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古今文學網 > 無心法師 > 第四部 廿一世紀 丟失 >

第四部 廿一世紀 丟失

無心想要養傢糊口,想像老鷹似的把史丹鳳和史高飛一起收到自己的羽翼下。可薯們仿佛窺透瞭他的心事,忽然一起奉公守法的老實瞭。他望穿秋水的等瞭一個禮拜,隻等來瞭一筆看風水的生意。看風水自然也賺錢,但是所賺的錢歸白大千一人獨有。白大千抱著一本風水大全日夜研習,雖然水平可疑,可因他有個大名聲,所以出場費是兩千元起,上不封頂。

無心隱約記得自己仿佛也是會看風水的,不但會看風水,還會算命。拿瞭白大千的風水大全攤開瞭,他蹲在地上一個字一個字的讀,讀到最後抬起頭,張大嘴巴打瞭個哈欠,順勢把方才學得的一點知識全哈出去瞭。

他把風水大全送回到瞭白大千房內,心想自己還是應該依靠先天的本事去捉鬼。問題在於他現在無鬼可捉。從廚房裡切瞭一片綠皮紅敘蘿卜,他一邊吃,一邊起瞭邪念。

他把骨神召喚到瞭面前,讓他速去樓下的演藝公司鬧鬼,要鬧得大一點,別出人命就行。骨神聽瞭,嗤之以鼻,根本不聽他的話。無心在傢閑瞭一個禮拜,本來就閑得心中煩躁,如今見瞭他的德行,不禁新仇舊恨湧上心頭,想要把他打成魂飛魄散。

骨神不肯坐以待斃,但也不肯真逃,故意流星似的滿屋亂竄。無心捏著半片蘿卜咚咚的追他,追著追著腳下一絆,他順著慣性凌空飛起,正好撲向瞭前方的史高飛。史高飛一把抱住瞭他:“寶寶,你亂跑什麼?”

無心把蘿卜塞進嘴裡,無話可答。史高飛摸狗似的把他從頭到腳摸瞭一遍,又很親熱的摟瞭摟他:“爸爸帶你出去玩,好不好?”

無心含著蘿卜答道:“不去,沒心情。”

傍晚時分,公司結束瞭一天的營業。史丹鳳先白大千一步上瞭樓,想要看看廚房裡的青菜還夠不夠吃一頓。自從得瞭一枚鉆戒之後,史丹鳳開始鬧起瞭心慌病。戴著鉆戒怕丟瞭,摘瞭鉆戒藏好瞭,依然怕丟瞭。鉆戒的尺寸正合她的中指,戴著鉆戒坐在前臺,她先看看鉆石,再照照鏡子,末瞭隻覺自己面貌衣著都黯淡,簡直和鉆戒不相配。

為瞭不辜負鉆戒的光彩,她在檢查過瞭青菜數量之後,走出廚房對史高飛說道:“明天禮拜六,我想去市區逛一天。我不能像個灰老鼠似的過新年。你怎麼樣我不管,我得給我自己添一身新衣服。你去不去?你愛去不去,反正無心得跟我走。便宜羊毛衫是不禁穿,我再給他買件新的,和舊的換著穿。”

史高飛本來已經過瞭進城的興頭,然而聽聞史丹鳳要給無心買衣服,立刻答道:“我去,我自己給他買,不用你。”

史丹鳳看他緊張的異常:“我買怎麼瞭?”

史高飛老實不客氣的答道:“你總買處理品。”

史丹鳳深吸瞭一口氣,因為沒法和弟弟一般見識,所以隻好拉著無心,忍氣吞聲的進廚房瞭。

廚房的房門一關,自成一統。史丹鳳站在水池邊慢條斯理的洗菜,無軒在她的身後,雙臂環著她的腰,湊到她的耳邊小聲嘀咕:“姐,你夜裡別鎖門。等爸睡瞭,我去找你。”

史丹鳳側過瞭臉,壓低聲音答道:“你少鬧瞭,萬一讓白大師撞見瞭,算是什麼事情?”

