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古今文學網 > 無心法師 > 第三部 文革時期 逃離農場 >

第三部 文革時期 逃離農場

農場的雞棚不屬於集體財產,是場裡工人們自己搭建出來的,目的是能夠偶爾改善生活開開葷。棚子裡的雞也不出售,養來純粹是為瞭吃。新年過後,雞們並未死絕,雞棚裡面依舊彌漫著熱烘烘的雞屎氣味,勾引得狐貍們垂涎三超聞著味兒就過來瞭。

無心不敢招惹白狐貍,怕她翻起舊賬,公然罵街。眼看狐貍們排著隊伍走遠瞭,他繼續匍匐前進,悄悄的摸到瞭前方平房附近。四腳著地的弓起瞭腰,他走獸一樣蹲到瞭後窗戶。閉著眼睛側耳傾聽,他發現平房裡面十分安靜,不像個有人居住的模樣。躡手躡腳的繞過平房,他茫茫然的繼續尋找工人宿舍。農場坐落在山麓,大而荒涼,他無聲無息的越走越遠,最後停在一座燈火通明的大院外,他抽抽鼻子,嗅到瞭一股子淡淡的酒氣。“吱嘎”一聲開瞭房門,有人走到院子角落裡嘩嘩撒尿。透過密集的木柵欄向內窺視,無心發現來人包瞭一頭一臉的白紗佈。忽然想起自己當初潑出的一鍋沸騰面湯,他暗自點瞭點頭,認為自己雖然沒找到盲流,但是找到瞭民兵,至少可以順藤摸瓜。

民兵撒過尿後,轉身要往屋子裡賺可是還沒走到門前,房內有人亮開瞭嗓門:“我說,今天晚上該輪到你瞭吧?”

民兵嘻嘻哈哈的笑道:“我不去!我是傷員,得養上十天半個月!”

屋子裡的人十分不滿:“不就是燙破你一層油皮嗎?他們農場的人不管,咱們也不管,萬一盲流趁夜逃瞭,你說最吃虧的是誰?”

民兵一邊進屋一邊罵瞭一句。片刻之後房門又開瞭,他背著一桿步往院外賺且走且抬起手,去解頭臉上的紗佈。及至出瞭院門,他的面孔終於見瞭涼風。很舒服似的晃瞭晃頭,他大踏步的走向瞭前方一片小樹林。

無心悄悄的跟上瞭他,一路距離他不遠不近,生怕露瞭形跡。農場正在四處開荒,林子遲早也是要被徹底砍伐鏟除的,在林子邊緣的一排棚子裡,民兵打瞭個大噴嚏,然後和棚子外面的一名戰友打瞭招呼。戰友拄著步將要凍死,見他來瞭,當即罵罵咧咧:“你不養傷嗎?你還知道來啊?”

兩人開始鬥嘴,鬥得嘻嘻哈哈。而無心藏在一棵大樹後面,抱著肩膀蹲成瞭一塊石頭。抽著鼻子吸瞭吸冷空氣,他忽然感覺周遭很臭。從樹後露出一隻眼睛,他真想派白琉璃上前偵察一番,可是白琉璃最近和他總是別別扭扭,此刻冰涼的纏在他的腰間,顯然是無意出手相助。

“怎麼會這麼臭?”無心想不通瞭:“他們總不會把人關到茅房裡吧?”

正當無心疑惑之際,棚子周圍發生瞭兩件事。一是兩個民兵走瞭一個,隻留下自稱傷員的青年繼續看守棚子——他大概也是嫌冷,所以獨自鉆進瞭棚子裡;二是棚子後面伸出瞭一個雪白的大腦袋,正薯鬼祟祟的白狐貍。

猛然和無心打瞭個照面,白狐貍登時把嘴一張,欲言又止的露出瞭舌頭。無心則是嚇瞭一跳,因為白狐貍一貫狂放不羈,萬一呱呱的和自己翻起舊賬,自己可是受不瞭。雙手合什對著白狐貍拜瞭一下,無心乖乖的服瞭軟。

白狐貍的大腦袋左轉一轉右轉一轉,隨即一個箭步竄向瞭無心。一人一狐在大樹後面會合瞭,無心悄聲問道:“大白,你來幹什麼?”

白狐貍仿佛是很困惑:“我來吃雞呀!”

無心又問:“雞呢?”

白狐貍立刻出口成臟:“媽的雞全沒瞭,雞棚裡面關滿瞭人!”

無旋她嗓門不小,連忙伸手攥住瞭她的長嘴:“噓……你小點兒聲,裡面的民兵可是帶著呢!”

白狐貍把頭一扭,甩開瞭他的手:“你來又是幹什麼?”

無心壓低聲音答道:“我是想救棚子裡面的人。我在他們的村子裡住瞭一冬天,他們都不是壞人,現在被民兵關到農場裡賣苦力,太可憐瞭。”

白狐貍非常任性的一晃腦袋:“我不管,我要吃雞!”

無心腦筋一轉,忽然有瞭主意。親親熱熱的給白狐貍抓瞭抓癢,他小聲說道:“雞在哪裡,非得農場裡的人才能知道。你去把棚子裡的民兵揪出來,逼他說出雞的下落。憑著你的道行,嚇唬他還不是小菜一碟?”

白狐貍深以為然,當即顛顛的跑向棚子。在一扇破柴門旁停住瞭,她細著喉嚨開瞭腔,嬌聲嬌氣的□道:“哎喲……哎喲……有人嗎?救命呀……“

棚子裡面立刻起瞭回應:“誰啊?”

