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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部 廿一世紀 相約

白大千死瞭一回,自覺長瞭許多見識。翹著二郎腿坐在辦公室裡,他信口開河,開始講述自己靈魂出竅之時所見的眾鬼。史丹鳳拿著一份娛樂小報,坐在一旁半聽不聽半信不信。無心端著一碗方便面,不早不晚的給自己加餐。唯有史高飛聽得認真,不時發問,把白大千的講述攪成瞭一團亂麻。最後白大千急瞭,對著史高飛怒道:“你還要我說多少遍才能明白?我見的薯,不是外星人,和霸天虎更是沒有半分錢的關系!”

史高飛聽到這裡,觸動心事,當即轉向無心一拍大腿:“哎呀寶寶,爸爸很久沒有給你買過香芋派瞭。”

無心從方便面碗裡抬起瞭頭:“爸,姐中午給我買瞭栗子餅。”

史高飛又轉向瞭史丹鳳:“又是要過期的便宜貨吧?”

史丹鳳恨不能活活掐死他:“又不是給你買的,怕有毒你別吃!”

白大千冷眼旁觀,很希望史丹鳳能夠大發淫威,把史高飛揍一頓。然而史丹鳳富有理智,不到忍無可忍的時候,絕不會輕易對弟弟動手。把一份小報卷成瞭卷,史丹鳳無可奈何的去看無心。無心終日大嚼垃圾食品,尤其是把方便面當成美食,不但吃瞭面,而且還喝湯。要是再有地溝油炸出的油炸肉串佐餐,就更合他的心意瞭。史丹鳳不知道他是個什麼體質,所以時常暗暗擔心,怕他會被垃圾食品毒死。

無心哧溜哧溜的吃面,呼嚕呼嚕的喝湯,導致滿辦公室都是方便面的氣味。天氣太冷,不宜開窗,白大千隻好走去開瞭公司大門,又皺著鼻子回頭說道:“無心,別吃瞭。不是我說,你有點兒影響公司形象。”

史高飛攥起瞭一對大拳頭,在動武之前特地問瞭一句:“你是說我兒子長得醜嗎?”

白大千立刻:“不是不是,我是說方便面味兒太大,熏得我坐不住。”

史高飛聽聞此言,通情達理的松瞭拳頭。

白大千拿瞭一張臉盆大的硬紙板,滿屋裡扇動空氣,想要讓方便面的氣味快速流出辦公室。史丹鳳打開一本舊雜志,也張牙舞爪的幫忙。兩人最後移到門口,將武器合力向外一揮。隻聽“啪”的一聲輕響,舊雜志和硬紙板重疊出擊,正好拍到瞭一位來客的臉上。

兩人嚇瞭一跳,連忙一起放下瞭手。來客高高大大的站在門口,臉上笑容不變,卻是丁丁先生。

幾日不見,丁丁剪短瞭頭發,穿著帶有裘皮衣領的短大衣,胸前掛著一排牛角扣,不但相貌英俊依舊,而且還比先前增添瞭幾分青春氣息。史丹鳳見瞭他,不禁心中暗贊:“太帥瞭。”

白大千也承認丁丁的帥,問題是對他來講帥不值錢,他看自己也十分帥。帶著一點敵意堵在門口,他開口打瞭個招呼:“丁先生。”

丁丁滿面春風的向房內一伸手:“白大師,我可以進去和你談嗎?”

白大千猶猶豫豫的側身讓出瞭通道。而史丹鳳先人一步的繞過屏風,沒收瞭無心的方便面。史高飛起身踮腳,目光越過屏風往外看:“喲,鴨子又來瞭!”

趁著丁丁不留意,史丹鳳把史高飛和無心全帶到瞭外間前臺,又低聲呵斥弟弟閉嘴。丁丁對著無心點頭一笑,然後隨著白大千進瞭後方辦公室。史高飛占據瞭前臺的椅子,興致勃勃的對史丹鳳說道:“鴨子今天還扮嫩呢,是不是他覺得自己有點兒老,怕白大千不要他?”

史丹鳳聽瞭個莫名其妙:“你說什麼呢?”

史高飛理直氣壯的告訴他:“白大千說瞭,鴨子和人好,都是為瞭錢。你看他來瞭又來,肯定是知道白大千發財瞭。”

史丹鳳抽出一張面巾紙,給無心擦瞭擦嘴上的油,然後說道:“無心,你帶著他出去逛逛。再由著他胡說八道的話,客戶能被他得罪光瞭。”

無心很聽話的起瞭身,帶著史高飛出門下樓。在路邊攤裡吃瞭幾串烤魷魚之後,他們回瞭公司,發現丁丁還在和白大千扯皮。丁丁翻來覆去的勸白大師和自己合作,白大師口幹舌燥的拼命推脫。小小的寫字間裡,丁丁富有磁性的低沉聲音回蕩不已,充分顯示出瞭他的男性魅力,聽得史丹鳳如癡如醉,可惜內容略顯空洞乏味,因為白大千始終是不動搖。

無旋出瞭白大千沒有還手之力,於是脫瞭外面的厚衣服,徑自走進瞭裡間的寫字間:“丁先生,你們沒有誠意。”

丁丁一看又是他來瞭,登時有些頭痛:“我們沒有誠意?何以見得?”

