她試圖嘗試兩種機型飛行的事。為免她過於激進和逞強,才特意把她叫過來。卻不能明言。他註視程瀟,坦然地答:“隻是對你。”

程瀟回視他,似乎要從他的眼睛裡看出什麼深意。然而,除瞭發現他眼裡有超越年齡的成熟和沉穩,隻剩不加掩飾的專註和隱約的……情意。程瀟不懂他的情意因何而來,她想問,又不希望聽到他再繼續前女友的借口,於是故意說:“我確實是個惹事生非的人。不過顧總放心,憑我,不缺收拾殘局的人。”

除瞭對飛行認真以待,還有什麼是能讓她走心的嗎?或許是因自己對她而言無足重輕,她才這樣?

顧南亭牢牢地盯著她,而她寸步不讓地回視。片刻,他起身走向班臺,同時把鼻子上的紙巾拿瞭下來。

程瀟隨之起身:“顧總還有別的事嗎?”

顧南亭在班臺前坐下,語氣和神色一樣,徹底冷下來:“沒有,你出去吧。”

程瀟轉身就走。

臨別再即,就這樣不歡而散。

顧南亭考慮過陪程瀟一起去,然而根據他到任後的總體工作安排,林子繼給他的行程卻是同一時間去古城基地巡視。偏偏是古城!連命運都在提示他,蕭語珩要去古城嗎?然而,直到第二天程瀟登機,顧南亭都沒讓林子繼取消先前給他留好的去M國的機位。

飛機起飛前,林子繼給顧南亭打電話,始終無人接聽。不得不關閉艙門時,他還在疑惑:“難道顧總上瞭飛古城的班機?”

程瀟就坐在他旁邊,聞言關瞭機,轉頭望向窗外的停機坪。

顧南亭當時人在機場。他在塔臺指揮室裡,聽著地面指揮員把程瀟乘坐的國際航班平安送出去,站在窗前,一言未發,一動未動。

晚上,顧南亭回到顧傢別墅,發現蕭語珩的小行李箱不在瞭。

她竟然在同一天離開G市去瞭古城?!這種巧合讓顧南亭無所防范。他獨自坐在餐桌前,等電話等信息。可惜,直到深夜,蕭語珩也沒打電話來,程瀟更是音信全無。

林子繼顯然比那兩個女人懂事,他在抵達目的地後給顧南亭報平安:“顧總,我們已落地,一切順利。”

顧南亭親民地回復:“照顧好大傢,辛苦。”

林子繼邊回復:“應該的,您放心。”邊接過程瀟的飛行箱:“我來。”

顧南亭轉而給蕭語珩打電話。

響瞭許久那邊才接起,先發質人似的問他:“你到啦?”

到哪兒?顧南亭不答反問:“你在哪兒?”

蕭語珩明顯停頓瞭一下,“這麼晚瞭,我還能在哪兒?”明顯的心虛,底氣不足。

“蕭語珩!”顧南亭已經火瞭:“誰給你的膽子和我撒謊?”

首次獨自離傢的蕭語珩就慌瞭:“你都知道啦?你不是陪飛行員出國學習去瞭嗎?”

“你聽誰說我要出國?”

“你打電話給助理時說的呀,我都聽見瞭。”

“所以你就趁我不在偷跑去古城瞭?”

“要不你也不在,我還不是一個人在傢?”

顧南亭竟然無從反駁。

正常時間軌跡裡的同期,他確實為瞭新航線的事出瞭國,順便看瞭看首批到國外進行飛行訓練的飛行員的情況,近而給瞭蕭語珩機會,偷偷去瞭古城。時間倒流到七年前的現在,新航線的問題已提前搞定,本應根據行程安排去古城的他,留在瞭G市。

因為程瀟嗎?那又為什麼沒有登機和她同去?顧南亭不願意承認,是介意她先前的不以為意和挑釁。同時,他也不明白,自己接任副總、程瀟入職、小飛出國學習,以及蕭語珩去古城等事件都依次發生,細節又為何大相徑庭?

他的助理本該是喬其諾,現在成瞭夏至。程瀟到底還是來瞭中南,卻是因為他搬出瞭倪湛逼得她放棄海航不情不願而來。為什麼會這樣?顧南亭找不到答案,負氣之下隻想任性地和上天打個賭,看看自己不按命運安排行事,能怎麼樣?

這時,電話那端換人瞭,說:“南亭,她在我這。”

是在A市的蕭熠,蕭語珩的表哥。

她沒去古城?顧南亭眉頭聚緊,“我爸和蕭姨度假去瞭,我沒看住她。”

蕭熠輕笑:“這丫頭人不大心卻野。沒事,讓她在我這玩幾天,我再送她回去。”

隻怕你也不能阻止她去古城。顧南亭捏瞭捏眉心,努力回想這期間蕭熠的動向:“你最近怎麼樣?小公主在警校一切都好?”

“誰?”蕭熠失笑,避重就輕地答:“我隻知道你的小公主對你一身抱怨。”

她確實曾是我的公主。現在也是,不過,僅是兄長之情。顧南亭認為沒必要過多解釋,記起從目前的時間算是七年後,蕭氏的皇庭酒店開幕酒會那夜,有個女人為蕭熠拼命時,他佯裝不知情地問:“賀熹是不是有個同學叫……赫饒?”

賀熹就是被蕭熠視為小公主的人,至於她的同學赫饒……他意外:“你怎麼知道?”

顧南亭當然不能說因為七年後她會成為你的妻子,於是隨口撒瞭個謊:“她是,我一個朋友的妹妹,方便的話,你照應一下。”

既然這樣,蕭熠爽快地答應:“行,全力以赴。”

“蕭熠。”顧南亭幾乎控制不住要告訴他放棄賀熹吧,赫饒才是你命定的良人。然而,此時的蕭熠,此時的自己,怎麼可能預知這些?隻能點到為止,“赫饒是個非常不錯的姑娘。”

蕭熠何等聰明,瞬間聽出瞭話外之音,但他說:“我的心思,你是知道的。”

就因為我知道,才要提醒你,那個你現在為之執著,甚至願以命相換的賀熹,最後不會屬於你。而你的表妹,我呵護瞭十幾年的繼妹蕭語珩,也將在這個夏天遇到她的真命天子,馮晉驍。

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嗎?那讓我重回七年前的目的究竟是什麼?

顧南亭徹夜難眠。

隨後半個月風平浪靜,國泰民安,蕭語珩偶爾會打來電話,告訴他:“我安好喲。”

他則每天給程瀟打電話,不是關機就是不在服務區。發信息問:“在幹什麼?”或是:“訓練還順利嗎?”統統石沉大海,杳無音信。這種情況下要是蕭語珩打來電話,他準沒好氣:“換句臺詞,不要每次都安好!”

被遷怒的蕭語珩則嘀咕他:“男人也早更嗎?”

他再問:“哪天回來?”

蕭語珩就說:“等我玩個夠本。”

顧南亭壓著火氣:“不要給蕭熠添麻煩,他沒空照顧你。”

蕭語珩聞言也來瞭脾氣:“你還不是一樣沒空理我!”然後說:“我已經到古城瞭,告訴你一聲。”就掛瞭電話。

她到底還是去瞭古城!