無心把下巴搭上瞭她的肩膀:“那我幹脆搬到你房裡睡。”

史丹鳳想瞭一想,也感覺出瞭苦惱為難,牢牢騷騷的低聲說道:“小飛能同意嗎?他不同意,誰敢惹他?唉,你說我是個什麼命?該找對象的時候,一個合適的也沒有;如今好容易有瞭,可倒好,還得由著弟弟先霸占。早知今日,當初我先住到村裡去好瞭。反正是先到先得,誰刨出來的歸誰。我要是搶瞭先機,現在也不用天天看小飛的臉色瞭。”

無心被她說得沒瞭話。沉默片刻之後,他很不甘心的又道:“姐,摸一下。”

史丹鳳本來專心做飯,沒想理他。然而他毛手毛腳的緊粘著她,不是摸一下就是親一下。導致最後她在往鍋裡倒油之前,忍不住回頭一扳無心的腦袋,在他嘴唇上狠狠親瞭一口。

然後在變成大灰狼之前,她強行把無心趕出瞭廚房。

午夜時分,無心躡手躡腳的出瞭臥室。史丹鳳的房門果然沒有鎖,他輕輕巧巧的溜入房內,無聲無息的滾上瞭床。隨即史丹鳳一掀棉被,瞬間把他裹進瞭芬芳溫暖的黑暗之中。無心緊緊的摟住瞭她,手臂硬如鐵箍,嘴唇和腰卻是活得讓人把握不住,幾乎要在被窩裡遊拱成瞭一條龍。

一時事畢,史丹鳳從被窩上方伸出瞭腦袋,滿頭滿臉熱汗涔涔。隱隱約約的心火全熄滅瞭,她仰面朝天的枕瞭無心的胳膊,先是默然無語,良久之後才輕聲說瞭一句:“真好。”

無心笑瞭,史丹鳳的評語讓他十分自得。

翌日上午,史傢姐弟和無心一起出瞭門。起初倒也逛得融洽,然而到瞭下午時分,史高飛在一傢電子大世界門前停住瞭腳步,無論如何都要進去。史丹鳳一路挑挑揀揀,還有許多該買的東西沒買,實在是沒有時間和他在電子大世界裡窮耗。無可奈何之下,他們隻好兵分兩路。史高飛像牽驢一樣,牽走瞭不情不願的無心。

大世界是座五層樓,五樓乃是遊戲機專場,十分熱鬧有趣,不買看看也是好的。史高飛帶著無心在五樓混瞭一下午,等到下樓重見天日之時,天已經黑瞭。

市中心是不怕黑的,天色越暗,越顯出霓虹的明亮。史高飛一手插在衣兜裡,一手領著無心,攥得很緊,生怕他丟瞭。因為路上始終沒有空出租車經過,所以他一邊東張西望,一邊慢慢的往前走。不知不覺的經過瞭我愛騾主題餐廳,他正打算站到路邊專心等車,哪知未等他站穩,身後忽然有人捶瞭他一拳:“飛哥!”

史高飛回頭一看,隻見對方穿著西裝打著領結,剃著幹幹凈凈的小平頭,卻是他的老鄉兼老友李光明。李光明換瞭個規規矩矩的造型,頗有清水出芙蓉的效果,一張大臉也方得順眼許多。對著史高飛和無心嘻嘻一笑,他凍得抱著肩膀亂跳:“你倆挺浪漫啊,大冷天的壓馬路。”

史高飛莫名其妙的看著他:“度假村開到市裡來瞭?”

李光明笑道:“不是,我早離開度假村瞭。”說著他抬手一指身後一座五光十色的大門面:“看見沒有?夜色撩人Club。我現在在裡面當服務生,比當保安賺得多。飛哥,你倆沒事的話,進去玩玩吧,裡面全是美女——哦,你倆不需要。”

史高飛扭頭問無心:“進去嗎?”