無心站到瞭白大千身焙“我和我師父已經全在你面前瞭。可是你們呢?你們的人躲在幕後,隻派瞭你一位說客露面。你說你們有誠意,我們會相信嗎?”

丁丁一聽他說話就要生氣:“怎麼?在你們眼中,我隻是一位說客?”

白大千遲疑著沒有回應,無心則是很痛快的點瞭點頭:“對,在我們的眼中,你隻是一位說客,和我師父討價還價,你不夠資格。”

丁丁一躍而起,一臉要吃人的怒容:“我也是有身份的,我——我阿爸——你們真是看低瞭我!”

無心把手插到褲兜裡,向他一探身,笑微微的又問:“你是哪裡的人呀?”

丁丁的下巴在裘皮領子的包圍之中向前一抬:“骸我是哪裡的人不關你事!”隨即他低頭望向瞭白大千:“白大師,恕我直言,你的徒弟很討人厭,你應該盡早把他逐出師門!”

白大千扶瞭扶金絲眼鏡:“我感覺他還可以,也不是特別討厭。”

丁丁對著白大千說得嗓子都啞瞭,結果不但徒勞無功,還被白大千的徒弟狗眼看人低、侮辱瞭一通。抬手系好領口的圓盤大紐扣,他用裘皮領子保護住自己的脖子,緊接著憤然轉身,炮彈似的直接轟向瞭玻璃門,一邊走一邊又道:“敬酒不吃吃罰酒,好,你們等我阿爸親自出面吧!”

白大千最近賣護身符也挺掙錢,又被鬼魂和怪嬰嚇破瞭膽子,所以對丁丁提出的合作毫無興趣。史丹鳳坐在前臺,則是偷偷的去問史高飛:“無心到底是和誰學的說話?我看他說話說得比你好。”

史高飛答道:“有其父必有其子,其實我也很厲害的,隻是一直生活在地球人的傢庭裡,被你們拖累瞭。”

史丹鳳轉向前方,心想自己得把這麼個弟弟照顧到死,真是上輩子做大孽瞭。

白大千穿衣戴帽,拿著一副皮手套出瞭門,要趁著天早進城去看望佳琪。他這個女兒倒是放在哪裡都不會招災惹禍,然而畢竟是腦筋太慢,讓他永遠不能徹底放心。

傍晚時分,他披著一身的雪花回來瞭。將一隻十字繡錢包扔給史高飛,他不大高興的說道:“喏,佳琪給你繡的。”

錢包上面繡著幾片綠葉和兩隻花狗。史高飛看瞭看,也不道句辛苦,直接將一沓子臟兮兮的零錢塞進瞭錢包。白大千看在眼中,氣得要死,恨不能把錢包再要回來。

與此同時,無心正在廚房裡給史丹鳳幫工。史丹鳳買瞭一些又醜又小的黃瓜,想要切成絲做涼拌菜。無心站在一旁,礙手礙腳的幫她拿東遞西。史丹鳳切著切著忽然停瞭菜刀,挑出一片黃瓜喂給瞭無心。

無心吃瞭黃瓜,然後張嘴還要。史丹鳳切瞭一小塊黃瓜頭塞進他的嘴裡:“不給瞭,再給你就不夠做菜的瞭。”

及至把涼拌菜做好瞭,史丹鳳走到電飯鍋前打開瞭鍋蓋。在驟然騰起的熱蒸汽中,她正要回身去拿飯碗,不料把身一轉,她正和無心打瞭個照面。

“姐……”廚房關著門,電燈被蒸汽熏得朦朧瞭,無心也像是站在瞭雲裡霧裡。很忸怩的望瞭史丹鳳一眼,他垂下眼簾小聲說道:“摸一下。”

然後不等史丹鳳有所反應,他抬起一隻手,當真在對方的上輕輕摸瞭一下。摸完之後他抿嘴笑瞭,一邊笑還一邊點點頭,是個心滿意足的模樣。

史丹鳳不知道自己應該作何表示,想瞭一想,也沒想出答案,於是隻低聲說道:“當著別人的面,不許和我鬧。”

隨即她自顧自的去拿飯碗,在盛飯的時候又後瞭悔,感覺自己話裡有破綻——當著別人的面不許鬧,難道背瞭別人就可以瞭?