顧南亭翻看日歷,發現蕭語珩去古城的時間比自己記憶裡晚瞭足足半個月。

幸好每天到公司還有夏至隨侍左右,顧南亭才沒覺得被這個冷漠的世界拋棄,才敢確認,程瀟隻是去學習,是暫時的離開,很快就會回來。因此面對夏至時,他的臉色會稍微好些,偶爾還會邀夏至共進午餐:“還沒吃午飯?一起去食堂吧。”

夏至給程瀟發信息告狀:“你傢顧總居然邀請我食堂共進午餐!難道他的錢包已經歸你管瞭嗎?”總之她是認定瞭,顧南亭和程瀟有後續更新。

如同人間蒸發似的程瀟神奇般有瞭音訊,隻是晚瞭很久才回復,關註點還是,“他在公司?”

“要不然呢?”夏至隻以為是時差原因,繼續吐槽:“你不在國內,他不天天守在公司讓我為他證明清白,怎麼行?!”

顧南亭恰好在這時從辦公室出來,經過夏至身邊時吩咐:“問問林子繼那邊的訓練情況。”

夏至起身應瞭聲好,在顧南亭即將走進電梯時機靈地說:“程瀟挺好的。其他情況我問過師父再回復您。”

梯門關閉前,顧南亭說:“不用瞭。”

好明顯的指向啊。夏至秒速轉達給程瀟,“去訓練的明明是七人,顧總卻隻惦記你一個,真偏心。”

程瀟沒有回復。

這晚臨睡前,顧南亭又給程瀟打電話,通的,卻沒人接。他不想再發信息瞭,正準備給林子繼打電話,讓他轉告程瀟給自己回電話,手機就響瞭。

是程瀟,問他:“什麼事?”

什麼事?他竟然很認真地思考瞭下該拿什麼事和她聊幾句,“剛才怎麼沒接電話?”

程瀟回答:“在洗澡。”

顧南亭看瞭下時間:“怎麼樣,訓練還順利嗎?”

程瀟似有不滿,“你是在質疑我的智商,還是我的飛行術?”

顧南亭帶有討好意味地答,“我是關心你。”

那端沉默瞭一下,然後:“謝謝顧總,一切順利。”

清澈明朗的聲線,輕松帶笑的語氣,是她鮮少在他面前表露的狀態。

顧南亭的心情多雲轉晴,“天氣預報說那邊這兩天有臺風,沒事別亂跑。”

集訓是封閉式的,她能跑去哪裡?程瀟抬杠似的說:“有人約我怎麼辦?XR的機長全是帥哥,還是混血,錯過瞭多可惜。”

混血即不純!顧南亭被氣笑瞭:“帥哥多瞭,你也眼花,不如全部拒絕,以示一視同仁。”

程瀟微笑而不自知:“你都做不到一視同仁,還來要求我?”

沉默瞭片刻,顧南亭才說:“我是因為你才做不到,你就不能為我做到一次?”

公司運營如常,程瀟在國外一切順利,顧南亭從大局考慮,決定動身去四大基地巡視工作。想到蕭語珩獨自在古城,又會因結識馮晉驍陷入危險,他吩咐夏至:“通知飛行部,我坐下午的航班去古城。”完成古城基地巡視再飛國外,正好接程瀟。

他的行程林子繼走前留給瞭夏至。夏至雖然嘴上和程瀟說他是為瞭證明清白,心裡卻在納悶他為什麼不按行程行事,而是閉門思過似的守在辦公室,害她整天緊張兮兮。現下他要出差瞭,夏至覺得甚好。結果她電話才拿起來,號還沒撥,又聽他補棄瞭一句:“你和我一起去。”

得,BOSS禦駕親征,助理成標配。

夏至咬牙:“知道瞭。”

顧南亭似乎沒看見她糾結的眉毛,“午休時你回傢收拾行李,下午直接去機場,有問題嗎?。”

夏至嘴上回答:“沒有。”心裡卻在腹誹,“不敢有。”

等他回瞭辦公室,夏至給程瀟發信息,“我要去古城出差,你傢顧總欽點。”

程瀟那邊是晚上,她回復,“你們的工作安排,不用和我報備。”

夏至故意說:“那不行,我得提前和你說好,要是他對我不軌,我可就從瞭。”

程瀟的回復面上看來那麼無所謂:“你們隨意。”

聽不見聲音,判斷不出語氣,但夏至還是隱隱感覺到瞭“隨意”背後不同尋常的情緒,她說:“顧南亭那個人雖然冷瞭點,脾氣壞瞭點,可傻子都看得出來,對你很有意思,你幹嘛裝瞎?不會是還放不下斐耀那個混蛋吧?”

程瀟不咸不淡地回應:“你想多瞭。”

夏至也覺得自己想多瞭,憑斐耀的渣男作風,程瀟不可能對他念念不忘。而顧南亭的男神氣質那麼突出,又完全是一副主動出擊的架勢,她不可能沒感覺。既然如此,夏至不再排斥出差瞭,她決定借此探探顧南亭的心意。如果他是動真格的,夏至發誓一定要把程瀟嫁給他,不對,是搓合他們。

女人的心思你別猜。短短一個上午不到,夏至心裡上演瞭無數戲碼,可謂內心動態豐富。

前一分鐘還一副寧死也不要出差的表情,後一分鐘立刻笑焉如花地請示他:“顧總,要是您沒別的事,我先回傢收拾行李瞭。我們機場見?”

顧南亭當然是批準瞭的。夏至作為程瀟的生死之交,他得善待。

夏至回到公寓時,最近忙到隱身不可見的咖啡竟然在。

見他躺在沙發上挺屍,夏至踢瞭他一腳:“和自己過不去呢?女人何苦為難女人?”

咖啡睜開眼睛看瞭看時間,“這個點兒你怎麼回來瞭?被炒魷魚瞭?”

夏至越過他回自己臥室:“等會我要和大老板出差古城,回來收拾行李。”

咖啡跳起來,跟進房間:“連你也要拋棄我?你們兩個女人心太狠瞭吧。”

夏至扔瞭個抱枕給他:“我們又不是你媽!”

咖啡倚靠在門框上,傷感地嘆息:“可我一直拿你們當媽孝敬。”

夏至被逗笑瞭:“還能開玩笑,說明打擊不大,不至於自殺,我就放心瞭。”

咖啡撓瞭撓頭發:“我被人當踏板踩瞭,丟瞭單子。”

夏至斂笑:“你那個銷售助理?”見咖啡點頭,她忍不住罵:“都和你說瞭別太相信他,新人是要帶要教,但對於他那種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傢夥要留個心眼,你沒聽是吧?”

從斐耀到銷售助理,咖啡佩服夏至看人的眼光,“我以為他會穩穩再找機會出頭,結果他壓著我的政策請示沒上報,還偷瞭我的策劃案和客戶資料,簽瞭大單,立瞭頭功。”

夏至心直口快:“你這麼拼,這單能立多大的功他會不清楚?好機會不是隨時都有,他當然不會和你客氣?師父師父,不負你負誰?”

咖啡有點沮喪。

夏至沒再罵他:“瀟知道瞭嗎?她怎麼說?”

咖啡把手機拿給她看,晨起程瀟回復的信息是:“辭職,走前辦瞭他,不用姑息。”

“魄力不是人人都有,我們瀟是隨時不缺。”夏至支招:“辭職前把年假休瞭。”

咖啡瞬間滿血復活:“你是邀請我同去古城嗎?”

