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古今文學網 > 無心法師 > 第三部 文革時期 不眠之夜 >

第三部 文革時期 不眠之夜

蘇桃心無雜念,說睡就睡。而無心等到她的氣息沉穩悠長瞭,便輕輕的抽出手臂,塞瞭個小包袱給她做枕頭。趴在獸皮褥子上抬起頭,他笑嘻嘻的對著白琉璃晃腦。白琉璃從貓頭鷹的大翅膀下伸出瞭腦袋,虎視眈眈的對他怒目而視。

無心滿心都是幸災樂禍的痛快,對著白琉璃先是一挑眉毛,隨即一擠眼睛,最後一伸舌頭。貓頭鷹作為一隻小小的妖精,對於妖氣十分,本來就要嚇暈瞭,此刻欣賞瞭無心的鬼臉,越發的要站不住。而無心又對著外指瞭指,對著白琉璃做口型:“她來啦。”

白琉璃一扭頭,心想她來不來的關我屁事!

外面起瞭輕輕的響動,無心眼望白琉璃,同時抬手一指蘇桃,又對外面一歪嘴巴。眼看白琉璃盤成一堆八風不動,他轉而采取懷柔政鉑對著白琉璃雙手合什拜瞭拜。

白琉璃沒好氣的瞪瞭他一眼,然後騰空而起竄出瞭蛇身。貓頭鷹一哆嗦,被一股子陰森的鬼氣狠狠一激,舒服死瞭。

無心沒哆嗦,他爬到邊沿,把帆佈獸皮掀起一犀偷偷的向外窺視戰情。白狐貍果然來瞭,變瞭個一身白旗袍的美女樣子,一雙眼睛滴溜溜亂轉。忽然向上一抬頭,她仿佛是見瞭什麼稀罕物件,轉身追著快走幾步,她隨即改走為跑,一溜煙的沒影瞭。

無心知道是白琉璃把她引進瞭林子裡。坐在獸皮上想瞭想,他靈機一動,把貓頭鷹抱到懷裡低低的囑咐瞭幾句,然後一掀簾子出瞭,一路尾隨著觀戰去瞭。

再說白琉璃把白狐貍引到瞭林子深處。林中荒涼,陰氣最重,正是妖魔鬼怪活動的好地方。白狐貍已然修煉出一雙陰陽眼,此刻亭亭玉立的站在一叢荒草之中,她舉目向前一望,就見白琉璃清清楚楚的飄在空中,果然是個如假包換的死鬼。上上下下的將白琉璃打量瞭一番,白狐貍心中有瞭自信,當即抬手指向白琉璃,口中罵道:“賤人!敢和姑搶無心!”

白琉璃又羞又愧的低下瞭頭,沒想到自己居然淪落到要和一隻狐貍爭風吃醋的地步,爭風吃醋的目標還是無心。一輩子的臉,現在一瞬間全丟光瞭。

白狐貍雙手叉腰,繼續大罵:“臭不要臉的,也不撒泡尿照照你那披頭散發的死樣子!你要身段沒身段,要線條沒線條,側面像門板成精,正面像吊死鬼落地,憑你這種姿色,也敢在姑面前作亂?”

白琉璃沒有受過如此猛烈的抨擊,幾乎被罵昏瞭頭,但是沒有生氣,因為對於自己的形象不甚在乎,像門板也好,像吊死鬼也好,都沒關系。

他不言語,導致白狐貍以為他城府極深,是位勁敵。深深的吸瞭一口氣,白狐貍發動瞭第二輪攻擊:“小,不許裝聾作啞!信不信姑暴脾氣,打散瞭你讓你去投個豬狗胎?老狐不發威,當我是病貓!連我的男人也敢搶,今夜姑非讓你再死一回不可!”

話到此處,白狐貍妖氣大盛,一雙眼睛也隱隱的泛瞭紅光。白琉璃先前生生死死幾十年,隻和貓頭鷹打過交道,所以對於妖精的手段很不瞭解。莫名其妙撣起頭,他一臉好奇的望向白狐貍。而白狐貍和他對視片刻之後,眼中的紅光忽然退瞭——在動武之前,她忍不住還想再罵幾句:“瞧你這副德行,越看越像個男人,一點兒女人氣都沒有,真不知道你是怎麼勾搭上的無心!我聽無心說你什麼美什麼脯好的瞭不得!我倒想知道你哪裡美哪裡縛我怎麼就一樣都沒看出來呢?”