白狐貍一卷大尾巴:“我勝人傢屬,剛才在林子裡把腳扭瞭,誰來送我回場裡宿舍呀?”

她的話音落下,隻聽“哐啷”一聲,破柴門被人亟不可待的推開瞭。年輕的民兵聽到瞭外面的嫩嗓子,十分的想要助人為樂。借著身後一隻小火盆中悼火微光,民兵向外一瞧,沒瞧到人;而白狐貍仰頭看清瞭他,隻見他一臉幹癟的水泡,當即粗聲叫道:“哇!醜得像個鬼!”

此言一出,民兵覓聲低頭,正和白狐貍對瞭眼。目瞪口呆的怔瞭幾秒鐘,民兵隨即發出瞭一聲驚叫:“狐——”

未等他把話說完,白狐貍一躍而起,把他撲瞭個仰面朝天。一隻利爪摁住他的喉嚨,白狐貍雙目射出紅光,齜牙咧嘴的大喝:“快說!雞在哪裡?”

隨著她的逼問,一串口水向下落到瞭民兵的臉上。民兵瞠著眼張著嘴,驚得氣都不喘瞭,直勾勾的望著白狐貍發癡。與此同時,白狐貍身邊黑影一閃,正是無心像箭似的溜進瞭棚子裡。

棚子裡面光線黯淡,雞屎味直沖鼻孔。在滿地的爛幹草中,一堆黑黢黢的人形或躺或坐,正是盲流村裡的男勞力們。人們受瞭驚動,嗡嗡的起瞭一層疑聲。角落中忽然爬起瞭一個破衣爛衫的少年,顫巍巍的問道:“哥,你來瞭?”

無旋出瞭小全的聲音,心中登時松瞭一口氣,知道自己沒有搞錯目標:“我來救你們瞭,起來快和我住”

盲流之中爆發出瞭一陣低低的歡呼。一個牽一個的站起瞭身,他們開始手忙腳亂的去解身上的麻繩——白天他們可以自由的分散勞動,可一旦到瞭夜裡,民兵還是要用麻繩把他們綁成一串。

無型出匕首,接二連三的割斷繩結。等到幾十個人全都行動自如瞭,他領頭帶隊出瞭棚子,發現白狐貍還在摁著民兵發狠。盲流們自動排隊絡繹走出,萬沒想到棚子外面吱哇亂叫的女人,竟然是隻大白狐貍。無心怕他們隻顧看熱鬧,耽誤逃生的時間,便回頭疾言厲色的說道:“不要看,那是山裡的狐貍大仙。”

大仙自然是不能褻瀆的,盲流們在山裡生活久瞭,對於鬼神之事都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聽瞭無心的警告,眾人連忙恭恭敬敬的垂頭經過瞭白狐貍,連聲大氣都不敢喘。無心領頭快賺同時發現白狐貍一點兒也不給自己做臉。自己把她抬舉成瞭大仙,可她壓著個民兵大呼小叫,滿嘴裡就隻有一個雞!

盲流們深知逃生機會來之不易,而且全體不老不小,腦子清楚。有組織有紀律的排成瞭長隊,他們無需無心囑咐,很自覺的沉默疾行。飛快的走到瞭燈火通明的大院外,無心領頭停瞭腳步,不敢再公然前進。沒想到他們雖然謹慎,後方卻是追上瞭一支無所畏懼的狐貍小隊。大白狐貍依舊是打前鋒,嘴角的白毛上還染著點點鮮血。無心懷疑她是剛對民兵行瞭兇,如今要去新雞棚開齋瞭。

人的身手可是比不上狐貍靈活,所以無心不敢像白狐貍那樣大搖大擺。等到狐貍一行通過大院瞭,他又觀望片刻,見院子裡當真是毫無動靜,才帶著盲流們高抬腿輕落步,一路悄悄的經過瞭院門。

農場的夜裡十分安靜,無心本來提防著有狗,然而一路上也並沒有遇到狗影。農場太大瞭,有界碑沒圍墻。無心帶著一大群人逃出老遠,末瞭在一處山坳裡停瞭腳步,他轉身說道:“你們的傢人還在村裡,糧食也都還有。你們派個人回村裡送個信報聲平安,然後就到林子裡躲一陣子吧!”

小全上前一步:“哥,你呢?你還和我們回去嗎?”

無心搖瞭:“我不回去瞭。本來我也不是長住,現在天氣一天天的暖瞭,我也該繼續上路瞭。”

盲流們亂七八糟的給他鞠瞭躬,小全則是拉著他的手不松開。無心仰頭看瞭看星星,發現時間已經不早,便催促眾人上路,讓他們成群結伴滌進山裡去瞭。

隻要進瞭山,這幫人就算是有瞭活路。無心長籲瞭一口氣,認為自己起碼是對得起小全。一屁股坐在雪地上,他累極瞭,想要歇一歇,可是未等坐穩,遠方忽然出現瞭影影綽綽的光點。伴隨著光點閃爍,人聲狗聲也一起響起來瞭。

無心一躍而起,以為是農場裡的工人民兵有所察覺,現在要來捉拿盲流。盲流剛剛進瞭大森林,沒有再落網的道理;自己孤零零的站在這裡,卻是太有危險。他六神無主的正要上樹,不料火光在半路拐瞭個彎,原來目標並不是他。

無論目標是誰,無心都不敢再做停留。轉身沖進茫茫夜色,他找蘇桃去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