不算是個餿主意。夏至挑眉:“你隨時可以出發的話,我沒問題。”

於是下午顧南亭到機場時,夏至這樣介紹身邊隨行的帥哥:“我男朋友咖啡,正好也去古城,和我們同一航班。”

身高腿長,一身休閑打扮的咖啡朝顧南亭伸手:“顧總你好,我叫喬其諾。”

我當然知道你叫喬其諾,人送綽號“咖啡”。顧南亭的目光在喬先生並不陌生的面孔上掠過,他把手遞過去,自報傢門:“顧南亭。”

等待登機的時間裡,顧南亭打程瀟的手機,依然被提示不在服務區。

喬其諾則問夏至:“幹嘛說我是你男朋友?不怕被你男神誤會啊?”

夏至白他一眼:“我們又不彼此喜歡誤會什麼?給你省酒店的費用啊傻瓜。”

喬其諾為她的精打細算豎大拇指,但是,“我還以為你對顧老大芳心暗許呢。”

“老大?你混道上的啊?”夏至踩他一腳:“我隻是看好他和我們瀟,覺得他們適合在一起相互禍害。”

“顧總和程瀟?”喬其諾的視線落在顧南亭身上,身穿白色襯衣配深色長褲的男人,身形挺拔,眉目犀利,身上的每一處,透出的都是讓人折服的高明。

有內涵,有城府,有氣場。喬其諾幾乎要認同夏至的判斷瞭。

顧南亭在這時看過來,兩人的目光不期而遇,他問:“喬先生在哪裡高就?”

喬其諾坦言:“目前在‘零觸感’女性內衣銷售部任經理。”

零觸感——女性內衣?對這個行業缺乏關註度的顧南亭頗有幾分意外,而他並沒有隱藏這份意外,直言不諱:“很難把喬先生和女性內衣聯系到一起。”

喬其諾欣賞他的耿直,坦言:“起初自己也不太能接受,但現實是謀職並不容易,當時也是迫於生活壓力。後來出成績瞭,就堅持做到現在。畢竟,換行業要慎重。”

顧南亭的目光裡有贊賞的意味,他語氣真誠地說:“喬先生能在一個全然陌生的領域有所成就,想必在其它行業也能得心應手。”

顧南亭年紀輕輕身居高位,背景是一方面,能力自然也是不容置質,得到他的肯定和誇獎,對於喬其諾而言是莫大的鼓勵,被助理陷害利用的陰鬱一掃而光,他躍躍欲試:“謝謝顧總,我會加倍努力。”

顧南亭點頭,交代夏至:“給喬先生升級下艙位,酒店和我們定在一起。”

喬其諾受寵若驚,連忙推辭:“不用瞭顧總,我……”

顧南亭卻說:“中南航空能給予員工傢屬的福利並不多,這些都是其中之一。”

……呃,大老板都這麼說瞭,夏至和她的偽傢屬喬先生隻能說:“那,謝謝顧總瞭。”

顧南亭捕捉到他們眼底的驚喜和感激之意,微微地笑。

三言兩語,人心盡收。果然擔得起喬其諾的一句“高明”。

顧南亭有信心:喬其諾很快就會回歸助理之位。沒錯,相比擺平未來的程機長,顧太太,他永遠都是自信滿滿。思及此,顧總又不厭其煩地撥瞭一遍程瀟的手機,毫無意外地被提示不在服務區。

算瞭,女人都是有點作的,況且她這種常態的作,他也基本習慣。顧南亭幾不可聞地嘆瞭口氣,隻願她別有事沒事給他來個大型作,他就千恩萬謝瞭。

航班正常,準時登機,見到顧南亭的瞬間,機組人員之一祁玉的眼睛都亮瞭,早就檢查過無數遍妝容的她笑得溫柔似水,無懈可擊:“顧總下午好。”

顧南亭沒有什麼特別的表情,微一點頭表示回應。

走在他後面的夏至則討厭死她這副嘴臉瞭,回想這位祁小姐曾和商語一起攻擊程瀟的畫面,她故意當著顧南亭的面說:“你應該能看出來我也挺好,不用問候瞭。”

他們是最後登機的,不會有其他旅客聽見。但喬其諾聞言還是識大體地阻止瞭一下:“少說兩句。”然後幾乎是押著她把她帶進瞭機艙。

顧南亭像什麼都沒聽見似的,徑自走到頭等艙坐下。

夏至在過道另一則的位置坐好,“世上所有的道理,不是明白就做得到。我可以和瀟學:她不犯我,我不犯她。但前提是,她別在我面前惺惺作態。”

顧南亭側眸看瞭她一眼,“你比她難纏多瞭,她哪裡還會怎麼樣?”

他身為中南航空副總,面對員工間的不睦,甚至是針鋒相對,這麼說絕對不是寬容而是縱容瞭。深怕夏至再犟嘴,喬其諾適時說:“比大度,夏夏遠不如程瀟。”一面給夏至遞眼色,警告她不許再說話。

顧南亭收回目光,“她是不在乎。”

沒錯,她在乎的,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

這份通透的瞭解,讓喬其諾更多瞭幾分對他的欣賞與敬服。

或許夏至再一次言中瞭什麼吧!喬其諾也有瞭興致,靜待顧南亭和程瀟的後續瞭。

會有更新的吧?他自問自答:會的。

旅客登機完畢,飛機關閉艙門進入跑道等待。

航班即將按時起飛時,,祁玉匆匆走來。

顧南亭像有感應似的,看向她:“怎麼?”

祁玉神色緊張:“塔臺和機長通話,公司找您。”

他和助理夏至的手機都已關機,如果不是十萬火急的事,公司一定不會通過塔臺找他。顧南亭解開安全帶,直奔駕駛艙。

夏至不明所以,“怎麼瞭?”

祁玉瞪她一眼不願相告。

夏至毫不吝嗇地打擊她,“你怕是也不知道。”

“你!”祁玉啞口無言。

喬其諾則按住夏至的手讓她少安毋躁。

顧南亭來到駕駛艙,機長立即聯系搭臺指揮室:“我是中南1369機長……”

管制員馬上就有瞭回應:“顧總,飛行系統林子繼經理打來國際長途,本批去XR航空訓練的飛行員,有一位受傷入院。”

如同有心靈感應,顧南亭神色冷凝地問:“程瀟?”

管制員回應:“是的。”

顧南亭沒再多問一句,轉身往外走:“開艙門。”

顧南亭下機時,擺渡車還沒到,夏至透過舷窗看到他從停機坪跑向航站樓方向,背影急切匆忙。印象中,他從來都是不急不緩的姿態,似乎對所有的事情都成竹在胸。

是什麼,讓他如此失態?

夏至開始解安全帶,同時喊喬其諾:“出事瞭,下機。”

“下機?”喬其諾正要站起來拿行李,祁玉冷臉走瞭過來,語氣冰冷地說:“顧總讓你繼續行程。”

“我繼續,”夏至懵瞭一下:“幹嘛?”

祁玉已經因顧南亭改變行程受到瞭一萬點的傷害,現在還不得不應付夏至,不僅臉色很差,語氣也十分不耐,“顧總讓你代他完成古城基地的巡視工作。”

“我?”夏至終於不自信瞭一次:“代他?你沒聽錯吧?”

祁玉瞪著她:“你不相信就下機,反正我是把話帶到瞭。”她說完就要走,隨後又想到什麼補充瞭一句:“顧總說瞭,讓你遇到解決不瞭的問題請喬其諾協助。”

這回換喬其諾驚呆瞭,“我能協助她的,隻能是內衣的選購吧?”

不無意外的,夏至給瞭他一下子,“我是C不是B!再搞錯我尺碼,弄死你!”