白琉璃很認真的思索瞭一番,末瞭開口答道:“我也不知道。他大概隻是隨口一說,他是個騙子,經常說謊。”

白狐貍後退一步,高聲叫道:“哇!你聲音好粗,越來越像男人瞭!”

白琉璃有些窘迫:“我的確是個男人。”

此言一出,白狐貍張大瞭嘴,足足安靜瞭十分鐘。十分鐘後她做瞭個深呼吸,對著白琉璃怒道:“既然你是個男人,為什麼不守男人的本分?”

白琉璃很懵懂的歪著腦袋看她:“男人的本分……是什麼?”

白狐貍不假思索的答道:“男人的本分就是離無心遠點兒!”

白琉璃想瞭想,隨即一本正經的搖瞭頭:“不。”

白狐貍沒想到他敢公然違令,當即怒不可遏的向前一躍,在半空之中恢復原形,抖擻著一身雪白皮毛落到白琉璃面前。雙眼亮成兩顆剔透的火紅珠子,她開始對著白琉璃發狠,口中一呼一吸,噴出的全是青色毒霧。而白琉璃緩緩飄落到一棵老樹下盤腿坐瞭,彎腰垂頭閉瞭眼睛。

無心躲在遠處的草窩子裡,目不轉睛的靜靜觀戰。他隻盼著白琉璃給白狐貍一個下馬威,讓白狐貍自己知難而退。然而術業有專攻,白琉璃的本領顯然不適宜刀光劍影的真戰場。普通的樹枝石頭傷不瞭白狐貍,而在白琉璃喃喃念咒的空當裡,白狐貍仰頭對著夜空張開大嘴,慢慢吐出瞭自己的內丹。妖精的靈性出於日積月累,法力則全是憑著勤修苦練。軀殼為鼎爐,精神為藥物,妖精無論大小,隻要是真成瞭精,體內都藏有一顆修煉而得的內丹。此刻白狐貍吐出一團鮮紅的煙霧,霧中一枚圓珠光芒閃爍,幾百年的修為都凝結在丹中。白琉璃若是被她的內丹傷瞭,後果可是不堪設想。

白琉璃的咒術是個慢功夫,白狐貍內丹已出,卻是隨時可以給他迎頭一擊。無心大驚失色,起身就往前跑。跑瞭幾步之後他一轉身上瞭樹,猴子似的抓著樹枝向前悠蕩。眼看就要到達戰場上空瞭,一個黑影在他頭頂盤旋一周,“嗥”的發出瞭一聲貓頭鷹叫。

貓頭鷹是留在傢裡坐鎮的,如果沒有意外情況,絕對不會冒險溜出尋找無心。無心□乏術,隻能先救眼前的急。眼看白狐貍的內丹距離白琉璃越來越近瞭,他一狠心縱身一躍,想要從天而降壓住白狐貍,暫時阻止她的攻勢。不料樹枝都被凍脆瞭,不能由著他拉扯借力。張牙舞爪的從天而降,隻聽“撲通”一聲,他擦著白狐貍的鼻頭著陸,把半空中的內丹給拍到土裡去瞭。

雙手撐地猛一抬頭,他大聲喊道:“白琉璃快回傢,傢裡可能出事瞭!”

白琉璃一閃身,登時飄瞭個無影無蹤。而白狐貍猝不及防的受瞭一驚,此刻用兩隻前爪捂著鼻頭,望著無心直發呆。無心把手伸到胸前一抓,抓到一枚熱騰騰的珠子。攥著珠子一躍而起,他一轉身,也撒丫子跑瞭。

白狐貍不怕他跑,可是內丹還在他的手裡,如果丟瞭內丹,她幾百年的修為就算是喂瞭狗,恐怕連變個人形都有困難。兩隻前爪保護著受瞭傷的鼻頭,她邁動兩條後腿,體態修長的追著無心也跑瞭。

無心的速度比野兔還快,不出片刻的工夫,已經回到瞭村子。村子裡面沒有燈火,然而無人入睡,全惶惶然的站在木刻楞外竊竊私語。無心再一細瞧,發現各傢連行李都收拾得瞭,是個隨時要走的模樣。

他在門口找到瞭蘇桃,蘇桃挎著書包,抱著背包,一見他出現瞭,她當即狠狠一跺腳:“大半夜的,你上哪兒去瞭?”