無心不知道什麼叫做Club,故而立刻點瞭頭:“去。”

因為史一彪是靠經營夜店發的傢,所以史高飛見慣不怪,對於此地毫無興趣。帶著無心在吧臺上坐定瞭,他要瞭兩杯甜甜的雞尾酒。一杯推到無心面前,他一本正經的說道:“寶寶,慢慢喝,別喝醉瞭。”

無心捧著玻璃杯抿瞭一小口,隨即抬頭對他說道:“爸,下次也帶姐來喝吧!”

史高飛被周遭的舞曲聲音吵得心亂如麻,忍不住在高腳凳上左搖右晃:“她?有她在的話,咱們誰也別想花錢買酒。”

話音落下,一隻手搭上瞭他的肩膀。他回頭一瞧,見來者是名濃妝艷抹的女子。女子對他粲然一笑,眼睛一瞇,藍色眼線快要延伸到瞭太陽上:“帥哥,請我喝杯酒吧!”

史高飛坐懷不亂的答道:“一邊呆著去!”

然後他轉向無心,繼續說話:“姐太小氣瞭,我們不和她在一起玩。”

無心的感官十分發達,一隻耳朵聽著史高飛的話,另一隻耳朵聽到藍眼線在後方罵道:“!這個大傻×,真他媽沒情趣!”

偷偷笑瞭一下,無心捧著高腳酒杯,低頭伸瞭舌尖去雞尾酒。著著,舞曲的節奏忽然越發激昂瞭,一名造型絢爛的長發青年跳上瞭後方舞池中央膽子,一手握著麥克風,另一隻手蜷起中指和無名指,很來勁的向下東戳西戳,同時雙腿半蹲,一邊合著節奏向前賺一邊高聲叫道:“藥!藥!切克鬧!黑喂狗!鬧太套!”

歌手在臺上叫,聽眾在臺下叫,一邊叫一邊跳。無心回頭翕動嘴唇,跟著歌手默念歌詞。史高飛伸手扳過瞭他的腦袋,不讓他往舞池裡看:“難聽死瞭,不要學。”

無心照例是很聽話,捧瞭酒杯又要喝。而史高飛在吧臺前坐得百無聊賴,便起身落地說道:“寶寶,爸爸去上廁所。你乖乖坐著,等爸爸回來帶你回傢。”

無心點瞭點頭。而史高飛探頭又親瞭他一下,隨即邁開大步去找衛生間瞭。

衛生間裡人不少,是兩撥人馬正在對罵,頗有在小便池旁火拼的意思。史高飛等瞭半天,始終是進不去門。一轉身忽然看到衛生間門口擺著一盆半死不活的萬年青,他沒猶豫,解開褲子瞄準萬年青的大花盆,嘩嘩嘩的尿瞭一大泡。尿過之後收回,他高人一頭的晃出走廊,直奔吧臺。然而吧臺前面隻有一群女孩子在嘻嘻哈哈,無心竟是不見瞭。

史高飛的腦子裡鬧起瞭電閃雷鳴。一大步跨到瞭吧臺前,他問調酒師:“我兒子呢?”

調酒師沒聽明白:“先生,你帶小朋友進來瞭?”

史高飛慌亂的搖瞭頭:“不是不是,他看起來不像小朋友,剛才還和我一起喝酒來著!”

調酒師一下子就懂瞭:“啊……您的朋友吧?剛往舞池去瞭。”

史高飛原地向後轉,一頭沖進瞭不遠處的舞池。狼入羊群似的打斷瞭臺上臺下的歌舞,他翻江倒海亂推亂搡,扯過一個人看看不是,甩開瞭再扯下一個。在眾人的驚叫聲中,他大聲喊道:“寶寶!寶寶你哪兒去瞭?你怎麼沒瞭?寶寶!”