這是秀恩愛的新境界嗎?祁玉的心理陰影面積瞬間被放大瞭一萬倍。

當夏至和喬其諾帶著滿腹疑惑前往古城時,顧南亭還在機場空側,不過不是先前的國內出發,而是位於另一航站樓的國際出發廳。這次也不是乘坐自己公司的航班,而是半小時後海航直飛M國的航班。

幸好有航班有機位,否則顧南亭不保證不會利用職權之便調專機。

登機後,他打給林子繼,“怎麼回事?”

林子繼解釋說:“凌晨這邊刮臺風,訓練基地宿舍的窗戶不知怎麼沒關好,玻璃碎瞭,程瀟應該是要自己處理,結果不小心被紮傷瞭。因為當時隻有她一個人在,風雨太大無法出門,所以沒能及時去醫院。”

顧南亭不想再聽下去,語氣明顯冷下來:“其他人呢?你當時在哪裡?”

林子繼汗都下來瞭:“XR周年慶,我和大傢應邀參加酒會去瞭。程瀟說她累瞭,一個人留在瞭宿舍。”

她確實喜靜,討厭一切大張旗鼓的活動。但帶有工作性質的酒會,無論如何都會敷衍一下。這次的反常,是為瞭他那一句“一視同仁”?

程瀟,我是什麼時候走進你心裡的?為什麼我完全看不出來?還是我,自作多情想多瞭?顧南亭深呼吸瞭一下:“紮到哪兒瞭?嚴不嚴重?她現在在哪兒?手機怎麼一直關機?”

他連珠炮似的問瞭幾個問題,語氣又很急,擔心焦慮的情緒完全表露出來,連掩飾都顧不上。林子繼終於敢確定通知他程瀟受傷的消息不是小題大作。

他趕緊說:“顧總您別急,紮傷並不嚴重,隻在手臂上,都是輕傷……”

如果僅僅是這樣,林子繼未必會這麼急地找他。依程瀟的性子,也不可能讓他知道自己受傷的消息。這方面,她從來都不嬌情。瞭解完整個過程,他吩咐:“你留在醫院陪她,我已經登機瞭。”

竟然要親自過來?林子繼站在病房外,恍然大悟:這陪的哪裡是未來的程機長,根本就是即將上位的老板娘啊?顧總,您可真是事業戀愛兩手抓,兩手都過硬啊。I服瞭YOU。

有瞭這樣的認識,林子繼寸步都不敢離開病房瞭。

歷史就這樣重演。顧南亭萬萬沒想到,他之所以沒去古城,確實是因為程瀟。

命中註定嗎?無論如何,他都去不瞭古城。

可如果根源是程瀟,他甘之如飴。

甘心如飴?這樣的心境,曾經,他是對另一人。一個和程瀟找不到絲毫共同點的女孩子——蕭語珩。

當飛機升至九千五百米的高空,顧南亭開始回想,正常的時間軌跡裡的這個時期自己與程瀟M國XR飛行訓練基地見面時,有過怎樣的交集——

那天,他終於完成新航線業務的洽談。簽約完成後,他以即將啟程回國為由拒絕瞭對方的宴請,直接去瞭XR的飛行基地。包括程瀟在內的學員當時恰好完成當天的飛行訓練。XR的帶飛教官用純正的英語告訴他,“你的那位女飛,是個佼佼者。”

顧南亭才相信,中南航空唯一的女飛不僅與他同一航校畢業,更如面試時所流露出的驕傲一樣是個有本事的。她叫——當時隨行的助理喬其諾深怕他貴人多忘事似的提示說:“程瀟。”

沒錯,就是她,程瀟。

次日,顧南亭看完飛行員的實踐飛行後與程瀟握手,他由衷地說:“飛得不錯。”

程瀟身穿飛行制服,年輕精致的臉上透出淡淡的疏離,她說:“正常發揮。”

從容平靜的表現與二十歲出頭的年紀有些不符。而對於自己的飛行術和顏值,她從來都有過人卻不過份的自信和驕傲。

顧南亭隨後讓喬其諾先回國,他留下來陪同飛行員們進行最後階段的實踐飛行。

也是從那年起,中南航空每年都會送一批飛行員過去學習。

至於說是不是因為程瀟才改瞭行程延長瞭停留時間,顧南亭的答案是肯定的,不是。不過他清楚地記得,在飛行大考中,程瀟帶他體驗瞭一次急流飛行。

他們當時在一架空客A320上,巡航時速正常。相比其他人,程瀟並沒有因為他在機上有絲毫的緊張或驚慌,表現和表情一樣,從容不迫。

顧南亭始終一言不發,直到飛機上升到一定高度的區域,當風速在急流中達到罕見的急端程度時,他突然問:“此時地面雷達觀測到的飛機的速度是多少?”

程瀟神色不動地看一眼此時的儀表數據,回答:“600海裡每小時。”

但實際上飛機的空速當時隻是400海裡每小時。而因為當時空氣本身在以200海裡每小時左右的速度與他們做相同方向的運動,飛機不僅處於省油狀態,地面測視雷達上觀測到的飛機速度達到瞭600海裡每小時。

返航時,顧南亭又問瞭很多問題,諸如飛機的基本構成、給飛機加油、飛機在氣流中顛簸、機翼的工作原理,甚至海是什麼顏色,天空為什麼是藍色等等。這當然不是對程瀟專業知識的考核。當她不被這些毫無邏輯性的天南地北的問題影響,穩穩地操控著飛機,她通過瞭註意力分配能力的測試。

飛機在這時鉆入雲中,在雲霧之間爬升,然後慢慢地,他們穿過雲層,被雲景環繞。

程瀟第一次主動和他說話,是問:“你為什麼選擇飛行專業?”

從爺爺到父親,都在為中南航空的發展努力,他根本就是責無旁貸。除此之外,還有隱衷,“我母親的夢想是飛行。可惜她有先天性心臟病,不能乘坐飛機。”

這算得上是他的隱私瞭,面對還算陌生的下屬,他如實相告。

然後顧南亭問:“你呢?”

本以為也該與夢想有關,或是一個故事。結果程瀟的答案卻是:“科學數據統計,一年中,平均一億二千五百萬名乘客中隻有一人喪生於空難。比火車旅行安全三倍,而汽車事故約是飛行危險度的十二倍。所以,飛行是最安全的。”

如此理智?

太陽在雲端閃耀,距離他們不遠處,綿延起伏的雲朵,一直延伸至地平線的盡頭,顧南亭在蔚藍的天空中,面對壯闊綺麗的景色,牢牢地記住瞭她。

顧南亭抵達M國時已是凌晨,去醫院的路上他接到來自國內的電話,那邊才說:“顧先生你好,我是馮晉驍,A市刑警隊——”

顧南亭已經不想聽下去,他狠狠閉瞭閉眼睛:“馮晉驍,我對你就一個要求,不要讓珩珩有危險。”話音未落,直接掛瞭電話。

病房外,林子繼見到他,隻覺風塵撲撲,“人還沒醒,但燒在退瞭。”

在退就表示還沒恢復正常,顧南亭邊推病房的門邊壓低瞭聲音命令:“去問問醫生到底什麼時候能退燒。”就這樣把林子繼阻隔在病房之外。

病房寂靜無聲,朗朗月光打在程瀟頭頂,顯得她的臉色愈發地差。顧南亭俯身,用額頭貼瞭貼她的,確實還在燒。

明知道完全沒有生命危險,還是擔心瞭一路。此時她在他觸手可及的地方,才終於踏實瞭。在不驚醒程瀟的情況下,顧南亭以指腹從她額頭輕撫至臉頰,最後停留在她小巧的下巴處,溫柔地捏瞭捏。

寂靜清冷的夜晚,有個男人低低輕責瞭一個字:“作。”語氣裡溢滿寵愛的繾綣之意。

臺風刮碎瞭宿舍的玻璃,從不逞強,甚至在旁人眼中為人冷漠的她卻多管閑事地試圖清理。然後又一塊玻璃破碎,所幸她閃躲及時,隻擦傷瞭手臂,卻因沒及時進行消毒處理,感染而引發高燒。

肯定不是故意,可怎麼看,都有作的嫌疑。

顧南亭掀開被子,看看她被紗佈包裹過的手臂,在床邊坐下時,他把自己的手覆在她素白纖細的手上,輕輕握住。

是不是世間所有的相聚分離,全部都是剛剛好?所以,如果有一秒鐘的時間差,我都走不到你身邊?可為什麼,我帶著記憶而來,你卻還是那時初識的你?