史丹鳳心裡有些亂,本來想再炒個雞蛋的,一亂,也就沒炒,隻打開瞭一個魚罐頭充數。馬馬虎虎的將一頓晚飯打發過去瞭,她在史高飛的臥室裡看瞭一會兒電視,然後就想回房休息。臨走之前她下意識的瞟瞭無心一眼,結果發現無心正在直盯盯的看著自己。

她沒言語,穿瞭拖鞋往外走。穿過客廳進瞭臥室,她沒鎖門,獨自坐在瞭床墊上。昨天帶著無心睡瞭一夜,雖然純粹隻是睡,但也像是有種隱秘的快樂在其中。想起無心的溫度,氣味,眼神、身體;史丹鳳出瞭神,同時感覺心中空落落的,滿懷的愛意無處發散,簡直快要過保質期瞭。

正當此時,房門一開,無心悄悄的伸進瞭頭:“姐。”

史丹鳳冷不防的見瞭他,情緒居然堪稱驚喜:“你來幹什麼?”

無心輕輕巧巧的溜入房內,還是一身褲衩汗衫的短打扮。轉身把房門鎖好瞭,他歡天喜地跌上床墊,一頭滾到瞭史丹鳳的懷裡。枕著史丹鳳的大腿仰臥瞭,他掀起對方的睡衣下擺,用一隻眼睛從下往上看。史丹鳳沒先到他如此膽大手快,剛要出言阻攔,然而無心猛一抬頭,一個腦袋已經鉆進瞭睡衣裡面。史丹鳳“噝”的吸瞭一口冷氣,雙手托著無心的肩膀後背,本來運瞭一股子向外的力氣,如今力氣引而不發,潺潺的化於無形瞭。

最後她強定心神,硬是把無心推離瞭自己。無心沒有遠離,依然枕著她的腿,嘴唇濕漉漉的泛著殷紅顏色。

史丹鳳把雙臂環在瞭胸前,面紅耳赤的說道:“好瞭,不許鬧瞭。真把我當你媽瞭?”

無心起瞭身,張開雙腿跪坐在瞭史丹鳳的大腿上。史丹鳳看他撒嬌撒來瞭勁,正要攆他,哪知他伸瞭手臂向前一撲,正把她抱瞭個滿懷。的嘴唇湊到史丹鳳耳爆她聽到他輕聲說:“我喜歡姐。”

史丹鳳雙臂似抬非抬,不知道自己對待無心是該推還是該抱。一隻手漫無目的的下落瞭,落的地方非常不合適——無心身上的劣質褲衩已經松松垮垮的沒瞭形狀,方才在他的動作中越發變瞭形,竟然盡數偏向一側,讓他露出瞭半個屁股。史丹鳳托著他的屁股蛋怔瞭半天,半天過後猛一抬手,感覺自己的心都要跳出喉嚨口瞭。

然而無心卻又老實規矩瞭,單是緊緊的抱著她,也不動,也不松。

等到電視劇演完瞭,無心自動的回瞭臥室。白大千抱著個枕頭,站在門口探頭縮腦。史高飛一邊鋪床,一邊很警惕的瞄著他,無論如何不許他進門。

無心側身躺在床墊正中央,閉著眼睛浮想聯翩。想著想著,他美滋滋的縮成瞭一團。史高飛蹲在床尾,忽然抬頭看瞭他一眼,隨即展開棉被,向上蓋住瞭他。

白大千在床墊旁強行打瞭個地鋪,對付著過瞭一夜。翌日清晨無心睡瞭懶覺,起床之後他坐在床墊邊穿襪子,耳邊聽到史高飛在客廳裡對史丹鳳嗡嗡的說話:“姐,以後不許你給寶寶買衣服瞭。你看你給他買的破褲衩,越洗越大,比面口袋還松。昨夜他在一躺,我抬頭一瞧,發現他連□都露出來瞭。”

話音落下,史丹鳳沒回應,倒是響起瞭白大千的笑聲。

無心登時抱著腦袋往一滾,感覺自己無顏走出臥室見人瞭。正是無可奈何之時,客廳裡忽然又起瞭異常的陌生聲音:“白大師,白大師……”

無心先以為客廳裡來瞭客人,可是轉念一想,又感覺不對勁。穿上衣褲起瞭身,他打開房門向外探身,結果在吃早餐的三人身爆發現瞭一隻女鬼。

此女鬼生得高顴骨大腮幫,一張臉堪稱骨骼清奇。雖然不知道她當初是因何而死,但是死相挺幹凈。無心觀望之時,她懸浮在白大千面前,一邊呼喚一邊手舞足蹈。可白大千捧著一套煎餅果子大嚼,除瞭感覺有些寒冷之外,並無其它不適。女鬼顯出瞭無計可施的沮喪相,突然意識到瞭無心的目光,她當即扭頭望向瞭無心。

無心沒言語,隻向她遞瞭個眼神,然後輕輕的關瞭房門。果然,女鬼在幾秒鐘之內出現在瞭他的面前:“你是誰?難道你也能看得到我?”