夜店之內立刻亂瞭套,保安和服務生則是沖入舞池,七手八腳的去抓史高飛。史高飛無端的沒瞭兒子,又見天上地下光芒閃爍,猙獰的面孔四面八方的包圍瞭自己,全是一副要吃人的兇惡相。

他瞬間崩潰瞭,嘶吼著左奔右突,李光明聞訊而來,伸手想要抱他,結果被他撞瞭個四腳朝天。

混亂直持續瞭半個多小時,史高飛才被眾保安們押進後方的辦公室裡去瞭。

李光明搜出瞭史高飛的手機,正要打電話通知史一彪,可是手指一亂摁錯瞭按鍵,他一看手機屏幕,發現自己把電話打給瞭白大千。忽然想起史高飛和白大千也是有關系的,他將錯就錯,和白大千通瞭話。

白大千聽說史高飛忽然在夜店裡發瞭瘋,嚇得心一哆嗦。一邊穿衣服下樓往市區趕,他一邊又把電話打給瞭史丹鳳。史丹鳳提著大包小裹,正坐在回傢的出租車上。接瞭白大千的電話之後,她直接讓司機調瞭頭。她不是第一次去收拾瘋弟弟惹出的爛攤子瞭,所以頗為沉穩,並不十分惶恐。

可是通過夜店後門進瞭辦公室後,她望著被人摁在椅子上的史高飛,不由得也愣瞭。史高飛怔怔的直瞭眼睛,嘴裡輕不可聞的念念有詞。史丹鳳在他面前蹲下瞭,仰著臉去看他的眼睛:“小飛,姐來瞭。”

熟悉的聲音似乎是喚醒瞭史高飛。他木然的眨瞭眨眼睛,然後啞著嗓子說道:“姐,寶寶丟瞭。”

史丹鳳也跟著他眨瞭眨眼睛:“寶寶——丟瞭?”

史高飛驟然把嘴咧到瞭極致,嗚嗚嚕嚕的哭道:“我隻是去撒瞭一泡尿……我沒有帶上他……他喜歡喝酒,我想讓他留下喝酒,喝完酒好回傢……寶寶沒有瞭……”

李光明站在一旁,做瞭一番解釋:“姐,他好像是說他自己出去上瞭趟廁所,上完廁所回來一瞧,發現他的……人,沒有瞭。再找也找不到瞭。”

李光明認為史丹鳳是很理智的,必定能和自己做一番分析。沒想到史丹鳳勃然變色的起瞭身,嗓子都尖瞭:“小飛!!!”

把手裡的大小袋子向下一摜,她又狠狠的一跺腳:“我說讓你們跟著我賺你偏不聽!那麼大個人都能讓你弄丟瞭,你還能幹點兒什麼?你去把他給我找回來!”

史高飛一躍而起,抹著眼淚往外沖:“我找他去!”

史丹鳳忽然感覺不對,拎起袋子往外追:“你上哪兒找去?回來!現在輪不到你瘋跑!你要是也丟瞭,我就沒法活瞭!”

史傢姐弟一前一後的跑出辦公室,留下的經理和眾保安面面相覷。緊接著他們也追瞭出去,追到一半剎住瞭,他們又懷疑自己追得沒有意義。畢竟史高飛是很明顯的精神有問題,而且方才他除瞭嚇人之外,並沒有造成其它的損失。對於這種人搞索賠,難度之大,實在令人望而生畏。

史丹鳳在夜店門口拼命揪住瞭史高飛,並且正好遇上瞭剛下車的白大千。她手腳打著哆嗦,人快要吊在史高飛的身上:“白大師,無心丟瞭。”

白大千立刻白瞭臉——如果公司裡沒瞭無心,那他的財路也就基本走到瞭盡頭。

“怎麼會丟瞭?”他想不通:“是不是你們走差瞭路?”

史丹鳳環顧著周遭的冰天雪地燈紅酒綠,一顆心像是被油煎一樣,恨不能也發瘋撒潑的哭一場:“白大師你瞭解他,他不是不懂事的人,不會私自亂跑的。他……他……”

她兩片嘴唇在寒風中得說不下去瞭,無心無端的來,自然也可能無端的去。她不敢深想,隻感覺一顆心是被人生生的摘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