程瀟,我已不想追究時間把我送回七年前出於何種目的。我隻擔心,茫茫人海,萬人非你。幸好你及時出現,讓我有足夠的勇氣面對那些再熟悉不過的物是人非。

不怕花光今生所有好運氣,隻要還能遇見你。

顧南亭從來不是輕言深情的人。隻是在來時的飛機上,腦海裡不斷浮現正常的時間軌跡裡,也就是相對現在而言的七年後,自己已經放下對蕭語珩的執念,傾心於程瀟的現實,讓他盡管對自己此前經歷的時間錯位不明所以,亦格外珍惜這次重來一次的機會。

我相信時間是好意,為免我們蹉跎七年,給我一次重新來過的機會。所以程瀟,不管你有多抗拒,我必拉你同赴這場愛情之約。

程瀟沒想到一次小小的劃傷會引發高燒。身為飛行員,她的身體素質一直都因接受過高強度的體能訓練和日常鍛煉處於良好的狀態。當她意識到體溫有所升高,身體出現酸疼的癥狀,外面還在持續降雨時,她沒有逞強,而是給林子繼打電話,“打擾瞭林經理,我身體有些不舒服,你能送我去下醫院嗎?”

林子繼這才知道她被紮傷瞭。當時已是黎明時分,林子繼立即請來瞭駐基地的醫生,先是給她重新包紮瞭外傷的傷口,然後又吃瞭退燒藥。可惜程瀟的體溫非但沒有在預計的時間內降下來,反而還在上升。林子繼當機立斷,把她送到瞭市裡的醫院。

隨著體溫上升到39度,程瀟感到頭暈目眩,意識模糊。治療是醫生的事,她不會指手劃腳。至於會驚動顧南亭,她根本沒想過。萬裡迢迢,她又僅僅是中南的一名學員而已,哪裡來的影響力?

她隻對林子繼說:“林經理,麻煩你和教官協調一下我的訓練時間,不要讓我因生病推遲飛行大考。另外,”她把手機拿出來,“艾米是我求學時期的私人醫生,你可以根據情況選擇和她聯系,她比我自己還瞭解我的身體情況。”

她的冷靜,林子繼早在訓練中有所覺。然而,此時此刻還能做到有條不紊,林子繼就有些意外瞭。他把艾米的號碼存好,安慰她:“放心吧,睡一覺就沒事瞭。”

程瀟關機,任由自己睡過去。確實一覺醒來就沒事瞭,隻是一睜眼看見顧南亭,她怔瞭幾秒:“怎麼在我夢裡你也陰魂不散?”說完眼睛又閉上瞭。

不遠萬裡趕來,還要遭遇如此奚落?顧南亭有點無奈地按瞭按太陽穴,他說:“在你夢裡,我做什麼出格的事瞭?”

低沉的聲線,質問的語氣,如此真切,熟悉。程瀟清醒過來。她倏地睜眼坐起來,環顧四周後先問:“我還在醫院?”發現手臂上的紗佈,她眼神一暗:“我腦子沒燒壞吧?”

女人果然是一種奇怪的生物,思維如此敏捷還在擔心燒壞瞭腦子。顧南亭煞有介事地端詳她幾秒,才抬手在她臉上掐瞭一下,“腦子有沒有燒壞還有待觀察,臉蛋倒是安然無恙。”見她端著手不動,一副深怕動瞭沒知覺接受不瞭的傻憨樣,他失笑:“隻是輕度擦傷,還不至於殘疾,放下吧。”

“那把我包得木乃伊似的,都可以供人參觀瞭。”程瀟皺眉看他。“你進來時買門票瞭嗎?”

“憑機票不能進門嗎?”顧南亭把她凌亂的黑發別到耳後,似笑非笑,“你剛才說我什麼不散?”

病來如山倒,有氣無力的程瀟懶得辯駁。當然,也有可能是因為顧南亭的意外到來,令她心生感動。但她是不會承認的,隻說:“對不起瞭大老板先生,請原諒我的口無遮攔。”

面對曾揚言鮮少認錯的女子,在夜色掩護下悄悄吻瞭佳人的大老板先生狀似大度地表示:“算瞭,反正我也沒聽清。”

根據顧南亭的要求程瀟做瞭全身檢查,確認身體無異,在隔日被獲準出院。至於手臂上的紮傷,痛感還是有的,但程瀟堅持可以挺住,顧南亭咨詢過醫生後,同意她繼續飛行訓練。

顧南亭也留瞭下來。他每天都會來訓練基地,卻不和飛行員打照面,隻是和帶飛教官見面,以及到宿舍看程瀟。除瞭代醫生檢查她傷口的恢復情況,有時空手,有時帶一兩個水果。

程瀟忍不住擠兌他:“作為大老板,你這樣有點吝嗇。”

顧南亭不以為意,“作為飛行員,你不是什麼東西都能亂吃。”

程瀟眉一挑:“我從不吃獨食,和小夥伴分享才是我的風格。”

愛情當然要例外。顧南亭抬手在她腦門敲一下:“改改!”

程瀟也曾認真臉地直接問他:“你是聽說我生病才過來的?”

顧南亭沒有否認,但卻說:“你是我的員工,女飛又比熊貓都稀有,我當然要過來看看你闖瞭什麼禍。”

既然如此,程瀟沒再多說什麼。

這一晚,夏至打來電話:“顧南亭的妹妹真是個不讓人省心的,出來旅行都能惹上黑社會!你一定要和顧南亭說,我是拿生命在出差。”

程瀟並不知道古城那邊的事情,聞言輕責:“有危險找警察,你是嚇傻瞭嗎?”

夏至馬上說:“有警察保護!還是個刑警隊長。可顧南亭偏偏還讓我陪著。你說我又不是特工,這麼艱巨的任務哪勝任得瞭!”

程瀟反問她:“為什麼不把那邊的情況和他說清楚,讓他會親自過去處理?”

夏至恨恨地說:“我已經把危險系數誇大瞭十倍不止詳細匯報過瞭,但他隻說警察會處理。我師父也說你們訓練不完,他不會提前回國。對瞭,你怎麼還受傷瞭?訓練強度那麼低嗎,把你輕松得都管起閑事來瞭?”