無心小聲反問:“你又是誰?為什麼大白天的騷擾我師父?”

女鬼揚起骨感大臉,眼中流露出瞭崇拜的神色:“我的主人讓我來給白大師送信,可是我沒想到白大師的修為如此之脯定力如此之深,居然對我聽而不聞,視而不見。我從凌晨他去廁所撒尿時開始尾隨他,忙到現在也有好幾個小時瞭,可他我行我素,硬是不肯鳥我。”說到此處,女鬼一挑大拇指:“真是大師風范,真男人!”

無心張瞭嘴,眨巴眨巴眼睛又問:“我看你也是有些法力的老鬼瞭,你沒試過在他面前現形嗎?”

女鬼不屑一顧的一撇嘴:“人傢是大師,一雙陰陽眼,兩手乾坤術,還能看不到我嗎?我何必還要多此一舉的現形?”

無心深吸瞭一口氣,感覺女鬼的智商絕不比佳琪負“你怎麼認定他是大師的?”

女鬼答道:“主人說的。”

無心指瞭指自己的胸膛:“我是白大師的大弟子,有什麼事情你先對我說。如果師父今天心情好的話,我再把你的話轉達給他老人傢。說吧,你主人是誰?找我師父有什麼事?”

女鬼頗為喜悅的點頭同意:“好,好,其實我主人找白大師也沒什麼大事,隻是久仰他法術高明,想和他會一會面。其實我傢少爺已經和白大師見過好幾次瞭,但總是談不攏。白大師太超脫瞭,淡泊名利,連錢都不往眼裡放。搞得少爺拿他沒辦法,主人隻好親自出山瞭。”

無心對著女鬼笑瞭:“行,我記住瞭。如果見面的話,時間地點誰來定?”

女鬼想瞭一想,隨即答道:“誰定都行。”

無心揮瞭揮手:“你們定吧,定好瞭來告訴我。記住,找我就好瞭,別惹我師父。我師父一生氣,把你打成魂飛魄散就不好瞭。”

女鬼很贊同:“對,那的確是不大好。”

女鬼清晨離去,下午又回來瞭,和無心約定瞭時間地點。

白大千聽說無心代替自己做瞭主,要去赴怪嬰主人的鴻門宴,當場嚇得癱在沙發椅上不能起立。史高飛在秋天裡長瞭幾斤肉,如今身大力不虧,索性把他背出瞭寫字樓。寫字樓前的大街上從早到晚總停著一排黑出租車,上車前要先講明價錢。白大千落瞭地,不情不願的先講價後上車,帶著兩名偽徒弟直奔市區。

出租車開到半路,司機一踩剎車靠邊停瞭:“你們到地方瞭。”

白大千奇道:“到地方瞭?不對呀,還有一半的路沒有走呢!”

司機搖下車窗,點瞭一根香煙:“你給的錢隻能開到半路,要不然不夠油錢。”

白大千著瞭急:“事先都說好瞭的,你怎麼——”

司機悠然的吐瞭個煙圈:“事先你說要進市區,現在已經進市區瞭,我不往前走也不算錯吧?”

白大千正要爭辯市區邊緣不算市區,然而未等他開口,眼前驟然一花。耳中聽得“咚”的一聲,卻是坐在副駕駛座上的史高飛不耐煩瞭,一記直拳正中司機的下顎。隨即抓住司機的頭發,史高飛將對方的腦袋接二連三的撞向車窗窗框:“王八蛋!你是活不起瞭還是怎麼的?居然抽這麼次的煙來熏我!”

白大千和無心一擁而上,七手八腳的去攔史高飛。

半個小時後,一輛無牌黑出租車緩緩停到瞭市中心商業區一隅。車門開處,史高飛趾高氣揚的下瞭車,而駕駛座上的司機一頭亂發,抽抽搭搭的含淚扶著方向盤。白大千從後方探過腦袋,柔聲問道:“要不然,我還是給你多加五塊錢吧?”

司機看瞭車外的史高飛一眼,隨即恐慌的搖瞭頭:“不,我不要。”

白大千和無心也下瞭車。其中白大千最認路,而且身已至此,別無選擇,隻能硬著頭皮安心赴宴。領著史高飛和無心向前轉瞭一個彎,在一座黑色的店面門前,他們停住瞭腳步。

店門口的空地上立著一座雕塑,是隻又像馬又像驢的卡通動物,穿著西裝做侍者狀。三個人一起抬瞭頭,隻見店面招牌上亮著七個大字:我愛騾主題餐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