無心回答不出,隻接過瞭她的背包背上,又低聲問道:“發生什麼事情瞭?”

蘇桃方才等他等得心急如焚,簡直隱隱的快要就地發瘋。如今吐出瞭一口氣,她在劫後餘生的輕松中小聲答道:“有人說縣革委會要派民兵來搜山,要把山裡的人全都抓住遣回原籍。”

無心一聽,連忙又去找瞭旁人細問。原來此言並非空來風,長白山下的原始森林裡,如今已經有瞭好幾處盲流聚集點。入夜之後他們剛得的消息,說是昨天夜裡,真有民兵襲擊瞭距離此處一百多裡地遠的一處盲流村,抓瞭好幾百人。幾百人中溜出瞭幾條特別機靈的漏網之魚,其中一條魚逃來此處,讓村裡的人馬上做出逃亡的準備。

無心打聽清楚瞭,鉆回看到瞭貓頭鷹和白琉璃。白琉璃已經附回瞭蛇身,正在貓頭鷹的翅膀下東張西望。無心把他抻出來往懷裡一塞,然後扯起獸皮褥子把貓頭鷹一裹,抱孩子似的抱在胸前。鉆出拉住瞭蘇桃的手,他算是把傢裡的活物都帶齊瞭。

全村的人像樁子似的在外面站瞭一夜,隨時預備著往山林裡逃。白狐貍此刻沒有內丹,法力消失瞭十之□,導致她現在有點兒缺乏自信,一見人多,竟然沒敢貿然進村。捂著鼻頭在林子邊緣也陪站瞭一宿。

好容易熬到瞭天亮,民兵並未出現,村子裡隨之漸漸恢復瞭往日的生機。眾人不敢生火做飯,怕炊煙會引起民兵的註意,隻用炭火對付著煮些稀粥。小全看無心抱瞭個毛茸茸的兔皮襁褓,大吃一驚,以為蘇桃生瞭孩子。湊過去一瞧,他登時笑出瞭聲,原來襁褓之中躺著個大貓頭鷹。貓頭鷹值瞭一夜的更,此刻閉著眼睛,竟是已然入睡瞭。

裡的火塘是晝夜不息的,上面總吊著一壺熱水。無心和蘇桃鉆回對付著吃喝瞭,無心看蘇桃臉上灰蒼蒼的,幾乎帶瞭病容,就安慰她道:“民兵來瞭也沒事,至多是把我們遣回文縣。回文縣就回文縣,大不瞭到文縣我們買張火車票,照樣是想去哪裡就去哪裡。”

蘇桃處在崩潰與麻木之間,要說怕,也沒感覺很怕。自顧自的倒瞭一杯熱水,她疲憊的嘀嘀咕咕:“住到山裡瞭還不得太平,那些民兵真是吃飽瞭飯沒事做!”

無心仰起頭,從的孔洞中看天色:“好像要下大雪瞭。一旦下瞭大雪,大雪封山,我們就安全瞭。”

無心這話說出不久,外面果然飄起瞭小雪。小雪落在地上就不化,慢慢的越積越厚。及至到瞭傍晚,無心和蘇桃吃過晚飯,眼看天色越來越暗,蘇桃便把獸皮褥子重新鋪好,無心則是鉆出,把小上的積雪掃瞭掃,免得被雪壓塌。

下雪的時候,天氣往往不冷。無心把掃幹凈瞭,回到火塘邊烤火。正是愜意之時,簾子忽然動瞭動,同時一個聲音模仿瞭的聲音:“咚咚咚。”

無心望向門簾:“誰啊?”

外面有人斯斯的回答道:“嗷,我是大白呀。”

無心摸著棉襖兜裡的圓珠子,發現這大白狐貍沒瞭內丹,倒是變得文明多瞭。