對於被紮傷的意外,程瀟也有幾分無奈,“我手氣太好吧。”

夏至靜瞭幾秒,難得認真地說:“當時我們在去古城的航班上,聽聞你受傷,顧南亭立即命令開艙門下機,導致瞭航班延誤。程瀟,如果你看見他失態地跑向航站樓的樣子,一定會相信,他喜歡上瞭你。”

當我醒過來,看見他註視我的眼神中那隱隱的關切與期待,我也以為,他喜歡上瞭我。但理智提醒我,從斐耀到倪湛,他印象中感情世界豐富的我,不會是良人。既然如此,我不會自作多情。

程瀟回答:“我不會管別人怎麼說,我隻相信自己的感受。寧可被耽誤,也不願被辜負。”

她確實是這樣的人。無論別人怎麼看,絕不打亂自己的節奏。而夏至也認為,如果顧南亭是動真格的,一定會堅持。長久不瞭的喜歡,不要也罷。

夏至關心地問:“傷怎麼樣,會影響到飛行嗎?瞞著幹媽和老爹瞭?”

“既然他們不能代替我疼,又何必讓他們擔心。”程瀟安慰她,“隻是皮外傷,愈合得很好,出院就恢復訓練瞭。”然後又問:“你那邊工作怎麼樣?”

夏至的回答很幹脆:“不知道,都是咖啡在負責,我專職陪妹妹。”

程瀟忍不住想:這是咖啡接班的前奏嗎?隨後,她給顧南亭打電話:“聽夏至說你妹妹在古城遇到麻煩瞭?”

顧南亭應該是睡下瞭,聲音悶悶的:“怎麼?”

還問她怎麼?程瀟原意是問他不過去看看,聞言改口道:“隨口問問。”

顧南亭語帶笑意地問:“是趕我走的意思嗎?”

程瀟將他一軍:“對於妹妹的麻煩置之不理,是哥哥應有的態度嗎?”

顧南亭從容應對:“對於她的麻煩,我不會比警察處理得更好。”

訓練進展順利。程瀟作為女飛,日常成績令帶飛教官十分滿意。

飛行大考當天,顧南亭和XR老總裁現身機場。

所謂飛行大考,就是初始學員獲得副駕駛資格的考試。考試要求每位學員完成一次從飛機起飛離場,到進場著陸的獨立飛行。當然,並不是真的獨立操縱飛機,依然隻是在右座協助教官。但這一次,教官不會給你任何指導,甚至還要給你出難題,以考核學員的操縱技術。

飛行很順利,所有飛行員都表現良好。可等程瀟的飛機到達跑道起點進入等待環節時,正側風均超出瞭15米每秒,以至於天氣達不到適航要求,必須推遲起飛。

日後上航線受天氣影響航班延誤是常有的事,但現下畢竟是考試,飛行員不具備飛行經驗,心理素質再不過關的話,飛行表現很可能因此受影響。

所以說,程瀟的運氣真的不要太好。

在持續等不到適航指令時,林子繼註視著跑道盡頭待飛的飛機,建議:“不如先讓他們返回停機位,等天氣有所好轉時再繼續。程瀟畢竟前幾天才住過院,身體……”

XR的老總裁看向顧南亭。

他有權隨時叫停。但他隻是抬腕看瞭下時間,沒說話。

林子繼理所當然地把他的反應理解為等待天氣轉好。實際上顧南亭要等的,是程瀟。

顧南亭相信她的能力和判斷,哪怕此時的程瀟還不是機長,缺乏飛行經驗。但如同一生能經歷一次單發動機著陸,是民航飛行員莫大的不幸與榮幸一樣,飛行之初就經歷諸如天氣帶來的阻礙,於飛行員的成長未必是壞事。

總要經歷的,早遇早得益。

終於,當教官都忍不住要說話時,管制員終於通知天氣有所好轉。

程瀟與教官對視一眼,確定可以開始後,她用流利的英語說:“1262準備好,申請推出開車。”

管制員是標準的美式英語:“1262可以推出開車。”

程瀟復述指令,接通防撞燈。

教官下達口令:“執行開車前檢查單。”

完成後,教官與地面確認松剎車,待二發啟動正常,他操縱點火器至正常位,關斷APU引氣。與此同時,程瀟設置擾流板預位、方向舵配平中立、設置起飛襟翼手柄至起飛位,設置俯仰配平手輪至起飛位。

教官註意到她平靜的神色,專註的眼神,以及素白纖細的手在儀表盤上快速且準確地動作,微微點頭。隨後兩人順利完成飛行操縱檢查,執行開車後檢查單。

管制員指示:“地面風30,10米每秒,1262可以進跑道。”

程瀟回答指令,同時做動作,她打開著陸燈、頻閃燈、雷達、設置應答機、接通安全帶燈,並做起飛前線下檢查單。完成後,教官操縱飛機進跑道,對正。

程瀟向管制員申請:“1262檢查好,請求起飛。”

管制員給出起飛指令:“1262可以起飛。”

程瀟回答指令。

飛機在跑道上開始滑跑,速度越來越快,然後離地,隨著襟翼的收起,燈熄,飛機順利起飛。

由於運輸機的本場起落飛行有高度限制,程瀟的飛機隻能在900米的高度做五邊飛行。所謂五邊飛行,就是繞機場飛一個矩形航線。所有飛機都是這麼飛的,以確保飛機之間不會撞到一起,做到有序起降。

離場邊、側風邊、下風邊、基線邊,程瀟都飛得很順利。直到飛到五邊,也就是最後進近,建立盲降之後,教官開始按照考試規定制造難題,以考核學員的操縱技術。

教官在程瀟毫無準備的情況下故意操縱飛機偏離瞭航道,同時發出指令:“你來操縱。”

程瀟此時已經能夠清楚地看到跑道,轉為目視條件,她判斷出飛機此時偏向跑道左側,沒有任何的遲疑或猶豫,她動作適中地向右壓側桿,操縱飛機向右轉坡度,把飛機切到正確的航道上。

這種情況下確實應該盡快操縱飛機往航道上切。而她沒有多餘的動作,僅僅是一次調整,就把飛機修到正確的五邊航徑上。相比有些學員的動作太大或太小要反復幾次才能達到目的,她的動作幅度十分適中,令修正一次到位。

教官於是又指示程瀟再繞場飛一次。當他們再次轉入目視區,教官又操縱飛機偏離跑道右側。程瀟像是沒有感覺到他的故意為之,她面色無異地向左壓側桿,向左轉坡度,一次成功地把飛機切到正確的航道上。

教官看著她的側臉,贊賞地點頭。

著陸時同樣遇到瞭麻煩。卻不是來自教官,而是天氣。

當程瀟脫開自動駕駛,飛機機身因遭遇陣風失去瞭穩定性,開始有些搖晃。

這種情況下,一旦接近跑道的高度不當,機頭按得過低,飛機姿態減少的度數不合理,是極有可能讓飛機重重地砸到跑道上再彈起來造成重著陸的。

而重著陸會使飛機的結構,尤其是起落架、機翼等部件承受較大的載荷,對機體結構造成嚴重損傷。而這些損傷又可能是目視無法發現,必須要通過探傷檢查才能發現的。總之,發生重著陸,飛行員是要受到處份的。

當然,處份不是關鍵。為瞭保護飛機不受損傷,教官密切關註著程瀟的動作,甚至準備好瞭一旦她判斷失誤要收油門時,他就接手操縱把油門推到最大,調整飛機姿態和下降率,執行復飛程序,以避免重著陸的發生。

程瀟已經又下滑瞭些許高度,正確又柔和地做出瞭修正動作,讓飛機保持恰當的姿態對準跑道中線,穩穩接地。

安全著陸。

程瀟必然成為此次飛行大考中現現最突出的那個。當她下機,包括XR老總裁和教官在內,所有人都在為她鼓掌。

程瀟朝教官伸手,表示感謝。

教官佈朗笑出瞭魚尾紋:“除瞭給你制造小麻煩,有意把你飛暈,我什麼都沒做。”

程瀟笑對他的“謙虛”,“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我等你去中國。”

原來他的故意為之被發現瞭。佈朗私下裡向顧南亭告狀:“你那個小女飛嘴不饒人啊,我隻是執行大考規則,她卻記我的仇瞭。”

作為老朋友,顧南亭拍拍他肩膀,平靜地護短:“有本事的人都有個性,你多包涵。”

佈朗發現瞭端倪:“你的眼睛告訴我,你對程小飛……”

顧南亭唇邊隱有笑意:“我表現那麼明顯嗎?”

佈朗像個調皮的孩子似的挑眉,“我想你是忘瞭掩飾。”

訓練到此結束,基地為遠道而來的中國中南航空七位飛行員準備瞭“剪衫禮”。由XR老總裁和顧南亭一起。

這是飛行界神聖的儀式。為瞭紀念很早以前,教員以拽學員襯衣提醒他們什麼時候該拉平,什麼時候收油門的教學方式,以示學員具備瞭獨自駕機飛行的能力,不用再被拽衣服瞭。可是,顧南亭動手剪程瀟襯衫時,她顯然很不樂意,用僅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音說:“好好的制服非要剪瞭,枉我親自動手改過腰形。”

顧南亭還是毫不吝惜地剪下她襯衫背部的一塊佈料,並對她的抱怨低聲回應:“公司不差一件衫衣!”確認她有備而來,襯衫裡面穿著一件同色的吊帶背心不至於裸背示人,他把試先脫下來拿在手上以備不時之須的西裝重新穿上。

當幾位飛行員請教官、XR老總裁在剪下的襯衫上簽名,並拍照留念時,顧南亭主動在程瀟的襯衣上龍飛鳳舞地簽下瞭他的名字。

簽名確實剛勁有力,但是,“我又沒打算收藏這塊破佈,你浪費的什麼墨水?”

顧南亭橫她一眼,以命令的口吻說:“帶回去和聘任文件放在一起,否則扣你工資。”

程瀟當即表示:“那我隻能把它帶回去交到財務部瞭。”

顧南亭被噎得半天沒說話。

林子繼轉過身去,裝作聽不見的樣子。

回國前,飛行員獲得一天的假期獎勵。

程瀟是單獨行動的,回來很晚,錯過瞭訓練基地的餞行宴。

佈朗笑言:“放老板鴿子這種事,確實像是她幹出來的。”

顧南亭笑得很紳士,“她在這裡學習飛行,同學朋友不少。”

佈朗有點聽不下去瞭:“依她高冷的個性,能聊得來的朋友未必有多少吧?”

事實確實如此,可是,“我隻是她的老板,她工作之外的時間由不得我支配。”

言不由衷。不對,是無可奈何。佈朗的成語顯然運用的不太得心應手,但補刀還是很在行的,“那倒是,尤其約會這種事是不需要向老板請示的。”

顧南亭聽出瞭他的揶揄,一笑置之:“她在中南一天,我不會讓她飛這條航線,所以今天,我允許她告個別。”

佈朗聽出瞭別有用意的味道。

不幸被顧南亭言中,程瀟在這一天拒絕瞭一位高大帥氣的中法混血男人,“我有男朋友,我們感情很好。”

她讀航校期間結識的私人醫生好朋友艾米驚訝:“你明明和那位斐先生分手瞭!”

程瀟原諒瞭她的亂點鴛鴦譜:“我的男朋友隻有斐耀一個嗎?”

艾米瞪大瞭眼睛:“你不是隨便的女孩。”

程瀟笑容燦爛:“我說的男朋友隻是男性朋友,別多想。”

艾米哭笑不得:“哦賣噶特,我要不要先為你的新男友抱個不平?”

程瀟心情愉悅地和她碰杯:“我要結婚的對象,我會稱呼他:我爺們兒!”

一直努力學習中文的艾米皺眉:“什麼是——爺們?”

爺們兒就是——程瀟註視著昏暗燈光下穩步而來的身影,“身上帶著江湖氣。”

“江湖氣?”作為不懂武俠是神馬的外國人,艾米理解不瞭什麼是江湖。

程瀟挑瞭下一側的眉毛,用眼角餘光瞥向背後落座的男人,“你可以理解為野蠻。”

這樣艾米就懂瞭,隻是,“我以為你該喜歡紳士。”

程瀟笑而不語。

等艾米被男朋友接走,顧南亭側過身來,“白白浪費瞭別人的好意。”

果然是早來瞭,見證瞭中法混血表白的過程,程瀟轉身看向他側臉:“人倒是帥得三百六十度無死角,就是中文太爛瞭。”

顧南亭不置可否。

程瀟有意再點一杯酒,卻聽他說:“到此為止的話明天讓你進駕駛室。”

程瀟抬起的手放下瞭,躍躍欲試地問:“真的?”

“信不信由你。”顧南亭拍拍身邊的位置:“反正我說瞭算。”

程瀟被誘惑瞭,她起身走過來,在他身邊坐下,“不會明天回國的班機你要親自飛吧?”

顧南亭看著她的眼睛,點頭。

他穿著白色襯衣,沒有打領帶,領口的扣子隨意解開兩顆,袖子也挽起一些,露出健康的麥色肌膚,而此時他一手搭在她身後沙發靠背上的姿態,慵懶、性感,又親密。

程瀟端起桌上顯然不含精酒成分的飲品,和他碰杯:“成交。”

顧南亭眼底有得逞的笑意。

考慮到他明天要飛,程瀟提議早點回去休息。

這回換顧南亭笑而不語。

程瀟幾乎以為他笑容背後的含義是讓她到他下榻的酒店休息,她甚至已經準備他敢開這種玩笑,就回敬他一臉酒。結果他隻是笑著說:“我送你回去。”

想多瞭。程瀟懊惱。

到瞭基地,車剛停穩他就有電話進來。見顧南亭看著來電顯示沒動,程瀟有意回避,正要解安全帶車門就鎖瞭。

顧南亭面上有明顯不悅的情緒,接通後語氣更是冷淡到可以,“馮警官。”

程瀟隱約聽見那端有個男聲說:“很抱歉把她卷進來,案件已經……”

話還沒說完就顧南亭打斷瞭,“道歉就不必瞭,隻要別再發生類似的事,我會很感激。另外提醒馮警官一句,你要和她做朋友的話,首先要確保她的人身安全。”

那端承諾:“我會把她平安送回G市。”

“我就不說謝謝瞭。”顧南亭說完掛瞭電話。

也不知道程瀟是怎麼聽的,竟然理解成另外一層意思,“前女友有麻煩?光動氣不動作有什麼用?我以女人的立場建議你,在最短的時間內趕過去還有機會挽回。”

前女友?簡直是個天大的坑!顧南亭佩服她的聯想力,他沒好氣:“我妹妹!你又不是不知道夏至在那邊看著她。”

“主要你語氣裡心有不甘的味道太濃瞭,很難不讓人誤會。”程瀟更來勁瞭:“或者是你口味太重,妹妹都不放過?別不承認,你的臉色和你的眼睛已經出賣瞭你。”

顧南亭被氣笑瞭,他故意傾身湊過來,盯著她的眼睛:“重來一次,告訴我你看見瞭什麼?確切地說,看見的是誰?”

“這種情況下,還能是誰?”程瀟沒有正面回答,隻輕輕推瞭他一下:“讓我下車。”

顧南亭卻展手扣住她的腰,五指一收,把她拉近自己。

車內回響的依然是lana del rey- high by the beach,可原本寬敞的空間,頓時因他的靠近變得狹小壓抑,而他溫暖幹燥的手掌,那麼緊地隔著薄薄的夏裝貼在她腰間。

程瀟的臉和他隻是咫尺之距,顧南亭稍一低頭,就能吻上她的唇。而她此時的怔忡,正是可乘之機。

但他沒有。

顧南亭的左手從程瀟腰上滑下來,覆在她手背上,右手撫上她臉頰,目光專註,“我想我有必要澄清一下。”

程瀟看著他,靜待下文。

顧南亭聲音低柔地說:“你所謂的我的前女友,不存在。”

他們離得太近,近到他溫熱的呼吸那麼輕易就撲在她臉上,如同一杯烈酒,飲下後直抵胸臆,燒得她——心熱不已。

完全的,措手不及。

程瀟僵瞭一瞬才有力氣抽回手。她解開安全帶,然後忽然傾身向他。

那個瞬間,顧南亭以為——以為她是要主動吻自己。

當然是想多瞭。

程瀟隻是自實其力解開中控鎖,在下車時冷冷表示:“我對顧總的私生活沒有興趣。”

當車門被大力甩上,顧南亭苦笑。

好吧,我承認我有些心急。但是,單身是戀愛的前提,我必須向你表明誠意。哪怕我確實沒想好,要如何對你解釋自己處於錯位的時間裡,而我們,又有怎樣的時間差。

總之,情不自禁。

次日晨曦微露之時,身穿飛行制服的顧南亭以機長身份出現在機場,作為機組成員,副駕駛林子繼,觀察員程瀟,以及四位空乘隨行左右。

登機前,套上反光背心的顧南亭帶程瀟到停機坪檢查飛機外觀,“到我們手裡的飛機,都是通過瞭機務檢查的。機長隻對飛機外部結構做簡單檢查,確保飛機飾面無破損,輪胎無紮傷,雷達罩、航燈……”

這些都是基礎飛行常識,程瀟早就熟記於心。但她明白顧南亭此舉是為瞭培養她良好的飛行細節,故而認真傾聽,沒有半點敷衍或不耐。

隨後,顧南亭把本應是副駕份內的事指示給程瀟:“檢查機內基本設備,把航行數據輸入飛行管理電腦。副駕監督。”

程瀟全程操作無一有誤。

旅客登機完畢,顧南亭再次確認飛行計劃,並要求程瀟再要一次航路最新的氣象資料。

程瀟立即用英語與塔臺交流。

確認前方航路天氣達到適航標準,顧南亭下達指令執行起飛前檢查單,完成後操縱飛機進跑道,對正。待塔臺指示可以起飛,他第一次前推油門。

林子繼檢查各項參數正常,“推力穩定。”

顧南亭再前推油門至起飛位,並報出相應指示。

當速度達到80節、100節,林子繼相繼報出:“推力調定、速度100。”

顧南亭指示:“檢查。”等速度再次變化,林子繼報“V1”時,他把手從油門上移開。

隨後,林子繼報:“抬輪。”

顧南亭操縱側桿使飛機柔和離地。

等他們完成起飛後爬升線上檢查單,管制員指示:“2688聯系進近,119.6,再見。”

程瀟坐在後排,心裡重復他的每一個動作,每一句指令,並在飛機經歷不同航段時,提前與塔臺聯系,確認天氣情況,還要隨時應對顧南亭提出的有關航段的一切問題。

對於她的對答如流,林子繼說:“程瀟的功課做得不錯。”

程瀟還未來得及說“執飛必備常識”顧南亭已經搶答:“她應該的。”

確實——無可辯駁。

本次M國到G市的直飛航班,預計空中飛行時間12小時30分鐘,是程瀟成為飛行員後首次經歷的長途飛行。顧南亭面上不動聲色,卻一直觀察她的狀態。見她沒有受高空缺氧、低氣壓、燥聲、振動,以及加速度等環境的影響,始終神采奕奕,他說:“飛行耐力還不錯。”

程瀟的回答很真實:“首次執飛,有點興奮。”

顧南亭側身看她一眼,“難道不是因為我在,你才不敢懈怠?”

要不是林子繼在場,程瀟肯定會控制不住給他一下子:“飛行無小事。飛行員的狀態應該不受外界影響。”

外界?這是和他劃清壁壘界線嗎?顧南亭與林子繼對視一眼:“佈朗說她嘴不饒人一點沒錯。在我面前她都不吃虧,日後有你受的。”

作為飛行部領導的林子繼現在就受不瞭瞭,他說:“我去下洗手間。”

當駕駛艙隻剩他們兩個,程瀟的視線落在他側臉上,“你能不能註意下身份?”

顧南亭一臉無辜:“我哪句話說錯瞭?”

程瀟回敬他:“你不說話就對瞭。”

顧南亭消停瞭片刻,直到飛機進入中國空域,他才問:“我能說話瞭嗎?”

先前隱身過的林子繼不明所以。

程瀟咬牙,她以觀察員的身份說:“前方航路的積雨雲團已經散瞭,不用繞行。”

顧南亭眼裡有笑意,他對林子繼說:“控制好飛機姿態。”想到七年前他們第一次飛行,他忍不住問:“為什麼選擇飛行專業?”

程瀟註視著外面天空的景色,“免費的旅行,還可以沿途領略空中萬象,除瞭飛行,沒有更好的選擇瞭。”

確實,不開飛機,永遠不知道地球有多美。可是,曾經她明明說飛行最安全。

顧南亭批評:“從業初衷太不高尚?!”

程瀟笑得漫不經心,“比起手抖填錯專業負責多瞭。”

等瞭半天不見她回問,顧南亭又發話瞭,“怎麼不問問我?”

程瀟頗有幾分嫌棄似的回答:“那麼顯而易見還用問嗎?身為繼承者,你不飛誰飛?”

還繼承者?!顧南亭不想和她說話瞭,冷她……一個小時先。

林子繼愈發覺得自己沒有存在的價值,全程被自己身為燈泡散發出的高瓦數煩惱不已。

就這樣你來我往著完成瞭整個航程。即將到達G市時,正值黎明時分,晨光劃破長空,揭去夜幕之紗,地平線附近一顆星綻放出奇異的光亮,讓視線所及充斥著暖意。

顧南亭在漫天星光裡問:“知道那是什麼星嗎?”

程瀟註視著外面,不太確定地回答,“比地球距離太陽更近的金星?”

顧南亭點頭:“沒錯,是與月亮一樣,具有周期性圓缺變化的金星。現在,我們的飛機正朝著星光航行。”

程瀟,記住這次飛行。從黎明時起,我親自帶你。此後,天空是我們的主場,雲之彼端,彩虹盡頭,每一寸距離,都會有痕跡。

北京時間六點四十分,G市和平機場,中南2688次航班平安降落。當飛機沿跑道滑向停機坪,在跑道兩側就位的消防車同時動作,向空中噴射出強大水柱。

顧南亭神色不動,操縱著飛機緩緩地穿過水柱形成的拱門,穩穩滑向停機位。

水門接機,民航業公認的高規格禮儀級別,寓意“接風洗塵”。

旅客首次見識這樣的儀式,歡呼著拍照留念,中南航空則在此時為完成改裝訓練歸來的飛行員頒發聘任文件。

顧南亭與程瀟握手:“歡迎加入中南航空。”

——歡迎來到我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